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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父子》 作者:霍达

第5章 秦皇父子(4)

  赵高惶恐地:“那是指凡夫俗子、鸟兽鱼虫,可皇帝陛下是真龙天子啊,不在此例。何况,方士卢敖已经出海去为他寻访长生不死之药,服用之后,定然万寿无疆!”

  扶苏皱了皱眉头:“不要再说了!你知道,陛下最宠爱十八弟,命你做他的先生,你以后要用心教他一些忠君爱国的道理,不要辜负了圣恩!”

  赵高谦恭地:“长公子说得极是。卑职为报圣恩,不惜肝脑涂地!”

  扶苏向旁边的侍卫:“刚才十八公子的言语,你们都不许传与他人!”

  侍卫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匍匐在地。

  矮小的优旃憨态可掬地凑过来,用手掌罩在耳后:“哎,你们刚才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没听见?”

  侍卫们随声附和:“是呀,小人……什么也没听见!”

  扶苏一挥手:“罢了。随我上碣石山!”

  扶苏上马,见胡亥身体笨拙,虽有一帮侍卫前推后拥,仍然上不得马,便伸手轻轻一拉,把胡亥拖在自己的马上。

  马蹄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印记……

  赵高吁出了一口气。他放慢了脚步,轻声对走在后面的优旃说:“好个聪明的优旃,你的耳朵今天怎么突然聋了?”

  优旃眨眨眼睛,郑重地:“赵公,我的耳朵有个门呀,该听的则听,不该听的则闭!”

  海潮漫上沙滩,淹没了凌乱的足迹……

  碣石山,三面环水,一面着陆,像探海吸水的蛟龙之首。

  画外,庄严肃穆的钟鼓之乐。

  音乐中,镜头推向踞山临海的观海台。此台垒叠三层,每层高三丈,顶层宽阔平敞,方二百余步,周围砌着洁白的玉石栏杆。台上旌旗璀璨,仪仗辉煌。中间一面黑色大纛上,绣着斗大的“秦”字。大纛下的御座上,赫然端坐着秦始皇帝。秦始皇帝与扶苏极为相像,他也是高鼻、剑眉、长目,但比扶苏饱满、威严,宽宽的肩膀如雄鹰一般。他冠冕垂旒,着阿缟之衣,佩太阿之剑,趿望仙鞋。

  画外,李斯的朗读声:“……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隳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在朗读声中,镜头摇过群臣班列,其中有大将蒙恬、上卿蒙毅、中车府令赵高等,还有长公子扶苏和十八公子胡亥,最后才看到了正在捧读写着《碣石刻辞》文稿的竹简的李斯。

  李斯朗读毕,秦始皇帝朗声说道:“李丞相的文笔极好!把这篇文字,刻在碣石门上,如同在邹峄、泰山、琅邪、之罘一样,凡是朕巡行所到之处,都要刻石立碑、歌功颂德,流传千秋万代,让子子孙孙永志不忘!”

  群臣齐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高挥动手中的节,一队舞女应着铿锵昂扬的音乐节拍缓缓登上观海台。

  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始皇帝不禁以手击节,兴奋地:“好,不同于那些靡靡之音!这是祖上穆公征伐西戎时的战歌,如今帝业已成大统,听来更令人振奋!赵高!”

  赵高:“臣在!”

  秦始皇帝:“这歌舞,是你编排的吗?”

  赵高谦恭地:“陛下,臣哪有如此才华?这是那位……”他凑在秦始皇帝身边,轻轻耳语,朝前面指指点点。

  秦始皇帝注意地:“噢?”

