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乐得苦，求苦得乐

　　不是所有内在的渴望，都是非要满足不可的。

　　这次去峨眉山，我遇见了一个修行的人。

　　我迷路了，去问路，正好他在菜地里拔草。

　　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洼里，有一个小小的房子，门口有一小片菜地，房檐下一口大水缸。远处，就是大片的茶园。

　　那天下了雨，云蒸雾罩的。他个子不高，穿着布衣，裤腿已经被露水打湿了。

　　居然有这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我很好奇，就问他：“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对，我在这里修行。”

　　这是我第一次听一个人把“修行”二字如此坦荡地说出口。

　　我停下来，和他聊了聊。

　　他请我去他家里坐。

　　真是家徒四壁，床板上仅仅是薄薄一层棉被。灶台上，连口剩饭都没有。他说，他每天4点就起床，然后打坐很长时间，下午照顾他的菜园，吃得非常简单，不饿就行了，偶尔该买粮了，才下山去。

　　我想知道他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他沉默。

　　我问他：“你真的，真的不觉得苦吗？”

　　他说：“一点也不，我很快乐！”

　　我自己曾经也有过“求乐得苦，求苦得乐”的感悟。

　　所以，完全能相信这个修行人的话。

　　几年前，我在北京，这个城市像一个每颗齿轮都飞速旋转的大机器，越转越快。我看见的每个人，都在热情地“寻欢作乐”，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希望能让自己高兴，但是，真正说自己快乐的人，有几个？每天我走在路上，迎面走过来的100个人里，99个都心怀不满，满肚子怨气。

　　我也是如此，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还很自由，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然后不用挤公交，走路就可以上班。每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有时候还会打80块钱的车，从城西到城东，就为了喝一碗20块的羊汤。某天下午很烦，就回家拿行李，打车去机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样的纵情生活，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可以埋怨的了吧。

　　但是，我却觉得很累。经常感到不开心，睡不踏实，对一切都不满意，充满了戾气。

　　我认真地反思：每天睡到自然醒，是多少人的奢望，但是为什么我每天中午十一点起来以后，整天都是没精打采、脑袋蒙蒙的呢？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让自己舒服和快乐的，但我反倒一点都不开心呢？为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倒让生活无法控制地失去平衡？

　　然后我得出了一个“求乐得苦”的结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决心改变。

　　既然求乐得苦，那反其道而行呢？

　　既然我过去对自己太放纵、太好了，所以苦恼，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尝试对自己坏一点会怎么样呢？

　　首先就是不能睡懒觉了。早上七点，就得起来。

　　起床非常痛苦。两个手机，加一个闹钟，响了又响，不断和睡意抗衡，被窝就像一个巨大的吸铁石，让我翻身而起那一瞬间，要拿出极大的决心和力量。起来以后，也是不舒服，皮泡眼肿，头晕脑涨。这时候，我干脆先不洗脸了，出去走走。

　　一出门，马上就不一样了。新鲜的空气，马上让大脑清醒起来。清晨的大街，花草树木，蓝天，白云，还有从身边跑过快乐的小狗，提着新鲜蔬菜回家的大妈……让心情一下就变好了，那种舒畅感受，和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来，完全是不同的啊！

　　然后就是吃。过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现在不行了。让自己吃上一个星期素再说。

　　吃素很苦！

　　第一天，在决心的促使下，还觉得新鲜，容易做到。

　　但是，从第二天开始，就觉得好亏待自己。每天都要忍一忍才吃得下那些青菜胡萝卜。肚腹觉得好委屈。每天傍晚路过烧烤摊，闻着那飘过来的油烟，都要发疯了！

　　这对于一个有着良好胃口、爱吃的人来说，真是极苦，眼睛都绿了！

　　但是一个星期过去，我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首先感觉身体轻盈了好多。

　　便秘一下就好了。

　　而且少吃肉之后，感觉身体里没那么燥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还有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能像以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过去，我的话很多，遇见朋友，就说说说，说说说。很多话，都不过脑子，完全图一个口舌之快。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过后感觉到无比的疲倦。有时候，还要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后悔。

　　现在，有意识地让自己少说话以后，最大的感受就是轻松了。

　　过去，我们会不经意地说话去讨好别人，或者嘲笑、议论、攻击别人。当一个人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要那么随便的时候，这些事后的烦恼和后悔就减少了。

　　这就是两个很简单的“求苦得乐”的例子。

　　当我们执著于取乐，就会受苦。

　　想要满足一切，反倒一切都不满足。

　　想要保持不苦的状态，就要提起正念，保持警觉，让自己不被欲望束缚和左右。

　　要相信，不是所有内在的渴望，都是非要满足不可的。

　　有时候，我们忍住了内心的抵触，去坚持做那些不太想做的事情，结果，反而得到了一个最想要的结果。这也是求苦得乐。

　　这种“求苦”，其实也是一种修行。

　　不管你是在峨眉的深山里，还是在大都市。

　　当你决心和自己的习性作斗争，就要真心相信自己能做到。当遇到诱惑的时候，我们总是不断地动摇。如果动摇了，就会陷入迷失的轮回之中。

　　求苦，是一种奇妙旅行，坚定，循序渐进之后，身和心都会获得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