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嚏——阿嚏——阿嚏——！”

　　连续三个大大的喷嚏。

　　大街上，小愉捏了捏鼻子，手中方便带里刚买的热包子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不自觉地，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好冷啊，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就骤然降温，害得她严重感冒，脑袋有些热热的晕晕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晃了下脑袋，她定了定神，拿着为姐姐买的肉包子预备朝家中走去。今天晚上爸妈就要回来了呢。所以待会回家后，她要和姐姐从上午开始就好好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迎接出差回来的爸爸和大嗓门的妈妈。

　　“小姐，还记得我吗？”

　　冷不丁地，她的耳边传来一句有些熟悉的话音。

　　小愉回过头去，有些吃惊：“啊！是姐姐你啊。”

　　“对，是我，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那名女子笑眯眯地捋了捋身上的挎包。

　　“我也没想到姐姐可以记得我喔。”小愉回给她一个笑容。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可不就是那位着急把雪恋卖出去的营业员姐姐吗？

　　“当然记得你了。我想大概是因为雪恋太哀伤了的缘故，所以看中雪恋的顾客至今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一位非常帅气的男生，我还记得有一次他站在橱窗前，眼睛盯着雪恋整整待了一个下午，见我招呼他，他却没有说话就走开了。”

　　“啊！那雪恋被他买走没有？”小愉瞪大了双瞳问道。

　　“没有，他只是看看就走了。”

　　小愉抚了抚胸口，心底的一快大石头放了下来：“幸好幸好。”

　　“不过他看上去似乎非常想买雪恋的样子。所以啊，你要抓紧点哦，不然如果哪一天雪恋被他买走了，我可帮不了你了哦。”营业员姐姐笑弯了一双眼睛。

　　“恩，放心姐姐，我一定努力存钱。”小愉笑如暖风。

　　“那就好，对了，今天不该姐姐上班，和朋友约了出去玩，要迟到了，所以先走了哦。刚才看见你，顺便和你打个招呼的。”

　　“好的，姐姐拜拜。”

　　相互拜别之后，小愉提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继续朝家中走去。

　　明亮亮的阳光，照射在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

　　淡淡银白色哀伤的光芒，隐隐在她脑海闪现。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间好想去看一看雪恋，她又忽然间觉得那种淡淡哀伤的光芒恍惚间有种莫名地感觉在牵引着她。

　　脚步，不知不觉地走向那家富丽堂皇的珠宝商场。

　　会哭泣的戒指。

　　橱窗下，她再度看到了雪恋，那抹浅浅的哀伤透着银白色的光亮，怎么也挥散不去，好像不管多久，它都会这样一直哀伤下去。它的光芒，仿佛在哭泣，无止尽地哭泣，也许，这才是很多顾客都不愿意买它的原因吧，正是因为它太哀伤，所以怕戴上它的人也会跟着一起哀伤。

　　可是，她好想拥有它哦，那样就可以戴着它，温暖它，或许，那样的话，它就不再会那么哀伤了。

　　一阵风轻拂过她发际。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转眼，蓦地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似乎疲惫到了极至，脚步紊乱，看似晃晃悠悠地走着。那么冷的天，他的左臂竟然捋起了半个袖子，右手一直按住左臂的肘关节处。

　　“臭小子？”

　　小愉惊讶地望着离她不远处的米煜。

　　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有些苍白的脸上，两条俊秀的眉毛拧在一起。没有回头看她，他咬了下牙。好像是不想让她看出些什么，他努力地挺直了身子，正了步子向前走。

　　“你怎么了？”身后，小愉一手提着包子，怔怔地冲他大声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回音。

　　喧闹的大街上车来车往。

　　米煜蹙着眉头继续向前走。

　　他方才走路的样子很不对劲。小愉神色担忧地望着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没走多远，她看见他从手肘处拿开一团白色的东西扔进垃圾箱，再把袖子放下。

　　她思索了下，决定悄悄在他身后跟踪他，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她有点担心他，而且，她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他对她整个人都完全变了，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好几天。

　　湛蓝的天空下。

　　繁华的街道上。

　　她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他身后。

　　可即使是很小心地跟踪，却也终究还是在一个巷道里被他发现了。

　　“你要跟到我什么时候？”米煜将手插进口袋，转过头望向她。

　　小愉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咬了下下嘴唇：“你发现了？”

