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逃不开的陷阱 (3)

　　夏菁觉得不自在得很，看车展的时候，贾聪在五哥面前突然说要买辆什么一百多万的跑车送给自己，甚至还交了几万块的诚意金。因为答应过贾聪，不在五哥面前提两人离婚的事。在他喳喳哇哇要去刷卡交钱的时候，夏菁既不好对贾聪发作，也懒得细问。对贾聪喜欢装腔作势摆排场的套路，夏菁是心知的。她一直当五哥和贾聪是相交多年的兄弟和老乡，也不好去跟五哥说长道短的，心里只想着：“管你什么车，管你交没交订金？我才不要呢！”

　　只有布局的人，才知道自己布局的目的。身在局中的人，不到真相揭开的那天，是不会知道的。

　　五哥和夏菁，无疑都是高手。这两人都已经过了招。贾聪深知自己的拙劣演技已经再也打动不了他们了，于是他退出了台前，而专注于做幕后的导演。他发现，编剧本再布局让别人演，比他自己上阵效果强多了。看车展，只是一出小试牛刀的小戏。

　　轻轻松松，就让五哥和夏菁心里各自抱着不同的目的，开始了他俩的交集。贾聪给夏菁制造出的错觉，是让她以为陪着一起接待五哥，只是尽尽地主之谊，款待他的兄弟兼合作伙伴。贾聪根本不担心夏菁会去说关于离婚的事，之所以对她交代几句，是因为他希望夏菁的表现能更好更自然些。

　　而他利用了夏菁让五哥看到的，是一个与真相完全不同的假象。除了大秀了一把夫妻恩爱，还让五哥充分相信，广州项目肯定是夏菁做，都买车讨好了，何况，之前夏菁还传过合同给自己。老婆肯定是帮老公的，还问那么多干吗。因为有了这些个假象垫底，之后和五哥之间的具体谈判，其实已经不需要夏菁出场了。贾聪想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假如夏菁和五哥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人，哪怕就像聊家常似的，互相多问一句话，这个局还是很容易被戳破的。可就是因为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把被制造出来听见和看见的假象，当做了事实，才一步步被贾聪放进了自己的局里。而这个局，贾聪越布越大，有意无意装进去的人和制造的假象也越来越多。随着市场大背景的变化，也随着局中人各自情绪和状况的改变，这个局变得让贾聪根本无法再操控。当真相一个个浮出水面，所有的矛头和焦点，全部都指向贾聪时，那就是他该付出代价、得到报应的时候，也是他末日来临的时候。

　　来到了2007年的7月中，贾聪制定的时间表，进行得倒是很顺利。看似一切都不错，可他的心里，没有一天是安静的，日子过得反而一天比一天难受。

　　五哥的钱是到手了，可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跟五哥，本来是以合作的方式来做广州的项目，夏菁传给他的合作协议就是这个方向。虽然五哥和贾聪称兄道弟，也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合作，可他来看车展后，末了跟贾聪最后订下的，却是一份完全保障他利益的高额利息借款协议。而且，贾聪心目当中想要的两千至三千万，缩水成了一千五百万。

　　五哥自己就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对市场的预测，他有自己的看法。贾聪预测年底才会出台调控政策，五哥不这样看，他认为十一前后，政策就要出台。若是合作，虽然利益共享，风险也要承担。既然在关键的问题认识上有分歧，自己本身也不看好市场会长期利好，那就干脆别合作了。

　　其实五哥挺把贾聪当兄弟的，虽然贾聪口口声声说不缺钱，做生意多年的五哥怎么会相信呢？借出去的数字，既是五哥能承受的，也是他认为贾聪能还得起的，何况还是以夏菁的公司做主体借款，贾聪的公司和他个人做担保。五哥既实现了他帮贾聪的承诺，一千五百万，年利息百分之三十，也算是做了一笔不错的生意。

　　订好了借款的合同条款，贾聪和五哥一起回到平山，马上盖章签合同，拿钱走人。五哥一点都没怀疑，贾聪拿着她老婆夏菁做法人代表的公司的所有授权文件和资料，来跟他签合同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项目是夏菁操盘，是用她的公司来做的，借款用这个公司肯定没问题，何况，贾聪还有所有签字授权的文件和资料。五哥倒是问了一嘴，为何夏菁没来。贾聪的回答，也让他不可能怀疑，因为夏菁怀孕了。

　　夏菁不仅是被贾聪说怀孕了，她还被贾聪利用向五哥借款了；她也不仅是被利用借款了，她还被贾聪利用跟王新签了卖房协议了。这两个被贾聪签的协议，总金额高达四千五百万。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五哥拿来的借款协议，不是亲自收到王新起诉她的法院传票，以为早就跟贾聪脱开了一切干系的夏菁，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和贾聪的纠葛，即使在他不再出现的若干年里，都无法结束。

