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寻求人类幸福的可能

　　罗素(1872-1970)，英国数学家、逻辑学家、哲学家。生于威尔士的特雷莱克。1894年毕业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当过驻法使馆随员。后任英美多所大学客座教授。是费边社成员、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并当选亚里士多德学会会长。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因反对征兵和宣传和平主义被监禁；晚年反对核武器，谴责美国侵略越南。1963年创立罗素和平基金。曾访问中国。195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数学上，对数理逻辑和数学基础有研究。提出“罗素悖理”，对二十世纪初的数学基础发生很大影响。并企图把整个数学归结为逻辑学，以建立数学的共同的逻辑语言基础，成为数学基础中逻辑主义学派的代表。在哲学上，提出逻辑原子论和所谓“中立一元论”，实为主观唯心主义的产物。在教育学上，主张自由教育，认为教育的目的应是培养“活力、勇气、敏感、智慧”四种品质，更多地发展个人主义。主要着作有《数学原理》三卷(与人合着)、《哲学问题》《神秘主义与逻辑》《心的分析》《物的分析》《哲学大纲》《教育与社会秩序》《西方哲学史》《科学对社会的影响》等。

　　这篇演讲选自罗素1948年在英国BBC广播电台所作的系列讲演的总结部分。罗素的系列讲演集以《权威与个人》为题出版。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了资本主义阵营与社会主义阵营之争。罗素是一位和平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这两种政治形式都不能遏止邪恶，使人类达到幸福之途。唯一的通途是：通过明智地使用科学技术，既为所有人提供机会，又为所有人提供安全。这是罗素为当今世界开出的救世良方，即科学救世。

　　讲词精要

　　在整个人类发展的时代里，人们一直遭受着两种痛苦：由外部自然界造成的痛苦，以及人们错误地相互伤害所造成的痛苦。首先，最为邪恶的是那些由环境造成的痛苦。人是一个稀有的种族，他的生存是危险的。人没有猴子的灵敏，也没有任何毛皮的遮盖，他也难以逃脱各种猛兽的侵袭，并且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不能忍受冬天的寒冷。他只有两个生物学上的优势：

　　直立的姿势解放了他的手，而智力又使他能够传授经验。逐渐地，这两个优势给他以至高无上的地位。人类种族数量的增长超过了任何其它大哺乳动物的种族。但是，自然仍能用洪水、饥荒和瘟疫的手段显示它的威风，迫使人类的绝大多数为了获取每天的面包而不停地劳作。

　　在我们的时代，由于科学智慧发展的结果，外部自然对我们的奴役正在迅速地减少。尽管饥荒和瘟疫仍旧发生，但是我们一年比一年更清楚应该用什么去避免它们。艰苦的劳作仍旧是必要的，但这只是由于我们的不明智；假如有和平和合作的话，我们能够靠一种非常适度的劳作来生存。按照现有的技术，我们在选择运用智慧的时候，能够从外部自然的许多古老形式的奴役中解放出来。

　　但是，人们相互伤害的邪恶并没有同样地消失。仍旧存在着战争、压迫以及各种没有人性的残酷，贪欲的人们依旧从比他们更少技能或者不那么无情的人们手中摄取财富。权力欲仍在导致大独裁者，或者在它不可能采取更严重的形式时，带来纯粹的愚昧。恐惧——深切的但很少有理性的恐惧——在许多人的生活中，仍然是主要的动机。

　　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人性中并没有什么东西使得这些邪恶不可避免。我想尽可能着重强调地重复说，我完全不赞成那些人——他们从我们的各种竞争性冲动中推论出人类需要战争以及其他破坏性冲突形式。我坚信与之完全相反的东西。我认为，各种竞争性冲动有一种基本的作用，而且它们的各种有害形式也能够被极大地削减。

　　在不害怕短缺的地方，占有欲将变得愈来愈小。权力欲能够以许多对其他人无害的形式得到满足；以由发现和发明带来的对自然的控制来满足，以创作各种令人钦佩的书籍和艺术作品来满足，以及由成功的劝导来满足。如果它们能够找到正当出路的话，那么能量和对成就的希望就是有益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它们就将是有害的——这就像蒸汽一样，既能驱动火车，又能炸破容器。

　　我们从外部自然奴役之下的解放，已经使得一种比迄今为止存在过的更大程度的人类幸福变成了可能。但是，如果这种可能性得以实现的话，还必须有各种的确无害的发挥创造力自由的途径。那些创造力形式的刺激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我们不应试图以使人驯服和胆怯创立起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应以鼓励人们的勇敢、冒险和无所畏惧来创立，除了对他们的同伴有伤害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发现，善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的，而恶的可能性也是如此。