　　“从你一开始跟踪我的时候就发现了。”米煜侧着脸看她，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

　　听闻这里，小愉忽然来了气：“喂！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干吗还故意走那么多路绕那么多圈子？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谁让你跟踪我。”他的语气平淡。

　　“跟踪你是我的不对，可是，我是觉得你不太对劲，所以……”恍然间，她想起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左臂，把他衣服的袖子捋了起来。

　　“喂！美人鱼！你要干什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米煜慌忙拽下袖子，想掩饰些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袖子早被她捋起了半边高，左手臂弯处，一大片的於青，於青的正中央，一个明显的针眼明晃晃地曝光在眼前。

　　她锁紧了眉头。果然没猜错，刚才他扔的那一团白色的东西一定是药棉！

　　“你去抽血了？”她握着他的手臂，丝毫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这么一大片的於青，一定是去抽很多血，难怪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他默不作声地甩开她的手，重新放下袖子。

　　“你去抽血干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管不着。”他摸了下手臂，没有一丝要说原因的意思。

　　“你抽了多少血？米妈妈知不知道？”她继续追问。

　　“我说了！不用你管！”赫地！他的口气变得有些凌厉！

　　被他凌厉的声音惊呆了，小愉提着方便带没有说话。

　　热包子渐渐消失了腾腾的热气。

　　巷道内，出奇地安静。

　　没有人经过。

　　仿佛，这里与喧闹的大街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离开来。

　　“对不起。”

　　许久，米煜打破了宁静，开口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没关系。”回过神的小愉呆呆地望了望他。

　　“关于我抽血的事情，请你不要问了，也不要告诉我爸妈，谢谢你了。”米煜撇开视线，没有看她。

　　“可是……”小愉顿了顿：“你最近很不对劲，对我也是不理不睬，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了。”

　　米煜转过头正视着她的眼睛，神情纠错复杂。

　　半晌，他微启唇瓣：“你会在乎吗？”

　　“……？”

　　“就算我不理你的话，你也是不会在乎的，对吧？”

　　他垂下眼皮。顷刻间，光亮亮的阳光斜斜撒在他眉宇间，一抹深深的哀愁，浓浓地充溢萦绕在眉宇之间。他的声音很轻，轻地好似只要一个细微地恍惚，就再也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宁静的巷道寂静无声。

　　在这条寂寥的巷道里，仿佛一个轻微的喘息声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见她没有说话，一抹自嘲的笑轻漾在他唇角。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知道她不会在乎，却还是这样问了出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一阵锥心的疼痛涌溢在胸腔，低低压得他快无法喘息。

　　他深吸了口气，重默地望了她一眼，一个转身欲走开。

　　“喂！！”见他转身要走，小愉有些焦急，急忙一把拽住他胳膊劈头就问：“你在耍什么酷？问你什么都不说！每次都是！你这样很让人着急知不知道？！”

　　被她拽住胳膊的米煜直视着她洁白的手指。

　　下一秒。

　　他反过身猛地将她抵在墙角！双臂卡在她面庞。

　　声音像是积压了很久，一触而发：“你想知道什么？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整天在我耳边唠叨烦不烦？！想知道我干吗去抽血？想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想知道我干吗不理你？！”

　　“我……”被他圈在墙壁小愉被他异常的举动吓到，她不自觉地想往后缩，却只靠上冷冰冰的墙壁。

　　“说啊？你想知道什么？你刚才不是很想知道吗？你说啊！”米煜深深凝望着她，好像要把她望进骨子里，声音开始有些近乎咆哮！

　　“你……为什么不理我？”她恍惚地望着他的眼睛，话音小小的。

　　“呵。”他冷笑一声，神情中漾着一丝嘲弄：“想知道是么？”

　　“……”

　　“因为——”他低下头，直直对上她瞳仁，鼻翼间的气息扑朔在她面颊。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我、讨、厌、你。”

　　是的！他讨厌她！他讨厌看到她和淅那么亲密的在一起！每次看到的时候，他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疼痛，痛得令他窒息得恨不得死去，之前，他也以为能够控制的了自己，可那种感觉却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强烈，强烈地让他快要失去心智！

