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呛水(3)

　　朱宝达的话让王洪昌听了很舒服，他做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摆摆手说：“吃饭就不用了。中午才喝了不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呀，不知者不怪。啊？别家从事这一行的没一个不去找我批的。我说这谁呀，胆儿这么大？改天你去我们那一趟吧，我再给你补批一个就是了。”“好。好。改天我一定去。多谢王处长！”朱宝达忽然想起，我跟省工商行的钱书记吃过一回饭，他们同在金融系统工作，没准儿会互相认识呢？就把自己跟钱书记怎么怎么回事跟王洪昌说了。说自己这个珠宝店能开起来全仰仗钱书记的大力支持了。王洪昌闻听此言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哈哈哈”地大笑开了，说我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敢情有后台撑腰呀。哦你跟老钱认识，熟，我跟他太熟了。知道了朱宝达同钱书记的关系，王洪昌立马换了一副新面孔，同朱宝达有说有笑地闲聊起来。刚才的醉意，也一下子散去不少。说中午被别人请去远山大酒店喝酒了，从楼上窗子里正好瞅见了这家新开的珠宝店，心说，咦，怎么又冒出一个珠宝店呀？待会儿过去看看……王洪昌热情地拍打着朱宝达的肩膀，说小朱这下子你不用紧张了，啊，嘛事也没有。有我王洪昌在，你就嘛事没有！行，你好好干吧，你这么年轻有为，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朱宝达执意要请王洪昌晚上吃饭，王洪昌摆摆手说，改天吧，改天叫上钱书记咱们一块坐。我今儿中午的确喝了不少。改天吧……推开门拦住辆的士走了。

　　望着远去的的士，朱宝达不由得沉思起来。他想，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呀，处处都有人管着你，好歹我还有点儿关系罩着，要没这层关系，他王洪昌不知要怎么敲打我呢？

　　始终不下货，冯胖子又总躲着自己，朱宝达想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决定从宣传方面寻找突破。晚上他躺在床上想出了个促销的点子：搞个开业特卖活动，所有珠宝饰品全部七折销售。印了一万份宣传单让店员站在门前马路上向过往行人发放。与此同时，他还定做了个12米长的大条幅：钻之媚珠宝公司开业特价大酬宾！红底黄字，从高高的中兴大厦楼顶垂下来。友谊商场前段时间搞活动，找了帮穿红戴绿、敲锣打鼓的，据反映说挺见效。这些秧歌队近郊农村村村都有，折腾一天才要300块。打听清楚后他也派人请来了一个，正好逢着个礼拜天，在钻之媚大门前支起锣鼓等家伙式，“咚咚锵咚咚锵”地敲了起来。

　　还别说，这招儿真管用，进店客流量明显增加。好多人背着包准备去远方，被锣鼓声吸引走过来，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激情饱满、敲得正带劲儿的几个农村中年男女，见人越聚越多，手中的家伙式舞动得更加带劲儿。这人都爱凑热闹，店里人一多，就开始下货了。朱宝达一颗紧悬着的心这才开始放松下来。

　　他想真没白在宝昌待呀，他这招儿是跟潘定一学的，还挺起作用。当天下班前一盘点，卖出去一千多元的货。理货员告诉朱宝达，下的货全是水晶项链、岫玉手镯、玛瑙胸坠等价格在百八十块钱左右的，价格贵一些的镶嵌宝石戒指、钻戒一个也没卖。成绩尽管微小，但极大地鼓舞了朱宝达，他大声地命令道：“明天给我接着敲，小广告接着发，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第二天情况跟第一天差不多。没有把更多的人吸引来，反倒把城管给招来了。两辆配斗三轮车，载着七八名穿制服的城管呼啸而至。“刷刷刷”动静很大地跳下车来，如狼似虎，不容分说，大声地命令停止敲鼓，赶快撤离，否则东西全部没收。一摞摞小广告被扔进车内、一把把巨型条幅扯了下来，走进店内巡视了一遍，瞅见墙上的营业执照伸手摘了下来。摘营业执照的那名城管队员颐指气使地说：“你们不经允许聚众扰民，乱发小广告，乱挂条幅，违犯了中京市城市市容管理有关规定，限五日内去市城市环境卫生管理处接受处罚。”

