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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作者:陈宇欣

第7章 汉堡:转世记

  1. Before Sunrise的真实结局

  皮尔,如果这是他的真名,我应该记住。

  和他初识,是在法兰克福哈恩机场,没错,就是那个打着国际大都市法兰克福的旗号,却距离市区有上百公里的著名坑爹机场。出现在这个机场的人,大多是为了省钱而选择乘坐著名坑爹廉航瑞安航空的年轻人。廉航的执飞时间多在清晨和夜晚,这不,出机场的时候,天空中已是繁星点点,妖娆的夜色正在忙碌着亲吻每一个人。我准备去距离机场最近的城市美因茨乘火车赶往汉堡。

  德国的班车罕见地晚了点,而且晚了半个小时之久。等待是最消磨人意志的东西,我摧残遍了车站附近的每一根花花草草,一同等车的两个德国人也聊遍了所有的话题,开始跟我搭讪。其中一个大婶在得知我的目的地以后,一把把另一个推向我:“他也是去汉堡的。”

  他身着黑呢子大衣,拖一只精致的黑色小行李箱,带着一脸成功人士的疲惫和厌恶一切的神情。这神情我太熟悉了,它应该出现在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候机室里、黑色商务车旁、高级宾馆的前台边,和廉航的气质格格不入。他看了一眼夹脚拖鞋和巨大登山包的我,礼貌地笑笑,然后陷入深深的沉默,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我们乘同一辆班车,同在美因茨汽车站下了车,同走到火车站门口无所事事。身边无声无息地多了个大跟班,让我也不自在,只想尽快甩掉这个上流社会的幽灵。

  穿过火车站门口一片散发着尿骚味的小广场,我们来到一个充斥着烟味酒味和呕吐物味的酒吧。我的本意是用这家肮脏的酒吧把他吓跑,没想到,他的眉头不仅没有因此皱得更深,反而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一样舒展开来。“你知道吗,”他愉悦地说,“20年前我就曾经来过这家酒吧,它是我在美因茨的最爱。”

  我想不出眼前这个成功男士模板一样的人为何会喜欢这个又脏又破又小的酒吧。来这里喝酒的人绝不是为了享受喝酒的乐趣,它之所以能经营下去,全在于其地理位置,最适合人们匆匆灌上两杯然后乘上火车绝尘而去。即使时光倒退20年,它也一定是一家谈不上任何品位的超级烂吧。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嘴里喃喃说了出来:“是和回忆有关吧。”

  他的眉毛微微颤抖一下,说:“今天别去汉堡了,一起逛逛美因茨吧。”

  在遇见他以前,我计划原本就是在美因茨随便混两家酒吧找有趣的德国人喝喝啤酒说说话消磨时间,现在就有现成的,搭讪工夫已省,可以直接痛快地开喝开聊了,为什么不答应呢?况且,开始说人话的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恶。

  我们在这家酒吧各自喝了两瓶啤酒,就开始了神秘的美因茨一夜游,从火车站开始,毫无目的地随心乱逛。他拖着小行李箱缓慢地走在街道上,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每走到一处建筑前,就开始给我介绍这处房产的来历、曾经的主人的八卦,还有是不是曾经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我们把话题从美因茨的老八卦里延伸开来,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小资小调、文学电影、酒、毒品、旅行、理想、人生、感情、世界各地……随便捡起一个话题,就打开了一个关不住的闸,瞬间迸破,意识乱流。他越聊越开心,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每路过一个站街的妓女,就用手指弹她们高耸的乳房,朝她们的胸罩里塞上几张纸币,再回头冲我坏笑。我眼中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消失了,换成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大男孩,正挥霍着他的青春和无限精力。

