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珍珠鸟

　　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大家都有些疲惫了。

　　这天上午的会议是关于“人间佛教”的研讨会。会场里的听众大部分 是特邀而来的闽南佛学院男女学僧。听了半个小时，几位专家的老生常谈

　　实在调动不起我们的胃口，果悦悄声说，我们走吧。我说，好，我们 走吧。

　　敲开了阿平的房间，她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电视。阿平说，怎么开溜了？果悦说，我们又不是佛学院的年轻学僧。阿平说，上街逛逛好

　　吗，漳州的小街很有特色啊。怎么不好，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说。于是我 们走出宾馆，走进附近的一条小街。

　　一条一条巷子，一栋一栋南洋风味的老房子，我们在红线女难懂的歌 唱中走进了闽南人真实的生活中。

　　忽然，我发觉果悦没跟上我们，回过头来，他正站在一处，怔怔地看 着什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一个小贩正在为顾客宰杀珍珠鸟。那是一种

　　小巧而浑身布满珍珠般花纹的鸟类。小贩的手中糊满了珍珠鸟的鲜血，地 上是一摊带血的杂碎。小贩的面前摆放着一只长方形的铁丝笼子，无数的

　　珍珠鸟正挤缩在里面，小家伙们似乎已经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厄运，它们在 笼子里挣扎着，叫闹着。

　　果悦的脸涨红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高大的男孩眼里布满 了盈盈的泪水。我叫了他一声，他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他怔怔地看着那个

　　血腥的场面，人像是僵直了。与此同时，我听到在遥远的天边有一声声闷 哑的雷声。天出奇的闷热，是要下雨了吧。

　　我走到这个伤感的僧人面前，拉了拉他的胳膊。我说，怕要下雨了， 我们走吧。他终于像是从噩梦中醒来，缓缓地离开了那些阴阳相隔、生死

　　未卜的珍珠鸟。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话说，我想告诉他，有些生命是注定了要被人们宰杀的，就像这世界上总是会有弱肉强食的战争一样。但我没说，我知道要是我真说出来，他会比听那些老生常谈的报告更加腻味。

　　午饭果悦吃得很少，他一直阴沉着脸，仿佛在同谁怄气。阿平似乎也看出了果悦的不悦，阿平说，睡一会儿吧，下午我带你们去香蕉园看看，那是一片广袤的绿色的世界。我正在朦胧之间，果悦一翻身爬起来，说，你有钱吗，借我一些。我说你干什么啊，但我似乎巳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我被他天真的同情心真正地感动了。我拿给他一些钱，他匆匆地穿上衣服，带上门出去了。中午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大片大片绿色的香蕉园，我们在那绿色的世界里飞翔着，叫闹着，像是一群懵懂未知的孩子，又像是一群快乐的珍珠鸟。

　　不知什么时候，果悦回来了，他带回一身腥气，带回一群叫叫闹闹的珍珠鸟。这是我预料的结果，于是我们叫醒了阿平，带着这些珍珠鸟走出宾馆，走到人声喧哗的大街上。果悦的珍珠鸟叫闹着，这引起了街上人的好奇目光。我们拦了一辆的士，给了他十元钱，请司机把我们带到随便一个香蕉园去。司机看看我们，又看看那些珍珠鸟，他不知道我们这一女二男究竟要去干什么。

　　车很快离开了市区，扑面而来的是一片一片香蕉园，是大片大片绿色的世界。公路两旁的香蕉树上挂着成串的正待黄熟的香蕉，刚下过一阵雨，风把一股炙热而清新的空气带进车内。

　　的士上的计价表已经走到了十的数字，司机终于停下车子，于是，我们走进了那片绿色的海洋。脚下是软的土地，绿色的、大刀般铺天盖地的叶片遮住了头顶上的整个天空，空气炙热而湿润。那些珍珠鸟似乎巳经耐不住了，它们在笼子里扑腾着，叫闹着，一片片美丽的羽毛飘散开来，飘散在这南国的香蕉园里。果悦打开了那只一直没有离手的笼子，他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像是为这些死里逃生的小生命在倾情地祝福。于是，珍珠鸟的叫闹声覆盖了整个香蕉园，在这种悦耳的音乐声中，我们在香蕉园里像孩子一样奔跑着，我终于意识到，中午的梦境是很真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