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意外的长途电话

　　最近编辑部又开始忙碌了。因为改版，有些过去的大专题内容改为MOOK出版，而期刊的小专题就要重新准备了。于是每天下班后，编辑部大多数人还要再加一会班。

　　“怎么这么久？干什么去了？不接电话？”

　　正在想如何细化选题的朱旭被一阵怒气冲冲的叫声打断了思路，抬头一看，原来是杜娟正冲着电话吼着，不知道又是谁触了霉头。此时，办公室的其他人也正在看着杜娟。因为她这声音太高了，简直有些歇斯底里，并且说着说着好像有些要哭的感觉。

　　朱旭等人只好看着，假装忙着手里的活，但两只耳朵都在听着。这事没法劝，因为人家自己没有说，旁人也不好开口问。再者吧，杜娟和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关系本来就一般，所有人基本都不同程度挨过杜娟的批，所以许多人都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关注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时间有些久了，大家的好奇心抵不住挤公交回家的热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杜娟还在那里噼里啪啦地说着，有时低声低气，时不时又来一两句高音。

　　朱旭也想走，他东西都收拾好了，但他觉得还是应该等等。好不容易杜娟终于挂了电话，时间也接近十一点了，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办公室里只有杜娟和朱旭。

　　杜娟挂断电话，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等她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办公室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朱旭还在。

　　“没事吧？”朱旭在杜娟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问了一句。

　　“没事，家里一点小事。谢谢。”杜娟回答，然后好像放下什么包袱似的出了一口长气。

　　杜娟看到朱旭面前处于黑屏状态的电脑，也明白了几分，但平时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放不下来，只简单地道了声谢。

　　自从那天晚上加班发生的那段插曲之后，朱旭就发现杜娟的状态很不对劲。这天，朱旭很早来到公司，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这时还很早，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公司没有什么人。

　　朱旭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人这么早来公司，又为什么哭呢？”

　　一进门，朱旭就发现办公室有人，那哭声猛然停下了，杜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伏在桌子上，旁边的纸篓里有一堆擦过眼泪的纸巾。

　　朱旭心里纳闷：“难道又是因为家里的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琦琦拿着餐盘走到朱旭对面坐下。

　　“打什么好吃的了？”琦琦看了看朱旭面前的餐盘，说，“让我也尝尝！”

　　“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土豆丝配苦瓜。”朱旭拨拉了一下餐盘中的菜，说，“还有一个麻婆豆腐。”

　　“这还不好啊？苦瓜美容，豆腐养颜，营养多全面啊！”琦琦夸张地说。

　　“那以后咱俩换换，你天天请我吃糖醋里脊，我请你吃苦瓜。”

　　两人开了一阵玩笑，然后琦琦压低声音，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见没人注意这边，然后才神秘地对朱旭说：“听说了吧？”

　　朱旭有些莫名其妙，听说什么呀？遂疑惑地问：“听说什么？”

　　“杜娟啊！”琦琦说完半句，又开始吃饭，好像故意在吊朱旭的胃口。

　　“我说，我的大姐啊，您老人家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啊。”朱旭看着对面的琦琦，有些无奈地说。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虽然朱旭提升了，但在琦琦眼里，朱旭这个小领导也不算坏，还挺平易近人的，所以两人仍是会开一些玩笑。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啊？怎么当领导的啊？人家家庭都出现矛盾了，你不关心一下也就罢了，第一手情况也没掌握，太失败了。”琦琦看着还一脸茫然的朱旭说。

　　朱旭想教训琦琦的心思都没了，彻底被打败了。

　　“大伙都在传，听说杜娟和刚结婚的老公不合，和家里的婆婆也不合，最后闹得老公都出国了。”琦琦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又低了几度，活像电视剧里的女特务在接头。

　　“真的假的？可别是你们一群无聊女人编的。”虽然之前杜娟也曾说过家里出了些事，但朱旭想怎么着也不会严重到这等地步。

　　当时朱旭也没细想，对琦琦的话他只是当做女人无聊时编织的家长里短，真实性总是很小。不过回想起杜鹃的异常，他猜想这个传闻应该是真的。

　　所以这天晚上加班时，看到杜鹃还是茫然地坐在座位上，朱旭就忍不住拿了半个柚子给杜鹃：“杜鹃姐，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下。”

　　杜鹃有些感激，慢慢吃，慢慢跟朱旭聊天。朱旭为了排解她的心情，特地搜罗自己看到的比较搞笑的网络笑话给她分享，并且建议她没事去打打乒乓球什么的。

　　杜鹃还是叹气，对朱旭说：“朱旭，你来没多久，我就发现你是一个好孩子。”朱旭对“好孩子”这个评价感觉有些好笑，不过没说什么。

　　“唉，我最近工作上倒没什么，你知道，我就这点事，早熟练了。”杜鹃继续说，“就是结婚之后，有些不适应家庭生活，发生了点家庭矛盾。最近我老公都因为这个找了个项目，干脆出国去了。”

　　还好朱旭有点准备，不然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唉，谁家没个磕磕碰碰的，我爸和我妈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还吵几句呢。其实他们挺恩爱的。你们可能算是新婚蜜月期后的磨合期吧。”

