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女尚书(2)

　　婉儿这段仿如昙花一般的爱恋，很快就凋谢了，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遇到令自己心动的男人，即使有，恐怕她也要加小心了。婉儿清楚的知道，危机无时无刻不存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无恙，然后才能男欢女爱。

　　婉儿因和张昌宗偷情而遭到黥刑，事后武则天觉得处理的过激了，因此作为补偿，便想把婉儿介绍给自己的侄子武三思，免得婉儿苦受情欲折磨，影响为她办事的心情。

　　武三思为人乖巧，善于揣测人意，武则天喜欢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因此深得武则天的喜爱。又是自家的亲侄子，武则天曾一度想把皇位传给他。武三思知道姑母这个心思后，无以复加的阿谀奉承。直到李显复立为太子后，武三思的太子梦才烟消雾散。

　　不过武三思并没有因为没被立为太子而遭到武则天的遗弃，相反，武则天更加器重他，让他担当宰相之职。

　　武三思这人有点意思，说他是个莽夫，可他却粗通文史，当着人说好听的话，背地里捅刀子。他有一套自己的做人理论，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凡是对我有利的就是好人，凡事对我无利的就是坏人。

　　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划分好坏善恶，宣扬“仁者爱人”的孔孟两位老夫子若是在天有灵，恐怕要把鼻子气歪。

　　武周王朝建立后，武则天让武三思去修撰国史。前面讲过唐人重修史，修撰国史是一件很光荣的工作。武则天怕武三思不是那块料，特意让才华横溢的婉儿相助。

　　令人心动的一幕出现了。国史馆中，相貌俊朗的武三思秉笔修史，风流温顺的婉儿红袖添香，时间一长，彼此互吐爱慕之情，相拥相抱，几尽温存。

　　两个人泡在国史馆里多少时间，史料上没有统计，可以肯定的是，这种隐秘的情人关系一直持续到婉儿将武三思介绍给韦后一同分享之前。

　　武三思的倜傥风度给婉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然而最终她还是决定和人分享，目的是在凶险的宫廷斗争中立于不败地位。

　　神龙元年，发生了神龙革命。武则天病倒了，时年八十二岁。第二年正月十二，张柬之拥着李显杀入玄武门，在这个太宗发动政变的旧地，再一次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太平公主见风使舵，亲自跑到武则天面前讨要退位的诏书。这时武则天的身边只剩下婉儿了。太平公主气势汹汹的说，婉儿，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聪明的就识相点，赶紧替母亲写下退位诏书，可保你生命无虞！

　　婉儿望着病入膏肓的武则天，心里忍不住地说，女皇陛下，你确实老了，你曾经的权柄和荣耀都归于前尘旧梦，现在你是一个垂朽的老太太，离死不远，谁还顾及你的想法和感受呢？我还年轻，只有同你决裂，我才能换来新生，才能在新皇帝的主宰下，继续我的尊容和宠爱。

　　婉儿作如是想的时候，武则天似乎有所感知，可能是婉儿脸上不易觉察的表情为武则天提供了信息。武则天虽然病体缠身，但心里明镜似的，墙倒众人推，就连平日最受荣宠的婉儿大概也要离我而去，当真成了孤家寡人，悲夫！

　　果然，婉儿忍痛写下了退位诏书。太平公主一把抢过去，望也不望一眼她的母亲武则天就扭头而去。

　　婉儿心中不得劲，来至武则天的病榻前，默默地注视着女皇帝，祈求她的原谅。武则天终将头扭转开，老泪滚落，再不肯看婉儿一眼。

　　武则天去世后，婉儿因拟写退位诏书有功，被选入后宫，成为李显的婕妤，不久又被封为昭容，乃是皇帝最高一级的小老婆，仍替李显掌管诏命。

　　景龙三年正月，李显带着韦后和婉儿一起游览昆明池，并举行宴会。席上李显兴致高涌，做了一首诗，诗曰：

　　神皋福地三秦邑，玉台金阙九仙家。

　　寒光犹恋甘泉树，淑景偏临建始花。

　　彩蝶黄莺未歌舞，梅香柳色已矜夸。

　　迎春正启流霞席，暂嘱曦轮勿遽斜。

　　做完后就令群臣每人做一篇相和，韦后还出主意，让婉儿持金爵，评点群臣的诗作，胜出者以金爵作为奖赏。李显非常高兴，就让人在昆明池边上，临时搭建一座彩楼，婉儿身着艳丽的服饰端坐在彩楼之上，逐一评点各家的诗篇。