  镜头向前推去,推向领舞的仲姜。她矫健而妩媚,眉目之中又似乎蕴含着忧思和悲伤。

  在舞步中,她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公子扶苏。镜头推向扶苏。

  特写:扶苏的脸,扶苏的眼睛,蕴藏着难言的苦衷。

  画面模糊了……

  画外,一声悠长的战马嘶鸣……

  短暂的闪回:

  在战争的废墟上,清凉的泉水从仲姜纤美的手中滴进扶苏干裂的嘴唇……

  殷红的披风在扶苏的手中飘舞着,披上了仲姜的双肩……

  仲姜扶着扶苏的手臂,轻盈地跨上了那雪白的战马……

  闪回结束。

  观海台上的歌舞在继续,画面上交错出现:仲姜强忍悲痛、翩翩起舞;

  扶苏思绪烦乱、神情抑郁;

  赵高凑在御座旁边指指点点,秦始皇帝兴致勃勃、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仲姜。

  仲姜挥动长袖,踏着舞步向扶苏走去。

  扶苏将极度的痛苦埋藏在心中,肃穆地伫立,却仿佛从音乐中听到了仲姜心房的跳动。

  仲姜越来越近,已经与扶苏近在咫尺,长袖飘拂,触到了扶苏那低垂的黑色披风。

  扶苏不能自已,向她投去深情的一瞥,恰恰和她那眷恋的目光相遇……

  秦始皇帝突然叫道:“停!”

  扶苏和仲姜都骤然一惊,台上歌舞戛然而止。

  秦始皇帝笑容可掬地看着仲姜:“过来,你过来,朕要看看你!”

  仲姜迟疑地停住脚步。

  赵高亲切地向她招手:“陛下在叫你,仲姜姑娘!”

  仲姜心怀忐忑,但又无可奈何地向御座走去。

  秦始皇帝从御座上欠了欠身,把握住了仲姜的纤纤素手。

  特写:仲姜的脸。她战栗着,在绝望中突然回过头来,失神的眼睛在求援,在呼救,微张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特写:扶苏的脸,面部肌肉在痉挛。他不忍接触仲姜那刺痛心灵的目光,转过脸去,突然情不自禁地喊道:“陛下!”

  秦始皇帝威严地:“扶苏,何事喧哗?”

  观海台上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扶苏,气氛骤然紧张!

  扶苏惊慌地抬起头来,突然眼睛一亮:“啊,陛下……陛下请看!”

  海面上,碧波万顷,白浪滔天。在水天相接处,依稀现出一片琼楼玉宇,辉煌灿烂,缥缈迷蒙。

  特写:秦始皇帝握着的仲姜的手,被松开了。

  秦始皇帝惊异地:“噢?”他走下御座,走向玉石栏杆,凭栏远望:“那是什么地方?”

  人们都惊异地望着海上奇景。

  李斯:“陛下,过去沿海各国的版图之中,从未见到东海之外还有人迹……”

  秦始皇帝征服天下的雄心跃然而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在六国之外还有一国吗?难道天下还有朕鞭长莫及之处吗?”

  李斯没有再应声。

  秦始皇帝回过头来,巡视群臣:“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群臣无言以对。

  秦始皇帝发怒了:“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高目光一闪,不失时机地:“陛下,方士卢敖奉命去海上寻找长生不死之药,刚刚回来,在等候召见。也许他可以为陛下解答疑难……”

  秦始皇帝急切地一挥手:“宣他见驾!”

  侍卫的声音:“宣方士卢敖见驾!”

  卢敖登上观海台。他骨骼清瘦,仙风道骨,眉目之间,充满神秘之感。面对皇帝而不跪,只深深一揖:“臣卢敖参见皇帝陛下!”

  秦始皇帝指着远处,急不可待地:“卢卿,你自海上来,可知道那是什么所在?”

  缥缈之中的琼楼玉宇。

  卢敖凭栏远望片刻,突然说道:“啊,陛下,那就是海上仙山‘蓬莱’、‘方丈’、‘瀛洲’,陛下朝思暮想的长生不死之药生长之地啊!”

  秦始皇帝兴奋地:“噢?卢卿此次出海,可曾到达仙山、求得仙药?”

  卢敖振作精神,侃侃而谈:“臣奉命出海,航行七天七夜,仙山已经近在眼前!只见黄金为宫,白银为阙,祥云缭绕,仙乐盈耳,异香扑鼻……”

  秦始皇帝兴奋巳极:“那么,你一定见到了仙人、求得了仙药!”

  卢敖:“可惜啊,当时风浪太大,我们的船只太小,无法靠岸,突然一个大浪,把船抛向半空,眼看就要船翻人亡……”

  秦始皇帝急切地:“啊?!后来呢?”

