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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发迹史 下册》 作者:汪衍振

第23章 (2)

  第六章 (2)

  函曰:“法国现与越议改条约,决不插入伤碍中国体面字样之内。据福禄诺云,法已派驻京新使巴德诺往越,如蒙准行,伊可电达外务部,令巴使与越王另议,将甲戌及上年约内违碍中国属邦语义尽行删除,但不肯明认为中国属邦也。”又说:“鸿章实智尽能索,若于此外再有争较,则事必无成,患更切近。”

  李鸿章最后写道:“若此时与议,馈兵费可免,边界可商;若待彼深入,或更用兵船攻夺沿海地方,恐并此亦办不到。与其兵连祸结日久不解,待饷源匮绝,兵心民心动摇,或更生他变,似不若随机应变,早图收束之有裨全局矣!”李鸿章已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也不能让战火烧起来。他不能让眼下的和局坏掉。

  慈禧太后再次同意了李鸿章的观点,并很快下旨一一照准,并着李鸿章快速画押钤印,以防法人中途变卦。

  《中法简明条约》签订之后,李鸿章上折时这样写道:“是两国既皆定议,以后商界事宜尽可从容筹度,此皆由皇太后、皇上宵旰焦劳,怀柔大度,于以感召远人效忠孚信前后,在事诸王公大臣等和衷共济,匡弼赞襄,大计得以定艰危于俄顷,使数年来法越轇轕不定之议,得一结束之方。从此,保境息民,练兵简器,徐图自强,天下幸甚。微臣躬亲是役,懔懔焉若朽索之驭六马,叠经局外责望,圣谕提撕,唯以不克称塞明诏是惧。今虽妥速成议,非初料所能及,其有思虑所不到,力量所不及处,尚祈曲鉴愚诚,勿为浮议所惑,庶法越之事由此而定,中外邦交从此益固矣。”

  拜折的当晚,李鸿章把轮船招商局会办候补道马建忠传至行馆,抚须说道:“眉叔啊,此次与法议约,你出力最多。老夫想奏请把你留在天津襄办洋务,你意如何呀?”

  马建忠忙道:“职道能留在大人身边见习洋务,当是职道祖上修来的福分。不过大人,职道一直有个疑问化解不了,想向大人请教。大人,您老以为,《中法简明条约》虽签订,法国真能按约办理吗?”

  李鸿章一愣,忙道:“眉叔,你讲下去。”

  马建忠道:“大人试想,那脱利古两次与大人谈判,均因缺乏诚意而遭大人拒绝。那时,法人在越南尚未与我防军开衅。而福禄诺此次来津,是时中法衅端大开,我军又在大败之后,您老与他不仅商谈得顺利,且少节外生枝之事,这难道不让人感到奇怪吗?”

  李鸿章沉吟良久,徐徐说道:“法人已毁约一次,难道还想重演老戏吗?”

  马建忠道:“大人,茹费理工于心计,性情最狡诈,不能不防啊!法国兵舰云集越南,转瞬可抵福建。据职道所了解,孤拔是法国海军将领中骁勇善战之人,此人既到越南统领兵舰,难保不觊觎我福建、台湾两地。”

  李鸿章长叹一口气道:“眉叔所论极是,老夫连夜请旨,巡阅一下北洋沿海各炮台,你随老夫同行。北洋是我大清的重要海防区,畿辅重任,马虎不得呀!”

  李鸿章不久便带上马建忠等一班幕僚,乘上兵轮,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沿海巡阅北洋防区事宜。

  李鸿章刚离开天津不过五日,天津直隶总督行馆,便收到了福禄诺由上海发来的紧急电报。福禄诺在电报中称:已接到国内茹费理总理指示,限令中国驻越军队在本年六月十七日前撤出越南防区,如其不然,法国将要采取单方面军事行动,强行接管中国驻越防区。

  行馆把福禄诺的电文立即送到津海关道衙门。

  津海关道衙门一见事情紧急,马上便派快马递进京师。慈禧太后一见福禄诺的电文,忙让奕劻把《中法简明条约》文本找出来阅看。

  慈禧太后把条约反复看了三遍,并未看到六月十七日撤军字样。慈禧太后心底的一股怒火不由便燃烧起来,她把条约往奕劻脚前一摔,大骂道:“这个李鸿章,他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敢隐瞒不报!快把世铎召来,给李鸿章拟旨,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不清楚事由,就把他逮进京师问罪!这还了得!”

