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奥斯陆（一）

　　私人地带，蒙克的呐喊

　　2009年圣诞前后到2010年春天到来前，我为国内一家杂志撰写城市类稿件，我用了接近3个月时间在奥斯陆的格古纳卢卡（Grünerlkka）地带采访，成就了我所有关于奥斯陆的记忆中最为私人的部分。格古纳卢卡作为奥斯陆嬉皮地带，聚合了几乎所有奥斯陆的文艺青年、艺术家。这里也是现代奥斯陆生活的一个缩影地带：夜晚有许多酒吧；有价格公道的餐馆；最负盛名的Bl_Bar外演出海报贴满了墙壁；老旧的手工面包房每日售卖家常的挪威面包；设计类的挪威家具品牌店生意火暴。除了采访格古纳卢卡的好去处，我也因此走访当地艺术家、文化人。当初发表在国内杂志的文章因为篇幅关系，很多隐秘的情感和细密的时段都被隐藏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打动我。

　　说到格古纳卢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72年，在挪威还处于丹麦王国统治下的时代，奥斯陆还被称作“Christiania”。1672年，商人Friedrich_Grüner从丹麦国王Christian_五世手中买下了这块地皮里的一个工厂，他将自己的工厂和工厂周围的地域命名为“Grünerlkka”（格古纳卢卡），这是这块区域最早的历史。经过几个世纪，特别是19世纪的发展，格古纳卢卡成为了奥斯陆这座中心城市里的一块工业领地。这块区域因为靠近Akerselva_河（简称“Aker”，阿克尔河），交通便利，地皮商人、现代工厂主将自己的大型工厂设置在这里，使得格古纳卢卡因锻造出钢铁、机械设备闻名挪威。在挪威真正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后，格古纳卢卡依然承袭了它的工业价值，这种价值在如今已经荒废的很多工厂厂房外还能依稀见到。望着那些荒废了的工厂建筑，我们仿佛还能见到当年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这种在19世纪和整个欧洲工业革命遥相呼应的大城市工业化的景象确实让整个格古纳卢卡拥有了一种现代气息，使得很多外来移民以及挪威本地工人阶层的后裔纷纷聚居到这块具有“淘金”潜力的地域。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中叶，随着奥斯陆成为现代挪威的首都，挪威发现海上石油，一举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富国，许多工业设施和大型国有工厂纷纷迁出了格古纳卢卡，迁到Aker_河外的小镇，格古纳卢卡被奥斯陆市政府打造成了一个新型的住家区域。与此同时，挪威为数众多的艺术家也迁居到这里，把设计工作室、画廊和酒吧开到这里。至此，朋克摇滚和休闲文化并行不悖。

　　如今的格古纳卢卡区域离奥斯陆市中心不远，以Olaf_Ryes_Plass公园（伍拉夫里耶广场公园）为中心，包括Grünergate大街（古纳大街）、Sofienberggate街道（索菲伯格大街），疆界甚至还可以延伸到挪威建筑与设计中心。这块奥斯陆的住宅区可以用“嬉皮”或者躁动不安来定义。这种变更着的活力其实源于这里的许多小区和公寓都是改建于以往的厂房，而格古纳卢卡确实一直在拆建当中。另外，城市化的进程中，日益攀升的地价也让很多格古纳卢卡的废旧厂房和老建筑无人问津，闲置在时空的尴尬处，倒是成了现代艺术家的温床和乐土。那些老得斑驳不堪的墙面被嘻哈青年画上了最时髦的涂鸦，而且涂鸦会准时更新。开始的时候，奥斯陆市政府还会花力气清除这些城市“牛皮癣”，但是后来就放任发展，涂鸦成了格古纳卢卡最招摇的标志。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他们内心装着一个世界，喜欢旅行、结交朋友；他们喜欢格古纳卢卡街道上的印度餐馆；他们热爱这里的Bl_Bar，独立音乐人和一点也不红的本地乐队总有着激情四射的表演。

　　如今的格古纳卢卡，它的后工业外貌和艺术化内核似乎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城市轮回再现。在挪威不算长的文化艺术历史中，格古纳卢卡早就扮演过滋养文艺青年的温床的角色。挪威国宝级的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就曾在格古纳卢卡居住过。在蒙克早年获得绘画界认可的作品中，有一幅名为《病室里的死亡》，画作以蒙克一家在格古纳卢卡的寓所为表现空间，展现了蒙克对姐姐苏菲之死的回忆。画面的焦点聚集在蒙克的背影上，传递出一种飘忽不定的死亡气息。在这幅蒙克尚未淋漓尽致展现自己画风的画作上，我们还能看到一丝柔和的光线，从格古纳卢卡寓所的窗外渗进来的阳光，让蒙克笔下的家人和他自己变得纤细、自持、光滑，虽然每个人的身影都如此忧伤。那些无法定义的情感在蒙克的家里升腾，但这些情绪都被后来不断早亡离世的家人打破和冷却。这幅《病室里的死亡》和他最负盛名的画作《呐喊》一起被存放于挪威国家美术馆。蒙克在格古纳卢卡居住的时代，亦是他创作《呐喊》的时代。1893年到1894年的格古纳卢卡和整个挪威都在经历巨变，蒙克为我们描述了那种撒手人寰和火山爆发的恐怖情绪。这种情绪在现代的格古纳卢卡被新一代的挪威艺术家转化成潜藏着的躁动和多样xing，相似的地方在于那种随时能顷刻爆发的艺术创作冲动和理想，此外就是一种挪威文化艺术中挥之不去的忧虑情绪：面对自然、社会，内心被融化的激动。从这点来看，格古纳卢卡无疑是挪威艺术家的一个安全港湾，一个可进可退的创作领地，让他们在遭受打击后依然可以向真实的生活投怀送抱。格古纳卢卡的小酒馆、老旧的餐馆都没有势利的感觉，它们或多或少包含随意和撒野的意思，你大可以随便坐一坐。而小众艺术青年自己开办的画廊更多的时候则安静得让人害怕，但只要和主人聊开，又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