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德国(5)

　　“Aura-Soma”是这些小精灵们的名字，中文被译为“灵性彩油”或“色彩平衡油”。而我的“沙发”，确切地说是床垫，正在它们面前。所以，几天来我都是伴着这些能在阳光中映出漂亮色彩的精油瓶们入睡和醒来的。

　　接待我的康斯坦茨是一名商业心理教练，为大小公司的管理人员提供咨询和培训，三十出头却将自己的事业经营得有声有色。这样一个聪明的姑娘，大概为数不多的算不上缺点的不足就是不善厨艺吧，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在附近的餐厅吃的晚饭。然后一边压马路，一边闲聊。她已事业有成，而我却依然未经世事，起初我担心她会不会觉得代沟大得无法交流，但她却坦诚地跟我聊她的生活和工作。有时我也会抛出关于事业和未来的疑问，而她则将她的经历讲给我听。我不太记得我们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只记得她的语调一直保持着活力，她的笑声很悦耳。若不是沙发旅行，我想我很难在那个年纪认识像她这么棒的人，并进入到她的世界中吧。

　　在我的印象以及所接触过的德国女生中，她们普遍有着朴实的性格，不去过分追求那些时尚流行和花哨打扮，这与德国人本身低调的性格和德国的时尚风格有关。这是我很爱她们的原因之一，因为透过简单的外表，便更容易接近她们丰富的内心。康斯坦茨也是如此。不外出见客户时的她，可以穿着卫衣、牛仔裤、匡威鞋，不施粉黛地跟我坐在露天餐厅吃Falafel，三十多岁对欧洲人来说早已是一笑起来就可以轻易地在眼角找到皱纹的年龄，但我看到的她却那么年轻那么美。

　　除了Aura-soma，康斯坦茨也研究水晶。在家中的桌子上有一个玻璃水瓶，水底就安放着几颗未经打磨的晶石。康斯坦茨说这水是可以喝的，而且里面的石头能够净化水，对身体好。虽然没问过，但按照欧洲人的习惯，他们的饮用水一般都是从水龙头里接的自来水，而这种水我喝过，根据地区不同有的地方的味道会很怪。当我有一天在外面玩得又累又渴地回家以后，从这里倒了一杯。但这一口下去，顿感沁凉又清甜，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我真的太渴，总之那水的味道让我不住地回味。

　　在柏林的最后一晚，约定好的，她要为我解释我挑出来的瓶子们的意思。按规则需要挑选的4个瓶子，却因为我的犹豫不定而选了5个。按挑选的先后顺序排好，康斯坦茨一一为我讲解在每一个位置上的每一个瓶子的含义，就像塔罗牌一样。这些瓶子告诉我关于生命的追求、关于我的当下、我的过去和未来。然后，那些曾隐约出现在我心中的事，被这样逐一地清晰道破。曾经看到这些瓶子时，我只觉得漂亮，而听完康斯坦茨的解释后才觉得一切太神奇，而面前这些装着不同颜色，不同内容的瓶子，当真有独特的灵性。

　　一路上除了吃喝用，我几乎没买纪念品，而在要离开柏林时，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用接近一瓶香水的价格带一个属于我的瓶子回家，毕竟财力有限无法将四五瓶同时买下。康斯坦茨说，按照传统，就从顺序中的第二瓶开始用吧。当我接过那个在嫩粉色上浮着天蓝色的瓶子后，欣喜的心情不亚于得到人生第一支香水。但不同的是，这个瓶子是只属于我的，只有我能使用。

