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大利回忆只有两个部分：威尼斯和罗马。一座是水样的柔情城市，一座则如山石一般阳刚壮美；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而且都情绪饱满，充满爱意。
那一个夏天的旅行沿着欧洲南部的海岸线进行，从法国南部一路坐火车驶向意大利。在法国和意大利边境，从法国的火车换到意大利的火车，不知不觉，火车上的喇叭里已经开始播讲意大利语。这种跨越法国和意大利边境的火车旅行，车身上混合了一种野性的意大利特色。意大利男人的皮肤散发出黝黑的性感气质，他们说话都声音响亮，带有一种吵架的意思。在意大利坐火车总是让人心生忐忑，怕小偷，担心坐过站，听不懂意大利文……但却是一种冒险的旅行。
我竟然时刻都有如坐电影中的感觉，我记忆起意大利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的那一部《奇遇》，主角漫无目的地徘徊和无端的消散，让我觉得生命很多时候就是一种不告而别。其实，这一部《奇遇》的意大利名字是“L'Avventura”，冒险和充满未定义的探索意味，就像我在欧洲进行的旅行一般，大多和很多著名的风景和人潮背道而驰。它更多带有一种飘散的xing质，注定了很多时候是孤身上路。虽然从情感和内心上来讲，面对圣迹、风物，大起大落，但这样的旅程往往充满没有被定义的自然主义特征、故意被拉长了的青春梦想、萌动的雀跃和一股子浪漫随想。
此刻，我坐在火车上，望着南法和意大利的蔚蓝色海岸线，越是接近安东尼奥尼的意大利，这种感觉越强烈。
因此，我的意大利，我的威尼斯和罗马记忆也是散在的，它类似于安东尼奥尼惯用的长镜头：复杂的、自我的、缓慢移动的摄影，以及长时间的沉默，甚至是用自然音响来加强对白，抹掉了很多人声鼎沸的场面，抹掉了旅行书和贴士的笨拙，它更接近于我的内心。
“威尼斯没有沉没”
在前往威尼斯的路上，我在米兰转火车，发了疯地在米兰火车站的月台上奔跑，绝望地寻找那一辆开往威尼斯的火车。夏日的意大利，久违的溽热。当火车真正驶入了这座被海水浸泡的城市，我发现威尼斯似乎是咏叹调，蔓延着很多浓情蜜意。现在回想，我在欧洲的时候，前后两次来到威尼斯：一次是这一回的夏日旅行；一次则是在希腊旅行后，遇到冰岛火山爆发，无法搭飞机回到挪威，遂和几位挪威人驾车横穿欧洲回到挪威，我们把车开到希腊的帕特雷港口，登船到了威尼斯。
傍晚，我在威尼斯的圣卢西亚火车站下车，旅行的疲态已在慢慢扩散，我迷失在这座古老的水城。沉渣泛起的生活，被水打湿，被水柔化。威尼斯像是一条缎带，我在公共汽船上沿着河水漂流。有时候你想做很多对照，但对照往往是徒劳的。威尼斯被太多的游客包围，有时候让人透不过气来。
来到著名的里亚托桥(Rialto)，它是威尼斯的一个象征。原先是一座木桥，后改为吊桥，在一次庆典中，因不堪重负，大桥折断，改建为现在的石桥。桥顶有一浮亭，莎士比亚的名剧《威尼斯商人》以这里为背景。
刚朵拉的侧影倒映在水中，商贩吆喝着威尼斯的一份悠然。美国大亨为了彰显自己的富有，在威尼斯买下别墅。那些别墅，外表破旧，每年还要花钱维修，美国大亨只在夏天来度假。威尼斯的私家船在河道里穿梭，我们对于财富的概念，有时候显得很不一致……
威尼斯的中心在圣马可广场一带，圣马可教堂(Balilica_San_Marco)、钟楼、总督府(Palazzo_Duclae)、叹息桥(Sospiri)、八角形的拯救圣母教堂(Santa_Maria_della_Salute)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胜。我在圣马可广场席地而坐，感受那些雕塑传递出来的历史感觉，我没有去排队进入教堂，我忽然很害怕那种长久的排队，我的疲劳一直在和威尼斯的圣迹交战着！在这次关于南欧的旅行中，疲惫一直如影随形，这是我长时间住宿在青年旅社、火车上，没有足够的睡眠所致。
