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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父子》 作者:霍达

第60章 鞘中之剑(9)

  李含真睁着失神的大眼睛,丧魂失魄,她已经喊不出声音来了。

  叠化:

  法源寺门口李含真痛苦的脸,泪水充盈的眼睛。仿佛那撕裂肺腑的“隆隆”声还在轰响,仿佛那难忘的一幕还在眼前。

  眼前,只有漫天风雪在飞卷,无情地扑打在她的脸上,被热泪融化了。

  两个人一阵沉默。

  潘群静静地望着前面,并没有看李含真,说了一句:“噢,他一个人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含真喃喃地:“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使李含真感到孤立、寒冷和恐惧,她像是突然和潘群拉开了遥远的距离,怯生生地问:“你仍然不能原谅我的过去,是吗?”

  “噢,不,”潘群缓缓地说,“我被你的故事感动了。本来,他……是我的情敌,我应该嫉妒他,厌恶他,应该为你们的离异而幸灾乐祸,没有你们的分手便没有我们的结合。可是,你们过去的友谊还是珍贵的,无论是他,还是你,对于后来的我,都没有任何责任。”

  “这是你真心的话?啊,潘群,你真好!”李含真感到灵魂解脱的极大安慰,疲惫地把头靠在潘群肩头。

  潘群轻轻地:“他走了之后,你一直想念着他,爱着他,是吗?”

  “是的,”李含真说,“一直到他死后三年之久,我在绝望中认识了你,才把心交给了你……”

  “什么?”潘群惊奇地把李含真的肩膀推开,“你在说梦话吧?他什么时候死的?”

  “不是梦话,”李含真喃喃地说,“萧家的管家胡三告诉我,他们三少爷死在外头了。当时,我痛不欲生,大病了一场。现在想想,我真傻,那只不过是人家为了割断我的思念而使出的伎俩。因为,他又回来了,明明白白的,没有死,你不是也亲眼见过他吗?”

  潘群在思索,喃喃地说:“一个失踪数年的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他突然问李含真:“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李含真果断地说,“我恨他!”

  潘群:“恨他?为什么?不成亲便成仇?”

  “不,是因为他变了!”李含真脸上充满了敌意和藐视,好像面前就站着那个被她恨的萧剑,“他再也不是原来嫉恶如仇、追求光明的萧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堕落了,堕落成黑暗制度的卫士、反动统治者的鹰犬!”

  潘群又陷入了思索:“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一个判若两人的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李含真不满地:“还说他‘很有意思’?应该恨他,你是个进步记者,和这种人是誓不两立的!可是,你好像说过,你和他还是朋友?”

  “哦,”潘群被她打断了思索,不知该怎么样向她解释,只好说:“记者嘛,就得广泛交友,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啊!何况,我这个人的秉性就是宽大为怀,含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必老是忌恨人家。这些话,也许你听不进去。外边太冷,我送你回家吧!”

  孙浩家门口。

  卫兵的头上、肩上都披着雪花,两手瑟缩地笼在袖中,把枪抱在怀里,双脚不停地踏着雪地抵御寒冷。

  潘群冒着风雪走来。

  卫兵立即把枪持在手里:“站住!什么人?”

  潘群温和地和他打个招呼:“老弟,是我!我姑姑在家吗?”

  卫兵认出了他,客气地:“噢,潘先生!夫人出去还没回来,司令在家!”

  潘群径直走了进去。

  门厅里,潘群一边脱着挂满雪花的大衣,一边叫了声:“姑父!”

  孙浩从客厅里走出来:“潘群!你这是从哪儿来?”

  潘群:“出去采访回来晚了,抄近道在这儿借宿一夜吧!”

  孙浩:“来吧,我这儿牌局正好三缺一!”

  他指了指客厅。从半开的厅门望进去,里面烟雾腾腾,人影晃动,看不清楚。

  潘群疲惫地:“我有点累,想早些休息。”

  孙浩不再勉强他,转脸朝里边喊了声:“勤务兵!给潘先生收拾房间!一一你没吃饭吧?先吃了饭再去睡。”

  卧室里。

  床头灯亮着,潘群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画外,李含真的声音:“他变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画外,潘群的内心独白:“一个失踪数年、死而复生的人,一个判若两人的人,一个很有意思……不,不可思议的人!”

  他把臂肘支在脑后,出神地望着那镶着石膏花浮雕装饰的天花板。

  石膏花中浮现出萧剑的脸。军帽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潘群,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微笑。

  潘群喃喃地:“好几年,一个不算短的时间,他到哪里去了呢?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经商吗?”

  天花板上在头戴中央军帽的萧剑旁边,又浮现出另一个萧剑:头戴礼帽,眼配金丝镜,胸前挂着怀表的金链。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潘群,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微笑。

  画外,潘群的独白:“不像。经商何必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呢?”