　　我们目前的困境比起其他事情来说，更多地是由于下述事实：我们已经学会理解和控制身外的各种自然力量达到可怕的程度，但却没有学会控制那些体现于我们自身的东西。自我控制一直是道德家们的一句格言，但是它过去一直是一种不被理解的控制。在这些讲演中，我一直在寻求对人的需要有一种比大多数政治家和经济学家所假设的理解更宽泛的理解，因为只有通过这样一种理解，我们才能找到实现那些希望的途径，尽管这些希望很大程度上已被我们的愚蠢所挫伤，但我们的技能仍使我们能够实现它们。

　　妙语佳言

　　在整个人类发展的时代里，人们一直遭受着两种痛苦：由外部自然界造成的痛苦，以及人们错误地相互伤害所造成的痛苦。

　　我们不应试图以使人驯服和胆怯创立起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应以鼓励人们的勇敢、冒险和无所畏惧来创立，除了对他们的同伴有伤害的情况。

　　演讲技巧

　　这篇演讲语言表达准确，观点鲜明，主旨突出，结构严谨，逻辑严密。罗素是一位逻辑分析主义哲学家。在这篇哲学演讲中，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词，也没有罗列一大堆事例以作为论据，通篇靠严密的逻辑来推理。紧紧地围绕中心论点“科学和平才是达到人类幸福的唯一道路”展开论述，提出了人类不幸的客观原因是自然对人类的伤害以及人对人的邪恶仍未消除，还提出了种种解决的方案，指出，人对人的邪恶，不能靠战争来解决，可以让权力欲强的人去搞发明创造或文学艺术，因为人类只能靠科学技能才能找到幸福。条分缕析，环环相扣，层层深入，思路清晰，前后照应，首尾一贯，浑然一体。整个演说实际是按提出问题、分析问题以及解决问题来形成全文的结构，构思严谨，滴水不漏。

　　演讲风格错落有致，恬淡入情。罗素是一位沉思默想的哲学家，又是一位科学至上的和平主义者。他的文品和人格反映在演说中，雍容典雅，宁静平和。语言雅俗共赏，不以华美取胜。

　　即便说到激动人心之处，虽如春水泛波，但很快便风波不兴，一切都显示出哲学家的宁静致远的风格。

　　逸闻故事

　　罗素主张自由恋爱，也主张自由离婚。他和第一位太太雅里斯离婚后，和勃拉克结婚，生有子女。1927年自己创立学校，男女同班，且可以同浴，学生自由读书，不加赏罚。社会人士群起反对，学生也游荡不事学业，罗素被迫把学校关闭。

　　罗素接到中国的邀请，非常兴奋，五天内就办好出国手续。但是，等他们一行经过多日的海上航行，来到上海码头，却只见一片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来接他们。

　　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和勃拉克商量，是否应该夹着尾巴向后转，再回老家去。可是又怀疑他启程时曾预支旅费一百二十英镑，谁会拿这一大笔钱来开一个玩笑呢？

　　正当两人在码头上狐疑不定，不知所措时，欢迎的人群出现了，原来是主人将时间弄错了。

　　罗素受聘来中国讲学，后来到了长沙。同来的还有杜威夫妇、霍德进博士及勃拉克女士。人们起初以为勃女士是罗素的秘书，但经当时同来的赵元任、杨端六两位先生告知长沙各界同人，才知他们是未婚而同居者。长老会福湘女校林校长向教育界的人士说：“你们晓得罗素与勃女士他俩是未婚而同居的吗？”

　　这样一来，虽然请帖业已发出，也只得说明原因退票。

　　不过罗素很坦然，他回了一封信，大意说：他们的生活行为，是英国法律逼迫成的，因为那时英国离婚法律必须有遗弃、外遇等事件同时存在，才能离婚，所以他们不得不如此。

　　罗素问勃拉克的生日是哪一天，并且告诉她说：“你最好现在向我要礼物，不然到时候，我化成灰了。”他补充一句，如果她没钱的话，只要在报上刊一则广告即可，仅十六个字：“罗素归西，如蒙赐财，请折现金，葬此老狗。”罗素就是这么乐观的一个人，临死仍充满百折不挠的勇气，开朗的襟怀和高度的幽默感。

　　1921年9月间回到伦敦，罗素与发妻办理了离婚手续，再娶勃拉克。1952年罗素已八十高龄，又闹了一次离婚，并娶年轻的艾迪兰·芬姬为妻，举世大哗，而他自己则安之若素，且发表了一篇堂而皇之的妙论，谁也不便斥之为非。难怪有人说，罗素越老，其辩越巧，世人即便群起攻之，也未必敌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