  他谈起他最喜欢的书、感触最深的电影和对他影响颇大的几位导师,和我争辩经济学对现实社会的指导意义,激动至极时,还跳到街边花坛里大声朗诵我听不懂的德文诗。从半夜12点到第二天早晨7点,我们一路走一路大声聊,脚和嘴都不曾停过。我不记得我们走过了哪些地方,只记得一路惊起的麻雀和东方渐渐泛出的亮光。我没有问他对美因茨如此熟悉的原因,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也几乎猜到了答案,他曾经在这里投入他最深的感情,或许是因为家庭,或许是因为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姑娘,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被真正打开,去肆无忌惮地漫游,让他充满能量,去沉静应对美因茨之外的世界。美因茨在我们的谈话和夜游中渐渐苏醒,苏醒之时,就是我们离开之时。

  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儿熟悉?像极了电影Before Sunrise[1]里的经典桥段,然而不同的是,我们没有就此分别,而是再一同踏上前往汉堡的快车。最后,这个故事的真实结局是:上车后,我们都累趴下了,躺在座椅上各自睡去。梦正酣时,男主人公因逃票被列车员踢下列车,男女主人公互未留联系方式,隔窗对视,微笑告别。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与爱情无关的故事。下一个路口,你遇见的陌生人,不管冷漠还是热情,也许都怀揣着不少有趣的往事,等待着你去发掘。

  2. 晏斯

  在北欧独自旅行的亚洲人少之又少,你常常能收获金发碧眼们好奇打量的目光,就像你在国内也会情不自禁地瞟一下人群中唯一一个老外一样,但你往往会把好奇局限在几番偷偷的打探,不太会主动搭讪。他们也一样。

  从汉堡前往奥胡斯的火车上,邻座大叔的目光已经不是好奇的轻瞟,而是堂而皇之欲言又止的打探了。我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头伸过来看我写日记,直接合上日记本开口搭讪:你对汉字有兴趣?

  这厮如释重负,开始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地海聊起来。

  他出生于德国,父亲德国人,母亲丹麦人,从小在德国上丹麦学校,后举家迁往丹麦奥胡斯。以丹麦语为母语,德语和英语亦近似母语。

  他50岁左右的年纪,10年前离婚,作为单身父亲独自抚养女儿。他做一份普通的职员工作,收入不低不高,在丹麦这个福利制度成熟的国家里,过得也算丰裕自如,普通人的小日子,清清淡淡简简单单。两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德国女人,爱上了她,从此开始不平凡的每周跨国旅行,只为与他的爱人相聚。

  她在德丹边境开杂货店,由于经营有方,已经有了三名全职雇员,小店做得有声有色。她爱他,有时候当他无法去看望她时,她便在周一关店一天,坐火车去丹麦见他,哪怕他忙,只是陪陪他就好。(通常德国商店周日不营业,她可以在周六或者周一休息,凑一个周末假期,周一营业额肯定不如周六高,精明的女人。我想。)

  她的店之所以红火,部分得益于德丹的物价差。丹麦的平均收入和物价均高于德国,自从欧盟国家互相开放边境以后,每天有许多丹麦人会开车跨境去德国采购。但是,自两年前经济危机起,顾客少了很多,消费也不如从前那般大方豪爽。她维持得很艰难,他很想帮她,但是自己也要工作养家,无法达成愿望,于是每周末都尽量保证能够陪在她身边,让她的心里感觉踏实。有了他的支持,目前小店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

  他和她都切身体会着长期分居两地的痛苦,知道这非长久之计。他们已经决定结婚,由于她无法放弃苦心经营的产业,他决定牺牲在丹麦的一切,搬到她的身边。他有一个16岁的女儿,他打算等女儿上大学独立生活后,便和她开始崭新的生活。所以,目前分居的状况还将持续两到三年,但是他很开心,因为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目前,除了分居,他还担心她和他女儿的沟通问题。她只能说德语,他女儿只说丹麦语和英语,且性格内向,故当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场面往往有些沉默和尴尬。他希望他们三人能像真正的家庭一样,分享、沟通、心灵相通。

  尽管有这许多困难,他还是很有信心,他是个天生乐观活泼的男人。“分居也有不少好处呢,”他得意地说,“我们吵架的时间也少了,多好!”