  画外,李含真的声音:“……到可以自由地呼吸的地方去,到没有压迫、没有奴役、没有饥饿、没有苦恼的地方去……”

  又一个萧剑在天花板上浮现出来,头戴灰布军帽,左臂上佩着“八路”臂章。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潘群,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微笑。

  三个萧剑在靠拢,渐渐地重合在一起,突然进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不见了。天花板上依然是石膏翻制的装饰浮雕。

  潘群挺身坐起来,愣愣地望着除了自己之外空空无人的房间,好像要寻找那团一闪而逝的光芒。

  镜头推成特写:潘群的脸,潘群的眼睛。

  叠印:吴佑山的手指地图:“西柏坡!”

  叠印:雷成胸有城府地微笑着说:“战事结束之前,咱们谁也不能回北平!这并非对二位不信任,而是为了杜绝共党的情报来源!”

  叠印:萧剑坦然自若地:“……我们准备晚上回去……”

  叠印:潘鹭狐疑地:“萧剑早晨到家,晚上就听到了共党的广播!”

  叠印消失了。

  潘群笑了。他下意识地抓住天鹅绒被子,兴奋地喃喃自语:“但愿我没有猜错!”

  早晨。

  雪停了。古城北平的高房低舍、大街小巷,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潘群快步走在积雪的马路上,皮鞋底下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李含真家。

  潘群敲着门,轻轻地:“伯父,伯母!”

  李母打开门,看见潘群,冷淡地说:“老头子出车去了。潘先生,你又来干什么?”

  潘群歉意地:“伯母,我昨天……实在是太得罪了。含真她也一早就走了吗?”

  屋里,传出李含真的声音:“潘群?是你吗?”

  李母只好让潘群进来,嘴里唠叨着:“含真病了!”

  里屋。

  潘群坐在炕沿上,关切地问李含真:“昨天晚上,你受凉了?”

  李含真微笑着坐起来:“不要紧的,看见你,就没病了。”

  潘群低声说:“对,我就是来治你的心病的。”

  外屋。

  李母唠叨着:“昨个儿打得跟仇人似的,今个儿又好了,真是!”

  孙浩家。卧室。

  孙浩穿着睡衣,懒洋洋地下床,拖着拖鞋要去卫生间,潘鹭衣着整齐地推门走进了卧室。

  孙浩睡眼惺忪地:“潘群走了吗?”

  潘鹭脱着上衣说:“走了,他有他的事。”

  孙浩打个哈欠:“你……一夜都没睡?”

  潘鹭和衣靠在床上:“什么时候哟,还有睡觉的工夫?辽沈战役败得那么惨,徐州看来也将重蹈覆辙,下一步,该轮到平津了!”

  孙浩到了卫生间门口,又折回身来:“不至于吧?共党的广播说东北的共军正在休整,我估计他们要攻北平也不会在这冰天雪地人关,至少也得等到明年春天,还有三四个月呢!”

  “哼!”潘鹭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共产党的脉,摸不着啊!”

  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就说你那个萧副官吧……”

  孙浩不耐烦地:“你呀!他要是共产党,我就毙了他!你不要疑神疑鬼了,上回萧翰儒就撅得我们够呛!现在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旦翻了脸,收拾我们很容易。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许你胡干!”

  潘鹭点燃一支雪茄,微笑着说:“你等着,我会搞到证据的!”

  她猛吸了一口雪茄,喷出一团乳白色的烟雾。

  北海公园。

  雪后的琼华岛,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李含真和潘群,沿着他们熟悉的小路,踏着松软的积雪,从湖岸向琼华岛走去。

  经过昨夜波折与潘群重归于好的李含真,心舒神爽,一边观赏着满目雪景,一边轻轻地自语,像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又像是背诵一段记得烂熟的散文:“……当坚冰覆盖着北海,素色的寒梅怒放,柳树的枝头挂满了白色的冰柱,令人想起唐代诗人岑参的著名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北京的早春,唤起我的向往之情!”

  镜头随着她的自语摇开,摄下那坚冰下蕴藏着春水的湖面,白雪中最早绽出春色的梅树,等待春风吹开珠帘的垂柳……最后,重新摇回到李含真充满对春天的向往之情的脸上。

  潘群赞美地:“啊,在隆冬季节已经听到春天的信息,你描述得多么动人啊!”

  “我?我哪里有这样的文采,这样的手笔?”李含真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看潘群,“这是我在美国记者斯诺写的书里读到的,你还是他的同行呢,没读过这本书吗?”

  潘群尴尬地:“噢,好像读过的,只是不记得他曾经这样描写过北平……”

  李含真摇摇头:“不是他,他只不过记录了一位中国人的话。”

  潘群茫然地:“中国人?谁?”

