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急着道：“那你赶紧给你同学的局长老爸打电话啊，看他怎么安排。你也好做准备啊！”<\/p>
古田笑道：“别急嘛，给领导打电话是有学问的。不能够太早，太早了领导正在安排一天的工作呢；也不能够太晚，如果太晚了就影响人家的休息了；也不能够在中午的时候，那时候人家要吃饭午休，不能够打扰人家的。”<\/p>
林莹道：“那你什么时候打啊？”<\/p>
古田道：“中午，吃饭之前十五分钟左右打电话最有效。那是领导相对比较空白的时间，因为快要下班了，刚好抓紧机会处理一些小事情。”<\/p>
林莹笑道：“还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自己是个领导似的。”<\/p>
古田道：“我要是领导就好了，还用这么辛苦地找工作啊，直接就上班了。”林莹笑道：“你现在是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会有“毛”长起来的那么一天。”<\/p>
古田道：“这叫拔毛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啊。”<\/p>
林莹道：“得了吧，你还怀才不遇呢。记得给你同学的局长老爸打电话，早点把这件事情搞定，省得夜长梦多。”<\/p>
古田道：“放心，我上午在实验室做实验，有的是空闲时间。我会给他打电话的。”<\/p>
林莹道：“我今天一上午都排满了课，要不我到时候提醒你？”<\/p>
古田把桌子上的早餐垃圾全部扫进了自己的盘子，然后端起两个人的盘子，对林莹道：“不用担心啦，我已经调了闹钟，到时候有它提醒我就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p>
两个人出了食堂，沿着学校标志性的林荫大道一边走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天。看得出来，林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一路上眉飞色舞的，完全不是刚开始的那副无精打采没有睡好的情形。走到教学大楼前，两人互相捏了一下对方的手掌心。要不是看着人多就直接拥抱加Kiss了，然后一个朝教室里走，一个朝实验室的方向去。<\/p>
不知道是心里惦记中午要打电话的事情，还是想起最近找工作所遇到的烦心事，整个上午在实验室里，看着和往常一样的瓶瓶罐罐刀刀叉叉，古田总觉得好像这也不对劲那也不顺心，一上午过得别扭极了。不但是眼前的东西，连心里也觉得被塞了把鸡毛似的，堵得厉害。<\/p>
对于这个即将要打的电话，古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说前一天和王寒冰的电话还可以用同学加好友这一层关系掩盖过去，欺人也自欺地用友情这个无辜的字眼糊弄一下自己，给这种很势利的行为抹上一层温情脉脉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伟岸行为之外，那么现在要打的这个电话，则是一种十足的赤裸裸的交易了。<\/p>
这倒并不是古田有多么高尚，有多么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而是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他还不习惯以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来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古田的老爸，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汉子，虽然日子一直过得平静甚至于清贫，但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也并不曾点头哈腰出卖自己的尊严。这种矜持要是往消极的方向说，那是古板不懂变通；往积极的方向说，则是一种最基本的做人准则。而古田呢，尽管到现在也还不明白老爸的这种矜持的自尊是对还是错，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已经在无形中受到了老爸这种性格的影响，已经具有类似性格特征了，像一个纯朴的农民般对自尊有种近乎于固执的坚守。<\/p>
而现在，这种固执的坚守即将成为历史。确切地说，是从找曾大方的那一刻起，这种固守的自尊已经慢慢地演变成了更加灵活的一种感觉了，纯粹是一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描述。<\/p>
在南昌的八年生活，学校的教育和外界的熏陶，其实早已将这种纯朴的价值观慢慢地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灵活也更有效的思维习惯。这就是为什么古田能够很轻易地想到去找自己的导师帮自己物色工作，去找王寒冰并且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导师、自己的同学兼好朋友，心里没有多大的负担。可现在呢，虽然是自己好朋友的老爸，但毕竟没有直接接触过，而且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交易，这让古田已经融化了的纯朴价值观又慢慢地浮现了出来。这就好比一个处女，尽管对于第一次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忐忑不安的担忧，因为她不能够确定处女膜被撕裂的那一刻到底会有一种怎样的滋味。<\/p>
这并不是说古田纯洁到了那种地步，而恰恰相反，这说明古田对于这“第一次”的行为有一种猥琐的快感以及纯洁的矜持。这是一种鸡尾酒般的滋味，很难说出单一的原酒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综合起来口感就显得丰富了。<\/p>
