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大利(1)

　　米兰：一个不会给人微笑的城市

　　到达米兰时已过晚上9点，天空逼近全黑。陌生的环境将夜晚带来的不安推波助澜到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的地步，而这个车站出了名的混乱又是我在出发前就了然于心的。

　　曾经，米兰的中央火车站是欧洲最大的火车站（如今，这个宝座已经被柏林的中央火车站给拿下了）。漫步在这里无疑是一种艺术享受，能让人在刚下车，对周围的一切还摸不清头脑时，就已经被意大利那华美瑰丽的建筑风格震撼到心潮澎湃、张口结舌只能认命地猛按快门的地步。在这里，火车站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处驿站，也不会遇上买票难的无助和守在拥挤候车室的烦躁，这里，即使是在站台上走一走，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赏心悦目的有站台上方漂亮的拱形天棚，有巨石铸就的外墙，有精雕细琢又看不尽的雕像，有莹润的大理石地面。无疑，这里处处都充满了艺术感。不过，它华丽的外表下必然有着坎坷的修建之路。经历了众多名设计师的角逐，也经历了一战后意大利的经济疲软，设计和建筑风格的一改再改，米兰火车站终于集自由建筑风格与艺术装饰风格之大成，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怕是很多欧洲国家的美术馆都没能建得如此富有艺术气息。想来，意大利人虽然经常做事不靠谱，但这份性情中的随意与自由让他们在艺术创作上变得颇有两把刷子。

　　当然，赏心悦目的还有挂得到处都是的俊男美女们的时装照片。他们为奢侈品牌代言，用带着迷人又销魂的眼神注视着你，好像在告诉你，米兰除了有传统的意大利风情外，还有更多足以让人迷醉的浮华。看来，来到这个时尚之都，果然是需要点底气的。不过，我可没心思对着裸男结实的肌肉和美女漂亮的大腿流口水，必须要赶快找到旅店安顿下来才行！

　　翻出记事本找到坐地铁的方法，但却发现通道关闭，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晚地铁罢工了！刚到意大利就栽在他们的不靠谱上，又赶个大半夜，心情非常不爽，但也只能好声好气地转而求助身边的警察，询问他有没有其他地铁线路开着，或者其他替代的交通方式。没想到那哥们儿脸臭得像岿然不动的千年冰山，没有半句废话，脸都不斜一下地直接甩我一句“Taxi Only”。我愣在原地一秒，想着这算哪门子的解决方法，于是不依不饶地问附近的公交车站在哪里。虽然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坐公车，但也不能原地杵着，当然，换来的还是他那句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Taxi Only”，简直一副死命要为门口的“的哥们”把托儿当好的架势。

　　谢谢米兰这曾经欧洲最大的火车站。托它那长500米宽230米的庞然占地面积，我从旁门一出，直接不辨南北。奔走半天，看到眼前因站满了人而显得黑压压的景象时，猜想自己大概是找对地儿了。但再仔细一看，等候出租车的蛇形队伍绕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评估着自己目前的位置和能排上队的可能性，我决定放弃并在附近转转。但一切都是徒劳，就算看到了有公交车从眼前驶过，也对自己去哪里，坐几路车完全不清楚。手里除了捏着那张记着如何坐地铁到旅店的纸条再无其他有用信息。于是我开始找麦当劳，找快餐厅，找任何可以用wifi的地方。但米兰车站附近虽不缺麦当劳，但竟没有一家提供wifi。继续走了很远，终于找到一家网吧，宰人程度不比阿姆斯特丹的厚道多少。

　　开GOOGLE MAP，定位旅店位置，用手机相机把路线图拍下来。然后一边担心被打劫的可能性，一边顶着发麻的头皮，以竞走的速度对着手机上的地图照片向前赶路。那时我有多希望自己拿着的是个有着地图APP和GPS定位系统的智能手机啊……在米兰的深夜里走了半个小时，我固执己见地想这里大概不是一个会与人温柔相待的地方吧，第二天在市区里压马路的经历也确实向我证明了这点。

