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寂寞让爱情如此美丽 (2)

　　她没有怨，没有恨，而是像飞蛾扑向火一样，无怨无悔地承受着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她只对李开弟说了一句话：“如果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世。”

　　或许很多恋爱中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信誓旦旦或斩钉截铁的，但是时过境迁之后，誓言也随风而逝。张茂渊不同，她是这样说的——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她也是这样做的——她用漫长的后半生履行了这句话。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此后的张茂渊是多么寂寞而坚韧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又同时保持对李开弟刻骨铭心的爱。才貌双全的她，不缺乏追求者，但是她的心门只为那一个人而开启——即使他叩开了门又转身离开。

　　张茂渊一直没有结婚，除了李开弟，她没有再爱过第二个人。自立自强的她，一个人平静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静静地守候着一生中唯一的爱。

　　面对张茂渊的这份挚情，李开弟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之中。然而，他的婚姻却是一道比张茂渊的出身更深更宽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

　　于是，此后整整半个世纪，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却从未越雷池半步。

　　1929年，李开弟夫妇归国，与张茂渊的友情也一直在继续。1938年，张爱玲考入伦敦大学，由于战争的爆发，使张爱玲不能如愿赴英就读，转而进入香港大学。李开弟一口答应张茂渊的请求，去怡和洋行香港分行就职，照顾张爱玲的生活。上海解放后，李开弟进了上海机械进出口公司从事外贸工作，张茂渊和李开弟夫妇始终相互走动。

　　时间的流逝，距离的阻隔，可以令誓言消散，可以令真情变淡。而张茂渊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真爱，却任凭岁月尘烟的磨洗，始终只若初相见；又恰如一粒蚌中的沙，岁月的打磨使它变成了一颗珍珠。

　　十年浩劫中，李开弟和张茂渊都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李开弟被打成了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许多亲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张茂渊的处境也很艰难，却依然从自己的供给中挤出一些，提着食物去看望李开弟，并捋起衣袖，用她弹钢琴的手接过年近古稀的李开弟手中的水桶和扫帚。

　　此情此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也无须言语，相知几十年的他们自有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言语，并且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粉碎四人帮后，李开弟已是年近八十的耄耋老者，他的妻子在十余年的磨难中被摧垮了身体，在医院长达数个月的治疗、抢救中，张茂渊不顾年老体衰陪侍左右，夜不能寐，衣不解带，这种情深意长的举动使李开弟夫妇感动不已。

　　李开弟的妻子在临终前对张茂渊说:“我早知道你和李开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当初李开弟对你的出身抱有偏见，对你的个性也不甚了解，他是一个粗人，就断然拒绝了你的初恋，和我恋爱并结婚了。真的，当初我一点也不知情，你把你的恋情暗藏在内心深处，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等李开弟了解你的为人个性，了解你的坚忍不拔的恋情之后，我已经怀孕，和李开弟分不开了。李开弟苦恼过，悔恨过，自责过，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晚了。你作为李开弟的初恋情人是那么地专注于爱情，在长达60年不间断的交往中，你没越雷池一步，这点是我在暗自观察中的深刻认识。李开弟也是一位谦谦君子，你视我儿子为己出，李开弟视张爱玲为己女，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将不久于人世，我过世后，希望你能够和李开弟结为夫妇，以了结我一生的夙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会死不瞑目。”

　　此后不久，张茂渊在给李开弟的一封信中开口：“不是我不愿再等，我怕时间不再等我。”李开弟也回信：“虽然我曾经走远，心却没有离开过。”

　　终于，我们不知道应该感谢上苍的成全还是咒骂上苍的残忍——张茂渊在78岁高龄的时候成了李开弟的新娘，这段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真爱，总算有了一个虽不完美但却圆满的结局。

　　相亲相爱度过了十几年后，张茂渊不幸患上了肺癌，于1991年6月乘鹤西去，享年90岁。

　　张茂渊50多年的执著，只为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爱；半个世纪的寂寞，换来12年的相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为真爱而生死相许固然悲壮伟大，而张茂渊演绎的这种真爱却更能让人情不能已、潸然泪下。为爱坚持三五年的有之，为爱坚守十年八年的就少见，而如张茂渊这般为爱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坚守五十年，试问天下自诩痴情之人，几人可以做到？

　　不管世人是否理解，张茂渊为真爱而守候一生的这份真，已成为现代爱情中罕见的元素。

　　【人生感悟】

　　相爱时没有牵手，一转身，人生就到头了。与相爱之人共度一生是人间最美的事情，而用自己一生的寂寞去等候相爱之人，却只有天下至真至纯的人才能做到。

　　一直在你身边

　　许多年前，清华园中有三位著名的人物，号称“清华三孙（荪）”，分别是叶企孙、陈岱孙、金龙荪。他们是清华的元老，真正的大师，也都是著名的单身汉。其中的金龙荪是著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金岳霖。

　　金岳霖的一生，是复杂的也是单纯的，是传奇的也是寂寞的。

　　早年在美国留学时，金岳霖学的商学，后来转而学政治学，并且两年就拿到了政治学的博士学位。有一次，他和张奚若等在巴黎逛街，看到一班法国人在激烈地辩论着。几人听得很是过瘾，也就参加进去辩论起来。从这以后，这位政治学博士就开始对逻辑学感兴趣，而且以此成就了毕生的学问和事业。因此，世人皆知其是著名的逻辑学家，却不知其还是个政治学博士。