  他叫晏斯。

  他说要带我在奥胡斯转转,可惜由于行程紧迫,最终也没有和他在那里见第二面,继续火车上的倾诉。我喜欢这种在火车上与无数个晏斯家长里短谈心的感觉,他们为我的每一个目的地涂上了鲜活生动的色彩。

  3. 伪摄影爱好者

  爱摄影,但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摄影师,我是伪摄影爱好者。何解?

  在奥胡斯两天,连续三次偶遇同一个乞讨者。他是个极有个性的乞者,衣着褴褛却干净,乞讨的容器是个颜色鲜艳的长颈鹿毛绒玩具,让人远远就能注意到他。我一眼就爱上他的长颈鹿,蹲下来仔细看,看罢抬头遇上他清澈的眸子,被层层鱼尾纹包围着的双眼显得别有韵味。他对我慈爱地笑着,这笑容不带一丝乞求怜悯,而是一个老爷爷对小辈发自内心的关爱。他递给我一个长颈鹿徽章,上面画着一个黄灿灿的卡通长颈鹿头。我身上没有带钱,只好把徽章还给他,他耸耸肩,收回徽章,摆回脚边。我觉得老人和长颈鹿的构图很美,很想为他拍一张照片,相机拿到手里,停顿两秒,还是决定作罢。这张照片将是我对他的索取,现在我并不能给予他相应的回报,还是算了吧。

  第二次经过市中心的时候,阳光刚刚从云层里探出脑袋,步行街的尽头传来悠扬的口琴声,循声追过去,发现是他在吹奏着欢快的曲子。步行街上的咖啡馆门口坐满了晒太阳聊天的人,喝完咖啡打算离开的客人都等在一边,等他吹奏完一曲时才走上前去,给他几个铜板算是感谢。他演奏的专注神情美极了,我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握在相机把手上,几曲听毕,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拍摄时机。在他演奏时,相机的快门声显得太突兀,在他演奏结束后,人群往来复杂,犹豫再三,强压下拍照的欲望,把相机收起来,静静听了几曲,送给他两个空啤酒瓶,离开。

  第三次的遇见,我正在路边摊排队买冰激凌,他就坐在摊口对面。他认出了我,冲我点点头,算是和老朋友打个招呼。我即将乘火车离开奥胡斯,这是我最后为他拍照的机会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准备在买好冰激凌后给他拍张肖像,再送几枚铜板。

  临了,四目相对,他冲我可爱地笑笑,阳光正好洒在他和长颈鹿身上。他面前的小街,由于大树荫蔽,在他脚边投下一颗颗心形的光斑,惊艳极了。

  我舔了口冰激凌,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把铜板们小心翼翼地轻放入长颈鹿盒子里,再回赠一个灿烂的微笑,起身就走了。身后传来一阵口琴的快乐旋律,这是他吹给我的曲子,裹着一路心斑,送我离开奥胡斯。相机就拿在手里,各项参数都已经提前调好,仅一快门之差而已。

  这快门按与不按,可能差别在于把握时机还是浪费时光,在于和他的关系是买卖还是简单施与,也在于是否是真正的摄影爱好者。

  很明显,我只想维持彼刻轻松快乐的感觉,而把最后一条完全忘在了脑后。

  4. 渔夫的故事

  汉堡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富裕。第一次前往汉堡的时候,当地的朋友带我在市区闲逛,重点向我介绍了环湖富人区。这个波罗的海港口城市是德国最为富裕的城市之一,居住着数以万计年收入百万欧元以上的富人,总财富百千万的富翁总数无法估计。他们的房子,环湖、独立、美丽,让坐在旅游巴士二层的外国穷人们望之兴叹。坐在双层旅游巴士上,视线可以越过别墅外墙,偷窥屋主的庭院,大大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我看到一个绿树荫庇的庭院里,一位祖父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教两个小孙子打羽毛球,他白发苍苍,身着制作精良考究的黑西装,即使相隔几百米都能感受到其高贵霸气有灼伤双眼的能量。

