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乳白色的纱帘，轻飘飘地被风吹起。薄薄的，似雪花一样轻盈。

　　纱帘上，有初秋早晨清爽的香气。

　　米色与棕色交错的木地板上，围着一张粉色的小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那些娃娃似乎会说话，会眨眼睛，一直望着那张粉色小床中一个睡意正浓的庸懒少女。好像，在叫她起床。

　　“……恩……”

　　床上的少女轻声哼哼了一下，将头向右偏了偏，随手抱住身边一个漂亮的人鱼娃娃。好困啊……让她再多睡会好不好？昨天夜里她又失眠了。她梦到有好多好多的滑板在不停地砸她的脑袋，还有一张可恶的嘴脸一直在嘲笑她。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是米煜呢？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不情愿的叹息。她不要，她才不要那么恶劣的人是米煜，可是……好失望啊，在梦里她都会气呼呼地瞪着他。原本还期待着十一年后的米煜脱胎换骨，能像她那天遇到的那个男生一样优雅，看来还是她的愿望太高了，十一年没见，他也还是一样那么的可恶，而且仿佛还变本加厉了。她的米煜啊，整整让她盼望了十一年的米煜，那个十一年前会指着她鼻子笑她哭的样子丑得像巫婆的米煜，竟然依旧如此的可恶。名副其实的臭小子一个！

　　头好痛啊……

　　“喂！楼上的美人鱼！该起床了！都几点了还不起？？！”楼下，传来一句悦耳的男声，那个声音很清亮很阳光。

　　又是他吗？

　　床上的小愉不高兴地掀开薄薄的粉色被单，烦躁地从床上弯着腰坐起身子，蓬松的散发杂乱地挡在眼前。

　　他能饶了她么？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每天早上都会在她家楼下大声的叫她起床，搅得她没有一天能睡懒觉。她的生活似乎也开始步入了正规，除了每天会被他叫着让她起床以外，妈妈的咆哮和姐姐时不时因为脸上长痘痘而发出的怪叫声还有爸爸可怜兮兮在厨房总不小心摔破碗的破碎声总是吵到她的耳膜严重震动。

　　“楼上的，起来没有啊？！”楼下又开始发出了催促的声音，话音中似乎带着丝丝笑意。

　　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小愉懒懒地穿着睡衣下了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向阳台拉开乳白色的纱帘。

　　看见她拉开窗帘，米煜乐呵呵地抱了抱手中的滑板，嬉皮笑脸地望着她：“懒虫美人鱼终于起床了！真难得啊，今天只叫了你两声就起来了。嘿嘿……”

　　站在阳台上的小愉没好气地瞪着手抱滑板、一脸贼贼笑意的他：“喂！臭小子！你一天不在楼底下叫我会死啊？！”

　　“不会啊。”他咧开嘴嘻嘻笑着，两排洁白的牙齿很整齐，两颗与他性格不大相符的秀气小虎牙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她斜着眼睛盯着他，一脸愤懑的表情。

　　“不过……”他耸了下肩，一脸事不关己地坏笑道：“我怕你会死。”

　　明亮的巷道中，几个看似高中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跑开。

　　对面隔壁，一家饮料店已经大开了门面，透明的玻璃折射着刺眼的阳光。

　　墙角下，他笑得一盏玻璃闹钟。

　　看着他那样的怪笑，她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慌忙回头望向卧室墙上的芭比时钟。

　　天、天呐！她惊讶地捂住嘴巴。已经七点四十了！

　　“还有二十分钟，再不快点的话，学校那里悦耳的铃声可就要响起来了。”楼下，一身酷酷装扮的米煜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滑板又望了望她，咧着嘴巴笑着说道。

　　冲他做了个鬼脸，小愉慌乱地快速拉上窗帘，飞速换下一身睡衣，套上了姐姐昨天才新买给她的浅粉色丝织短袖衫。两只因着急而显得笨拙的手慌张地揪住自己稀疏的头发，一边费力地将它绑成麻花辫子，一边急匆匆地飞奔向她现在最为向往的地方。

　　如风疾驰。

　　她的速度快得有点吓人！

　　“死丫头！见鬼啦？！一大清早乱窜什么？上个厕所都这么不安稳！”刚从自己卧房走出来的纳杞，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不禁冲着她大叫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伸了下舌头，妈妈可能要对她下“骤雨”了，不过没关系，她知道，往往骤雨过后，天空中都会出现七彩的绚丽彩虹。