　　说完，他放开一直按在冰冷墙壁上的双手，插回自己裤子口袋。

　　恍若炸雷般，小愉惊恐地睁大眼睛！

　　口水，在喉咙间生涩地卡住。是她听错了吗？他说他讨厌她，他在说他讨厌她啊，所以他才会不想理她，所以他才会视她为透明，是这样吗？是的吗？

　　可是——

　　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突然嘿嘿一笑：“你骗人，如果你讨厌我的话，运动会那晚你就不会送我回家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问了淅，他说那人不是他，后来回家又问了姐姐，才知道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还做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给我，虽然，呃，有点难喝。”

　　说着，她还笑嘻嘻地摆摆手。所以说，怎么会呢？他一定才不会讨厌她，不然他肯定会放任她一个人在运动场上动到感冒发烧也不送她回去。

　　“那也不代表我不讨厌你！如果在那里睡的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把它们送回家！”

　　“你骗人！”小愉盯着他，口气倔强。

　　“没有！”

　　“你一定不是真的讨厌我，肯定是有原因，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所以才说讨厌我对不对？”

　　一个拳头！

　　砰地一声击在墙壁，击在她耳边。

　　她惊吓地一个哆嗦。

　　“美人鱼！我再说一遍！我讨厌你！从头到脚都讨厌你！你听不懂吗？！！”他的眼神发出愤怒的光芒，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赫然间显得坚韧有力。

　　那一个瞬间。

　　他的表情在她看来认真得不丝一苟。

　　良久，她慢慢回过神，怯懦地望向他：“你……真的讨厌我吗？”

　　日光，清冷地撒在冰凉的墙壁上。

　　“是！”

　　他的声音清冷如冰。

　　她的心脏，惶恐地跳动着，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愿意相信他讨厌她：“你骗我的是不是？”

　　“没有！”

　　手指轻颤，手中的方面袋也跟着轻微颤动着。

　　“没有么？你没有骗我吗？可是你都没有看我，小时候你一说谎眼睛就不爱看人，所以，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她忽然微笑，笑容中带着不安带着惶恐，带着一丝可以说服自己的冲动。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讨厌她呢？虽然他总爱欺负她，可是她知道其实他一点都不讨厌她的，一点都不……

　　在她的心里，真的一丁点也不愿意他真正地讨厌她啊……一丁点一丁点也不愿意……因为，其实她一直一直都把他当作好朋友。

　　“我没有！你在怀疑我说谎？那好！我看着你，我看着你可以了吗？！”米煜转过脸，清亮的双瞳笔直地望进她眼里：“现在看清楚了？看清楚我的眼睛了？我告诉你，以后离我远点，我不想见到你！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让我感到厌恶！！”

　　“噔”地一声，手中的方便袋从指间猛然坠落，几个雪白的包子滚落在烟灰色的地面上。

　　愣愣的。

　　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做响。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强烈涌上她心头。

　　呆呆的。

　　耳朵里不断回绕着他方才最后那一句话。

　　是么？他讨厌她啊，看来他真的是讨厌她啊……

　　一层水气，渐渐湮向她眼睛。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讨厌她呢？

　　“真的讨厌我，是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后冰冷的墙壁透心沁凉，寒气似乎透过衣服透过肌肤，渗透至她娇弱的骨子里。

　　“可是，我却不讨厌你啊……虽然你总喜欢挖苦我、欺负我，但我总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最近你不理我，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我以为，是你心情不好……那天夜里，我整整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满脑子都是你为什么不理我，可是……”

　　她的眼里开始闪动了些泪光，声音空洞：“可是原来只是简单的因为你讨厌我……”

　　眼里的泪水愈积愈多，一道晶莹的水痕抑制不住滑落面庞：“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我了解到了，原来……我是一个会惹人讨厌的人……”

　　她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是啊，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那么让人厌恶的人，原来……一直一直都不知道……

　　米煜紧紧握紧拳头。望着她落下的眼泪，一阵揪心地痛在他体内不断蔓延，痛地让他无法呼吸。忽然间，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所说过的话。

　　“难看吗？我哭得样子难看吗？长大后你还一直都没有见过我哭的样子不是吗？现在看到了吧？觉得怎样呢？是不是很难看？就像你讨厌我一样，我听别人说过，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厌恶，所以，现在我这样子哭，你也一定是觉得很厌恶的吧？”

　　她别过身子，走开墙角，泪水止不住再次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