  如果我有钱,我也要买幢这里的房子,躺在我的私人草坪上,冰一壶酒,对湖晒太阳。我庸俗而天真地想着。

  不久以后,得以有机会第二次访问汉堡。这次的行程只有一天,我思量再三,放弃了旅游书上推荐的一日游计划,打算租辆自行车环湖骑行一圈,好好看看那些上次没有看够的美丽房子。可是,身体一接触到温暖和煦的阳光,马上就懒散下来,懒虫最终战胜了好奇心,诱使我抛弃骑行计划,买上一大包冰啤酒和烤土豆,倒在湖岸边吹风晒太阳,任凭时间缓缓流过。

  晒着晒着,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我上一次来汉堡面对豪宅萌生的幼稚梦想吗?我幻想着要成为有钱人,买处房产晒太阳,而现在,我还是穷鬼一枚,却真真正正地享受着阳光和美食,殊途同归。这正是那个经典的渔夫的故事,不是吗?

  如果有钱是个伪命题,那么两者的区别究竟是什么?是因为有钱人能安心晒太阳而不怕被城管赶走?恐怕也不是,我不相信连和孙子打羽毛球都西装革履的有钱人,在安全感上,比租小破房子的我更坚实笃定。

  所以,有钱与否不是享受生活的前提。Cheers now!(干杯!)

  5. 旅行的意义

  回芬兰前,清理行李包里的杂碎,各种收据、没吃完的面包、待洗的衣服、无处不在的奇怪纸头……我扔掉一包废物,整理好行囊,把朋友的钥匙留在茶几上,欢快离开。再次踏上旅途了,虽然这只是一条辗转回家的路,也让我异常兴奋。我像一只闲不住的麻雀,飞速冲上街头,享受阳光、街道和人群的环绕。走着走着,忽然间想到一件小事,马上又踟蹰起来。

  我想到的东西,是记录着一个德国小姑娘联系方式的纸头。

  她是个准德国空军飞行员,和我一并被误点的巴士困在法兰克福机场。两个无聊又迷茫的等车人,很自然地就开始胡扯打发时间。那是很典型的普通陌生人间的无聊谈话,互不涉及对方个人信息,只是闲扯些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我搭讪和被搭讪的经验还算丰富,觉得那是一次相当愉快的交谈。后来,她的巴士比我的先到,道别上车后,她忽然又跑下来,把她刚用过的登机牌给了我,背面有一个潦草的邮箱地址。

  而我,把那个登机牌错认为是我自己用过的登机牌,扔到了垃圾堆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位于离垃圾堆30分钟脚程的地方。那个垃圾堆很大,我必须爬到里面才能找到我扔掉的东西。她不过是我在路上随便认识的一个人,即使回去联系了,也极有可能会因彼此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而变成Facebook上两个互不再相识的陌生人。行动方案似乎很明显。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安心,继而想到这趟旅行的目的。不知从何时起遭遇旅行的瓶颈,每到一个地方,路上的新鲜感在出火车站的那一刹那就消失了,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面走,好无聊,逛街也好,逛景点也好,觉得这些东西都与我无关。对于一个把旅行当做第二生命的人来说,对旅行本身产生厌倦,无异于是对自己判了死刑。

  这次来德国,不为景点,不为体验异国风情,亦不为放松。这是一个我太熟悉的国家,唯一坚持要来的目的,就是人。看望汉堡的老朋友和奥胡斯的新朋友,是我所有的旅行计划,然后中途穿插几段长长的路上时光,专门用来搭讪和被搭讪。对于我来说,现在,暂时,旅行的意义就是离开自以为是的生活,串联起以前的回忆,并以开放的态度结识日常生活之外的有趣之人。至于风景,那只是附赠品。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在很多附设条件之下的答案,不会一成不变,但是这次短途旅行确实让我更加坚信并确认,这就是我喜欢并能够长期喜欢的城市旅行方式。

  既然确认,那么还等什么?

