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垂下头,不让他看到她的眼睛。看到他默许这种喝法令她震惊,他一向是多么骄傲啊。她端起她那杯咖啡,慢慢喝着那种滚烫的黑色液体,什么也没说。
我正在读一本书,他最近的信中有一封这样写道,里面有个男的是士兵,那个因为他而怀孕的女孩死了,噢,我开始想着你是那个女孩,我是那个男的,有好几天,我一直在想那有多可怕,停不下来。
她对此想了很久,想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一天天读书,为想像出来的男的和垂死的女孩担心。那不像是他。以前,他总说她为书里的人物感到难过有多傻,因为他们不是真的。为书里那个女孩的死感到难过,不像是他。
他们一起喝完咖啡,侧着杯子喝光了温暖的最后几滴。壁炉里,一条细细的蓝火苗突然着起来,小而亮,然后灭了。在烧完的木头的白色灰烬下,余火仍显出红色,正在暗下去。
奥斯汀抓过她的手,她让他的手指跟她的交叉握着,也知道自己的手凉,缺乏反应。
“我一直在想,”奥斯汀这时慢吞吞地对她说,“离开学校这么久,我一直在想我们俩的事。我们一起经过了很多,你知道。”
“对,”她谨慎地说,“对,我知道。”
他又说:“那个星期五晚上,我们在镇上待得没坐上开出的末班车,还有我们搭了他们的车一起回家的那几个疯狂的男生,你记得吗?”
“记得。”她说,她想起了那些事情都多么有趣,然而又多么令人心痛。不管他说什么,都多么令她心痛。
“那个神经病,”他接着说,“坐在后排座位上的,记得他吗?他老是把一块钱钞票撕成碎片,让它们飞出开着的窗户,记得他吗?”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说。
“就是那天晚上,我们看到了婴儿出生。”他说,“你第一次在医院看,把头发全盘起来塞进白帽子里,穿了件白大褂,口罩上面你的眼睛是深黑色的,带着兴奋。”
“我害怕有谁会发现我不是个医学生。”
“他们努力让那个小孩儿呼吸时,你的指甲掐着我的手。”他接着说,“你什么也没说,可你的指甲在我的手掌上留下了红色小月芽痕。”
“那是半年前的事,现在我没那么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喜欢那些红痕。疼得好,我喜欢。”
“你当时可没这么说。”
“我当时很多话都没说,可我在这儿一直在想所有我从来没对你说过的话。我在这儿躺床上时一直在想,我记得我们从前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所以一直记得。”她说,“你回医学院再次过上原来那种紧张生活时,就不会这么想了。想得这么投入对你不好。”
“这你就错了。我本来很久不想承认这点,可我觉得我需要这样。离开,思考。我开始了解了我是谁。”
她低头看着空了的咖啡杯,用杯子在里面随意地干划圈。
“那你告诉我,”她轻声说,“你是谁?”
“你已经了解了,”他说,“你已经比谁都了解。”
“听起来你肯定,我可没那么肯定。”
“噢,但是你确实了解。你已经见过我最糟糕的一面,你也回心转意了,不管有多糟糕,你总是回心转意。”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难道不明白吗?”他真诚地说,“我是说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全盘接受了我。就像那次,我告诉你多丽丝的事,你哭了,还把身子转过去。你坐在车上另一侧哭,往外看着那条河不说话,我当时很肯定我们俩完了。”
“我记得,”她说,“那次是要完。”
“可后来你还让我亲你,已经那样了,你还让我亲你。你还在哭,你嘴里因为流眼泪又湿又咸。你让我亲你,就又没事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不一样。”
“我知道现在不一样,因为我永远不想让你再哭了。你相信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我想我知道吧,可是不肯定。你从来没有像跟我这样说过话,你知道,你总让我猜你的意思。”
“现在全结束了。”他说。“离开这里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一年不算太久,我想我不会需要在这儿待得超过一年,然后我会回去。”
“我得知道一件事,”她说,“我得听到你的话来弄清楚。”
“你现在就要我说?”他说。
“我得知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让我来?”
他看着她,他的眼里映出了她的恐惧。“我很需要你。”他承认道,声音很低。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可惜我不能亲你。”
他把脸埋在她肩窝里,用她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她能感到他突然流出眼泪,湿而滚烫。
她不知所措,没有动。那间长方形房间有图案的墙壁消失了,温暖的几何形状的灯消失了,外面,积雪的山岭在浓重的夜色中呈巍峨之势。没有一丝风,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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