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难

　　从表面上看，任冰薇来到华威公司之后颇受重用，她的这份新工作进展十分顺利，而孙燕君似乎也很看好她，每次都让她办一些简单又容易出成绩的美差，惹得公司里的其他员工又羡慕又嫉妒。

　　这一天，恰好是任冰薇的生日，华威公司的人事部很有心地送了一束花，还有一张贺卡给她，充分体现了公司的人性化关怀。任冰薇看着那一束红艳艳的康乃馨，突然响起在德普斯公司的时候，宁致远装酷带着墨镜抱着一大捧玫瑰来找她的情形，不禁微笑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了？”孙燕君不知何时站在了任冰薇面前。

　　“没有，只是觉得公司太关心我们了。孙小姐有事找我？”任冰薇连忙站起身，十分客气地问。

　　“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孙燕君的眼神很奇特，她在任冰薇的脸上扫了一眼，“但是很不巧，今天有个德国来的大客户意向在车展上订购车，他是我们公司很重要的客户，但是因为他的中国助理有事出差了，他想让我们帮忙接送一下，你出门跑一趟，负责接他到我们预定好的酒店。”

　　任冰薇点点头，接过孙燕君递来的地址，一看上面竟然写着一个十分偏僻的地址，连她这样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都从来没去过。她有些疑惑，德国来的大客户怎么会去这样的地方呢？她正要发问，却不想孙燕君先发制人地盯着她说：“听清楚了吗？不需要我重复吧？”

　　任冰薇勉强地笑了笑：“没问题。”

　　“那就不要耽搁了，速去速回。”孙燕君旋身走开，姿态依然端庄优雅，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任冰薇几经辗转，前往孙燕君交给她的纸片上所写的地址，这个地方在上海远郊区，需要转乘两趟地铁，再继续坐两次转站的公交车，她在车上足足颠簸辗转了三个小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公交车越走越偏僻，天边暗影低沉，山川如黛。任冰薇试着按照纸片上的电话拨打过去，号码提示却是无此号码存在。她心里一阵纳罕，按说孙燕君一般不会办错事情啊，况且这工作还是她亲手交给她的，应该错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孙燕君，但是正准备拨号的时候，手机突然没了信号！可能是地方太偏僻的缘故，连中国移动公司强大的信号网络没铺过来。

　　任冰薇一抬头，只见司机大叔有些着急地盯着她看：“小姑娘，下车吧，到终点站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车上的人早就下光了，只好下了车，一看顿时傻了眼，天啊……还真是一片人间少有的荒地，这种地方，鸟不生蛋啊！那德国客户怎么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不会是孙燕君看错地址了吧？或者是她写错了？

　　江南繁华地，人间四月天，这时候的气候温差相当大。

　　任冰薇四处张望着，身上只穿着白天出门时一套单薄的职业套裙，她只感觉全身发冷。四周一片荒地，树林影色参差，就像一个个鬼怪，张牙舞爪地向她直扑过来。黑暗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嗖”地一下从她脚边蹿了出去，她浑身发冷，只感觉远处的草丛里一双亮晶晶的绿眼睛瞪着她。不会是狼吧？还是什么野兽？那动物似乎知道她胆小，又从草丛里窜出来吓唬她，这一次任冰薇看清楚了，原来是只野猫！

　　等到她看见天空的一颗星升上月边，她直觉自己可能被孙燕君骗了。

　　看来，孙燕君是一早打定主意要让她来这里，她甚至算好了这里连手机讯号都没有，任冰薇不可能轻易向人求救。可是，任冰薇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跟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孙燕君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

　　任冰薇看着不早的天色，心想再等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万般无奈之际，她想起了112临时救援电话。她正准备按电话， 却发现手机信号极其微弱，连电力显示都亮起了红灯——刚按键就没电了！她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今天真的是她的生日吗？还是倒楣日？简直就是走背运走到极致啊！

　　她只能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着公路向市区的方向走，心里祈祷着哪怕能够遇到一辆过路车或者装载车也行。四周一片黑沉沉的，时不时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让她忍不住汗毛直竖。

　　不知道走了多久，任冰薇突然发现，突然远处的路上两道耀眼的车灯光照了过来，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喊“EVA——EVA——”的声音。

　　在这样的时刻，哪怕是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都足够让任冰薇惊喜了，更何况，她对这声音的主人并不陌生，而依稀灯光中，那辆车的车牌更可以充分证明来者的身份，是他，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WILLIAM！”任冰薇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当人处于自然状态所造成的绝境之下，当求生瞬间变为最渴求的本能愿望的时候，此前的种种情绪，诸如爱，恨，喜欢，厌恶……等等都变得那样微不足道了，虽然她曾经与唐峰之间有过那样剪不乱理还乱的情绪纠结，此时此刻看到他的身影，她仍然发自内心地试图向着那温暖的灯光靠近过去。