　　嘿嘿一笑，她捂了捂自己的耳朵。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秒钟纳杞扯开嗓门发出一阵臭骂声。待叫骂声结束，小愉松开手，扒在卫生间的门上露出半个头探向客厅。

　　“妈，我要迟到了，能不能快些为我准备点早餐？我知道妈一向最好、最疼小愉了，对不对？快点哦，我两分钟后就出去，先谢谢我最最最亲爱的最最最最可爱的纳杞妈妈了。”坐在便桶上，她偷偷笑了一番。

　　其实，彩虹也是要靠自己创造出来的啊。

　　两分钟后，满脸解放的小愉一脚踢开洗手间光亮亮的“大门”，从餐桌上迅速拿起两块可爱的妈妈为她精心准备的面包，乐呵呵地叼在嘴里。

　　果然牛皮还是靠吹的，妈妈还是靠夸的啊。

　　嘻嘻乐着，整理好一切东西，她叼着两片面包，背上一个便携式的简易单肩小包包，一溜烟地狂奔至楼下。

　　楼梯口。

　　耀眼的阳光中，莫名地多出一丁点火红色的光泽。

　　金色与火红色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如若一团金色的火红朝霞。

　　小愉好奇地望了望那丁点光亮。

　　走道的斜对面，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倚着墙壁站着，一辆银色的自行车静静地在他身边停放着。

　　他额前，炫染的红发格外醒目。

　　那丁点光亮原来是他的头发啊。

　　还真是有够耀眼的！

　　眨了眨眼睛，小愉捋了捋身上的单肩包带迅速跑向他：“嗌，臭小子，你怎么还没走？傻愣愣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轻吸了口气，故意甩了甩头发，望向她：“上课最后一秒钟再进教室，才能显示出我的与众不同啊。”

　　她无趣地瞅了他一眼，像他那种丝毫不飘逸的短发，这个动作根本就是多余的。

　　“少无聊了！”他还真以为他是新星人类，帅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不过到是和《巴黎圣母院》里的守塔人——伽西莫多可以相提并论。

　　“我不管你，我得赶快走了，迟到就完蛋了，会被骂死。”她们的辅导员好凶喔，上次她在这个班里新交的死党韩云才迟到了十分钟，就被拎到办公室整整训了一个小时才放出来。这是大学的风格么？她有些后悔自己对大学抱着那么大的希望了。

　　握紧了包带，她没有顾虑他，快步朝前走着，走路的速度似乎可以用跑来形容了。

　　“喂，我载你去吧。”身后忽然响起了米煜的话音。

　　他可以载她去么？他有自行车？印象中好像方才他的身边的确有一辆自行车。可是他向来都不用自行车的，这一个月中，她看见他每天上学都是一路滑着他的滑板出行。

　　她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下米煜。

　　饮料店的玻璃窗旁，他自然地弯低着身子，坐在一辆银白色的自行车上，双手扶平稳地扶着自行车手把，一只脚轻松地踩在脚踏板上。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银白色的自行车上，晶亮亮地发出剔透的光泽，映衬着他的皮肤，泛出淡淡的橙色。

　　他的眼睛似乎在雀跃，里面有亮色，亮亮的，很明洁。

　　透明的玻璃下，他帅气的姿势让她差点失了神。

　　他微侧着头，冲她笑了笑：“发什么愣呢美人鱼？要不要我载你去啊？！”

　　收了收神，小愉不自觉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看什么呢！他可是那个坏坏的恶小子啊！他不帅！一点都与帅气两个字沾不上边！不许看了！

　　“敲什么脑袋啊你？犯傻呢？！”一旁的米煜望着她那般动作忍不住干笑两声逗弄道。

　　“你才傻！”她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傻了就没人可以门门功课考优异了！

　　“吖？对了，你的宝贝滑板哪里去了？”她才想起来他现在双手都扶着车把，自行车上也没有他那个超炫滑板的踪迹。对于这辆自行车，她也觉得出现的有点莫名其妙。

　　“换了。”他嘻嘻笑着，随意地吐出两个字。

　　换了？小愉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他。没发烧吧？那可是他最心爱的东西，每天抱在怀里像抱着宝一样疼惜，怎么可能……

