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别无选择 (4)

　　夏菁从包里拿出两个文件袋，其中一个贾聪认识，那是装广州项目资料的，是“红日置业”的专用袋。另一个装的什么，他就无从知道了。夏菁并没有打开袋口，只是放在了桌子上。

　　“谈吧，贾聪，从哪里开始呢？”

　　“昨天中午讲好，你今天跟我谈你操作广州项目的条件的，就从这儿开始吧。”

　　“贾聪，这个项目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不做，能怎么样呢？”夏菁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贾聪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回答不重要，那分明是说不过去的，不重要，他干吗要死气白赖地追着要跟人谈条件？不重要，也根本不会有今天晚上这次见面。可他如果回答重要，那为什么重要呢？难道他能说，公司真的很缺钱，已经是借无可借了。五哥，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项目，再不投钱进去让它尽快产生效益，不仅以前投进去的一两千万拿不回来，如果再错过了市场的疯狂期，公司的资金链就会断，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至于“不做能怎么样？”贾聪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只想过怎么样做成。“不做”意味着放弃，那实在是他不堪也不敢去想的。

　　贾聪非常无奈地看着夏菁，眼睛里透出了他很少出现的软弱。夏菁冷笑了一下，这是她预料到的，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她想要最后确认的东西，已经全部得到了答案。

　　“老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只说你的条件吧！”贾聪的语气，已经是在求夏菁了。

　　“是不是只要我同意，我提的所有条件，你都能答应我？”夏菁面无表情地问。

　　“只要你说的数字，是我能承受并且办得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可我的条件，与钱无关。”

　　“与钱无关？那是什么条件？”

　　“贾聪，我的条件，你全部都能办到，一点都不难。听清楚了：一、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所需要的资料你家肯定有。今天晚上，我走的时候一起带走，明天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人我已经找好了，连队都不用排。二、你买给我的那家公司，更换掉法人代表和股东，我不做了。三、这个公司在银行三千万的贷款，你想办法转贷到其他公司，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瓜葛。”夏菁仍然面无表情。

　　贾聪傻了，脑袋来不及运转。“老婆，你在说什么？什么一二三的，我有点不明白？”

　　“别装了，我相信我讲的每一个字你都听清楚了，只是因为没有准备，你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可以给你几分钟时间，赶紧想。”夏菁直直地把贾聪逼到了墙角。

　　贾聪想不到夏菁是在这儿等着他，这才明白过来她到底要干吗。

　　“老婆，你为什么要这样？用这样的方式，突然说离婚？还有你这一二三条，我怎么可能一下子解决得了？”贾聪手足无措地说。

　　“我为什么要这样、用这样的方式，原因都是你造成的。离婚，对你来说，也许觉得突然，对我来说，却是梦寐以求，想了好久的事。我这一二三条，就按着排列顺序依次解决，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简直不认识你了！怎么一下子这么绝情？！好像完全没的商量！”

　　“你说得对，从现在开始，你要重新认识我。我绝情，是因为对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讲感情！”

　　“老婆，你还因为小云的事在生我的气？我不是说过嘛，我跟她真的没什么，都过去了！”

　　“够了！你不要再演戏，也不要再提小云了！你就不怕她从阴曹地府来追你的命吗？”夏菁的眼睛，像两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把贾聪刺了个透。

　　“啊！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贾聪心里一惊。

　　“事情发生的当晚，我就知道了。”夏菁镇定地实话实说。

　　原来，他费尽心思瞒着的事，夏菁早已经知道了。贾聪像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了衣服一样。

　　“你好阴险呀，居然一直在我面前演戏！”贾聪恼羞成怒。

　　“说起演戏呢，贾聪，我还是不如你擅长。不过，我觉得，我们在这儿讨论这些东西没什么意义，还是回到主题吧！”

　　“我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哪条？”

　　“一条我都不同意！我不跟你离婚！”

