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蝉鸣人生

　　屋外有棵梧桐树，约有十年沧桑，长得高大挺拔，枝丫越过屋檐，伸向高空。浓密的叶片一簇紧挨着一簇，欣欣然，给窗台前投下一片浓荫。

　　每天天微亮，便会有老人摇着蒲扇坐于树下休憩、聊天，偶尔也会下下棋，自得其乐。而我也总喜欢在清晨的时候沏上一杯铁观音，倚在窗台前看书，看得倦了，就俨然孩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听悦耳的鸟鸣声，看夏日里那绿意盎然的梧桐叶，或时不时抬头仰望那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对这一切赏心悦目的景致，欢喜不已。

　　可是，某一日倏然响起的蝉鸣声，让这样的清雅美好消失殆尽。那蝉鸣声，如木锯声，又如撕扯声，还如婴孩的吹吸声，不堪入耳。它们白天不停地鸣叫，晚上又不停地嘶吼，如同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的怨妇一般，没日没夜地“埋怨”。如此，夏季的炎热似乎突兀降至，我也失了那读书写字、听风赏雨的雅致，烦闷不已。这嘈杂无比的蝉鸣声，如同强挤于眼中的细沙一般，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偶有淘气的小孩，会爬上梧桐树，越过交错的枝丫，伸手去抓那“丑陋”的蝉。当小孩抓住它的那一刻，蝉鸣至极，而我却在窗台前悻然而笑，心念着将它们全部捉光才好。

　　其间，出了趟远差，归来时，已是渐入秋季。原本因长途奔波已近疲劳的我，躺于床上却毫无睡意，起床看书又看不进，总觉得似乎缺少些什么，困惑不解。安寂之中，屋外响起了蝉鸣声，这声音如一段久违的旋律，亲切昵人。于是明了，是许久没有听到蝉鸣声的缘故。我忽然想起了唐朝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想起了李商隐眼中的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想起了王籍的“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原来，那小小的蝉居然是无数文人墨客用于吟诗作词，自喻清高或生活困乏的载体，是古诗人眼里的极致，想到昔日自己对其偏陋之观，顿觉惭愧。再仔细聆听蝉鸣声，它已不像当初那般有力、铿锵，而是如寒风中的微火一般幽弱。我这才恍悟，这蝉的生命周期原本就不长，或许再过些日子我就再也听不见蝉鸣声了，想必，它们拼力嘶鸣，是想在其短暂的生命里完美地演绎自己吧。而我们的人生，不也是时光中的惊鸿一瞥，匆匆而又短暂吗？

　　想于此，我闭上眼睛全心倾听那蝉鸣之声，顿觉这是人生中的另一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