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巴塞罗那（一）

　　重看电影《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有一次，看到最后我狠狠地哭了一场，因为一种强大的人情周旋下的妥协、对抗、和谐、完整和人生对撞下的光芒。宛若希腊戏剧里的一种救赎、感召和原谅的戏。这部戏，再打动我的，是电影舞台上的张力，女人戏里的坚强，缜密如蛛网的内心情结，被放大的很多打击都显得轻浮。我喜欢阿尔莫多瓦（Pedro_Almodóvar）电影中那些举轻若重的生活情感，这种情感或者说感情的浓度是如此西班牙，化不开，浓度深刻，思绪完整，像是写作时候的洪流，千言万语，腹稿已经打好，好戏正待上场。这一切，都是在整理我关于巴塞罗那的旅程记忆时翻找出的片段思维。我可以随时手拿一本皮质笔记本，记录下旅行中的那些感悟、忧伤、记忆……在火车上，在飞机上，在大海边……不一而足。

　　巴塞罗那，火红色的一堵墙

　　从巴塞罗那回来后，我决定把西班牙导演阿尔莫多瓦的很多作品再看一次。因为学习电影，写影评，经常被问及你最喜欢的电影导演有哪些，每次我都不假思索地说阿尔莫多瓦。《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是我在学电影的时期，看的第一部阿尔莫多瓦的作品。那时电影中的佩内洛普·克鲁兹（Penelope_Cruz）还只是一个太过年轻的演员，一直到了10年后，她才真正成为了阿尔莫多瓦的女主角，在《破碎的拥抱》里演绎背叛、复仇以及激烈的人间悲情。我第一次就看了《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这么成熟的作品，再看阿尔莫多瓦以前的故事，反而觉得《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讲得有点平实。我特别喜欢这部电影里的那幅剧照——母亲带着儿子去剧场看话剧《欲望号街车》，母亲站在墙边，话剧女主角铺陈的巨幅海报印在一面墙上，火红色的深邃背景，母亲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大衣。光是这样一个镜头就够了，这就是西班牙的浓度。好多时候，西班牙以及我到过的巴塞罗那就是那种深邃的藏着很多故事的地方。我喜欢阿尔莫多瓦几乎所有的作品，为什么这里要拾起这部《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因为这是他真正离开了马德里，把所有美好的，包含复杂情感的镜头都给予了巴塞罗那的电影；这是我的巴塞罗那纪行的一个灵感。这部电影也有耐人寻味之处，为什么母亲最后依然会毫不回头地再度离开巴塞罗那？如果说回来是为了最后的离开，那巴塞罗那是一个充满恨意的城市，一座他城吗？

　　真实的情况是，那日，我从有点混乱的罗马机场搭西班牙廉价航空Vueling公司的飞机飞往巴塞罗那，飞机飞临巴塞罗那上空时，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洋，飞机场就在巴塞罗那的海岸线边。这绝对是2009年夏天的长途旅行中最让我喜欢的一站。就在飞机穿行于地中海上空的时候，我在脑海里演练着小希冀：西班牙女郎搅动红色的裙摆，一场弗拉明戈舞蹈正在上演——毕加索笔下被分拆出来的现代主义符号；生死快感间的斗牛场面；鲜艳颜色鼓胀出的巴洛克城市风貌……空乘人员用语速超快的西班牙语问候大家，我恍惚间觉得西班牙语相当性感，富有弹性，像地中海人的黝黑皮肤。

　　西班牙在某种程度上不像一个欧洲的国度，它古老，它也狂躁，它的天性有点乖张，它的放荡、不羁，去掉无聊的线条感，形式上是后现代的，是很毕加索的，你需要从一个不常规的角度去审视，去看待，去读解。但是西班牙人又是很快乐的，他们情绪丰盈，那些民族与战争的苦难，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畅快舒展的城市线条

　　巴塞罗那建筑在宽阔的地中海岸边，是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伸展出来的城市，道路宽阔，喷泉不断，热带棕榈树装点在城市的中央，鲜花盛放在购物大道上，给人一种生鲜活泼的生活印象。这是一座热爱生活的城市。看看巴塞罗那满街的食肆、咖啡馆就能感觉到巴塞罗那人内心那种享受的惬意姿态。西班牙人的乐观、豁达，在巴塞罗那被具象成了城市的基本风格——宽敞的街道，热情似火的人们。