　　与它漂亮的颜色相得益彰的是它的名字——“Breath of Love”——爱的呼吸。康斯坦茨曾说，这个瓶子想要告诉我的是去分享，更多地分享我的爱。

　　是的，再也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内向和寡言，而且随着年岁的增加，已经越来越无法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并说出关于自己的事，所以很长时间以来都只是一个默默地聆听者。听着别人的故事，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这次的旅行同样如此。最初还能在论坛上玩直播，但播到一半就因为网络不便和玩得太尽兴、没有时间更新而让帖子慢慢地下沉。旅行之后，虽然会时不时地在网上提一下或在线下写几笔，但因为忙碌的生活和新的旅行安排，始终没能让这段经历露出完整的面貌。九个月后，我终不能甘心地看着对我来说很宝贵的这场旅行沉淀在记忆深处，以致年月逝去后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它本来的样子，所以，开始整理照片、补充文字，先当流水账日记一般重新整理并发布到旅行论坛上。虽然我知道这种形式并不是我真正想要让这个故事呈现出的，但首先，我必须说出来，也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它。

　　很巧地，当刚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正好看到了放在我身边不远处的Aura-soma，好像它也同时在看着我，并跟我说，去分享你的爱吧。所以，即使曾有一段时间都只是我自己在锲而不舍，没有太多回应，让我想放弃，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去看一眼Aura-soma，用上几滴，记着它传达给我的话，然后继续写下去。好在，之后真的一点一点地让更多的人看到了我的旅记，他们的回应和鼓励让我觉得自己能分享出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实在太好了。

　　敲下字的现在，我的手边依然是这个瓶子，它也早已被我用得快要见底，但我没有舍得把它用完，因为想让它带着最后一点色彩留在我身边，让我能时时看到它，想起它的意义。

　　这次，我终于以我想见到的样子将这次的旅行再次描绘完整，自旅行结束至今也已有两年整。但我知道，所有的这些，是因为康斯坦茨的话和这个瓶子的影响一直与我相伴。所以，我一直觉得，将这些零星的精油瓶带到了我的世界中的康斯坦茨，就像我的天使一样……

　　汉堡：繁华背后的港城

　　提到汉堡，你想到的会是什么呢？

　　德国第二大城市和最大海港？交错其中的运河河道？清晨时分就繁忙吵闹的鱼市？点缀于阿尔斯特湖之上的白帆？鸣着号角航行于易北河上的货船？或者……仅次于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以及欧洲最适合购物的时尚城市之一？若把这些点连接为线再构筑成面，摆在眼前的画面总有喧闹的街市，林立气派的高楼，和穿行其间的游人如织。这是一个大城市理应呈现出的一面，但任何一个地方总有可以跳出其框架设定的一面。

　　我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会爱上充满历史沧桑的柏林，或者钟情于有着浓郁巴伐利亚风情的慕尼黑，但能喜欢上汉堡却让我有点始料未及。

　　在还未去德国之前，印象中的它一板一眼又总比其他地方缺少一点鲜丽的饱和度。而印象中的汉堡，也总免不了港口都市应有的繁忙与千篇一律的商业味。任何一种感觉都跟“婉约”、“浪漫”挂不上钩。而在经济发达的西欧，哪里都不缺有钱又现代化的大都市。南有时尚与购物之都的意大利米兰，西有欧洲第一大港的鹿特丹，但这样的地方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个人特色。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初并没打算在汉堡做过多停留的原因。而事实证明，没有提前做功课就以浅薄的一己之见而对一个地方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与评判是何等的失误。待真正见识了汉堡的魅力后才发现，与之相比，米兰缺了穿城而过的水的灵动，而鹿特丹又输了一分风情万种。

　　这个地方不需要有太多古老又古典的建筑来吸引人的眼球。且不说远在南方的瑞士古城伯尔尼，即使是相隔一小时车程的吕贝克也因其典雅的小镇而被早早地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里。