　　朱宝达心说真是下煤窑拄拐棍——步步捣煤（倒霉）呀！怎么这么晦气。好不容易把店戳起来了没赚钱就没赚钱吧，还净他妈大鬼小鬼来捣乱。这大城市的城管横着呢，他想不放点血这营业执照八成是要不回来了。他好不懊恼地把这事对舅舅说了，舅舅说你甭管了，我想法吧。第二天下午舅舅打来电话，让朱宝达拿上个红宝石戒指去市环卫管理处二楼最东头那间办公室见一下孙处长，具体什么事已经托关系跟他说好了。中间人说孙处长的老婆挺想要个红宝石戒指，我替你许给了他一个。朱宝达气呼呼地说一个红宝石戒指售价要七八百呢。

　　舅舅说甭管多少钱了，赶快给人家送过去吧，以后跟他们打交道的地儿多着呢。办什么事你红口白牙的没个东西做润滑剂也显着不得呀。这会儿他兴这个不是？

　　放下电话朱宝达立刻赶去了环卫处，孙处长肉墩墩的，态度挺冷淡。这事先还通过关系疏通了呢。直到见了朱宝达递上来的红宝石戒指，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张营业执照嘛，不在我这里，那天同去的还有人家城管大队的人，你这事我已经给他们大队长打电话了。你还得再去他们那一趟。

　　戒指已经脱了手，执照却没能拿回。朱宝达心里这个骂呀。又去城管大队找到了大队长，大队长很爽快地同意了。打电话把中队长叫到办公室，让他把执照还给朱宝达。中队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变了卦。说哪能你说拿走就拿走呢。那意思是你得送我点什么才行。朱宝达说你们大队长都已经同意了呀，刚才在他办公室你不也答应了吗？中队长冷冷一笑说是啊，那他同意了他怎么不给你呀？反正营业执照在我这里。朱宝达一气之下返身又去见了大队长，说你这个中队长可不行，他怎么竟敢不听你的话啊？大队长淡然一笑说你这个人也是的，你向他意思意思他不就给你了吗？你们可是开珠宝店的，给他个戒指什么的啊！沆瀣一气，险些没把朱宝达气炸了肺。

　　执照终于要回来了，朱宝达一算，光送的戒指就值1500块。还既搭人情又贴面子的。早知这样，还不如重新办一个呢。办一个也才不过几百块钱。又一想再办了没准儿哪天还得被这帮虎狼抢去。这样也好，打过一回交道再有下次兴许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珠宝店老不下货，朱宝达渐渐撑不住劲了。这在黄金地段开店不比别处，一天下来光房租就1000多块，加上水费、电费、员工工资……没有2000块钱下不来呀！一天两天不开张还可以，这老不开张，不是干等死吗？

　　朱宝达终于拨通了冯胖子的电话，冯胖子同意跟他见上一面。朱宝达在天逸大酒楼宴请冯胖子，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冯胖子态度诚恳地说：

　　“小朱，不是我不帮你。你那个店呀，我早就观察过了，不行。那个地方不适合干珠宝生意。的确，挨着个火车站，是闹市区，客流量也大。但来来往往的人都太杂。环境太乱。要卖点低档玩意儿嘛，没准儿还行，但做贵重的珠宝生意，不行。做珠宝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顾客一定要非常信任你。但火车站这个地方有点特别，过往的都是些山南的海北的，人跟人之间非常陌生，顾客在这个地方最担心的就是别上当受骗，哪里会信任你？所以啊？你选址在那开珠宝店有点不大妥当。你在那开店，顾客心理上这道坎是很难迈过去的。不是我不给你投资，是对你店的选址没有把握呀！”宴请冯胖子第二天，这事被潘定一知道了。潘定一哈哈哈仰天大笑，说：

　　“朱宝达呀朱宝达，我就说嘛，你还年轻，翅膀还嫩，还没到飞的时候，你呢，还偏不信，看看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哈——”朱宝达的舅舅也叫来了几个朋友一块商量，他们站在便道上，认真分析了半天，也都认为关键的原因在于选址不好。梁副厅长和朱宝达商量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还是别陷得太深，及早收手为上。

　　朱宝达把员工们全辞了。关了门，落了锁。同隆兴大厦把所有费用结清。当初装修他绞尽脑汁，投入了不少资金，到末了人家一分钱也不给。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钻之媚珠宝店从开业到关门，干赔去11万元。朱宝达下海经商被狠狠地呛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