  李鸿章这日正在张佩纶、吴大澄、丁汝昌、马建忠等人的陪同下,在炮台检阅兵舰。他们几人坐在旗舰的瞭望台上,每人手里拿着个千里镜,正在看水师官兵演操。突然,一艘快船飞也似地来到旗舰跟前,原来是传旨的差官到了。

  李鸿章急忙同着众人整冠掸衣,跪在甲板之上接旨。旨曰:“前因福禄诺限定撤兵之日,李鸿章并未奏闻,亦未告知总理衙门。现该法使即以此为口实,欲开衅端,皆由李鸿章办理含混所致。李鸿章着速将实情奏来,再行问罪!钦此。”

  李鸿章被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不知身在何处。他非常清醒地意识到,法国此时突然限定日期让中国撤兵,是决意要对中国失和了;就算中国此时答应法国人的要求,同意六月二十七日前撤军,但兵部火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赶在六月二十七日之前到达越南的。

  李鸿章当日回到驿馆,一边拟折为自己辩解,一边默默流泪。

  张佩纶这时说道:“大人万莫难过,依下官推测,这一定是太后不定听了朝中哪个大老的谗言,故意为难大人。大人但请宽心,下官一到福州,便给太后上折言明此事:限定日期撤兵,并非大人有意隐瞒,实乃福禄诺一厢情愿也。”

  吴大澄也道:“这劻贝勒也真是糊涂。《简明条约》写得明明白白,何曾只限定在六月二十七日?这分明是茹费理那个狗杂种在捣鬼,干大人何事?劻贝勒总该跟太后说清楚才是!”

  李鸿章抬起头来,掏出布巾擦了把眼泪,缓缓说道:“你们以为,老夫是因为遭到斥责落泪吗?老夫戎马半生,受过的委屈有些不知比此次大多少,老夫都没有落过一滴泪,这点委屈算什么呢?老夫落泪,是因为战端将开,而我大清的国力尚不殷实,结局不知会是怎样?”

  李鸿章的一席话,说得张佩纶等人都低下头去。李鸿章的折子尚未递进京师,慈禧太后此时亦已发觉是因自己一时气急而错怪了李鸿章,随手便又下一旨,着李鸿章仍旧沿海巡阅,以防法舰偷袭。

  六月二十七日转眼即到,法军统帅米乐奉国内指令,率军向北越中国防地逼近,欲强行接防。驻越防军总统帅彭玉麟因未接到撤防的圣谕,自然不肯答应法军接防的要求。

  米乐大怒,命令部队向中国军队开火。彭玉麟见法军先行开火,马上也下令各营还击。在北越观音桥(越南称之为北黎)一带,中法两军正式交战。

  双方激战一整天,法军不仅未前行半步,反倒伤亡惨重。米乐只得率军后撤,并火速向国内报告法军与中国军队交战的实情,请求下一步的行动。

  法国外务大臣沙梅拉库一接到米乐的报告,当时便暴跳如雷。他向茹费理请示后,马上便派员向中国驻法国公使馆递交了抗议书,声称因中方不遵守《中法简明条约》,法国不仅要中国立刻从北越撤军,并要求大量的赔款。

  抗议书又罗列了以下各款:(1)要中国提供忠实执行简明条约的担保,或一处口岸;(2)要中国在《京报》上公布即刻从北越撤兵的谕旨。抗议书最后又威胁说:“以上各点如无满意答复,法国将采取直接行动来自行获取担保品和赔款。”

  最后通牒

  刚刚接署驻法公使的李凤苞,一接到法国的抗议书,马上便把抗议书的全文,用电报的形式发回总理衙门。

  总理衙门接到抗议书的第五天,法国驻华公使馆参赞谢满禄又照会总理衙门,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把抗议条款重新申明一遍,限其七日照办。法国要求中国的赔偿是多少呢?照会上写得明明白白,是至少两亿五千万法郎,近四千万两白银。