  垃圾堆,我来了!

  6. 夜,店

  独自旅行的年轻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生物,无论走到哪里,她们都能轻易地获得同情、帮助、谅解和关心,男女老幼通杀,人类非人类都不在话下。这种生物发展的黄金圣斗士级,就是懂得利用这一特征的姑娘。

  我不敢说我懂,但是本身就不文静贤淑,外加撒娇耍赖、坑蒙拐骗、泪眼婆娑赚同情这种事儿干多了,自然脸皮比较厚。

  今天,为了省钱,必须在不莱梅火车站过一夜。甫一出站,便直奔消夜最佳去处——麦当劳。

  在不莱梅火车站外麦当劳打工的是一群中东人,面相还算和善,但通常在火车站附近工作的人多少带一点儿冷血特质,他们看起来也不例外。我点了最便宜的组合——小咖啡加小麦乐鸡——两个小欧,坐到离他们最近的靠窗位开始发呆。夜,漫长。除了咖啡和麦乐鸡,我还需要N杯热开水、厕所、巨无霸一个、薯条一大包、能聊天的人一群、啤酒无限量。

  这些都会有的。就如同确定额娘打电话必逼婚一样,内心里觉得,这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果然,夜半两点,当窗外和窗内的风景模糊成一团、八卦杂志看完的时候,一个大叔颠颠跑来告诉我说:小妹儿,俺们店要打烊了。

  是吗?我努力抬起眼皮,弱弱地(天地良心我是真困了)问:“您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未几,一杯热腾腾的水送到我的面前。“0.5欧!”大叔猥琐地搓着手。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再次抬起忧郁的眼神,心里一片凄惨:难道今天要失算?

  俗话说得好,有甜美微笑的姑娘一定有好命。余光扫视一眼其他的服务员,发现一个特面善的,微笑着搭话:俺们中国人就是挺奇怪的,不喝热水就总觉得缺点儿啥。面善姐果然不负我厚望,对猥琐大叔一摆手:算了阿叔,一杯热水而已。

  俗话又说了,以点到面,各个击破,就连坚冰,也别想逃脱被融化的命运。德国人的死穴必然是足球和在Eurovision(欧洲歌唱大赛)里大放异彩的小萝莉,这个结论我是在德国籍好友丹尼尔身上总结出来的。好在我是真喜欢德国队,泪眼婆娑得情真意切。和面善姐、猥琐大叔聊得欢快,又招呼来凑热闹的路人甲乙丙,大家开心地拿出当天剩下的炸鸡边吃边聊起来,我也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瓜分了两个鳕鱼堡、一个巨无霸、一堆薯条和一堆鸡翅。哦?我有提到巨无霸和薯条吗?还有,路人甲乙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路人甲乙丙把话题转到一个姑娘旅行的不容易。苍天啊,大地啊,您终于问到赚眼泪的地方了,早一点儿为什么没有出现呢?!是啊,旅行不易,旅行也有趣。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左眼泪光婆娑右眼星光点点的姑娘。俗话还说了,女人的眼泪和喜悦是最锋利的武器。所以毫不出乎意料,猥琐大叔问:这小姑娘不容易,爱喝啥酒?叔请你爽一杯!