　　日历翻到了2007年的11月，夏菁已经和前夫贾聪离婚将近半年了，已经完全走出阴影的她，此时沉浸在和新男朋友于是的甜蜜恋爱中，过去和贾聪之间的纠葛，在她这儿，早就结束了。六月底她就收到了贾聪传真给她的，公司变更后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和新股权结构的相关文件。随着她和贾聪之间牵扯的最后这件事的完成，夏菁的心情才彻底轻松，才有了开始面对新生活的想法。

　　于是，这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人，当然是不二的人选。跟于是待在一起，夏菁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跟贾聪之间都是虚伪、物质、做作和怀疑猜忌。可于是带给夏菁的，却是自在、真实、温暖和感动。她几乎已经忘了生命当中还有一个叫贾聪的人曾经出现过。每天两个人除了工作就是腻在一起。

　　夏菁才不会去关注在这几个月里，政府针对二手房市场出了什么政策。她只是给开发商打工的，有任何问题，有穆梓哥这个高个儿顶着，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这几个月的市场变化，对贾聪而言，简直就像是侏罗纪时代的火山爆发。

　　2007年，政府出台了“国六条”，开征营业税，通过执行物权法，银行也调整上浮了多次准备金率等一些调控房地产市场和房价的政策。在上半年，这些政策只对开发商们造成了一些不大的影响，针对二手房市场的关键政策，还未开始。2007年9月之前的楼市还是很火，成交量和价格都居高不下。

　　可来到9月底，银行关于二手房按揭的新规定一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新的银行房贷政策，就是针对打压二手房市场的炒房潮的。规定不仅调高了二手房贷款的利率，还规定了购买第二套房，首付要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各个银行严格审批，收紧银根。这个政策一出，国家要打压房价的方向十分明显，也很有力度，无疑是在疯狂泡沫的二手房市场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成交量像跳水般地直线下降。

　　从这个时候开始，贾聪似乎已经听到了为他敲响的丧钟。五哥的钱虽然在7月到位，可是由于缩水一半，拿项目的钱刚给全，用来再装修的钱也不知到哪儿去弄了。即使资金全部到位，按时开卖，市场也全都是跟风降价或开始观望的。如果降价卖掉房子，贾聪算了算，赚的钱根本不够填公司的窟窿。

　　高利贷日复一日利滚利越来越多，他只好占用客户买楼的保证金还了一部分。中介公司就是靠天吃饭的，只要楼市好，就有生意做，有佣金收，维持公司的运转还是没问题的。

　　可贾聪把公司收的客户的钱挪作他用，还有那么多笔银行贷款的利息要付。公司长期以来的财务危机，随着9月出台的银行政策，跟着整个下滑的市场一起，终于大爆发了。连续两个月，包括十一黄金周在内，整个深圳才成交了几十套房子。这意味着贾聪的“红日”在深圳将近两百家的地铺，没有生意可做。挪用的客户保证金，如果再不还回公司，付了钱，却办不了过户，又平白无故背上贷款的客户们就要上门闹事了。

　　10月底到11月中的这段日子里，贾聪非常忙，广州、香港、深圳、上海，到处跑，他在忙什么，没有人知道。贾聪安排了公司的高管们应对客户，对几个月都没发工资和提成的员工们，贾聪也是托高管向他们解释，他正在解决资金，并且会很快。

　　11月10日，早已弹尽粮绝的公司账户，收到了贾聪转来的六百万。他交代，用来发工资。也是从10日开始，他发了短信给公司办公室主任，告诉他自己在外地休息，三天后回来。一直被欠着款的供应商和被挪用了钱的小业主们，没有耐心再听员工的解释，也没有耐心等贾聪回来了。他们破门而入“红日”的总部办公室，抢的抢、搬的搬，把办公室砸了个稀烂，贾聪也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在打他的电话。手机一直都通着，可就是没人听。11月12日，夏菁接到了贾聪打来的一个奇怪的电话，他说：“菁菁，你人那么好，会有很多人帮你，一切，你都能搞得定的！”说完就挂了。

　　11月13日，“红日”公司的一个高管打来电话，问夏菁知不知道贾聪去哪儿了。

　　11月14日，深圳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是：“中国百强房地产中介公司‘红日置业’一夜之间崩盘倒闭，老板贾聪携款潜逃。”

　　11月15日，夏菁接到五哥的电话，说他来了深圳，要约她见面。夏菁去了，一夜未归。

　　2008年12月13日，深圳电视台“第一现场”栏目，直播深圳某派出所遭几十黑衣人围攻。媒体报道，据说是为了抢一个叫夏菁的女人。

　　2008年12月13日，深圳福田看守所收押了一个叫夏菁的合同诈骗犯罪嫌疑人。

　　2008年12月15日，犯罪嫌疑人夏菁被转至四川平山石柱山看守所，随着一次次地延长拘留的时间，释放日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