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洁白的客厅。

　　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生愤怒地盯着一个身子修长的文雅男子。

　　他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骨指咯咯做响。

　　“为什么要和美人鱼分手？！”米煜怒视着他，执意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不会看到美人鱼为了他哭泣的样子，也不会看到美人鱼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前这个混小子竟然敢那样地伤害她！即使是朋友，他也不会原谅他！

　　虔淅沉默，没有说话。

　　一旁的泠伊静静地站在一边。

　　“你给我说话啊！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你不是说过，要她幸福的吗？你就是给我这样给的？！！”他气愤地挥起拳头，举在脸旁。

　　天杀的！眼前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刚才看见美人鱼那副痛苦的模样有多难受？！

　　“煜，你喜欢她吗？”虔淅望着他，静默地开启唇瓣：“你喜欢小愉吗？”

　　被他的问话问住，米煜僵住了挥舞起来的拳头。

　　“如果，你喜欢她的话，就去爱她，好不好？”虔淅看似有些黯然地微触了下漆黑纤长的睫毛，俊秀的眉毛间有着浓浓的哀愁。

　　“混帐！！！”

　　一个拳头砰地一声重击在虔淅洁净的脸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白皙的唇角霍然渗出一道鲜红的血丝。

　　泠伊惊慌地跑过去扶起淅，看向米煜：“你疯了？！！”

　　“我看疯了的是他！！”米煜气急败坏地大吼，转而直瞪虔淅：“你以为美人鱼是什么？喜欢的时候就要，不喜欢的时候就随便塞给别人？！你把她当成什么了？！！亏我还以为你可以给她幸福，自己想也不想的就退出，原来，你只不过是个只会伤害她的人而已！！淅，我对你失望透了，明天，带着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回你的英国去吧！最好永远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米煜愤怒得手臂上的青筋直爆。呵呵……他真是个傻子，傻到相信眼前这个混帐东西可以给美人鱼幸福，傻到相信美人鱼跟着他会一直一直幸福，原来，都是他错了！当初，如果他阻止了美人鱼和他在一起，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了？！

　　他纂紧的拳头，指骨青白。

　　虔淅面孔苍白地看着他，神色间有抹难以喻言的苦楚：“恩，明天……我就走。”

　　米煜愤意盎然地直视着他，而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美人鱼，我绝对不会再放弃！”

　　说完，他砰地一声将大门摔上，夺步而出！

　　虔淅苦涩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一阵猛烈地痛意。就这样吧，这样……其实……也好……

　　他忍痛望着洁白洁白的大门，一个微笑盛开在唇边。

　　煜啊……

　　你……要好好保护她……

　　尽能力地给她幸福……

　　知道吗……

　　……

　　一阵灼热，他撕心裂肺般地痛着，瘫倒在泠伊的怀里……

　　海边，澄蓝澄蓝的大海上浪花一朵接着一朵。

　　不远处，一座巨大高耸的礁石静逸地矗立着。

　　海水，汹涌地涌向礁石，在礁石底部击起千层浪花。

　　清冷的风夹杂着海上的湿气扑面而来，驰过小愉耳边，嗖嗖地响着。

　　礁石上，她呆滞地抱腿而坐，发丝被吹得凌凌乱乱，眼睛里的泪水早已风干。

　　早上，她趁姐姐和爸妈没有注意，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这样一定让大家很着急，但是她真的很想来这里吹吹海风，听一听海的声音。

　　海浪一层一层地涌来，澎湃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

　　她静静地坐着。

　　双眼失魂般地远望着海面。

　　恍若，那里有着一条美丽的人鱼在游荡。

　　她呆呆地望着，心脏的疼痛仿佛已经麻木了她的神经，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

　　你知道吗？美人鱼……

　　他说过永远相信我的，相信我所有的一切，他也默默地答应过我，他不会离开我，可是，他都没有做到，不是吗……

　　他可以那样不做任何说明地就把我抛弃了……

　　美人鱼，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以让你幸福的这一辈子都只会笑，也可以让你痛苦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在拥有真心笑……