　　最后大诗人宋之问胜出，美滋滋的拿到了婉儿手中的金爵。婉儿隐然被李显推为文坛领袖，在当时可谓无限风光。

　　其实，婉儿之才不仅能在宫廷政治中得心应手，而且诗情才华不让须眉，她的诗华丽词藻，对仗工整，不愧为女诗人的称号。

　　在这样的集会中，婉儿认识了崔湜。崔湜是个很有才华的诗人，且看他的两首诗。第一首：

　　回首览燕赵，春生两河间，

　　旷然馀万里，际海不见山，

　　雨歇青林润，烟空绿野闲，

　　问乡无处所，目送白云关。

　　第二首：

　　大漠羽书飞，长城未解围，

　　山川凌玉嶂，旌节下金微，

　　路向南庭远，书因北雁稀，

　　乡关摇别思，风雪散戎衣。

　　无论从意境还是文采上来讲，崔湜绝不是二流的诗人，如果要搞个唐代诗人总排行榜的话，崔湜进前十五名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读者上帝要明了，注目他，不是因为他的诗写得一流好，而是他和婉儿有着极深的关系。他是婉儿生命中最后一个与她发生爱恋的男人。

　　崔湜是个小白脸，长得漂亮。说男人长得漂亮并不是好话，大概有靠脸蛋子吃饭的蔑视在里面。俗话说，小白脸，没好心眼儿。男人脸白，细皮嫩肉，就该算是漂亮之属了，这样的人在爱情面前最不可靠。朝秦暮楚，始乱终弃，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话又说回来，小白脸好，吸引人，女人见了怦然心动，一旦朗有情妾有意，保准就是一对神仙眷属。

　　但令女人担心的是，小白脸，不长久，说不定昨天还是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经历一夜，于今天早晨就会把脸一抹，变成另一番模样，见异思迁，不念旧情，着实让人痛恨，欲啖其肉。

　　崔湜俊朗的外表，非比寻常的才华，打动了婉儿。崔湜闯进婉儿心扉之时，婉儿正和韦后共享武三思一个情夫，后来李显特别恩宠，允许婉儿居住在宫外私邸，每天按时进宫出宫，婉儿才得以跳出秽乱的宫闱生活，而此时崔湜的出现恰当的弥补了婉儿的寂寥情怀。

　　两个人在婉儿的宫外私邸开始了双宿双飞的同居生活。傍上婉儿以后，崔湜的官运开始让人艳羡的亨通发达，仅几个月的工夫就坐到了副宰相的位子，而以前不过是一个编纂《三教珠英》的小编辑。

　　婉儿对崔湜的感情比较异样，毕竟是包养情夫，其中感情颇为复杂，既爱且恨。爱前面都说过了，恨只恨崔湜终究是个浪荡人，眼前虽然无限欢爱，不知未来是个什么结局。

　　崔湜也果然不让人省心。他发现太平公主的势力急遽壮大，朝中群臣依附太平公主的大有人在，足以和韦后和武三思抗衡，这双方一旦交锋，成王败寇殊难预料，不如两下都留好退路，才是万全之策。

　　于是，崔湜以男色邀宠，又成了太平公主的床上新欢。为此，婉儿和太平公主在武则天时代结下的友情毁于一旦。双方甚至发生正面冲突--当着李显的面撕破嘴脸，全都是为了崔湜。

　　婉儿与太平公主由以前的姐妹、战友，转变为情敌，再加上分别隶属于不同的政治派别，从此成见更深，矛盾更炽，到后来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时，婉儿不可避免的沦为阶下囚，刀下鬼。

　　景龙四年，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收买了羽林军的将领，先发制人的发动政变。愚蠢的韦后逃至飞骑营，遭到斩杀，女皇之梦终归水月。

　　就在韦后被杀死的那一刻，李隆基的亲信刘幽求也包围了婉儿的府邸。婉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妆化得整整齐齐的，叫下人打开大门，点亮灯烛火把，端端正正地站在厅堂门口，等着刘幽求的军队进来。

　　原本婉儿想以自己所拟之诏，立李重茂为帝，来证明自己并非韦家班势力的一分子，可恰恰是这条诏令要了婉儿的小命。

　　婉儿死后不久，太平公主也被李隆基打垮，睿宗李旦被迫让位，历史上开启了李隆基时代。

　　对于婉儿的死，崔湜一滴眼泪都没掉，往昔的恩爱之情全抵不过无常性命。崔湜完全可以哭求太平公主替婉儿说句话的，即使不管用，也说明恩爱一场，有情有义，并不奢望他能够自刎以追随婉儿的芳魂于地下，但他没有，婉儿一死，他就完完全全的投入太平公主的怀抱，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宠物犬。

　　崔湜在睿宗朝，太平公主正得势的时候，竟成了当朝的宰辅，而当时的他，早已把婉儿忘怀了，那一段恩爱的往事也成了他最不愿提起的陈年旧帐。

　　梳理有关婉儿的爱情往事，从她的生到她的死，统共四十六年的芳华，可谓一把辛酸泪，既哀且痛。

　　她一出生，呱呱落地，就在一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伴随着阴谋和倾轧，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痛苦的记忆；后来长大读书，才华横溢，受到了武则天的宠爱，说起来既是飞黄腾达的缘由，也是后来身败名裂的根本；

　　没有心情谈恋爱，或许是对婉儿一生爱恋的最佳表达。因为她疲于奔命，疲于在政治漩涡中自存自保，疲于在不归路上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的苦痛挣扎，怎么能有心情进行一次发自真心、无怨无悔、至死不渝、石烂海枯的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