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意大利(7)

　　所以，在这两个游人多到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我只想转移注意力，去找好吃的冰激凌店，或者走进西班牙广场边的茶屋Babington，s Tea Rooms瞧一瞧。你知道的，我对“Tea Room”从来没有抵抗力，好像这八个字母按这种顺序一排列出现，代表的就是一个极尽悠闲又优雅的画面。而进去一看，确实古色古香。甜点充满了诱惑，礼物也包装精美。之后无意间从报纸上读到，这里号称是全城最好的茶屋。不过想想也是，在意大利这个咖啡屋多到遍地开花之城，想以茶来争夺个名号，大概也不算容易的吧。

　　对于这样一个内容太过庞大，游客往来不歇的城市，我反倒想逃避，想去找寻些安静的地方清静清静。告别废墟后，本来可以省力地走人行道，但看着身边的流水淙淙，我突然就很好奇树木掩映下的风景，于是在帕拉提诺桥（Ponte Palatino）边拾级而下，反倒出乎意料地发现了一番新天地。

　　走至此时，正午的太阳毒辣，但河中的流水却清浅得很。耳畔流淌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惊动了树叶的沙啦啦风声，苍翠的植被在残破的遗迹建筑上肆无忌惮地生长。这条碎石子路上除我以外别无他人，突然袭来的一股与世隔绝的静寂，即便在阳光下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我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千百年前的古罗马时期了，只不过一抬头，依然能看到陆地上的往来车辆和穿流的行人，他们提醒了我，这里依然是现代的罗马。

　　不出多远，眼前就会出现一小片陆地，台伯小岛（Isola Tiberina）正是它的名字。它是流经罗马的台伯河中的一个舟形小岛，被誉为台伯河上的“珍珠”。这个岛曾因为远古时期的一些负面传言而让人们避之不及，但如今岛上有教堂，有医院，也有小餐厅，已经变成了一个供人休养和放松的闲适之地。而将这个小岛与台伯河两岸的陆地连接起来的两座桥中，其中一座为法布里奇奥桥（Ponte Fabricio），是罗马现存的最古老的桥。

　　意大利是个太过热闹的地方。时刻有阳光和蓝天作伴，对于像我这种在求学期间被不列颠恶劣天气欺负久了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向往的地方。但那里也让人静不下来，旅行时的自己也似乎并没有对罗马有太好的印象。

　　那里说大不大，用徒步暴走的方式就可以把重要的地方都玩遍。但说小也不小，顶着燥热的阳光，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行走，心里时常觉得干燥又浮躁。即使一球接一球地吃着Gelato，也难以让思绪冷静下来。你想的只是慢悠悠地品味手中握着的味道，看看来往的人群过客，晒晒太阳，然后找个地方吃PASTA和美食。动脑筋，思考人生，这不是在意大利做的事情。所以，艺术家们在那里找到了灵感。他们疯狂地释放着自己的激情和才华，用笔，用凿子，创作出不朽的作品。但同时，相较邻国，这里也稀缺深刻的哲学家和思想家。

　　但每每回忆往时往事，那里的阳光又那么让人向往，夕阳温暖地把乳白色的建筑染上了橙色的柔光，或又把阳台上的门窗和花篮都投射出好看的影子，十足是个极富有生活情调的地方。优雅的建筑和风景在这个古老的城市中无处不在。记得曾路过一处民居大院，无意探了下脑袋，就瞥到了廊内的风景。阳光透过天井落入地面，迎面的洁白雕塑是一个体态柔美的女性。

　　在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我总喜欢在小巷中抬头看一看天空。狭长的蓝色在头顶蜿蜒到视野尽头，身周的建筑沿着好看的线条向前排列。我想起自己沿着西班牙广场拾级而上，来到山丘的路上，看到晚上七点却依然晃眼又燥热的阳光正面对眼前的罗马古城。它美得如此让人颤抖，又让人心驰神往。而且天蓝得那么纯净，纳沃纳广场上的喷泉又那么清凉，周围的艺术作品那么精湛。连人挤人的许愿池和西班牙广场，都让人觉得怀念。

