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巴黎（一）

　　我不得不说巴黎是最难写作的章节之一，难度和写伦敦一样，因为每个人的巴黎都不一样，但是每个人的巴黎又有很多重叠的质感。黎坚惠在《我的时装时刻》里说：“我们到底是有巴黎的。”这句表白源自电影《北非谍影》里的经典台词：“Play_it_again,_Sam”，“Here’s_looking_at_you_kid”，“We’ll_always_have_Paris”（“山姆，再播一遍”，“孩子，此地凝视你”，“我们到底是有一个巴黎的”）。巴黎是一个名词，一个符号，一个可以被乌托邦化的所在，一个逃避，一个背衬，以及一些艳遇和人事。

　　我的三次巴黎之行，都和巴黎的雨不期而遇。《微雨扑巴黎》，这是林忆莲的一首歌；王菲早年也有一首歌，叫《巴黎塔尖》。这两首歌的合并印记，在我到巴黎的第二日实现了。我站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的楼上，远眺整个巴黎，后现代感觉强烈的蓬皮杜中心，玻璃窗外透着一份古旧的巴黎味道——被嘈杂浸染后的一份自持的泛黄感觉。接近傍晚，来了一点微雨，打在蓬皮杜的玻璃上，整个巴黎忽然是这般三分性感，七分流连，就连远处的埃弗尔铁塔，仿佛都被这阵微雨淋出一种飘忽不定的味道。空荡而寂静的楼顶大厅外，露天餐厅空无一人，白色的餐桌上一朵绽放的鲜红玫瑰，是这种素淡底色里唯一一抹鲜艳。

　　此时此刻，蓬皮杜像一个科幻电影中的时空隧道，把我抽离出了现实。看完现代、后现代作品后，这种科幻的感觉更加强烈，因为所有的作品都是超越理智和现实的，没有规律可循，所有的情感都是大起大落，所有的造型都是千姿百态。这仿佛就是巴黎，太冲动，太惶惑，太戏剧xing，太情绪化，是汹涌的海水拍打礁石，是涨潮时候的那种紧张，是遇见爱人的一种悸动，是咫尺天涯前告别的仪式，是电影的高潮，是说不完的浪漫絮语，讲不完的因缘际会——巴黎，于我，是一个从想象到现实，从现实到抽象，从抽象到形而上的城市，景点铺陈已毫无意义，千万个人心中的巴黎，我亦游历。

　　这个标题出自我喜欢的香港作家尘翎，她归纳巴黎有三层意味，我借来用。

　　巴黎第一层_日落之前的散步

　　有朋友推荐我看《日出之前》，后来还有9年后男女主角在巴黎再见的《日落之前》，我特别喜欢在《日落之前》末尾响起的妮娜·西蒙（Nina_Simone）的那首《Just_In_Time》（《恰如此刻》），这种印象有点像张爱玲在《爱》里描述的感觉：“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日落之前》恰好是一部关于游走巴黎拉丁区、塞纳河左岸的电影，跟随电影的镜头，我们从塞纳河边的莎士比亚书店开始一路走来，在咖啡馆里小憩。巴黎，是我至今都认为在欧洲各个名城中最适合散步的一座城市，在巴黎散步不会迷路，而且还时刻有惊喜，随兴所至。

　　我走在冬日的巴黎，塞纳河没有夏日里的那种安逸，散发出一种清淡。塞纳河大概是最能代表巴黎的一个部分，很多景点就在你散步于塞纳河的间隙，一一展现。尘翎写道：“塞纳河最可亲最有生命力。它张开两臂，让两岸成为居所，包容各式各样的巴黎人。所有人都可轻易走到它身边，在岸边竭息、欢舞、恋爱，或哭泣。它让爱成为romance，与心爱的人在塞纳河畔喁喁细语，或野餐或看风景……”