　　“贾聪，拜托你搞清楚。我不是来跟你商量什么，是你请我来谈条件的！既然我能开了这个口，就不怕你不答应！你以为我是Lisa、小云之类，那么容易被你搞定的吗？”

　　听到这儿，贾聪心里又一惊，原来，她把自己已经摸了个底儿透。

　　“我凭什么受你要挟？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

　　“你当然可以不受我要挟，也可以不答应，这对我没有一点损失。离婚，我可以到法院用你对感情不忠的理由来起诉你，到时我会提供关于小云的信息给法庭，让他们去调你当时在派出所做的笔录，那就是你背叛家庭和婚姻的证据！婚姻法是保障妇女权益的，不用我去找关系，法院也一定会判我们离婚。

　　“至于公司，不需要你配合，我自己就可以到工商局去申请挂失和注销。银行的贷款你要是不配合我解决，我就到银监局去举报，把这个贷款是怎么做的、在哪个支行，指名道姓地告诉他们。贾聪，你敢说，你的贷款是正正规规，经得起检验的吗？！就算你搞得定银行，搞得定银监局吗？就算你搞得定银监局，钱还是要照还！娄子是我捅的，银行的人认识我是谁吗？责任全是你负，看谁敢帮你？

　　“我还可以给五哥打个电话，告诉他跟你离婚的手续正在进行中，是绝不会加入到你们的合作当中的。这几件事，我可以分期进行，也可以同时进行。你认为，我从哪件开始比较好呢？”夏菁的语速和情绪都很平缓，脸上还带着笑，感觉像是在拉家常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听着夏菁一条条的打算，贾聪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夏菁什么都知道了，以自己对她脾气个性的了解，能蛰伏几个月扮作毫不知情，如果不是为了达到非要不可的目的，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而这个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就是她的桥梁和路径。夏菁手里的砝码太有分量了，如果真的开始实施，不用等到结果，在过程中就能逼死他。女人，只要心里还有感情，那一切都好说，什么手段都还能有用。可眼前的夏菁，贾聪已经感觉不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感情了。他心知，在她身上再用伎俩，已经完全没用。现在夏菁的态度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一旦惹她发怒冲动，后果不堪设想。

　　贾聪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稳住！不要急，不要怕，一切见机行事。”

　　夏菁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沙发上，挑着冷冷的眉眼，看着似乎已经败下阵的贾聪。

　　“老婆，你能不能不这样逼我、威胁我呀？有理也别太过分，一切都好商量。”贾聪有些无谓地挣扎道。

　　“我没逼你，也没威胁你，只是陈述事实。”夏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顺心的事？！”贾聪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贾聪如此反应是夏菁意料之中的，她仍然不紧不慢地说：“贾聪，我不介意你口吐恶言，不过，我劝你还是冷静些。我手中的砝码有多少分量，我想你是清楚的，如果想快些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最好还是拿出些谈判的诚意出来。”

　　“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其他的都好说，可是，老婆我还爱你，我不想跟你离婚。”贾聪的情绪平复下来，看着夏菁可怜兮兮地说。

　　夏菁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完全不理会贾聪的真情告白：“贾聪，我们必须要先离婚。我之所以今天来跟你谈条件，那是因为觉得你懂得权宜轻重。我不想再提谁对谁错，事已至此，心意已决。你我之间，除了彼此配合解决问题，再无其他。我希望你能明白，今天我的目的达不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夏菁堵住了贾聪唯一认为能突破的缺口。

　　贾聪低下头，暂时没了声音，今天才算是见识了在职场上打拼了十年的夏菁的厉害。难怪刘宏和穆梓能器重她，当年人家核心参与刘宏上亿生意的时候，贾聪还是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小混混。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要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跪地求饶，别无他法。