　　她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眼底一片模糊，海面在双瞳里越来越看不清明。

　　她一个轻晃，昏沉沉的身子重心不稳，呼地一声从高耸的礁石上跌落下去！

　　浪花，汹涌地敲击着石畔。

　　坠落海水的小愉，只觉身子透心的冰冷，四肢酸软无力地没有挣扎。

　　海水涌进她的鼻腔，她难受地用嘴呼吸着，却满满灌进更多的海水，在海里冒着巨大的气泡。

　　无法呼吸，仿佛将要窒息一般，她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眼底，黑漆漆地一片。

　　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一条美人鱼在她身边环绕。

　　金色美丽的长发飘逸，精灵般小巧细长的耳朵，还有一只漂亮的蓝色尾巴。尾巴上，波光粼粼的鱼鳞闪烁着七彩夺目的光。

　　它就那样在她身边不停地绕啊绕啊……

　　仿佛在告诉着她，她不是美人鱼，不可以变成大海上那一滩滩白色的泡沫……

　　一口海水。

　　又一次大大地灌入她嘴巴，充溢在整个嘴巴和鼻腔，难过地让她快要窒息……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嘴唇暖暖的，一股温温的氧气输进了她的口腔。逐渐模糊的意志有了些些苏醒，但却仍旧毫无力气地闭着眼睛，宛若海底深处，一位沉沉睡着的睡美人……

　　沧寂的病房内。

　　滴管里的针水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滴下。

　　床上的女生静谧地躺在那里。

　　她一直闭着眼睛睡啊睡啊……

　　好像，落水后，她就没有再醒过来。

　　病房外，气氛沉重地让人透不过气。

　　医院走廊上长长的长椅，坐着将欲哭泣的纳杞，身旁的尤金泰双手交握神色凝重。面色担忧的尤美一边懂事地安抚着妈妈，一边焦虑地看向那扇透明玻璃窗里的人儿。

　　透明的玻璃旁，艾娅茫然地站着。被米煜叫来后，她就一直这样茫然地站在这里。她不明白，为什么几天之间，竟然可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长廊的尽头。

　　一个米色的身影怔忡地倚着拔凉拔凉的墙壁而立。

　　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有着重重的水迹。

　　一双好看的浓眉紧紧锁在一起。

　　他的手指紧收，紧得发白。

　　可恶！

　　他要是再迟些找到她，说不定她早已消逝在茫茫大海中再也不会回来！

　　“艾娅姐姐！”沉寂的病房外，一个身着绿色小袄的身子被一位头束马尾的中年男子牵着朝这边跑来。

　　“姐姐，小愉姐姐怎么样了？我很担心！小愉姐姐会不会出事？”刚刚跑到艾娅身边的小琳晶亮亮的瞳孔写满了她的担心。

　　艾娅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没事。

　　“小愉有没有危险了？”明易看着艾娅问道。

　　艾娅摇摇头：“没有了，只是，一直还没有苏醒。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她体质太差，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才会在落水后一直昏迷到现在。”

　　尤美面色忧虑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带着逼问的味道看向明易：“淅呢？他为什么没有来？把小愉折磨成这样，他连来看一下都不来吗？”

　　“不是的尤美姐姐！我哥他不知道。”小琳慌忙为虔淅辩解：“艾娅姐姐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告诉哥哥，所以……我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不让他来看看小愉现在的样子？！”尤美有些气愤地望着艾娅。

　　艾娅没有说话，咬了下嘴唇。

　　“是我让她那么做的。”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米煜依旧紧纂着拳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纂在一起：“淅不配来看她。从今以后，美人鱼的世界里，不可以再有他的出现！”