  李含真轻轻地,然而却是极其景仰地:“毛泽东!”

  “啊!”潘群几乎被惊呆了,仿佛在冰封大地的上空突然炸响了一声春雷!

  李含真陶醉地:“听到了吧?这就是春天的信息。他的话,就像是替全北平的人、全中国的人说的!”

  李含真神情振奋地顺着山路向上走去,潘群紧追上她:“含真,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书?是不是已经……找到党了?”

  “没有。”李含真真诚的目光表明她并没有撒谎,“《西行漫记》是在旧书摊上偶然买到的,封面上写的是《西游记》,回来才发现里边的内容和唐僧取经毫无关系。”

  潘群急切地:“这一定是地下党搞的,你还能找到那个书摊吗?”

  李含真叹了口气:“临时书摊,转脸就挪地方了,我多想找到它啊!”

  琼华岛上,白塔脚下,整个北平尽收眼底。金碧辉煌的宫殿,灰暗低矮的民房,都被一层白雪所覆盖,变得扑朔迷离了。

  潘群手扶着镶着琉璃瓦的矮墙,眺望着远方,说:“是啊,在这北平城里,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共产党,说不定,就在此刻,哪一个房间里正在秘密集会,哪一处角落里的地下电台正在发报,可是要找到他们又谈何容易啊!”

  他忽然转过脸来,神秘地问李含真:“要是我们真的找到了地下党,你敢冒着危险去联络吗?”

  “敢!有什么不敢?我巴不得呢!”李含真神情严峻地说,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一点线索也没有!”

  潘群神秘地看着她:“我有,有那么一点儿一一线索。”

  李含真不相信地:“你?什么线索?”

  潘群警惕地看看静悄悄的四周,示意李含真随他绕到白塔背面,才说:“有那么一个人,我观察了他很久,调查了他的历史和现在,发现了一些疑点,除非他是共产党,这一切才能得到解释。”

  李含真激动地抓住潘群的手,“你快告诉我,他是谁?”

  潘群平静地:“萧剑。”

  “啊!”李含真像被蛇咬了一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胡说什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潘群平静地:“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那我问你:你们离散数年之久,你为什么没有得到他丝毫音信?他回到北平为什么不来见你?偶然遇到你,为什么对你又如此冷漠?”

  李含真愤愤地:“因为他变了,他当上了国民党的军官,不再爱我,我也更不会爱他了!”

  “不!”潘群的一双眼睛熠熠闪光,紧盯着李含真,“他爱着你,从他在这座琼华岛下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一刹那的眼神,从他在雪地里扶你的时候冲动地叫着你的名字,我就窥见了有什么隐秘,现在,可以证实了,他还在爱着你,虽然,他很善于控制自己,如果根本没有感情,也就不需要控制了。”

  李含真被这不可思议的推论惊呆了,她神经质地摇着头:“天哪,你把他形容成一个无法理解的怪人,他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他以前并不这样!”

  潘群再向她靠近一步:“因为他负有神秘的使命,萧副官的职务只不过是执行这使命的伪装,他伪装了历史,伪装了身份,也伪装了自己的感情,为的是不被人识破。数年的空白实际上是红色的,是在解放区度过的,这难道还有疑问吗?”

  镜头急推成李含真的面部特写。她麻木的脸上,惶惑的眼睛里,疑云消散了。突然而来的感情冲动,使她颤抖,使她狂喜,使她热泪盈眶。她的嘴唇剧烈地嚅动着:“啊,萧剑,萧剑!”

  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转身向山下跑去。

  “哎,你上哪儿去?”潘群急忙追上她。

  “找他去,我要立即见到他!”李含真急迫地说,好像一分钟也不愿意等待。

  “对,找他去,找到他,就找到了党,我们就有了希望!”潘群拉住李含真的衣袖说,“一定请他帮我们和党接上联系,让我们也为党工作。不过,你不要对他说起我。”

  “为什么?”李含真不以为然地看着潘群,“你和我还不是一回事吗?”

  “你不懂,地下工作只能单线联系。”潘群严峻地说,好像他有着地下工作的丰富经验似的。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为难地垂下眼睑,“何况,我是他的情敌。”

  “情敌?”李含真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清晰的思绪突然纷乱起来,她无力地伏在一棵树干上,树枝摇晃,飘洒的雪团像是风吹落花。

  李含真痛苦地:“命运为什么这样残酷?在我身边安排了两个人……”

  潘群替她拂去身上的落雪,轻轻地安慰,语调中似乎掺杂着痛苦:“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又复苏了,甚至超过了我。如果出于自私之心,我决不会让你去见他,我也是个男子汉哪,受不了这种侮辱。可是,我们有比这更重要的目标,为了革命的利益,我愿意强迫自己忍受。你和他之间,无论怎样我都不干涉,只要你还爱我,帮助我找到党,我求你……”

  “什么?”李含真惊诧了,感到受了一种极大的侮辱,“你让我像那些交际花一样往来于你们俩之间,同时爱两个人?亏你还自称是个男子汉,真说得出口?我和你就要结婚了,而他,只不过是过去的朋友,往事不能弥补,破镜不能重圆了。我,还有你,难道不能和他以真挚的朋友相处吗?”