　　到达的第一个晚上，出门在巴塞罗那的傍晚中散步。巴塞罗那的街道太宽敞，不欧洲。这里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到达的时候正好是7月盛夏，夜晚的巴塞罗那却很凉爽，偶尔还有海风袭来。我找了一家海鲜饭餐馆，传说中的巴塞罗那海鲜饭倒是俯拾即是。地中海食物可口，坐于露天，音乐响起，酥软不激烈。巴塞罗那的夜晚，商店营业到夜晚**点，大型百货超市到10点，橱窗设计精致。沿街有很多食肆，外表安静，里面却是热火朝天的享受食物的场景。我喜欢巴塞罗那那种鼓胀的生活气氛，不像罗马那么荒芜，不像巴黎那么虚荣。

　　和首都马德里相比，巴塞罗那人内心颇为骄傲，因为巴塞罗那城是加泰罗尼亚文化的发祥地，同法国的文化和语言发展渊源颇深。一位巴塞罗那人告诉我，他们和马德里人讲不同的语言。这种角力诚如布鲁塞尔和安特卫普、纽约和洛杉矶、柏林和慕尼黑、北京和上海。巴塞罗那人讲自己的加泰罗尼亚语，和西班牙语还不一样。翻翻巴塞罗那的历史，你会发现这种骄傲是有渊源的：巴塞罗那是西班牙开办印刷所的第一个城市，也是欧洲发行报纸的第一个城市；1992年第25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该城举行；巴塞罗那旧城中心有13世纪开始营建的大教堂以及中世纪的宫殿和房屋。巴塞罗那似乎是西班牙真正繁盛的一个象征。

　　巴塞罗那是我在2009年夏天长时间旅行的最后一站。我感到身心疲惫，索性买了票，一屁股坐上了城市观光巴士，省去满地找的麻烦。另一个原因是，7月的巴塞罗那日照很强，一个人按图索骥，在街上行走将是相当消耗体能的事情。话说回来，我相当不喜欢搭乘城市观光巴士，在每一个我到过的城市，我喜欢自己散步，查好地铁线路，或者跳上巴士。我不喜欢把自己认定成一个单纯的旅行者，而城市观光巴士就是一个旅行者的不自我工具。但是巴塞罗那的观光巴士旅行却是赏心悦目的，是方便且实用的选择。在观光巴士的带领下，我选择在傍晚登上提比达波（Tibidabo）山顶俯瞰巴塞罗那。夕阳中的巴塞罗那展现出一丝温婉的浪漫主义色彩，那些宽阔的城市街道都变成遥远的几何线条。我觉得巴塞罗那是阴柔相间的城市，巴塞罗那的男人性感多情，肌肉线条明晰；而女人则在展示自己火辣的同时给人一种仗义的友谊情怀。我站在山顶，望着远处的海出神。巴塞罗那，古道愁肠般让人热爱，金色的地中海阳光照耀整座城市，包容而温暖。这夏日的夕阳，为巴塞罗那镀上了一层明快的金。

　　顺着提比达波山继续往上步行，就能找到1992年巴塞罗那夏季奥运会的主场馆，奥运游泳场馆和奥运博物馆都建在巴塞罗那制高点上。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举办的时候，我还是一名小学生。但是，我在那一年，第一次认真收看了很多巴塞罗那奥运比赛的实况转播。特别是跳水比赛，那块跳台四面开放，山峦、城市环绕的巴塞罗那10米跳台，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当年，伏明霞在巴塞罗那一举成名，我少年的心对西班牙王室想入非非。此时此刻，巴塞罗那奥体中心经过了很多年的风雨冲洗，有点旧了，但是山上的风光依然很好。在这里能俯瞰整个巴塞罗那，景观开阔，内心亦无比舒畅。巴塞罗那青年在游泳场馆外的广场上嬉戏追逐，时光交叠间，我恍若重拾一种被遗忘的青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