  俗话继续说,只要开了一瓶酒,就会接二连三地不停开下去。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用再讲了,此处省去2 000字。

  清晨5点半,踢掉一地酒瓶,在麦当劳门口同猥琐大叔、面善姐和路人甲乙丙拥抱告别。这次短途旅行,在不莱梅混着尿骚和青草味道的清晨,结束了。

  7. 转世记

  早晨6点,乘飞机回芬兰,睡眼蒙眬地爬上飞机,像往常一样,系好安全带,用外套蒙住头,倒在座椅上死睡。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飞行而已,两个小时以后,飞机就会降落在坦佩雷,我最好赶快补上一觉,下飞机以后还要赶去公司上班呢。

  飞到一半时,梦正酣,机长的声音从梦中传来,说发生了机械故障,要在丹麦紧急迫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抱住前面的椅子,深呼吸。我正在心里琢磨这究竟是梦话还是真事,飞机已开始在空中剧烈地抖动,随即机头往下调转,直直往大地俯冲。如此小概率的事,居然让我给遇上了!那一刻,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彼时机舱内气压急剧变化,耳朵承受不了压力的瞬间剧增,痛得脑袋几乎要裂开,心里却是吞噬所有疼痛的恐惧,手心里满是汗水,机舱里的气氛从刚才的快乐喧嚣立即转到冰点,死亡的恐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人说话、呼吸、叫喊,连婴儿也不哭了。

  脑子里开始乱想飞机坠毁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媒体上大概会热闹一两天,大家看着报纸,感慨下这些可怜的人们,感慨2012的预言果然可怕,一杯咖啡以后,继续该干吗干吗去,连这点儿怜悯也消失不见了;

  庆幸即使是空难,好歹发生在欧洲,航空公司和保险公司的死亡赔偿金会很高很高,这些钱不够抚慰父母中年丧子的悲痛,但是在国内花,应该足够安度晚年了;

  近近远远的朋友们大概也会为我悲伤,那一刻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一两个人能在我每年的祭日想到我;

  或者我能大难不死?这条航线直切波罗的海,如果不能顺利着陆,最有可能的降落点一定是在海上,海上生还的可能性毕竟比陆地坠毁大很多,而且我还坐在离逃生门很近的座位上,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想到这里时,稍微调整了一下安全带,抬头重新确认了下救生衣的摆放点。

  然后呢?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还有好多计划没有完成,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虽然这都是多么渺小的东西,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如果老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一定,把有限的生命时光过得更加无怨无悔。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上帝或者佛祖,那一刻想到很多神明的面孔,但是又想不清楚,觉得他们的面孔都渐渐由清晰转到模糊,最后糊成一张看不清的脸。飞机还在俯冲,渐渐忘记了哭泣和恐惧,希望一次来个痛快的,直接撞在地上爆炸,这样痛苦大概会短一点儿。

  20分钟后,身体感觉到大地坚实的回应。空难未遂。

  3天后,总算缓过神来,决定把心里搁在一半的计划开始付诸实施,决定把网络上消耗的无聊时间压缩到最低,决定开始走访、亲吻、看望我关心和喜爱的人们。

  7天后,以文,记我的第二条生命。

  自此以后,我终于承认我有飞行恐惧症了,并且这一症状越发让人心神不宁。

  盖因欧洲飞行员都比较生猛,或者瑞安航空全线采用迄今事故总数最高的波音737–800系列飞机所致,每次飞行时,无论天气好坏,飞机抖得像筛子一样或者呈过山车状急速掉坠似乎都是家常便饭,真的很吓人。每每扣好安全带后,一颗紧绷的心就悬在空中,悬得能把它吐出来。

  飞行镇定咒更是从头念到尾:

  飞机是出事率最低的交通工具;

  飞行员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乘务员在颠簸时还笑得自如;

  起飞和降落才是最危险的,空中遇到气流颠簸都是浮云;

  ……

  一遍又一遍,仍不顶用。怕,手心里满是汗,比同机的小朋友们还严肃紧张。飞机稍一颠簸就紧张,一发出可疑的声音就怀疑发动机坏了。如惊弓之鸟,随时都能把自己吓死。

  此疾不随飞行次数的积累自愈,反而演变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不管每次被吓成什么样,一旦听到廉航打折的消息,或者被某个目的地所毒到,还是会兴高采烈地预订上一串廉航机票,美滋滋地作起旅行计划,果然是怕死又犯贱的胆小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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