  潘群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去,手扶着身旁的一块山石:“你毕竟太天真了。共产党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不和他重温旧情,他怎么能把底细亮给你?唉,算了,把痛苦留给我吧,我这个多余的第三者就此退出去吧,我祝愿你们幸福!含真,只要你以后还能把我当成朋友,为了你和他,我……我愿意转让自己的爱情!”

  潘群鼓足勇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脸上垂着两滴泪珠。他静静地低头站着,等待李含真的回答。

  李含真重又陷入了惶惑。她犹疑,她失望,她气愤。她冷冷地看着潘群:“你怎么突然变得陌生了,变得使我不认识?爱情,难道可以‘转让’吗?”

  贝满女中,大门口。

  李含真行色匆匆走了进去。

  校舍院墙外边的转角处,人影一闪,露出了潘群的脸。他瞥了一眼校门,确信李含真已经进去,才走过来,隐在一棵树后,注视着校门。

  国文课教研室。

  林淑娴正在批阅学生的作业,门口,一个低低的声音:“林老师!”

  林淑娴回头一看,立即站起身来:“李老师?怎么,曲平的病情……”

  李含真急切地走到她的面前:“不,是我的事,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您说……”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周围。

  林淑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谈吧,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这儿很安静。”

  校门外。

  潘群心神不定地等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门。一辆摩托车“突突”地驶过来,停在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察觉。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潘老弟!”

  潘群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来,刘龙泉戴着墨镜,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弟在这儿干什么呢?是不是等着和那位漂亮的女教师约会啊?哈哈!”

  潘群不自然地:“哦,不,我……想写一篇关于贝满女中的文章,听说这学校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连这大门的建筑……都很别致。刘主任,你上哪儿去?”

  刘龙泉埋怨地:“到处找你啊!两天都不回报社,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走吧,跟我去看看吴旅长!”

  潘群支吾着说:“你先走吧,我……”

  刘龙泉挽着他的胳膊:“哎,我还不是为你好?上次你在记者招待会上揭他的短,很伤感情嘛,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去缓和缓和吧,走,上车!”

  潘群无可奈何地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抱紧我的腰!”刘龙泉关照一声,摩托“突突”地开走了。

  贝满女中内,国文课教研室。

  林淑娴在严肃地思索,喃喃地说:“转让——爱情?”

  镜头拉开。

  李含真像渴求知识的学生一样,仰望着林淑娴,急切地想得到她百思不解的答案:“林老师,您说:他这是真心话吗?”

  林淑娴启发式地反问她:“你看呢?”

  李含真思索着说:“过去,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成肺腑之言,可是现在,他让我怀疑了。我好像觉得,他的心里藏着一种什么东西不让我看见,说出来的只是一点点诱饵,向我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这不是把交友当赌博,把爱情当商品吗?可以欺诈,可以买卖,还可以……转让?……”

  “嗯。”林淑娴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爱情,是一种纯洁、崇高的情感,容不得半点虚伪和欺骗。只有两颗同样真诚的心才能联在一起,就像水乳交融。你有权利珍惜自己的爱情,它属于你,而不是替别人保存的钱袋,由他来任意存人或是支取。你说对吗?”

  “嗯,嗯。”李含真感激地抓住林淑娴的手,“林老师,我把您当成自己的大姐,我听您的。您说,我应该马上去找萧剑吗?我渴望见到他,把一切都告诉他,也许他真的就是——”李含真压低了声音,眼神中流露出竭诚的爱慕和景仰,“——地下党员!”

  镜头急推成林淑娴的面部特写。她的眼中蕴含着慈母一样的温情,而惯于在课堂上讲演的嘴唇却紧闭着。

  画外,她的内心独白:“含真,你已经在为党工作了!让我告诉你吗?不仅萧剑是共产党员,我也是。不,你毕竟太年轻、太单纯了,你还不懂得应该怎样度过冬天。含真,等一等吧,春天就要到了,到了那一天,我一一不,萧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镜头缓缓拉开。林淑娴温和地抬起手,给李含真梳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深沉地说:“含真,政治斗争是复杂的。我不懂政治,只是一个国文教员。做文章,先要想好章法,打好腹稿,不能随心所欲,信笔乱来。你现在头脑很乱,要冷静下来,那两个人,最好谁也不要见。”

  李含真不放心地:“要是潘群再来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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