　　汉堡不必与这些地方争高低，因为它自有其独特的一面。

　　克里斯带着我从故意盖得倾斜的高楼和旁边就是红灯区的大街上走过，花9.5欧买了双人用的公交卡，在码头边乘了公交船。在夕阳西下的易北河之上，吹着迎面而来的清爽的海风，那一刻的汉堡在我眼中是繁荣中又透着沉静的，即使眼前的吊车、船坞和集装箱都会显得分外可爱又迷人。对岸的剧院里一直在上映的百老汇音乐剧《狮子王》，而海港区正在修建的歌剧院则有着更新潮的设计和更庞大的规模，原来，这个海港城市并不缺少文化与艺术气息。虽然它现代又繁荣，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商业味，但因缓缓流动着的易北河而少了那么点轻浮与急躁。尤其在喧嚣退去的日落时分，更多一分静美。日升月沉，潮涨潮落。码头边停泊着的大小船只也跟着波浪，跟着这个城市的心跳有节奏的上下摇摆。内河两岸有红砖房屋规整地一线排开的是汉堡的仓库城，当初的可可、咖啡、茶叶、烟草、香料等都在这里存储并逐渐运往市内和各地。战事中被毁得早已不辨样子，如今只剩残垣断瓦的圣尼可拉教堂，在旁边一处连风走过的声息都静悄悄地不易被察觉的湿地水面上留下了饱经沧桑的身影。

　　我们顺着晚风，走回市政厅前的广场上，不远处爱马仕的标志和橱窗中的灯光依然亮着。汉堡适合购物是出了名的。看着这些精美又华丽的店铺，你也可以想象得到白天这里会多热闹。几小时前，这里还有着往来匆匆的上班族、游客或追逐名牌乐于购物的时尚达人们。而几小时后，周围一片安静，只有街灯温暖着尚不想回家的游人。与有着诸多相似的上海相比，黄浦江边的城市即使是晚上九点，夜也只刚过一半，到处依然歌舞升平一片欢闹。而汉堡的九点，即使是工作日，也静得让人快要忘记这里是德国的第二大城市。

　　正好，我可以慢慢地看着倒映在阿斯特湖水中影影绰绰的灯光与建筑，在那一刻，我想起阿诺河边的佛罗伦萨和水上的威尼斯，而汉堡虽少了意式的文艺与闲散，却多了点德式的纯朴与宁静。不过，多看两眼就会注意到，湖岸边的餐厅依然热闹。烛光中流连着人们的欢声笑语，虽然分贝低了很多，但是那么和谐，跟这宁静的夜晚相得益彰。

　　天边已暗，暮色降临。慢慢地，周围的一切变得不那么容易辨认。唯独深蓝的阿尔斯特湖水与停泊其上的白船魅力不减反倒愈加迷人。岸边吹过拂面而来的风，它虽微凉，但却清新又爽朗。或许，汉堡有着大都市应有的繁华魅力，却在入夜后少了点浮躁与纸醉金迷。当然，年轻气盛的人依然可以在红灯区找到自己的乐趣与热闹场面。但对我来说，湖岸边飘来的轻声细语更加悦耳，而摇曳的烛光也比霓虹灯更加美丽。

　　第二天一早，我又回到了这里，只不过站在了阿尔斯特内湖和外湖之间的桥上，克里斯说这是他最喜欢的眺望之地，因为面向内湖这边，对岸就是有着美丽绿顶的市政厅和热闹的市中心。内湖中有个喷泉，在阳光中就像穿着七彩蓬蓬裙的活泼少女一样欢快地舞着，漾着彩虹的色彩。听说这个喷泉在冬季的圣诞节期间，因为天冷和湖水结冰的关系，会被一棵美丽的圣诞树所取代。

　　有水流过的城市总能得享一些独有的韵味，比如岸边护栏上的救生圈。虽然眼前的只是人工湖，但看到这个充满海洋味道的家伙时，仿佛下一秒吸进鼻腔中的空气也多了点海水那新鲜又独特的咸腥味。迎面吹来的风夹杂了湖上飘来的潮湿水汽，清凉得很。