实验室只有古田一个人，安静得仿佛连古田都不存在似的。古田也似乎变成了空气，脑袋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呆板得没有任何表情。整个实验室的瓶瓶罐罐再加上呆若木鸡的古田，好像构成了一组凝固的行为艺术：真实，但又虚幻得让大多数人都摸不着头脑。<\/p>
“人这一生可短暂了。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儿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小沈阳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试验室中响起。本来呆立着的古田打了一个激灵，他马上把声音关掉了，这是闹钟的声音。之所以选择这个铃声，是因为古田实在是讨厌这种声音，一听到就莫名其妙地窝火，这刚好可以作为闹钟的铃声，一响就让人有种立马起来摔手机的冲动。<\/p>
不过这一次古田没有把手机摔了，他还要留着给王局长打电话呢。古田看了看时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翻出了那个已经在脑袋里翻滚了无数遍的电话号码，摁下了拨通键。<\/p>
古田把王局长的电话号码拨出去，才嘟了一声对方就接通了。他还正想着趁对方接听电话的两三秒空白时间再把自己构思了一个上午的台词梳理一下，谁知道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把电话接通了。而古田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了，不知道怎么先开口，只是把嘴巴张得大大的。<\/p>
倒是王局长先说话了：“对不起，我现在在开会，待会儿我给您回过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对方的声音很低沉，明显是在安静的公众场合压着嗓门在回话。<\/p>
这一下又把古田给弄蒙了。在听到王局长的声音之后，本来他已经镇定了下来，准备顺着话茬打个招呼，然后两人就这么说下去。哪知道对方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话之后，就把电话挂了。<\/p>
在王局长把电话挂了之后，古田一直保持着刚才打电话的姿势，好像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几秒钟之后，他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然后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却被这横生出的变故把原定的节奏全部打乱了。结果呢，就好像用千斤的力量击向悬在空中的棉花一样，着手之处恍若无物，真是有劲无处使，憋屈得慌。看来自己真的不太适合搞这些小道，连打这么一个电话都觉得难为情。<\/p>
想到王局长很快就会把电话打过来，古田还是强行把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收了起来，然后专注地等着这个即将到来的电话，免得到时候再弄得手忙脚乱措手不及。果然，没过几分钟，电话就回拨过来了。由于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古田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然后以很平静的语气说道：“王局长，您好。”<\/p>
王局长问道：“您好，请问是哪位？”<\/p>
看来王寒冰并没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老爸，或者说已经给了但是他的局长老爸根本就没有保存，所以对这个陌生的号码才有此一问。不过，古田倒也理解，毕竟是局长嘛。<\/p>
所以他自我介绍道：“您好，王叔，我是古田，寒冰的同学古田啊，您还记得吗？”由于有了和王寒冰的这一层同学关系作为铺垫，古田马上就改口把王局长叫成王叔了。<\/p>
“古田？”王局长似乎一下子没想起来，语气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道：“噢，古田，寒冰的同学古田，记得记得。寒冰昨天才打电话跟我提到你呢。”<\/p>
古田讪笑着转移话题答道：“是啊，王叔身体还好吧？”<\/p>
王局长很爽朗地笑道：“现在还行，不过马上就要退居二线了，老了啊！”古田笑着答道：“王叔，您哪能叫老呢，正是壮志之年呢。”<\/p>
王局长道：“你们才叫做壮志之年啊！哦，对了，我听寒冰说，你今年研究生毕业？”<\/p>
古田道：“是，七月份就可以拿到研究生毕业证书了。”<\/p>
王局长道：“嗯，那工作呢，工作已经定下了吗？听寒冰上次说，好像还没有定下来是不是？”<\/p>
古田见王局长主动把话题转入正题，也就不客气地接上去说道：“工作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定下来，还在寻找呢。”<\/p>
王局长道：“嗯……这个工作的事情，现在也确实挺不容易的。康南市人民医院这次听说有招人名额……”话说了一半，没接着说下去。<\/p>
古田索性帮着把话说明了：“是啊。王叔是康南市卫生局长，您看康南市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呢？如果能够回到老家工作也好。”毕竟是自己求人家，老让人家挑明话题也不妥，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效果可能会好一点。<\/p>
果然，王局长说道：“康南市人民医院这次是有三个补入名额，不过竞争肯定非常激烈，而且我这个卫生局长，对于医院的人事方面也没法干涉，所以……”看到有机会，古田马上说道：“竞争倒不怕，我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应该还行。不过，如果王叔可以顺便和相关人员打个招呼就更好了。”<\/p>