但是，威尼斯怎么会有那么多可以观看的神圣教堂！中世纪的岁月，著名的教堂壁画，还有始终在维修的古迹，让我无法喘息。我在内心呼唤着圣迹——是圣迹！威尼斯真正开启了意大利的圣迹之行。如果要看教堂，真是要去意大利，去了意大利，才知道什么是教堂和欧洲的历史印记。那些雕塑，那些看不完的壁画，比如提香（Titian）的作品，荡涤人心！我坐在威尼斯的油轮巴士上，河岸两旁的很多建筑被时间风化、浸润，却不影响至今飘散出的一种柔美的可以被雕琢和放大的气质。这种气质在傍晚的威尼斯更是显得迷幻，并且超越时空，难怪很多光影片断里有那么多的威尼斯胜景。
威尼斯不愧是狮城，到处都是狮子雕像，这里顺理成章成为“金狮奖”之城。我在意大利的第二日，就来到每年威尼斯电影节的举办地——威尼斯的丽都岛（Lido）。可是，丽都岛的林荫大道其实没有一点电影之城的意思，至于电影节的具体举办地，我也没有去寻找，而是和一个朋友来到一处海滩。我坐在海滩一边的阶梯上，远看海滩上起伏的人影。在静谧处，感觉这是安东尼奥尼的一个镜头，如果是黑白的话，就更像了。
所以只要人在威尼斯，就不得不说电影。此刻，我联想到了自己喜爱的电影《天才瑞普利》。我觉得导演安东尼·明格拉（Anthony_Minghella）是一个完美主义导演，这个英国人眼中的意大利充满了无限的暗涌情绪，我开始重新审视他的作品。我反复看这部电影。我记忆清晰，电影中的意大利拿波里(Napoli)的阳光，老房子散发出来的惶惑的美。我记得，那日从威尼斯去罗马的夜班火车，终点站就是拿波里，意大利南部度假胜地。但是我无法消受，只能在罗马下车。我当时忘记了《天才瑞普利》里，马特·达蒙扮演的Tom邂逅裘德·洛扮演的Dickie就是在拿波里的海滩上。《天才瑞普利》展现了一种意大利式的男士情调：放浪，多情，衣着花俏，充满幽默感。据此，我十分崇拜《天才瑞普利》的服装指导，每个造型都优雅。电影中，女演员凯特·布兰切特和马特·达蒙在60年代的罗马火车站第一次见面，让我想起了威尼斯的火车站，以及车站内盈盈袅袅的美国英语。在《天才瑞普利》里，亦有一幕意大利煽情爵士吧的情景：那一夜热烈的爵士表演，裘德·洛扮演的角色和意大利人唱“Americano”（美国人）——这个词和法语好像很像。我在戛纳的路边摊看着很多法文标签，不知道选哪一个三明治或者汉堡餐。我对老板说，“Americano”，干脆黏稠的“Americano”，顺口就说出来了，因此我吃了一餐美国风格南法汉堡。这些都是在威尼斯旅行中，被光影搅和出来的后话，我却不自觉偷笑起来……
当然，《天才瑞普利》进行到中部，凯特·布兰切特扮演的风情万种的美国针织大亨之女，就是说着那种黏稠的美国英语（这个澳大利亚女人真是天才，她可以说任何口音的英语）和马特·达蒙去罗马的歌剧院欣赏歌剧，一个假冒身份下的真情流露。马特·达蒙扮演的Tom是恶魔，但内心又神圣，这是导演明格拉塑造的内心意大利：我们在不断和神圣的、崇高的美相遇时，又发现那些肮脏、混乱的意大利做派，带有阴谋性质、蓄意为之的一种情调等等。天使和恶魔的作战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在意大利又是顺理成章的。电影的尾部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咖啡座还是如此熟悉。回过头来看《天才瑞普利》，告别的景点亦是那晚第一处把我震撼的圣迹，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女主演格温妮丝·帕尔特罗也是从威尼斯的圣卢西亚火车站走出来的。河对面的教堂，我们到火车站的时候还在维修，圣卢西亚女神依稀可见……
在威尼斯的报摊，能看到威尼斯人自己做的小册子，题目就是《威尼斯没有沉没》。圣迹依然健在，生活还在上演。我在威尼斯的圣卢西亚火车站等夜班火车去罗马，等到威尼斯夜色上来。眼前这一汪海水，灯光早已三心二意地漏了进去……
wＷw．xiＡoshＵotxt.neｔ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