  茹费理内阁决定趁机张开大口,狠狠地敲诈大清国一把,发笔横财,借机也树立一下内阁在百姓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巩固一下执政的地位。茹费理在向大清国提出抗议的同时,又将分布在中国上海、越南顺化一带的兵舰合成远东舰队,任命孤拔为统帅,决意通过武力胁迫中国就范。

  贝勒奕劻一接到法国的照会,并没有马上进宫去见太后,而是先会着世铎,两个人到醇亲王府找奕譞商量主意。

  世铎能做军机处领班,奕劻能到总理衙门去领班,全是奕譞在太后面前力保的结果。奕譞现在虽然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议政王,但恭亲王被罢黜后,他实际上已经担负起帮着太后料理国政的大任。

  当时的大清国枢廷格局是:奕譞是世铎与奕劻的主心骨,太后则是奕譞的主心骨。奕劻是乾隆皇帝第十七子永璘的孙子,封贝勒,人称劻贝勒;世铎是有名的花花公子,除了军国大事,什么事都落不下他,玩鸟玩鸡玩蛐蛐,玩妓会吃好男风,真是市面上流行什么,他便鼓捣什么。慈禧太后能把军机处交给他,说穿了,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其实是为了自己能独揽一切。

  两个人进了醇亲王府的书房,奕劻当先把法国人的抗议书拿出来。奕劻说:“这件事我还没有跟上头言语,先向王爷讨个主意,以防上头问起来,能说出个一二来。”

  醇亲王像模像样地拿起抗议书读了读,说道:“这件事,全是李少荃办坏了!李少荃与法国谈了四次,签了两个条约,一个也没生效!这次啊,说啥也得跟上头把话讲清楚,不能再让李少荃去谈了。”奕譞说到此,忽然问世铎一句:“左季高怎么说?”

  世铎答:“左季高说,法人赔款这一项,万万不能答应!几千万两的白银,上哪给他弄去!”

  奕譞点一下头,说:“好,这项不答应。还有呢?法国让咱们担保,担保什么?什么是担保品?你们弄没弄准?”

  奕劻答:“听谢满禄讲,是想拿咱们的几个口岸来做担保,还说是咱们违约,不给就打!”

  奕譞大怒,站起身吼道:“去他妈的蛋!和他打!和他打!他这回不打还不行了呢!上头把张佩纶这样的活诸葛都指派到福建去了,咱没理由让他们吓住!这场风波,总归是李少荃没有办好。他要不瞒东瞒西,咱何至于这么被动!”

  奕劻道:“王爷,北黎这件事,并非都错在李少荃一人身上,是他福禄诺无理取闹。简明条约我看了两遍,的确并未指明具体到哪一天撤军。福禄诺非让六月二十七日撤军,这根本办不到!”

  醇亲王这时道:“上头也是这话吗?”

  奕劻答道:“上头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礼王爷当时好像也在场。”

  世铎忙道:“上头是这么说的,而且说了不只一次。”

  醇亲王点头道:“上头既有这话,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这次,李少荃是不能再出面了。有他在天津练北洋水师,无论法国怎么打,起码能保京师无虞。京师无虞,我们就可高枕无忧是不是?现在法国驻我公使又换了谁?”

  奕劻答道:“法国公使现在又换了一个叫巴德诺的,现在已经到了上海。”

  奕譞想了想道:“行,咱们抓紧找出个人来,就跟这个巴子谈。你们看邵友濂怎么样?他继崇厚代理驻俄公使期间,上头对他挺满意。让他跟巴子谈,估计上头能同意。还有,赫德跟法国人能不能说上话?外国人互相之间好说话,如果上头嫌邵友濂资格浅,咱们就把赫德举出来。无论怎么说,这次就是不能让李少荃再去谈了。”

  奕劻问:“如果上头执意还让李少荃去和巴子谈呢?”

  奕譞急道:“你这个人真是糊涂!你是总署领班,有些话,别人不好讲,你得和上头讲。李少荃与法国订了两个条约,法国撕毁了两个条约。如果还放李少荃去订约,法国还得毁约。为什么呢?本王昨儿到西山找老和尚算了一卦,李少荃最近犯的是毁约劫,他犯了劫数理应规避,这话你无论如何要同上头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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