  卢敖绘声绘色地:“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清风吹来,把船头掉转,送我们返回,似有神助。臣望天祷告,只见空中有一样东西,飘飘摇摇,落在船上……”

  秦始皇帝诧异地:“什么东西?”

  卢敖:“臣捧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上天赐给的天书!”

  秦始皇帝:“天书?!”

  卢敖:“是,天书在此,请陛下御览!”

  卢敖从怀中掏出一块龟板,恭恭敬敬地递给秦始皇帝。

  龟板特写:上面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地刻着蝌蚪文字。

  秦始皇帝急切地把龟板接过来,上下左右颠倒再三,并不认得:“卢卿,你……读给朕听。”

  卢敖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重新接过龟板,读道:“火之已也,水之始也。五德转移,治各有宜。……”

  秦始皇帝虔诚地倾听,频频点头:“嗯。朕笃信五德终始之说。周为火,秦为水,水能灭火,故大秦兴旺,水德之始也!读下去!”

  卢敖面有难色:“陛下,下文,臣不敢再读……”

  秦始皇帝坦然地:“既是天书所载,应百无禁忌,尽管读下去!”

  卢敖继续读道:“失复得之,得复失之。得乎失乎……”

  读到这里,又是一个停顿。

  秦始皇帝急切地:“下面说些什么?”

  卢敖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读道:“得乎失乎,亡秦者胡!”

  秦始皇帝脸色突变。

  公子扶苏怒目圆睁。

  将军蒙恬、上卿蒙毅怒发冲冠。

  丞相李斯双眉紧锁。

  中车府令赵髙神色惊慌。

  群臣众目睽睽,逼视卢敖。

  扶苏:“陛下!如今天下初定,大秦方兴,切不可为妖言所惑!”

  蒙恬:“陛下!卢敖口出亡国之语……”

  蒙毅:“其罪当诛!”

  秦始皇帝横眉竖目,额上青筋暴起,“嗖”地拔出腰间的太阿之剑,“嚓!”削去了玉石栏杆上的一个柱头,火星迸射,碎石纷飞!“谁敢亡我大秦,杀无赦!”

  阶前两名侍卫冲上去,执住卢敖。

  卢敖毫不畏惧:“陛下!臣死无妨,天意难犯!”

  秦始皇帝震动地:“天意?!”

  赵高旁敲侧击:“陛下求仙之心可谓真诚之至,为什么上天没有赐给仙药,却降下这样的天书呢?”

  秦始皇帝突然一阵恐惧:“难道……上天要亡我大秦?!”

  赵高:“陛下!臣以为,只要能求得长生不死之药,陛下圣体安泰,万寿无疆,千秋万代执掌乾坤,我大秦就永无亡日!”

  卢敖傲然地:“既然陛下不信天书,又何必求长生不死之仙药!”

  海上风起云涌,琼楼玉宇已不复再现。巨浪呼啸着撞在岸边的岩石上,浪花冲天。

  秦始皇帝惘然若失:“朕竭诚求仙,笃信不疑!”

  赵高:“陛下,可否命卢敖再去寻求仙药,将功折罪?”

  秦始皇帝挥手屏退武士:“卢卿,朕恕你无罪,速速重返海上,定要为朕将长生不死之药求到!”

  卢敖:“谢陛下不杀之恩!不过……”说到这里,他面露难色,“再次求药,臣却难以从命……”

  秦始皇帝怒气又起:“为什么?!”

  卢敖:“臣一无大船,难抗风浪;二无觐见之礼,怎敢妄求仙人垂赠?”

  秦始皇帝怒气顿消,爽快地:“朕赐你珍珠万颗,以作为觐见仙人之礼;黄金百镒,用来营造大船,尽快启程!”

  卢敖脸上漾起微笑,深深一揖:“臣谨遵圣谕!”

  扶苏急切地:“陛下!天下百废待兴,黔首嗷嗷待哺,这珍珠万颗、黄金百镒……”

  秦始皇帝厉声说:“为求仙大事,朕在所不惜!我大秦地大物博、黔首众多,只需全国黔首每人拔一毫毛,便可集腋成裘,有何难哉!此事着左丞相李斯速去办理!”

  李斯:“臣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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