　　不过，不得不承认，米兰确实是有它美的一面的。比如……

　　我走在路上时曾碰到一位一头华发的老太太，但她身上的气质立刻让她与众不同。银白的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身着棕色的小西服和黑色及膝短裙，薄薄的黑丝袜下踩着黑色的四分高皮鞋。身形纤瘦，体态轻盈，笔直的腰板让她显得格外精神，走起路时百褶裙摆轻轻在她身周摇动，让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牵引住。而那身上自带的强烈气场，似乎散发着可以把周围所有试图与她搭讪的人拒之千里的骄傲。我想，这也算见识了意大利老太太的傲骨了吧。

　　又比如，大教堂附近除了被鱼贯的游人填满外，还被时尚店铺所包围。那些街巷有着漂亮的石头建筑，有整齐又洒满日光的阳台，看上去那么悠闲又宁静，但在这里，你却能清晰地听到心底涌动着的欲望，被那些精品店里散发出的诱人气息所鼓动。

　　流连其中时，我发现自己简直喜欢坏了意大利的设计，意大利的衣服，意大利的漂亮橱窗！即使只是一块纯白或者纯红的布料，经过了意大利人那灵气的脑袋和灵巧的双手，就被剪裁成一件大方得体又设计优雅的连衣裙。即使是全球都开着连锁店的奢侈品店铺，但在意大利的橱窗中，总能看到不一样气质的搭配。

　　以前，我一直想让自己远离这些奢侈的时尚，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样一个崇拜浮华的人，但是，无论我身上的休闲衣、牛仔裤、运动鞋和身后的背包让我看起来多朴素，甚至是土里土气的，但我依然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会站在这些漂亮的橱窗前挪不动步子，只因它们美得如此让人心旷神怡。只是，在那些牛哄哄的顶级奢侈品店门前，即使没人注意到自己，但依然有种尴尬在作祟，让我不敢多加停留。有时也会觉得，走在这里的自己大概会有些不协调吧。玻璃窗那边是用金钱和膨胀的物欲堆砌起来的围墙，我也只能站在玻璃窗的“墙”这边，拍下照片然后走人。所以，这是一个多么美到让人心颤，让人迷恋，但也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在这些狭窄又交错纵横的街巷中，写满的全是美丽的物欲。虽然如此，但彼时的我并不会也没有能力为时尚和奢侈品而疯狂，所以米兰在我眼前就有了几分读不懂又接近不了的姿态。

　　来米兰，必看的便是大教堂。因为控制人流的关系，所以教堂内部相对安静，在这富有纵深感的大厅之中、高高的穹顶之下，仿佛踏出的每一个步子都能得到细微的回音。宁谧的阳光透过彩窗，落下一地晶莹的琉璃色，窗上的彩绘也被照得透明又亮丽，好似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我实在太佩服这些艺术家们了。他们把每一个窗格都写满了故事，而每一个故事又被刻画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有点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富有现代和时尚感的都市中，却雄踞着这个世界第二大的哥特式天主教堂。

　　米兰大教堂很美，在米兰常有的晴天下，瑰丽、气派。繁复的装饰和雕像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一边感叹鬼斧神工，一边看得眼花缭乱，而哥特式的塔尖浓密地排列开来，带着锐利的姿态刺向天空。这个历时近6个世纪才修建完成的教堂就是如此的骄傲又霸气。在从内到外的不断仰望中，我想没有谁能不被这么伟大的一个建筑而震慑。我心中总有很多强烈的感情在碰撞，但却总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来描绘，只能去看，去感受，然后察觉到自己的渺小、粗鄙和浅薄。