　　所以，大概罗马是一个适合在兵荒马乱的心情中用尽全力地去看去吸收，并在日后漫长的时光中一点点拿出来回味之地吧！

　　那时我依然把看经典作为重要的旅行目的之一，仿佛在那些着名的地方签到了，才算真正来过罗马。但现在回想起时却不尽如此。花了时间走到那里，也按下了快门。风景停留在眼中几秒几分，存在电脑硬盘中日日年年，但它们是不是真的进入到了心中呢？有时翻看那时拍的照片，心里不免有点惆怅。即使去过了那里，我依然对那些华美建筑的历史和意义毫无了解，脑中依然空空如也。但或许也可以自我开脱地来解释，至少我的生命中曾有那么一刻的赏心悦目，献给了罗马。

　　再一次的凝视这些照片，我发现自己依然为它们优美的身影着迷。它们是那样的启迪思维和灵感，让我恨不得拿出纸笔，一点点的描摹研究。旅行途中难免匆忙，但将它作为一次资料收集和学习也挺好。虽然当时来不及消化，只用最快的速度站在每尊雕像面前拍照，但日后等再次揣摩时，依然获益良多。

　　在天使堡前，看着桥上那12尊雕像在蓝天与阳光的背景下，如落入凡间的天上使者一般。被它们环绕时，突然觉得自己离净土那么近。

　　罗马是人间天堂么？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这么觉得的。

　　罗马的最后一个傍晚，当我从市内暴走一天准备返回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意大利老伯。最初只是想向他确认去火车站附近的方向，但他很热情地非要带着我走上一段路才行，所以也就边走边慢慢地聊了起来。

　　“这条叫Via Nazlonale的大道是罗马当地人很喜欢的一条路，而且放松的最好方式就是把鞋子脱掉在上面行走。”老伯操着他那意大利口音甚重的英语跟我说。

　　“路上的小石子不会很硌脚么？走完了又在哪里洗脚呢？”我好奇地问，因为总不能就这么脏着脚一路走回家吧。

　　“这条路上的地面可是被专门精心设计过的哦！大理石和石子路面会给你做脚底按摩，走到前方还有水池可以洗脚，不用担心的，小姑娘。快试试，快试试！”

　　老伯用格外诚恳的口气来向我推销这个意大利市民最喜欢的放松习惯，我将信将疑地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人光着脚在这里行走。换做以前，光脚在街上走路这么丢脸的事，我定然是做不出的，何况现在是在罗马！但再三琢磨了一下，我却大大方方地同意了。人在外，果然就会时常冲动，但为了不负这难得的身在罗马的时光，为了难得的最后的“疯狂”，为了让自己能更贴近这个城市，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做出了平时自己绝对不会做出的事，也全当给闷在旅游鞋中一天的脚透透气了吧。

　　5月的意大利，连地面也被晒得暖暖热热的，光着脚走在上面很舒服。终于，我以这样的方式得以亲近这个城市。它的温度，它的触感，透过我的脚心一点一点地传到了心里，并继续被铭刻在脑海深处。只是没想到，最终老伯是把我领到了大道终点的联合国广场上，而且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街边的水龙头可供清洗，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在道路中间的纳亚蒂仙女喷水池中洗脚。

　　“真的是在这里洗脚么？确定么？真的真的没关系么？” 站在广场正中，看着池子里清澈的流水，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罗马来了，于是只能反反复复地跟老伯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几个小时前，我刚站在这里凝视过这池清澈的水在阳光下晶亮的水花和盈盈的波光，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被带来洗脚？我这一洗，给污染了怎么办？其他人来玩水，要是知道用着别人洗过脚的池水，该多不爽呀。如果换做是我，知道这水曾被用来洗脚，我也会嫌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