　　“就换了这个？”她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那辆银白色的自行车。

　　“是啊。”他低头看了看车头的手把，又看了看她，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有什么不妥？”

　　她收回手，捋了捋额前有些挡眼的发丝，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不是很宝贝你的滑板吗？换了你不心疼？”

　　“就换一小会，等到学校我就换回来了。是跟刚才顺路骑车经过的同学田齐换的。”他转过身用一只手拍了拍自行车的车后坐：“嘿，不错嘛，挺结实的，没想到那家伙的自行车也挺酷，和我的滑板有的一拼。”

　　“你换它做什么？”她直视着他的脸颊，问道。

　　他转过脸冲着她，那只刚刚拍着后坐的手也转回来握住了车把：“嗌，美人鱼，你的废话真多，你到底要不要我载你去上课了？快迟到了再不走。”

　　“要！”小愉忽然挺直了身子，笔直笔直地站着：“打死也要你载我！”

　　对于她们班来说，迟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能会死得比野猪都惨！

　　“那还不赶紧上车？！笨蛋！”看着她直挺挺的身子他似笑非笑地朝她说了一句。

　　“哦。”笔直的身子动了动，她喜滋滋地跳上自行车后坐：“嘿嘿，那今天有劳您了！改天一定请你吃冰淇淋啊。”

　　嘿嘿笑两声，坐在后坐上的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啊！真好。上帝真的很疼惜她呢，在这样一个紧要的时刻帮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清爽的空气中。

　　一双蓝色的运动鞋轻快地踏上脚踏板。

　　“抱紧了，美人鱼。”

　　“恩！知道啦，臭小子！”嘻嘻一笑，她抓紧了他的身子。

　　车轮缓缓驶动。

　　银白色的自行车开始一点一点地加快。

　　有风经过她的耳边。

　　车轮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阵阵初秋清新的风随着车速的加快愈来愈大，吹乱了他和她的发丝。

　　＊＊＊　　　　　＊＊＊　　　　　＊＊＊　　　　　＊＊＊　　　　　＊＊＊

　　明博学院

　　“叮咚——”

　　学院内上课的预备铃声清亮地响起，像银铃一样清脆。

　　校门外，零零散散地几个学生急匆匆地向自己的教室冲去。

　　白玉般洁白的门柱下。

　　一双蓝色运动鞋从自行车脚踏板上轻扬地落下地面。

　　自行车上，一个看上去很阳光很舒服的男生，手扶车把，极为自然地弯着优美的脊背转过头，看向正在自行车后座上满脸笑容的女生。

　　“喂，打铃了，还不快下车？”

　　“恩？到了？”一脸茫然的小愉愣愣地看了看校门口的门牌才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好快哦！他的车技似乎挺不错的。

　　扶着自行车后坐，她轻身一跳，下了自行车。拍拍手，她笑眯眯地望向米煜：“嘿，今天真的谢谢你啦。”

　　“嘿嘿，美人鱼，没想到你的礼貌素养还真挺高么，已经说了两遍谢谢了。”米煜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

　　她没好气地拍掉自己鼻子上的两个手指头：“别捏，本来带着眼镜就够塌了，再捏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了呗。小时候经常捏你鼻子也没见塌过。”他扬着脸，冲她笑。

　　“谁说的？！我现在的鼻子肯定就是你小时候经常捏出来的结果！”她捂着自己的鼻子，不许他的手指再靠近。

　　“你应该庆幸我小时候经常捏你的鼻子，不然你的鼻子肯定比现在更塌。哈哈。”他的脸上漾着笑容，像橙子一样鲜亮。她有常识么？鼻子只有被剐塌的，哪里会有被捏塌的？亏她还是科科成绩第一的优秀学生，是不是学习学糊涂了。

　　他嘿嘿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好啦，美人鱼，你赶紧去上课吧。别在这说鼻子了。”

　　她大伸了下舌头，冲他挤了挤鼻头：“知道了，臭小子！”

　　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天，只剩下五分钟了，她要可怜兮兮地爬上七楼啊。捋了捋包带，她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猛冲向教室。可不知为什么，跑没两步，她忽然间想回头看看那个有点可恶的臭小子。