　　在湖岸边的小径上漫步时，有附近上班的OL坐在我前面的临湖边看着报表和文件，不时也有穿着背心短裤的年轻人汗流浃背地跑着步，也有华发苍苍的老人捧着书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一页一页地翻读。虽然身处又大又繁华的港城汉堡，但我看到的就像是一片风景。绿色的林荫地，唯有鸟语和花香最易于辨识。这是一个好的城市对大自然的尊重，也是建造了这个城市或有缘生活于此的人才能享受的馈赠吧。

　　或许，对一个地方的感觉也与天时、地利、人和分不开。而它第一次缓缓揭开自己的面纱呈现在你面前的姿态，总有着强于之后为讨取欢心而使出的百般解数更具冲击力又让人难忘。我很庆幸能够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如此美的汉堡。我记得它夕阳西下时那以一层橙色暖阳取代了航行号角的海港，记得阿尔斯特湖岸边影绰的灯光，记得年轻但却透着大气与稳重的市政厅，以及少了点热闹，多了点沉静的广场。即使之后的之后被雨淋得再狼狈也好，汉堡依然在我心中留下了最美又不会平息的涟漪。

　　\"I，m a country boy.\"

　　在计划旅行时，只是因为EasyJet有汉堡直飞曼城的航班，所以就把汉堡定作了旅行最终地，而且是那种从柏林坐早班车到这个城市，随便看几眼就上飞机的打算。直到我在旅行中途的佛罗伦萨认识了克里斯蒂安。

　　“也许你正在考虑到汉堡沙发旅行？”当我说我最后一站在汉堡时，他这么笑着回答我，于是才有了最终这一天一夜的旅行安排。

　　在一个明媚的傍晚，我到了汉堡，在火车站买了用作早餐的面包便坐车到他家。简单的面包配奶酪和火腿的晚餐是德国人的传统风格。

　　晚餐过后，太阳依然明媚，我们决定出门转一圈。

　　“I， m a country boy.”

　　我还记得当克里斯说出这句话时，洒向站台的夕阳也在他的身后落下了好看的影子，五月末的暮风吹得人心情愉悦。

　　迈克来自城市，你可以明显感觉到我们俩人的不同。

　　虽然我对迈克实在称不上了解，但相比克里斯的不管不问和随遇而安，迈克给我的印象确实讲究很多。比如他会问我对那晚的沙发主雷奥纳多的感觉，虽然我也觉得雷奥纳多似乎是个规矩特别多的人，但作为客人倒也顺从了他的各种安排，但迈克主动对我这个陌生人提起，想必心中曾有很多不快吧。又比如，听克里斯说，之后迈克又因为另一个沙发主家的浴室没有防水浴帘而着实抓狂了一番，并坚决表示留宿那几日不洗澡了。

　　不过……真的会有那么明显的差异？来自城市，或者来自乡间小镇这样的话题，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呈现在我的面前。

　　乡村少年是个怎样的存在呢？是身上多出的那些朴实又亲切的味道让他变得与众不同么？克里斯还是家乡救火队的队长，他热衷从骑车到潜水的各种运动。他平时在汉堡工作，但一到了周末就总要开车赶回不远的家里，因为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熟悉的可以叫上200多号人名的乡亲，有一起长大的朋友。他说汉堡太冷漠，说当他搬到这里的公寓后，敲着每一户邻居的门，然后自我介绍并请大家多关照，却只换来冷冰冰的看他如另类一般的眼神。他说他在这里只有同事没有朋友，他不喜欢。我又想起了在初次见到他时，他说“我家就在吕贝克旁”。也想起了当他发出“Lübeck”那三个音节时，眼睛中跳动的光泽和脸上浮现的生动表情。说到汉堡时，他的眼神却黯淡又疏离了许多。

　　克里斯的出现像是对我一直以来生活追求的一次质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追求那些浮华的物质？那我又有没有好好体味人情冷暖，珍惜当下生活，珍惜与家人、与朋友的情谊？在看似平凡的每一天中，我是否用心地感受过平凡生活中，那些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间朴素却真实的生活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