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怒症候群

　　东三环京广商务楼六层，某外资机构总裁办公室里，董悠然推门而入。

　　大班台后面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面色沉静但又透着稍许的不自然，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对面这个女孩子。

　　黑色针织衫搭配灰色的长裤，深色系的搭配使人显得格外深沉、稳重。记忆中她很爱笑，当初面试时在众多的候选人中，就是因为她明媚的笑容，和如同百合般清新自然的神态瞬间打动了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面前她不再笑了。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淡然中透着严肃和清冷，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距离感。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四目相对时，他的眼中便会传递出一种情绪，那情绪曾经很熟悉。他忧郁而深沉的眼神，以及眼神中常常不加掩饰的那种欣赏与亲近，确实一度让她有些着迷。

　　可是今天，没用的，一切都结束了。

　　短暂的冷场之后，他的目光瞥到桌上那个白色的信封：“想好了？”

　　“是！”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干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辞职？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直视着他，她不急不慢地答道：“您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辞职？其实，这就是最恰当的理由！”

　　他显然愣住了。

　　“把卒放在帅的位置上，那么在她手下工作的人，就不可能是将，只能是卒了。我不想虚度光阴，也不想浪费公司的资源。换种说法就是，我的工作既不愉快，又不能发挥所长，学不到东西，又没有建树。所以只能选择离开！”她话语清冷，但是一字一句，语速和语音控制得极好，于是乎让人听起来感觉依旧十分淡泊。

　　老板很意外。他收敛了平日一贯的温和作风，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你还是对我让Meggie负责这个项目，做你的上司不满？”

　　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漠地盯着桌上那个装着自己辞职信的白色信封。

　　他仿佛有点儿想息事宁人，语气又缓了缓：“正是因为Meggie能力不够，所以才把你调过去辅佐她。你怎么说是不能发挥所长呢？况且，如果你们之间沟通或者合作有问题，你完全可以跟我讲，我来协调！”

　　她的目光渐渐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她笑了：“老板，还记得当初我来公司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他眉头微拧，似乎在记忆中搜寻。

　　“薪水、待遇、环境都没有一个好老板来得重要，这是我在职场工作十年的心得。我来这儿上班，只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好老板。”她稍稍停顿下来，这样的话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呢？谁会想到像他这样有着国外学习、创业经历，思维睿智又执著坚毅的老板竟然是这样一个任人唯亲、听任小人调唆而是非不分、处事不公的人。

　　“是因为Lily的事情？因为她被开了，你觉得不公？”看来他还是有些不明事理，似乎仍想努力拨云去雾，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她彻底失望了，心中暗暗思忖：你把一个白痴老女人码在我上面，负责公司最重要也是最有发展潜力的项目。对此，我还可以找各种理由来为你开脱，毕竟她在企业里工作时间长，资历老。可是我却真的没有想到，原来隐藏在背后真正的原因是所有被你重用与提拔的女人居然与你都有着暧昧关系。难道就是要靠这样的关系和所谓的感情纽带来利用女人维持你对公司各个部门的掌控吗？这是多么荒诞而又滑稽？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她们，你居然会是非不分地开除了那些所谓的异己分子，也不管这些人曾经是多么努力地工作。看起来是谦谦君子，想不到却是如此狭隘。

　　何止是心寒。董悠然站起身，最后一次冲他尽展笑颜：“该说的话，该提的建议，我曾经都不止一次说过。所以今天我才能坦然地离开。”

　　说完，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老板喃喃低语：“难道是被哪个猎头挖走了？还是她自己谋到更好的职位了？”

　　走出大厦，开上自己的“小狮子”上了三环，一路向北走走停停，打开收音机正好是交通新闻。

　　“从本月20号开始，购买1.6升排量以下的轿车，可以享受购置税减半的政策。这样好的消息，大大刺激了新年伊始的车市，对于拉动内需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啪”，董悠然关掉了收音机，自言自语道：“拉动内需？不仅是刺激车市了，同时还刺激路况了呢！现在都一周限行一天了，以后又多出那么多车涌在路上，还不得一周只开一天车了？有脑子没脑子还跟着唱颂歌呢！”

　　前边的车起步稍稍慢了些，董悠然使劲按着喇叭，随后又自嘲地笑了。她叹了口气：“我这就是所谓的路怒症候群吧！”

　　“Road rage？”

　　过绿灯或者是一路畅通的时候，前面的车却开得太慢；不打转向灯野蛮并线，斗车速，蓄意干扰阻挠或是抢行，随意停车……路上糟糕的情形出现的频率太高，而原本就工作一整天饱受压力的职场白领，最容易被这些情况所刺激，冲动是魔鬼，“路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唉，董悠然长长叹了口气。

　　马路上的其他车辆就是一面镜子，也许它现在的表现你曾经也在不经意间做过，所以换位而处，理解万岁吧。

　　从京广桥到三元桥不过几公里的路程，却足足堵了半个小时。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为了分散注意力，董悠然开始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的车辆。紧挨着自己的是一辆白色的飞度，里面坐着一个穿红羽绒服的长发美女。她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正气定神闲地嗑着瓜子，而车速还控制得很好，该起步的时候绝不滞后，该停的时候也不会急刹车，样子沉稳技术熟练。

　　这个美眉可真行！

　　董悠然心中暗暗赞了一句，目光透过前风挡，突然看到正前方的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两个大字“舍得”。

　　董悠然仿佛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在京信大厦楼裙墙体中镶嵌的电子广告屏上方，闪烁的正是“舍得”二字。

　　“舍得？”在这个岁末年初之际，我该“舍”些什么呢？又期冀能“得”到些什么呢？想来想去，心中却唯有苦涩。

　　总算是一步一挪地蹭过了三元桥，路况一下子好了很多。“小狮子”以二、三挡交替的速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位于北四环一座新建的白领公寓。董悠然走出电梯间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齐建斌从书房走出来，接过董悠然手上的包和大衣顺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憨憨胖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纯钛的打孔镜架，躲在镜片后面的眼中含着奉迎的微笑同时还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忐忑。

　　董悠然心中微沉，应了一句：“以后都可以早回来了！”

　　“哦？也是，都快过年了，哪个公司还像你们这样动不动老加班呢！”他态度超好，轻松接语。

　　“晚饭吃什么？”董悠然一面问，一面向厨房走去。

　　齐建斌在身后跟着：“那个……我今天出去在稻香村买了些凉菜和熟食，一会儿焖点米饭，再做个汤就可以了！”

　　董悠然看了看与厨房紧紧相连的小阳台上的菜筐，果然没有新鲜的青菜，又拉开冰箱，看到里面有几个装着凉菜的塑料袋，她拎出来把它们放在操作台上，又从碗架上拿了两个盘子开始装盘。

　　凉拌海白菜、脆皮罗汉笋，还有一点儿豆制品，居然还有半只烤鸡。董悠然将烤鸡放在微波炉里稍稍热了一下，又撕成鸡丝，调了点麻酱放了点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