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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战争》 作者:任朋友

第25章 吸烟的女人(2)

  本来,作为写字楼的人,介绍一两个人进厂是不足为奇的。但古香这次介绍她表弟进厂却成了写字楼的特大新闻。只要古香没在场,三两个人一聚头大抵都会议论和猜疑这事儿。这段时间,由于东南亚发生金融风暴,金盛公司也受到影响,下属分厂及公司的中、基层都在裁减员工。据总经理私下透露,如果金融风暴继续下去,公司总部也可能适当裁员。古香就显得不同凡响,居然能在这个多么猛恶的风口把一个一无所长的家伙介绍进来。居然在公司最轻松且有着极大权力的人事部上班,从一个四处找工的人摇身变成招工的人。

  我和安比是朋友,当然地我也是个诗人。诗人大抵都具有别于常人的思维想象能力,可这段时日,我的那种诗人特有的怪异思维却无法惦量古香这种简直通神的能力。

  周六下午,离下班还有5分钟,我拨内线约古香。

  她说她要陪表弟出去熟悉一下公司四周的环境。她道了声“对不起”,语气里充满真诚的歉意。

  我“嘿”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正好可以去城里一个哥们处。”

  她问了我朋友住址电话,说明天进城来找我一起去西湖照相。随后我们各自下班。

  入黑之前,我在公司外面一家冷饮店喝钦料,年轻的目光追逐着街上花枝招展的女孩跑。喝完第二瓶可乐,我起身结账时看见古香的表弟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踱步,看那表情那架势,仿佛在用脚丈量地球。

  “你表姐不是说陪你兜风么?”

  他一脸愕然:“没有啊!我刚去找了她,准备借点钱,可找不到。”

  我心里狠狠地愣了一下,一个问倏然飞入脑海。我借了三百元给他,之后搭车去惠州。上车之前,我有意要了他科机号码。

  与那哥们聊了半夜,我科古香的表弟,问古香的消息,他气恼地说:“我又去找过她两次,都不在。她的科机又放宿舍里,无法科她。”

  翌日凌晨,哥们摇醒正在打酣的我,叫我听电话。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窗外,天刚放亮,心想谁这么早就打电话找我。趿鞋当儿,我猜想可能是古香。

  果然是古香。她说她坐陈江镇的渡口所的4路车,刚到城里,因为不大熟悉城区,车就把她载到渡口所,她在电话中娇嗲嗲地说:“我头都转晕了,就是不知来下角的路,你来接我嘛!”显得无限温柔。

  我心里一阵喜悦,心想她肯定有意与我营建那种叫爱情的东西。我在话筒中爽朗地“OK”了一声,就听到她挂断电话的“叭嗒”声。

  我要过朋友的摩托。骑在街上,我突然感觉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街上冷冷清清,极少行人车辆,看表才五点二十分,公交车还没开始跑,古香居然说是搭公交车来的。我问自己,她怎可能这么早就到了渡口所?

  身着一袭十分得体的白色衣裙的古香,俏生生地立在早晨的街边,那静默的姿态,十分典雅、清纯和圣洁。我心里不由暗叹数声,惊讶如此一位天造璧人。

  古香侧身坐上摩托,双手自然地搂住我的腰。我不由幸福地轻颤了几下,把开始想问的几个疑问连同幸福一起噎直腹中。

  为了延长这种幸福感,我把车速放到最慢。当我们爬过渡口所过来那座有一定坡度的桥,到十字路口时,左侧转过一辆30奔驰。我没在意,只专心注意反照镜及前面。突然,我从反照镜中看到古香把头掉回去,一只手自然无比地离开我腰,向那辆车挥了两下。她的手放回我腰回过头时,我看到了她脸上还残存着一抹微笑。

  我心一动,把摩托掉了个方向,向那奔驰跟了上去。

  古香猛地抱紧我,饱满的胸脯紧紧压在我背上,声音焦急地说:“你干嘛,明友?”

  我没回答,猛然回到全速,不到两分钟,我就逼近了那辆奔驰。我定睛细看,车尾的车牌号是“粤BD3964”。这个号码太让我熟悉了,经常停在金盛公司车库,只有贺老板来了,它才得以上街进行它的“本职”工作。

  车内之人显然没有觉察到我们,依然不急不缓地向前滑去。我心情一下颓废无比,来了个急刹,我和古香都差点儿摔了下去。

  下了摩托,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古香。

  古香一脸惨白,嘴唇不停地抖动,但却什么也没说。

  我心里万分难受,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已于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古香。我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古香已恢复平静,镇定地说:“什么为什么?告诉你啥子?别胡思乱想,你刚才那一急刹差点摔了我,吓得我好害怕。”她仿佛余惊犹存地拍了拍胸口,深深吸了口气,说:“快点走,把你朋友的摩托还了,我们照相去。”

  我怏怏地启动摩托。

  照相时,古香虽然极力发挥她的幽默功能,但我老是走神。

  我心里已肯定,我不但爱上了古香,而且爱得很深,很深。

  我觉得,这个周日过得糟糕透了。

  两三个月,贺老板一直没来公司,我也就忘了心中那个郁结。

  这时,我与古香已明明白白扯起了恋爱的大旗。所有的同事(包括向来说直话的秦愣)都没有在我面前提及古香是老板什么什么的话题,大家只是偶尔用异样的神色打量我几眼,嘴角撇出一两丝鄙屑的意味而已。