　　“EVA——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你站住不要动！”他目光锐利地发现了她的踪影，迅速开着车向她所在之处冲过来，汽车在隔她还有一米距离时候猛地刹住车，车门被打开，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任冰薇惊魂未定地抓住他强壮的手臂，眼泪滚落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地哭泣。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躬下身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抖了几下，才缓缓说：“EVA，今天……我快要吓死了。如果找不到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冰薇心中一阵颤抖，手臂轻轻抱住他的后背，成串眼泪沿着脸颊落下来，她虽然有千言万语，但是完全没有办法表达。对于这个男人，她究竟是该爱他，还是恨他呢？他明明做过那么多欺骗她、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曾经想过和他一刀两断，但是在这样危难的时刻，他却像天神一样降临在她眼前，给予她温暖和希望，那眼神里透出的柔情和关切，一如往昔。

　　他用力地抱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就算你相信别人，难道连一点常识都没有吗？这么远的远郊区，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等你？她明摆着就是戏弄你，算计你，你却……”

　　任冰薇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她心里蓦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难道唐峰认识孙燕君？不然的话，他所指的“她”除了孙燕君还能有谁呢？他和孙燕君如果早就认识，那么他们是朋友，客户，还是……夫妻？

　　这个念头从她的脑子里刚一闪过，就让她不寒而栗！

　　MONICA的话在她耳边又响起来：“……听说他未婚妻是个富二代大小姐，这样的人跟他最般配了。进了豪门，有的是让他施展本事的空间和机会……”那时候她心痛得几乎快垮掉，原来他一直在骗她，明明有了未婚妻，感情还很稳定，居然又来招惹她，孙燕君……富二代……结婚……难道说，孙燕君的未婚夫就是——唐峰！是不是早在她踏进华威公司的那一刻，孙燕君就已经认出了她，并且早已做好准备，亲自导演了今天这一出好戏，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难怪孙燕君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神那么诡异，难怪她的态度总是那样不可捉摸，原来，她心里是这样痛恨着自己啊！

　　任冰薇想到这里，整个人几乎快要窒息了，寒风拂过她的发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脊背上沁出一阵冷汗，她将手臂在胸脯上用力压制着，一颗心快速跳动到了极限。梢，连脚下都站不稳了，身体颤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带着质疑的眼神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峰没有立刻回答，但他的神情让任冰薇更加坚信自己刚才的判断——他与孙燕君之间的关系必定不简单，否则，他绝不可能知道孙燕君今天对她的这一番恶作剧，更不可能从市区开车赶过来找她。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孙燕君……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对不对？”任冰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他对话，“我和你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而且她早就认出了我，所以故意设计来整我，对不对？”

　　他这一次没有闪避，痛快地点头说：“是的。我跟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认识，然后我们一起回国。之前我们是准备今年结婚的，在我遇到你之前……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我对她根本不是爱，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彼此都太寂寞，我并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我。”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再爱她了？但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却依然爱着你，你这样无故悔婚，对她是不公平的。”任冰薇终于明白了，孙燕君那天看着金丝手镯的表情中带着凄凉和无奈，原因正在于此，“难道你的本性就是这样，对任何女人都可以始乱终弃，凭你一句没有‘爱’了，说分手就分手吗？”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昧不清，低沉着声音说：“EVA，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决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你根本不了解她，她的野心和权欲……甚至远远高于我，但是很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我喜欢简单纯粹的人，我不想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与这样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所以无论有没有你出现，我都不会和她结婚，这件事本身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她对我们所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

　　唐峰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光阴鸷深沉，看得出他心中潜藏着无限的愤怒与不满。

　　“我不明白，她对我们做过什么？”虽然任冰薇已经猜到了可能是那件事，但她仍然需要求证一下。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脸，指尖从她的脸颊旁边轻轻地抚过去：“其实一切都怪我，我本来只是因为太珍惜你，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刻，才会留下那些印迹，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早就COPY了我的电脑密码，趁我疏忽的时候拿到了那些照片和录影……她的目的本来是逼我出手做另一件事，却不惜连累一个无辜的人，害得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如果她只是针对我，我并不会怪她，但她这次触到我的底线了。”

　　原来，“艳照门”事件并不是唐峰所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的未婚妻孙燕君。

　　“你说的另一件事，与德普斯有关？”

　　“是的，EVA，”他终于不再隐瞒，将整个事实真相和盘托出，“我们俩从国外回来之后，她就告诉我，她其实并不是她父亲的亲生女儿，只是收养的孩子，所以她根本得不到孙家的任何遗产，她必须靠自己打拼出另一片天地。我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公司任职，但是我们私下成立了另一家投资公司，这家投资公司的模式与德普斯几乎没有分别，我所要做的就是将德普斯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分期周转进入地下公司的账户，然后由她拿着这些现金进行项目投资或融资。通常德普斯那边的账目不会出任何问题，即使出了问题，我也有办法解决。那件事发生之前，她急需一笔资金，要我从德普斯转出四百万来，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移花接木的事吗？出了事情，你也可以找到像我和TERRY那样的替罪羊，你多做一次少做一次又有什么分别？”任冰薇终于忍不住了，毫不客气地说。