　　教堂前广场上有漂亮的鸽子，无疑是拍摄身周鸽群飞舞这类照片的理想地点之一。但跟鸽子们数量不相上下的还有对鸽粮和手绳强买强卖的黑人小贩。我本没有要喂鸽子的意思，但他们依然会塞给你一把玉米粒，然后不由分说地招呼着鸽子向你飞来。只见鸽子们像是被操控的使徒一样，啄起食来凶猛残暴。然后，小贩们见你已实施了“喂食”行为，便有了理由跟你要钱。不给钱？不准走！那没有丁点善意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你千百次了。我喜欢公园中、草坪边的鸽子。它们很少形单影只，但也不会密集到让人心慌。它们成群结队地呼呼啦啦飞来，吃饱了又呼呼啦啦地飞走，扑腾的翅膀把空气振动出好听的声音。但在米兰，在威尼斯，我简直厌恶死了它们，唯恐避之不及。其实，没什么大脑的鸽子们不过是在“以食为天”的天性驱动下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而小贩们就利用了这点变成了自己发小财的商机。鸽子们，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但也绝不会再在这些黑心商人的威逼利诱下给你们喂食了。

　　有时，我不太喜欢地标式的景点和建筑，因为总想把自己与专注于到此一游的“游客”身份划清界线，虽然自己根本就是个不知一二的游客，没必要故作清高。但在仰望米兰大教堂时，总觉得在当时的心中少了点敬畏。大概是源于自己的知识浅薄以及周围的人潮涌动而带来的浮躁感吧。人太多，心静不下，就少了一份可供细心感悟和琢磨的宁静。加上周围忙着圈钱的小商贩们的推波助澜，兴致被扫得一干二净。所以，我来这里干嘛呢？无非是终于不能免俗地到此一游……

　　其实，来到米兰这样一个喧嚣之地的最好时间是清晨。

　　几天后，结束了意大利行程的我坐着夜火车，在清晨时分再次来到了米兰做中转。早上六七点的它还没有醒来，周围安静得很。走出火车站，那时没有小贩的身影和他们的叫卖，只有晨鸟的啁啾时而婉转地飘到耳边。我走到站前广场上的水龙头边洗脸漱口。一抬头，仰望到了微蓝的天空和并不刺眼的阳光。周围的气温还没升起来，带着点凉凉的感觉。那时，心里是有一点点小激动的。手里捧着的水浸湿脸颊时，它也如清流一般清凉了心田。以前的自己，何曾想过一早醒来会在别处，甚至是米兰。即使当时洗漱不便，但一切却都让我觉得那么美好又新鲜。没有郑重其事的梳妆打扮，只是用清水洗把脸，再涂上简单的面霜和防晒霜，新一天就又开始了。

　　然后，我又一次地去了米兰大教堂。清早的教堂广场上安静了很多，行人和游人都少，还可以不急不缓地在旁边的麦咖啡中坐着吃上一份早点。那时，没有晒到让人眩晕的阳光，没有嘈杂的人声鼎沸，心里的真实感受也跟着敞亮又清晰起来。这种感觉非常好。再仰望一下雄伟的教堂，再好好地看一眼这个被漂亮的古建筑环绕的广场，突然发现，这才是让我能充分感受到它的魅力的米兰。平时游客太多，干扰太多，我对周围发出的探索电波总要被打乱，所以只能一次次地关闭电源，心烦意乱地任自己麻木地走在人群中，不去对周围的风景抱有期待。

　　所以，赶早来瞻仰教堂，然后把白天燥热的时光留给偷闲的购物逛街或者公园里的消暑漫步，大概会是个好主意。面对意大利那5月初已经灼热的天，为了压下心里那露出苗头的无名火，也就满目的青葱绿叶可以缓解焦躁吧。

　　我曾因走错方向而无意间逛到了他们的公园（Giardini Pubblici di Porta Venezia）。那里有绿波在湖心荡漾，有几尾漂亮的鲤鱼在其中自由逡巡，有曲径蜿蜒，有可爱的跷跷板和滑梯，还有木头支起的秋千，仿若城市中的一片隔世天地，是难得让我的大脑吸足了氧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