　　其实，他有时候也不是很坏啊，虽然很爱开她的玩笑，但也挺帮助她的。说实话，如果没有他每天早上起来在楼下叫她起床的话，她真的可能会每天都迟到喔。

　　她轻轻扯动了下嘴角，笑着转过头。

　　咦？他要到哪去？

　　回过头的小愉看到的竟是那小子调转车头预备往家的方向骑去。

　　“嗌！臭小子！你去哪里？要旷课么？”她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大叫。

　　听见她的叫声，自行车上的身子愣了愣，转过身子看向她：“你怎么还不走啊？快去上课吧，一会真要迟到了！”

　　“你旷课如果被发现是会被记过的！”没理会他对她的忠告，她坚毅地盯着他。她要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她不喜欢他那么玩劣的性子，可她还是不忍心见他受到学校处分啊。

　　“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吧，还有三分钟，如果快点的话够你爬楼梯了，快去上课。”

　　“那你也得回来上课，我不允许你旷课！”她用执着的眼神望着他。

　　他好笑地叹了口气，把自行车车头再次调了回来，直直对着她：“你还真是罗嗦哎！我说一下，我今天早上没课！”

　　恩？没、没课？？

　　她眨了眨眼睛，扶着眼镜注视着他：“你早上没课？”

　　“废话！”他回了她一句，阳光下的发丝显得格外精神有力。

　　“可你那会不是说……？”

　　“说什么？”

　　他一脸毫不知情的表情，好像刚才在我家门口那句“上课最后一秒钟再进教室，才能显示出我的与众不同啊。”根本就不是他说的。

　　“你真的没课？”她有些开始糊涂了。

　　“罗嗦！赶紧去吧啊你，只剩两分钟了。”他故意低头看了看手表，分散她的注意力，示意让她快些赶去教室。

　　“还两分钟？！”她突然紧张地瞪着双眼大叫。“啊，算了，没时间跟你罗嗦了，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抓紧肩上的单肩包，一股脑儿向教室冲去。

　　金灿灿的阳光下。

　　他看着她快速飞奔的身影牵动着嘴唇笑着。

　　如果快些的话，她应该不会迟到。这样，就不会受到辅导员的训斥了吧……

　　呵呵一笑，银白色的自行车又一次调转了方向。

　　车上的男生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骨，轻轻闭了下眼睛。

　　好困……

　　他该回去睡觉了。

　　清逸的风。

　　弥散着淡淡的树叶清香。

　　天上，朵朵洁白的云霞遮去了耀眼的阳光。

　　中午课休时间。

　　小愉站在顶楼宽敞舒适的阳台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好舒适啊！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顶楼上，呼吸一下顶层的新鲜空气真的很舒适。

　　听同学说，好像海拔越高，空气就越新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她挺喜欢现在这种混杂着树叶清香的浅浅味儿，一个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总觉得这种味儿会给她浑身用不完的劲。

　　张开双臂，她又大口吸进了一肚子的新鲜空气，好清爽！

　　抬头，她望了望天际的朵朵白云。

　　好漂亮哇！一朵朵洁白无暇的云彩如风般自由自在的在蓝色空中飘曳。

　　惚的，她的眼前隐隐约约浮现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个身影拥有着漂亮温和的笑容。她也不知道自从那次在树下遇见那个温柔的男生后，这是第几次眼前总会不自觉地浮现他的面容，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眼前总会浮现他的影子，可是，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可以在见到他，见到他那样漂亮的笑容。嘿嘿……

　　假想一下，如果她是朵云就好了，成天在天空中自由惬意地飘来飘去，望遍世界所有的地方，这样她就又可以再一次看见他了——那个拥有漂亮笑容的男生。

　　嘿嘿一笑，靠在栏杆上，她两手托腮。

　　他淡雅的笑容依旧浮现在她眼帘。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故意安排了那场相遇，如果说她是美人鱼，那么他一定就是她这只美人鱼的心爱王子咯。因为王子一定是那么的儒雅，就像他一样。嘿嘿……

　　“小愉，吃午饭了么？今天上课累不累？”一只白净的素手从身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宛若鹅毛一样轻盈。

　　“啊！”被身后那个人突来的动作和声音吓了一大跳，她触电一样地弹开。

　　拍了拍胸口，她转过身子，定住了神，面向那只纤细之手的主人：“艾学姐？你怎么来了？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鬼来了呢吧？”艾娅轻轻一笑，用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