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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短篇小说集》 作者:全集

沃尔特·德·拉·梅尔: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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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七个孩子:安、玛蒂尔达、詹姆斯、威廉、亨利、哈丽特和多罗西亚来同他们的祖母一道生活。祖母从小住的这所房子建于乔治时代。房子不漂亮,但是宽敞、坚固、整齐;一株榆树伸展出的枝叶几乎触到了窗户。

    当孩子们从出租车上下来时(五个坐在后面,两个坐在司机旁边),他们被带去见祖母。老太太坐在弓形窗下,他们在她面前站成黑黑的一小堆儿。她问起他们每人的名字,然后用和蔼、发颤的声音逐个儿重复了一遍。接着她给一个孩子针线盒,给威廉一把折合刀,给多罗西亚一只彩球;她按照不同的年龄给了每人一样礼物。所有孙儿们她全吻了一遍。

    “我的小宝贝儿们,”她说,“我希望看到你们所有人都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生活在我的房子里。我一个老太太,不能和你们一起喧闹嬉戏;但是安和芬太太一定会照看好你们的。每天早晚,你们都要进屋来见奶奶;让我看到那一张张笑脸吧,这会使我回想起我自己的儿子哈里。余下的时间,当你们做完了功课,就可以随便玩儿了,宝贝儿们。但是只有一件事,就这一件,我要你们记住。在那间面朝石板屋顶的备用大卧室里,有一口老橡木箱子立在墙角;是呀,比我还要老,宝贝儿们,比我可还老得多;比我的祖母还要老。在房子里哪儿玩都行,就是别去那里。”她和蔼地对他们大家讲,冲着他们微笑;但她太老了,双眼似乎再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七个孩子尽管起初不习惯、很沉闷,但不久就开始在这大房子里高兴、自在起来。那里有许多有趣好玩的东西;对于他们,一切都是崭新的。每天早晚两次,他们进屋去看望祖母,她似乎日益虚弱下来;她愉快地对他们讲起自己的母亲和童年,还总忘不了去糖果储藏室一趟。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

    暮色中,亨利独自从儿童室上楼去看那口橡木箱子。他把手指按进雕刻的水果和鲜花里,对着角落里淡淡微笑的人头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打开盖子,向里窥探。但是箱子里没有宝藏,既没有黄金或玩具,也没有任何显眼的东西。箱子是空的,除了那暗玫瑰色的丝绸衬里,在薄暮中它似乎更加黑暗,散发出花香的甜味儿。当亨利往里看时,他听到轻柔的笑声和楼下儿童室里杯子相撞的叮当声;他向窗外看去,发现天色正暗。这一切不可思议地使他想起母亲来,她穿着闪闪发光的白裙,常常在傍晚时分读书给他听;他爬进箱子里;盖子轻轻地在他身上盖下。

    当另外六个孩子玩累时,他们就排队走进祖母的房间,照例向她问晚安、领糖果。她从两支蜡烛中间望向他们,好象不确定自己的想法。第二天,安告诉祖母亨利不见了。

    “哎呀,孩子。那么他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了,”老太太说。她停顿了一下。“但是你们都记着,千万不要乱动那口橡木箱子。”

    然而玛蒂尔达忘不了哥哥亨利,觉得不和他玩就没意思。于是她在房子里徘徊,想着他能在哪儿。她赤裸的胳膊抱着木娃娃,低哼着自己给哥哥编的全部小曲。然后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她偷看到那只箱子,它看来是这么芳香,这么神秘,以至玛蒂尔达抱着娃娃钻了进去——就像亨利那样。

    这样,剩下安、詹姆斯、威廉、哈丽特和多罗西亚在家里一起玩。“哪天他们可能就会回来找你们了,我的小宝贝儿,”祖母说,“或者可能是你们去找他们。你们可要好好听从我告诫的事呀。”

    现在威廉和哈丽特俩一起玩,他们假装是恋人;而詹姆斯和多罗西亚则喜欢打猎、钓鱼和打架这样的野蛮游戏。

    十月里一个宁静的下午,哈丽特和威廉正在一起轻声交谈,越过石板屋顶眺望那绿色的原野,房间里,他们听见从身后传来老鼠的吱吱叫声和蹦跳声。他们一起去找老鼠呆的小黑洞。但是洞没找到,他们倒开始拨弄起箱子上的雕花来,然后像亨利那样给那些淡淡微笑的人头取名字。“我知道啦!你来装睡美人吧,哈丽特,”威廉说。“我来当王子,拨开重重荆棘走来。”哈丽特轻轻地、纳闷儿地看着哥哥;不过她还是爬进箱子里躺下,装作熟睡的样子;威廉踮着脚俯身过来,看到箱子是如此巨大,他走进去亲吻睡美人,使她从沉睡中醒来。雕花的箱盖慢慢地合上了无声的折叶。只有詹姆斯和多罗西亚的吵闹声不时传来,打扰了正在看书的安。

    老祖母太虚弱了,她的视力模糊,耳朵也很难听见声音了。

    雪静静地落在屋檐上;多罗西亚是一条橡木箱中的鱼,詹姆斯则站在冰窟窿前,把手杖当作鱼叉挥舞,假装自己是爱斯基摩人。多罗西亚的脸儿红红的,火热的双眼透过凌乱的头发闪闪发光。詹姆斯脸颊上有一道弯曲的抓痕。“你得使劲挣扎,多罗西亚,然后我会游回去把你拽出来。快点!”他一边大笑着呼喊,一边被吸进敞开的箱子里。盖子像之前那样轻柔地盖上。

    只剩安一个了,她年纪很大已经不那么喜欢糖果了,但她还是独自去向祖母问晚安;老太太透过眼镜忧郁地看着她。“哦,宝贝儿,”她晃着头说;她用自己那嶙峋的手指轻轻捏着安的手。“我们老年人是多么孤独啊,真的!”安亲吻祖母柔软、松弛的面颊。她让老太太坐在安乐椅里,手放到膝盖上,头歪向一边看着她。

    安上床后常常要点支蜡烛坐着看会儿书。她支起盖着被的双膝,把书放在上面。她看的是关于仙女和侏儒的传说,故事有如缓缓流淌的月光,似乎照亮了这白色的书页,幻想中她能听见仙女的声音,房间众多的大宅是如此安静,小说的文字又是如此甜蜜。不久她吹熄了蜡烛,伴着一阵混乱的闹音迫近于耳,模糊的景致迅速从眼前闪过,她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她在睡梦中从床上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然而却什么也不看,静静地在空房子里走动。穿过祖母的房间,老太太正在那里熟睡,短短地打着鼾,安步履轻稳,走下了宽阔的楼梯。远远闪耀的织女星正对着石板屋顶上的窗户。安走进陌生的房间,如同被引导般走向橡木箱子。在那里,她好似将它梦想成了睡床,倾身躺进暗玫瑰色的绸子里,躺进那芬芳的席位中。屋子太黑了,以至箱盖的动作无法觉察。

    祖母坐在弓形窗下,尽管白昼漫漫。她嘴唇皱起,用暗淡好奇的目光仔细审视着人来人往、车辆穿梭的大街。傍晚,她爬上楼梯,站在备用大卧室的门口。上楼让她连喘带吁。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放大眼镜。手扶着门柱,她向里窥视那在寂静的黑暗中微微发光的方窗。但是因为视野模糊,光线微弱,她看不远。她也没法察觉那秋叶般的淡淡芬芳。但是在她的脑海中有一团纠缠的回忆——笑与泪,小孩现在已是老人,友人的出现,以及永别。老太太间或含糊地自语一阵,又下楼回到窗前的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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