　　“如果我答应和你离婚，答应你这些要求，你是不是就会帮我？”贾聪的态度完全臣服。

　　“当然，我讲话从来算数。”夏菁像一个居高临下的侠女。

　　贾聪万般无奈地看着夏菁：“那好吧，既然已经是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离婚就照你说的办，可是银行的转贷，没那么容易做到，等我去跟银行的人沟通过后才能开始，到时跟公司的变更一起办。”

　　“只要你是本着解决问题为出发点的，用什么办法我们都可以商量，转贷如果有困难，就用你买在我名下的那层商铺做成按揭，你的东西给你自己贷款用，我也不要。至于事情的快慢，你自己看着办，什么时候办得七七八八，我就什么时候开始履行承诺。”

　　夏菁看似通情达理的坚持让贾聪的心凉了个透，他知道缘分已尽，一切已成定局，只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条路可行。“真想不到，老婆，我们竟然会走到这一步，连陌生人都不如。”说完，贾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天办完手续，麻烦你不要再叫我老婆了，听着刺耳。”夏菁不耐烦再听贾聪的感慨，直接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贾聪面前。

　　“仔细看看吧，我咨询过了，照着样板写的。”

　　贾聪拿起了其中的一张，协议书写得很清楚明白，只有几行字。

　　《离婚协议》男方：贾聪，女方：夏菁，于2006年12月16日登记结婚，因婚前相互了解不足现感情破裂，双方经友好协商，协议离婚。一、婚后无子女；二、婚后无共同财产；三、各自债务各自承担。

　　贾聪边看着，夏菁边说：“协议离婚在民政局，当场就能办好。你在协议上签好字，明天当场去按手印，一会儿把你的户口本、身份证交给我，明天早上我带去。还要去拍个照片，要贴在离婚证上的。”

　　“看来，你提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我现在已经是你砧板上的一块肉了。” 贾聪一脸苦笑地拿起笔，老大不情愿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咱们互为鱼肉，当时拿结婚证的时候，你的准备工作不是也很充分吗？”看着贾聪签了字，夏菁在心里舒了口气。

　　“老婆，其实，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铁了心地不想跟我过，即使你不肯帮我，我也会同意离婚的。有很多人和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没有故意去伤害过谁，发生那么多可怕和让你伤心的事，我也不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你原本可以过得更好的。”贾聪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话当真是他的心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这是你自作自受。” 夏菁看着贾聪，嚣张的情绪此时渐渐地平静下来。

　　“是呀，我是徘徊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人，你跟我可不一样，分开也好。真是对不住你，跟了我一场，啥好都没落到。”魔鬼也有善良的一面，此时的贾聪陷入到深深的悲哀之中，眼睛里泛起粼粼的泪光。

　　夏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赶紧把头别到一边，偷偷擦掉了眼泪，生怕贾聪看见。

　　“行了，别在这儿发感慨了。赶紧去把户口本、身份证拿过来，我要走了。”

　　贾聪进屋去拿了户口本和身份证，交到夏菁手里：“明天几点去？”

　　“八点半吧，还要拍照，办完了，我还要上班。”夏菁拿到贾聪的东西，就起身要离开了。

　　“那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那几个条件办得差不多，就随时可以开始。”夏菁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夏菁离去的背影，贾聪的心口一阵接着一阵地剧痛，痛得有些让他无法呼吸，感觉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像是做了一场梦。他在沙发上呆坐了一阵，抓起吉普车的钥匙冲出了门，一路憋着气发疯似的冲到了梧桐山。

　　夕阳已经落了，只有很远的地方能看见一点暗红色的余晖。山顶下面黑糊糊的一片，耳边只有冷冷的风声。贾聪一个人站在山顶，风把他吹得浑身冰凉，但心里更加凄凉。女人们都用各自的方式离开了，每个人都被伤得透透的，离开得那样决绝，只留下他自己苦苦挣扎。贾聪对着无边的黑暗放声大哭，为夏菁，为小云，为Lisa，也为自己和黑夜一样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