王局长道：“这个嘛……分管人民医院人事的副院长叫吴德才，按照我们的组织架构来说，是隶属于市组织部，我本来不太好打招呼……不过，你和寒冰是这么多年的好同学，我看能不能找其他方面提供点方便吧。”<\/p>
古田赞道：“有王叔出面，事情肯定好办。”<\/p>
王局长道：“这件事情我不太方便亲自出面，这样吧，我给你想想其他办法。”<\/p>
古田道：“那就有劳王叔费心了。”<\/p>
王局长道：“我先试试看，你等我电话吧，啊！”古田道：“好的，谢谢王叔。”<\/p>
挂了电话之后，古田觉得事情会有所转机。按照之前对王寒冰及其局长老爸的了解，他能够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虽然看起来好像什么承诺都没有。因为王局长是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他能够坐在康南市卫生局这个位置上，凭靠的完全是自己的能力。如果他能够在原则上处理得稍微灵活一点，那他现在就不止在康南市这个县级市做卫生局长，怎么说也会上调到地一级的卫生局，说不定可以到省一级。作为原则性这么强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开口说帮忙想办法，这就说明他真的是在想办法了。看来，对于自己这个落后的老同学，王寒冰做的够仗义了，或者说王局长够给他们两个之间的同学关系面子。不管这次成不成，自己都要找个机会谢谢人家。<\/p>
王局长办事的效率很高，在当天下午就给古田回电话了。<\/p>
情况是这样子的：虽然他是康南市卫生局长，但对于下属卫生系统的人民医院的人事任免权，王局长却没有直接的权力。直接的权力是掌握在手下的一个副局长手上，而他所做的就是最终签字盖章而已。因为按照惯例，一把手是搞统筹和抓大方向的，相关的具体事情则摊派到各个副职手上——康南市卫生局的五个副局长。他们分管不同的工作，彼此虽然相互关联但是操作起来却是相对独立的。人事任免的权力是由一个姓叶的副局长负责的。同时作为政府直属系统，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专门的组织部来共同交涉。这在外人看来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一旦上升到政府的高度，往往就变得复杂了，因为其中有很多程序要走，不是局内人往往不了解内情。王局长虽然是局内人，但对于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不会过多干涉，而且他正直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在这方面去耍手段。还有一个不太好说出口的原因，这毕竟不是好事情，最理想的做法就是迷糊过去，不要日后给别人留下攻击的把柄。王局长虽然很正直，但是官场上的这些道道，他完全了解，只是自己不做而已，但这并妨碍他深谙此道。<\/p>
综合上述的所有因素，他给古田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让他直接去找人民医院分管人事任免的副院长吴德才，告诉他自己是康南市卫生局长王局长介绍过来的人。而王局长，也会和分管人事的叶副局长打个招呼，让他去找医院通融一下，因为局长本人不好直接出面去张罗这件事情。然后，剩下的事情就要靠古田去努力了。成与不成，听天由命。<\/p>
对于这个方案，古田觉得有些失望。说来说去，王局长只是在外围活动而已，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力直接深入到要害的地方。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帮助的效果，古田抱有很大的怀疑。<\/p>
但是有胜于无，能够得到如此重量级人物哪怕是口头上的一个招呼，对自己的应聘都能起到莫大的帮助。既然王局长选择了这个方式，肯定有他特别的效果所在。而且，在交谈中，王局长还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准备好一定数量的活动经费备用，要差不多两万元！<\/p>
能够在市人民医院谋一席之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首要条件是当事人要具有一定的背景：钱或者权。而专业知识方面，倒不是非常主要，除非你应聘的是重量级的职位，这才有硬性的要求。这一点，古田早就略有耳闻了。他当年的一个高中同学的妻子，仅仅医专毕业，但是由于老爸在康南市有一些影响，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人民医院做了护士。而和她同一个学校隔壁班的一个同学，由于没有过硬的家庭背景和经济实力，毕业后只好进了当地的一家私立医院。两者之间薪资待遇和福利保障都相差千百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种赤裸裸的差距，古田一想起就觉得寒心。<\/p>
而这一次，虽然有人打过招呼，但是必要的活动经费是少不了，毕竟自己不是人家的嫡系。古田原以为王局长的意思是把活动经费给他，具体由他来安排。但是局长很清楚地告诉他，直接交给吴副院长。<\/p>
一件本来纠结万分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结果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出乎意料。重要的是，古田找到了一种依托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是用代价换来的：自己的尊严，或许还要赔上一定数额的金钱。<\/p>
但是挂了电话之后，古田总是在想一个问题：这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古田突然觉得很累。<\/p>www.xiaoshuotＸt，ｎｅ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