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抱的忏悔

　　钟志红

　　我常常看到年轻的父母搂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无微不至，仿佛时刻都在为小家伙随时可能的坠落而提心吊胆。但，小伉俪的那种幸福得无以言状、只恨爱不够的表情，让人煞是羡慕和妒忌。如若婴孩露出几声啼哭，母亲便有了积极的迎合，掀起胸衣，递去奶头，让宝宝吮进乳汁，不再有了委屈的音符——母亲的胸怀，有婴孩取之不尽的食粮。每每目睹这样的情形，我自然而然地想像着自己曾在母亲怀抱里的感觉，虽然不能记忆，可当看到年轻的母亲时，就有了躺在襁褓里的感觉。

　　额上的一块伤疤，是我身体最为明显的标志，大约在5岁顽皮时留下的。东北的冬天，虽然冰天雪地，可家的门关不住我。为了争取外出玩耍的机会，我会把自己的头往门框上死磕。“咚咚”声让母亲的心在痛，不忍心时还是开门由我去。若是父亲在家，我稍老实点，以免他的大巴掌“接触”我的臀部。那次，我在冰面上跑时，脚下一滑，额头叩在了水泥梯坎的棱角，流了不少的血，母亲抱着我往医院奔跑，战战兢兢。她无休止的自责让我痛在幸福里，或者说，母亲的怀抱里有着更多的止痛“妙药”吧。

　　再大的时候，我有了女朋友。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搂抱的感觉，新鲜得至今还在品味和纪念。那天傍晚，我俩喁喁私语，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十多里地。没想到，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我忙把外套脱了下来，执意让她披上。她不从，我心痛地吼了起来：你给我穿上可是，雨越下越大，我的身体也不听使唤地瑟瑟发抖。她索性把外套披在了我俩的肩上，我搂着她往前走。到了雨停时，我情不自禁地把她拥抱入怀。这时，轮到她瑟瑟发抖了。我以这样的形式回馈她对我的在乎，沐浴着我们的爱和情。换句话说，这样的拥抱是表达，更是浪漫和激情……

　　几年后，我初为人父。我喜欢抱女儿的感觉，温馨、甜蜜，有着无以言状的成就感。我抱着她逛街、爬山，抱着她看爷爷奶奶亲朋好友，那种抱不够的幸福滋味仿佛能把世界占领——我以我的抱换取了我的满足，还有虚荣！

　　其实，我还把拥抱给过不少的人。譬如，别人的孩子。与多年不见的好友邂逅时，我也会以一个拥抱示情，甚至是家里的宠物我也常抱在怀中逗乐，不一而足。

　　一次，我远行归来，我的三个女人在月台上笑容相迎。

　　女儿跑了过来，冲着我张开的双臂扑了来，她冲来的惯性险些让我趔趄倒地。我抱着女儿来到妻的跟前，挪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搂着她，对另一位女人说：

　　“妈，我回来了。”

　　母亲怔怔地看着我，晨风撩起她的一绺白发，更撵出她的一串泪水……

　　猛然间，我打了一个冷颤，母亲的孤零昭然若揭！

　　几十年来，儿子独独没有抱一抱把自己抱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