　　从《日出之前》到《日落之前》，时间像一座桥，从此岸到彼岸。这些建在塞纳河上的桥，或者金碧辉煌，或者单调寂寥，它们像是一个见证，见证这座城市的庄严、唯美、优雅和诸多的情爱故事。这些跨越塞纳河的桥，我最爱新桥。那日，从拉雪兹神父公墓（Cimetière_du_Père-Lachaise）一路淋着巴黎的冻雨回到塞纳河边，不自觉走到了新桥。这座桥，有两个方向，分别可以看到铁塔和巴黎圣母院。连通拉丁区的新桥给人一种烟花散尽的孤独感觉，倒不是因为当年看了朱丽叶·比诺什的《新桥恋人》才有这种感受。这是冬日里的巴黎透露出的一份疏离，这种冷感像那种被刻意经营过的爱情，或者冷藏过久的红酒，寒气bi人，但又让人迷醉。

　　俄罗斯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有篇小文，《雨蒙蒙的黎明》，里面的人物库兹明说：“一切我们所喜爱的，常常难得亲身遇见。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我只是就我自己来说。一切好的东西，总是在身旁一闪就过去了。”这样的叙述就是《新桥恋人》的叙述。我走在这座被雨淋湿的桥上，心中总有一点怅然若失……

　　2009年夏天再来巴黎，巴黎却已经是另外一种景致，热闹，喧嚣，白天长，黑夜短。你可以在拉丁区的任何一个咖啡馆坐下，看卖艺的帅小伙一边弹一边唱。拉丁区里隐藏着的巴黎索邦大学，也就是巴黎第四大学，年轻人下课后各自散去，又聚拢，充满了一种朝气，但是不蓬勃，不过度，一切刚刚好。我最喜欢逛拉丁区的书店，旧书店外摆满了旧书，我法文不好，但能触摸到那种情致。说到书店，值得一去的是左岸的巴黎唯一一家文艺英文书店——莎士比亚书店。

　　《日落之前》里，扮演男主角的伊森·霍克（Ethan_Hawk）把自己的新书发布会安排在这家莎士比亚书店举办，原因不外乎这里是巴黎最具文艺气息的英文书店。书店一楼卖书，二楼是旧书图书室，来的人可以买书，亦可以在这里坐下，在塞纳河边温一下午的书香。于是乎，女主角朱莉·德尔佩（Julie_Delpy）能顺利找到伊森·霍克，这是一个文化地标。它很小，书店里其实仅仅能容下10多人；它又很大，满是藏书，一个人一辈子是不可能读完那么多书的。这里似乎是那些美国人在巴黎必到的地方，我在书店的二楼穿梭，一对美国夫妇说上次来见到的猫怎么没了踪影……我在这里望着窗外，竟然真的看到了“莎士比亚”，一幅画在墙上的莎士比亚，在安静的巴黎的这一个角落里发着光……

　　除了以塞纳河为散步路线，你也可以到巴黎的高地蒙马特（Montmartre）去走走。蒙马特的圣心大教堂（Manson_Blanche）一直是来到巴黎的人不能错过的地方。电影《天使爱美丽》中，“巴黎活雷锋”，奥黛丽·塔图（Audrey_Tautou）扮演的Amélie（艾米丽）就是在圣心教堂下，把男主角心爱的相册归还给了他。从圣心大教堂外的观景台，俯瞰整个巴黎，会发现，巴黎的建筑风格真是惊人的一致。巴黎的市区规划几百年来保持了一种风格上的连贯性，所以新巴黎所有的现代建筑都被修建到了“新凯旋门”一带，而古老的巴黎被热爱巴黎的人保留住了一种统一性。

　　其实《天使爱美丽》的英文名就叫“Amelie_from_Montmartre”（“来自蒙马特的艾米丽”）。蒙马特在文艺分子心中已经拥有了崇高的地位，而现实中的蒙马特也是巴黎很文艺的地方。精致时装小店沿着狭窄的山路修筑，咖啡馆、面包店、小酒吧和餐馆密布整个蒙马特。蒙马特少了那种巴黎景区的喧闹和刻意的浮华成分，显得亲切、温暖，是一个家常的巴黎样子。我沿着陡坡上行，一直找到了“艾米丽”居住的那栋房子，下面就是水果蔬菜摊。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夜晚，第二次再去时是夏日白昼，身边驶过一辆小型摩托车，水果摊主往各自的店铺运输货物。日夜蒙马特，这是一个充满了生活质感的蒙马特。

　　旅行tips：

　　到蒙马特可以搭乘2号线地铁，在Nation站下车，注意巴黎的景区名称和地铁站的名称往往不一致，行前最好做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