　　留学回国后，金岳霖在清华哲学系当系主任。这个系最初只有一位老师，就是金岳霖，也只有一位学生，就是沈有鼎。沈有鼎后来也成了著名的逻辑学家。那时候，逻辑学在中国还是个崭新的学科，30出头的金岳霖像模像样地把逻辑学引进了中国，只用了几年的时间，他就确立了自己在学术界难以撼动的地位。时人说，中国只有三四个分析哲学家，金岳霖是第一个。而张申府对他的评价则更高:“如果中国有一个哲学界，那么金岳霖当是哲学界之第一人。”

　　除了学术上的成就，金岳霖更为人所知和更具传奇性的故事，是他一生苦恋林徽因，并因此终生不娶。

　　林徽因，出生于1904年，卒于1955年，是一位罕见的才女，更是一位罕见的美女，风华绝代，魅力远传。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家学渊源又兼留学欧美，是中国第一位女性建筑学家，也是一位作家，一生著述甚多，包括散文、诗歌、小说、剧本、译文和书信等作品，其中代表作为《你是人间四月天》、小说《九十九度中》等。

　　无论是林徽因同时代的人还是后人，对她的评价都极高。徐志摩初次见到林徽因，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并因她而与元配夫人离婚，连徐志摩的死也与林徽因有关。徐志摩的元配夫人张幼仪则称她是“一位思想更复杂、长相更漂亮、双脚完全自由的女士”。胡适誉林徽因为中国一代才女。冰心提起林徽因，开口就说：“她很美丽，很有才气。”印度诗人泰戈尔曾拍着林徽因的肩膀，对这位担任他英文翻译和陪同的女子说：“马尼浦王的女儿，你的美丽和智慧不是借来，是爱神早已给你的馈赠，不只是让你拥有一天、一年，而是伴你终生。”其他名人如文洁若、卞之琳、沈从文，甚至费正清也都对林徽因有过赞誉之词。由此，足可见林徽因魅力之大。

　　1931年，金岳霖在徐志摩的引荐下，见到了当时人称京城“四大美女”之一的林徽因。林徽因的一身诗意令哲学家金岳霖一见钟情，林徽因也为金岳霖那聪慧的头脑、深刻的见解所折服。

　　他们二人也算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但只能怪他们相见恨晚。当时的林徽因已是有夫之妇，丈夫是著名文学家梁启超的儿子——后来的建筑学一代宗师梁思成。

　　林徽因、梁思成都曾留学美国，加之家学渊源，他们中西文化造诣都很深，在知识界交游也广，家里几乎每周都有沙龙聚会。而金岳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始终是梁家沙龙座上常客。相同的文化背景相同的志趣，使他们之间的交情进展很快，后来竟一直是毗邻而居，常常是各踞一幢房子的前后进。偶尔不在一地，例如抗战时在昆明、重庆，金岳霖每有休假，总是跑到梁家居住。

　　金岳霖对林徽因人品和才华赞羡至极，十分呵护；林徽因对他亦十分钦佩敬爱，他们之间的心灵沟通可谓非同一般。甚至有一段时间，林徽因本人也在梁思成和金岳霖之间摇摆不定，她痛苦地对梁思成说:“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闻听此言，梁思成极为震惊，他终夜不眠，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徽因到底和谁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他自知在文学、艺术上都有一定修养，但反复比较，还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金岳霖那哲学家的头脑。思来想去，梁思成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妻子，便诚恳地说:“徽因，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选金岳霖，我将祝你们永远幸福！”

　　后来，林徽因将这句话告诉了金岳霖，如果他想与林徽因结合，这应该算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然而，沉思之后的金岳霖却说:“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梁思成让林徽因自由选择，金岳霖又因此主动退出，大师之人品境界，由此可见一斑。

　　从那以后，金岳霖仍旧跟他们毗邻而居，仍旧是梁氏夫妇沙龙上的常客，相互间并无隔阂与芥蒂，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仲裁。

　　常常看到梁思成为了古建筑上的某个数据而在房顶上上下下，金岳霖为梁林夫妇编了一副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梁思成听了很高兴，还说:“我就是要做‘梁上君子’，不然我怎么才能打开一条新的研究道路，岂不是纸上谈兵了吗？”可林徽因并不领情:“真讨厌，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可做似的。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金岳霖大为钦服，连连鼓掌。

　　那时候，正是中国沧桑巨变时期，三人的关系却是始终不变。

　　1955年4月1日，年仅51岁的林徽因因病去世。得知她病逝的消息，金岳霖悲痛万分，适逢他的一个学生到办公室看他，金岳霖一直不说话，后来突然说:“林徽因走了！”一边说，一边号啕大哭。几分钟后，才慢慢地停止哭泣，然后就静静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金岳霖送给林徽因的挽联是:“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此处的“四月天”，取自林徽因一首诗的题目《你是人间四月天》。这“四月天”在西方通常指艳日、丰硕与富饶，金岳霖“极赞”之意，溢于言表。时隔多年后，病床上的金岳霖还能忆起这一幕：“追悼会是在贤良寺开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泪没有停过……”

　　许多人觉得金岳霖对林徽因的感情要比梁思成来得深厚得多，也有人说金岳霖才是真正懂得爱情的人，他对林徽因的痴恋让“三洲人士共惊闻”。

　　林徽因去世几年后，梁思成另娶他的学生林洙，而金岳霖还是独身一人。20世纪60年代末的一天，金岳霖出面请挚友知交到著名的北京饭店赴宴，没说任何理由。大家都过去了，弄了半天也闹不清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老金为什么要在今天请大家吃饭。直到开席的时候，金岳霖才站起来说:“今天是徽因的生日。”说罢，老泪纵横。闻听此言，有些老朋友望着这位终身不娶的老先生，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