　　杜鹃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她叹了口气，说：“唉，我想，可能也有我的很多问题吧；但我老公，自己跑这么远的地方躲我，也太让我伤心了。”

　　朱旭劝道：“没事的，他回来你们两个好好沟通一下，不就好了？”

　　杜鹃苦笑：“朱旭我跟你讲，我这两年恋爱结婚，真的有些仓促。我现在真的后悔了，婚姻对我们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关键的事情了。我原来不太信这些话，现在吧，生活就惩罚我来了。”

　　“瞧你说的！没这么严重，我表姐刚结婚时也经常和他老公打架呢，现在两个人好着呢！关键是你们要多沟通。”朱旭继续开玩笑，“你可是我们部门第一个结婚的，你这么一说，吓得我都不敢谈恋爱了。”

　　杜鹃也笑了：“你性格比我好，你不会的。将来你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别像我这样的就行。”

　　朱旭不愿意她继续伤感，赶快找了一个其他话题。

　　有一个周末，陶可可他们去外地高校做宣传，参加一个城市的IT电脑节。朱旭也出差去参加编辑读者见面会，顺便在这个城市里的高校转悠。他正一个报亭一个书店地看呢，郭庆豫来了短信：“杜鹃离职了，张李公开闹了一下，回来告诉你详情。”

　　没等他回去，晚上陶可可就对他说：“你们那个杜鹃被开了。知道吗？新起点的长途电话门事件啊！今天公司都开会通报了，说20天的时间里打了10多个小时的国际长途，100多个小时的国内长途，管财务的龚副总怒了，要求杜鹃立刻离职，倪总也强调要加强各部门的电话管理。你们老板还挺仗义的，龚副总都敢挑战，说这都是IP电话，没几个钱，可以后面从工资里扣，没这么直接开除人的，警告一下就可以了。”

　　朱旭赶快给郭庆豫电话，郭庆豫说：不只是顶了龚副总，李总批评张敏文管理不善，张敏文反驳说，对，这里面是有我的责任，我负责，你们处理我，但杜鹃给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人家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们就为了一个长途电话就开除人家，不够仗义吧。朱旭又给杜鹃电话，但是关机。

　　出差回到办公室，张辉与朱旭只是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朱旭等张敏文来了，进去问张敏文，张敏文已经平静下来，说：“郭庆豫已经跟你讲了吧，杜鹃走了。你别管了，不就是嫌我管理不善，想找我的麻烦，打打我的气焰吗？哼！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长途电话门事件后，公司干脆上了一个Skype系统，只保留总监、执行主编级别办公室的长途电话功能，主任们的手机报销每人每月增加50元。

　　杜娟的走，让朱旭更加坚定了一个原则，工作和生活的分离。朱旭想自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不会干用公司电话长期打私人长途电话这样的傻事情。按道理，杜鹃也不会啊，毕竟是老员工，公司的规定应该是很熟悉的。朱旭不知道这是因为女性的缘故，家里有点事情，就不管不顾了，还是在一个地方工作太久了产生的懈怠。

　　不过杜鹃的走让朱旭和张敏文心里多少都有一些不快。何叶却没有任何感受，相反，他甚至还有一些庆幸，因为杜娟一走，具体的校对工作就会交给贺虹负责，她手里的其他编辑工作就全落到何叶的手里，这里面就包括《PC电脑高手》中的大多数软件学习类栏目。之前何叶负责美编的总体事宜，现在又多了栏目的编辑工作，所以每周的主任讨论会上，张敏文干脆也让何叶参加。

　　何叶对此很满意。现在大家讨论的比较多的是明年上什么新刊物，何叶很积极，一直在内部会议上力推CG杂志的理念，两个副主任却不是很积极。他俩估计，新杂志肯定是张辉主导，自己就别去捣乱了，让人家张辉误会，何况何叶想进新杂志做编辑部副主任什么的，也是挺好的安排。

　　长途电话门事件打破了编辑部的平静。好长一段时间，张敏文有点耍性子，开会干脆不太说话，更加冷冰冰的样子。和李副总编的矛盾有些半公开了，李副总编也没有情绪，很多事情说，你们定吧，你们定吧。

　　老板们好像又开始有争议了。不过，朱旭他们慢慢发现，就是有争议，很多事情其实最后还是张敏文说了算。李副总编和张辉两个人的力量，居然没办法搞定张敏文。

　　首先因为张敏文手握刊物的说话权，而且张敏文还虚线向倪总报告不是。倪总基本上是放手让张敏文干的。李副总编分管的事情多，也忙不过来啊。

　　人有时候就是看人下菜碟的动物啊！编辑部很多人不免对这个新的编辑部主任有些懈怠。有一天，琦琦就和张辉发生了一点冲突。张辉让琦琦把一个版式排密一点，几次都不满意，最后琦琦给惹急了——字体太小，读者没法看啊！你问问编辑部这些人，谁喜欢这个界面？还好被何叶及时制止了。协调了一下，等郭庆豫和朱旭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只这件事情，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让张辉很郁闷。张辉觉得自己也不能和李副总编走得太近，让张敏文误会。没有比这更难过的日子了。