  我没有在意,我已完全被古香的柔情蜜意迷住了。我心里甚至想,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吃不到葡萄的酸狐狸而已。

  转眼就到年底,年底是最忙的时间。这期间,连公司总部都没有星期日,所以请假极难。有次,我实在是肚痛,总经理才批了一个小时的假让我去看医生。

  在请假这事上,我不得不又对古香“刮目相看”起来,她总是隔三岔五请假,我不知道她的那么多奇妙的借口,只知道每次请假,总经理都给批了。让我放心的是,每个周六周日晚上不加班,她都是与我在一起。

  这天,公司派我陪一位业务员去汕头收款,因为款大,且那位顾客是个难缠的主,公司给我们三天时间,也许上天垂怜我们,让我们能够轻易提成,到了汕头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就上齐了款。也就是说,我们将拥有一天的快乐日子。

  我想念着古香,给她打电话,想叫她请明天的假,总经理定会批假的。在拨电话号码的时候,我幻想着明天将会玩得多么痛快,嘴角不由自主溢出了笑容,当电话拨通后,我的笑容却僵在脸上了,总机小姐幸灾乐祸地告诉我:“你的宝贝儿在你出差之后,请了两天假,现在不知在哪个柳下惠的怀中放骚呢!”

  我带着死人般的表情回到公司。

  路过车库时,我瞟了一眼,那辆车牌号为“粤BD3964”的奔驰不在。难道贺老板回来了?我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确实不在,贺老板肯定回来了,因为那辆车除了贺老板,总经理都不能用。我一下联想到了古香已请假的事,心情一下跌入一个冰窟里。

  我木木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流着男人不该流的泪水。

  下班回来的秦愣看见了我脸上的泪水,把我一把拎起来,“嗤”了一声,指着我的鼻梁愤愤地说:“你还算个男人么?早就忠告过你。为这样的女人陷进去,值得吗?”

  我垂下头,使劲挣扎,眼泪便禁不住流了下来。

  秦愣颓然松手,冷冷地说:“看在相识的缘份上,我告诉你,古香与贺老板在惠州三环洒店开房。明天下午小许才去接他们。

  小许是总经理的专人司机,不过,贺老板若来公司,他又为贺老板开车。他与秦愣是极要好的朋友,我相信来自秦愣的消息绝对可靠。

  我迅速地洗脸,匆匆搭车到了三环酒店。我找到营业部经理,以我是金盛公司的高级雇员有急事面见老板为由,请营业部经理帮我查贺老板的房号。营业部经理验证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告诉我贺老板所在的房间。

  我装模作样地上楼,一路磨磨蹭蹭转了几个楼梯拐角,随即下楼出了酒店大门。出酒店之时,我挤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与营业部经理道别。

  待到天黑,我以匿名者身份拨通了市公安局扫黄专案组的电话,告知贺老板在三环酒店所开的房号。随即,我又按了几家报社采编部的电话,夸大其辞地说有特别值得采写的新闻,只要他们尽快赶往三环酒店就是。

  做完这一切后,我靠在电话亭上,眼在流泪心在发抖。

  ……

  第二天,市内几家报纸版面大小不一地报道了一件事:在惠州极有声名的金盛公司老板,与公司一位女职员非法乱淫。

  金盛公司仿佛一口炸开了的水锅。

  望着报纸上不太清楚的古香被公安押在中间披头散发的模样,我的心仿佛被一柄利刃零碎宰割着。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

  离放春节假还有半个月,我突然被公司解雇。解雇一事是总经理直接告诉我的。他拍了拍我肩膀,沉哑地说:“朋友,你是个有发展潜力的人,但你太年轻了,有些事处理得极不理智。人生路多险恶,以后遇事千万要冷静。”他两手一摊,一脸地无奈:“这次,我实在爱莫能助。遗憾!真的遗憾!”

  是的,我想,我真的是太年轻了,我才23岁嘛!23岁是应该去嫖娼的年龄?!

  年轻的我感觉广东真的不适应我,我只有打道回府。

  坐在惠州北站候车室里,我心不在焉地翻98年第8期《惠州文学》,那上面发有我的一篇题为《流浪·姻缘·梦》的自传,那是我的另一段亲身经历的打工、爱情纪实。

  翻着翻着,身侧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把书夺了去。我一惊,侧头望去,几日不见憔翠了许多的古香不知何时坐在我身旁,又瞳剪水地望着我。

  我克制着心中突然狂动的激情,从容自若地说:“谢谢你来为我送行。”

  古香惨然一笑,伸手指了指她身侧,我顺着望去,古香的两只皮箱躺在那里。我掉回目光,无比歉意地望着她。

  她又惨然一笑,幽幽地说:“别说对不起。有烟么?给我一支。”

  我沉重着心情抽了支递给她。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手向上抛,而是边思索着什么缓缓地把烟放进嘴角。

  待她吐出第一口烟圈,我问:“去哪里?”

  “不知道。”

  我听得心一痛,忍不住想流泪。我问:“跟我回家,回我的家,好吗?”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力地闭上双眼,眼中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好一半天她才睁开眼睛,低沉地说:“我想去一个极为寒冷的地方,只要能够把肉体和思想冻死就行。”

  我心又一痛,想起了安比向我告别时所说的话。古香所说的几乎同出一辙。

  好久没有安比的消息了。安比,你好吗?

  我的泪终于湿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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