　　“那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和她一起做这种事了。”唐峰仰头看了一眼天际的星星，“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之间不像是在谈恋爱，倒像是在做交易，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或许我以前认为钱很重要，事业很重要，可是却突然发现，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真正渴望的生活，无非是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相濡以沫，无忧无虑，安度一生。”

　　“当你做那么多坏事之后，再来渴望这种生活，你不觉得是一种奢望吗？就像一张被染黑的白纸，要想回复到本来的颜色，是很难很难的。”任冰薇顿了一顿，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就好像发生那件事之后，你也没有立刻收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搞垮了德普斯，名正言顺地回到你自己的公司去，继续赚你们的钱，你觉得这么做没有意义，又何必做？”

　　他冷静地看了看她，居然沉默了。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没有话说？还是因为自相矛盾说不出口？”任冰薇追问。

　　他的眉头越发紧簇，过了好半天才说：“关于德普斯倒闭的事情，我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德普斯在国外的总部已经涉嫌欺诈被几家公司追诉，中国公司自身的业务系统和管理系统也已经千疮百孔，破产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任冰薇心道，你说得当然没错，德普斯不是你的自己的公司，大家都是拿薪水干活，见死不救也说得过去。可是，如果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对孙燕君已经毫无感情，也不愿意再过以前那种为钱不择手段打拼的生活，那么又何必羁留在那间公司里呢？为什么另觅别的途径？就凭你唐峰的实力，难道在业内还找不到一份高薪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吗？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对金钱的迷恋？

　　这些话，她忍住没有说出口。

　　任冰薇的性格一直都是没有攻击性的，她觉得毕竟他今天是来救她的，她就算不感谢他，也没必要当面给他难堪。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情况也都很清楚了。

　　“麻烦你送我回家，我不想一直待在这可怕的地方。”任冰薇环顾了一下四周，提出要回去。

　　“好。”唐峰低声回答着，扭头就往车子的方向走。

　　任冰薇赶上他，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这是他们分手之后她再一次坐上唐峰的车，车里的味道很熟悉，却有带着一缕陌生感。

　　“孙燕君为什么肯告诉你，是她今天故意把我支使到了这里？”她心里仍然有疑问。

　　唐峰见她追问，这才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也许是第六感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

　　任冰薇没有再问了，她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今天给她打电话，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他为什么竟然会有那种奇异的感应，又是怎样怀疑到孙燕君头上，逼她说出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就不是她所能想象得出来的了。

　　“不要再去华威公司上班了，做市场不是你的强项，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没有什么帮助。”他镇定地开着车，“我有很多朋友，我会另外介绍一份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给你，跟着他们做一定会提升你的专业水平。”

　　唐峰是不是太自信了？他们之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从什么时候起，他又开始自以为是地安排她的人生了？

　　任冰薇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说：“我没有打算辞职。”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你这又是何必？既然她摆明了会针对你，你留在那里只会让自己难堪。听我的话，不要跟自己赌气，换一份工作，对你将来会有好处。”

　　“第一，不管她怎么对待我，我都会继续努力工作，因为这份工作是我自己找来的，不是她赐予我的；第二，华威市场部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我刚接手了很多国际车展的事务，我不想让客户们觉得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很冷静地说，“车展马上就要开始了，即使我辞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听到她的话，唐峰彻底沉默了，他不再说话，脚下却用力踩下了油门。

　　一路上，任冰薇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在故意飙车，虽然他的态度并不好，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他其实还是关心她的，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沿着她的心，一丝一缕地蔓延传到了全身。

　　因为一直在走路，加上没有吃完饭，她觉得有些累，不知不觉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到她感觉唐峰停下了车，睁开眼睛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家门口那条马路，而是他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谢谢你，我要回家了。”她假装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从另一侧下车。

　　唐峰依旧很绅士地下车，走到这边替她开门，任冰薇全无防范，却没想到他竟然迅速低头吻住她的唇，趁她惊魂未定的时机，一把将她拉入了车库直升电梯，并伸手按下了他家所在的楼层。

　　她全力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加上几乎一整晚都在郊区里行走，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拉进了家门。沿着熟悉的路线，她又回到了他的私人豪宅，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四周光洁明亮，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样。

　　“EVA……我真的很想你，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不能没有你……”他用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放倒在沙发上。

　　任冰薇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她忿怒地叫道：“你放开我！”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继续用着强力，她一愣，用力挣扎，他这是要干什么，他疯了吗？她苦恼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她越是挣扎，手臂就越发被他勒得火辣辣地痛，她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眼泪不由得落下来。

　　“除了你，我谁都不想碰，也不想要她们。”他低声说着，忽然在她细嫩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任冰薇不由得叫出声来，她扬起手臂，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毫不在乎，俯身吻住她的唇，将密如雨点的亲吻落在她的头发、肩颈上，散布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