　　以至于有一天，他跟郭庆豫说，“要不我们两个换换，我现在好像干的都是你以前干的工作，你来当主任，我去当你的副主任去。”

　　朱旭开了一句玩笑，“好啊，工资你们两个也换换。”

　　张辉不太高兴了，“喂，我绩效工资差得很，工资不比你们两个人高多少。”

　　朱旭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一次，有些忽视组织架构图上直接老板的感受，但他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他想：“大哥，你自己天天和我们搞平易近人，现在开了玩笑你倒不开心了。你基本没有忙什么重要的事情，工资却比我们还高，跳槽真是好啊。”

　　张辉也在委屈自己没重要事情干，感觉久了自己都有些废了。可是刚刚跳槽，不可能马上再换工作吧？

　　慢慢地，朱旭发现，李副总编虽然位置高，但喜欢扑在一线做事情。做决策喜欢打太极，喜欢大家一起决策；因为自己决定，可能下属不太高兴，但是引导下属决定，出了错就是下属决策和执行的问题，李副总编永远正确。并且，他习惯性地喜欢看两个下属斗争，自己从中来调和。而张敏文就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孙悟空，以前张敏文虽然能干，自己决策自己执行，制造好像统管编辑部全局的假象，其实大局一直都是李副总编把控的。现在呢，有些把控不住了，于是两个人的矛盾就越来越深了。

　　现在连陶可可都知道朱旭他们将帅不和了，她劝朱旭以后少说话，干好自己的活，别参与这种事情。“你要是参与，倪总知道了，肯定会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以我最近与他聊天的情况看，他还是比较欣赏你的，说不定你熬两年，熬熟了，会让你做一个新刊的。”

　　朱旭笑：“那有这么好的事情？我最近发现，对比张辉的能力来看，资历还是很重要，他经验确实很丰富，不是轻易就能到他那个水平的。”

　　然后就叹气，“人又不是机器！我看他们斗来斗去，开会就剩了他们三个人讨论，我们伺候了这么久，有时候挺不舒服的。有一次为一个栏目的页眉，三个人居然要争论半天，这不是没事找事啊？最后完全是话语权之争了。无聊。”

　　陶可可嘲笑他没见识：“唉，你们这点小争斗算什么啊。倪总这次请来的执行副总裁可是认真得很，每一份合同都要问问，给我们带来多少利润啊，合同有没有商务风险啊。他还搞出来个法务部，唉，这个流程一增加，我们很多部门做事的速度就大大降低了。”

　　朱旭笑：“我们公司的人都野惯了，这一规范化、正规化，可真受不了啊，哈哈。”陶可可白他一眼，“很多合同，这么多年都没事；其实他们调查过去的一些合同的问题，提出一个新规范来，让我们执行即可。非要搞什么份份合同必须查，还检查得特别慢。正规化也要有正规化的方法啊。”

　　陶可可继续抱怨：“他们就是为了方便自己。现在张毅群为速度冒火不已，两个人的冲突很多，我看将来麻烦。迟早得斗走一个。”

　　朱旭想起这个来自台湾的执行副总裁非常高调，一反公司传统，居然跑到中关村电脑节上去做主题演讲，不断宣扬自己新起点执行副总裁的身份。朱旭不太喜欢他，不过想起以前陶可可的话，就说：“以前你干HR，不也希望各部门配合你们吗？大家都这样，屁股决定大脑啊！你在一线了，就觉得二线讨厌了。”

　　周正在新起点工作了一年后，从助理编辑转为编辑，干了三个月，他有些不想干了。他和广告部的人很熟悉，一来二去，发现自己干编辑并不是很有前途，反而很羡慕广告部的薪水。

　　他对朱旭说：“唉，我没有你的脑子和热情，编辑这条路我是走到头了。不过我有别的长处，师傅，你说我去广告部合适吗？”

　　朱旭笑他：“你不就看上了广告部薪水来得快嘛！我告诉你，他们都凭业绩提成，也不那么容易的。”

　　周正说，“师傅，你这么说就小看我了，我真不只是为了薪水。我考虑过的，干编辑，我开始想得太简单了。最近嘛，我感觉我的职业规划意识才建立起来，我仔细对比过的，也规划过的，广告部更适合我。”

　　朱旭开始以为他开玩笑，又谈了两次后，反而支持周正去广告部了。“我这里没有问题，你赶快去搞定广告部的老总，我先带你去找周芳吃一次饭，熟悉下他们的情况和人际关系什么的。”

　　周正毕竟是关系户，很快就调动到了广告部。他请朱旭吃饭，对朱旭一年多的指导表示感谢。朱旭想，很多人说周正是纨绔子弟，连人家都知道职业规划，自己呢？就在这儿看领导们争斗了，也不赶快规划一下未来。也许，找机会从零开始做一个新刊，对自己就是最大的锻炼了。可是，哪有这么容易有机会的？李副总编明显看好大学扩招后带来的教材增长需求，张辉都去帮忙编辑培训教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