　　尤美没有说什么，看着米煜愤然的表情，她恍然间明白，煜……原来真的一直是在喜欢着小愉。

　　她转过脸，神情严肃地看向明易：“麻烦你一下，回去见到淅的话，告诉他，如果小愉再出什么事，即使他是我亲弟弟，我也不会放过他！”

　　明易沉默着颔首了一下。

　　一旁的小琳趴在透明玻璃前，大大的眼睛不舍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小愉。

　　“小愉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明天……我和哥哥他们就要回英国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你，小琳会很想你的。希望姐姐醒来以后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也不要在去随意寻死，因为姐姐你知道吗？现在在病房外面的每一个人都在很担心你呢。所以……姐姐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快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好不好？”她说着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开始泛出了泪光。

　　“小愉姐姐，小琳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虽然有时候你有点凶，又有点笨，但是小琳真的很喜欢……”她用小手抹了抹眼泪。玻璃窗上，有她呼出的热气，碰在玻璃壁上，凝结成了一大片的霜。

　　明易拍拍她的肩膀，拉起她的手，示意他们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小琳不舍地朝床上的人儿挥了挥手，泪光闪烁在慧黠的眼睛里：“姐姐，我要走了哦，以后，你要好好保重，小琳……会一直惦记着你的……”

　　夕阳西下。

　　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一股又苦又涩的味儿感触着她的味蕾，病床上的女生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是海水吧？她嘴巴里还残留着海水又苦又涩的味道。

　　喉咙干燥的没有一丁点口水。

　　她死了吗？应该没有。如果死了的话，就感觉不到味了。所以，她一定是被救了上来，对不对……

　　她努力睁开眼睛，虚弱得撑起身子，想要寻找到纯净的水源。

　　可却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纯白色的病房。

　　她的床边，趴着一个身子。

　　小愉看着他。

　　他亚麻色的头发好看地置在双臂之间，微弱的月光，撒在他弯曲的脊背上，有种摄人心魄的张力，床单上，他有型的眉毛微微纠结，好像，在熟睡的时候也是在无限地担心啊……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宁静的月色象牙一样洁白。

　　这是她第二次落水了吧？她平顺地呼吸着，目光游离在窗外的腊梅树上，阵阵清香飘进洁净的病房内。

　　第一次落水后，她醒来看见的是淅那张温暖的笑容，而这一次，淅……不会再来了吧……

　　她酸涩动了下手指，却无意间触碰到了那个米色的身子。

　　他触电般地从双臂间抬起头，瞳仁中写满了惊喜！她醒了吗？她终于醒了吗？昏睡了将近两天的她终于醒了！

　　他愉悦地伸出宽厚的手掌，抚向她的脑袋。

　　不烫了！持续了两天的高烧也退了！

　　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快要迸涌而出。

　　“你终于醒了！”米煜看似有些激动地望着她，然后他快速地播下了她家电话。大家昨一夜到今天中午都没睡，所以他让美姐带着她爸妈还有艾娅先回去休息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她。

　　看着他打完电话，她愣愣地问：“我……睡了很久么……”

　　“恩。”米煜点头：“昏睡了快两天，一直都在高烧，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待会医生再来的时候，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告诉他，知道吗？”

　　小愉生硬地点点头，只觉嘴里一阵苦涩：“我想喝水……”

　　“好，我去给你倒。”米煜急忙起身，端起水杯，接了一杯没有任何杂志的纯净水给她。

　　接过水，她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的探险者，一鼓作气将杯中的水一阴而尽。

　　见她眼都不眨得喝完了一杯，米煜又拿起杯子再给她倒了一杯。足足四大杯水，她才擦擦嘴角渗出的水迹不再喝了。

　　看着她如此憔悴地模样，他忍不住心里一阵酸痛：“美人鱼，你不是答应过我，就算遇到再不开心的事，也不会一个人跑去海边了吗？为什么还要去？而且还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迷茫地望着他，然后蜷起了自己的身子，是臭小子救了她吧？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坐在那里呢……

　　见她蜷缩起身子，米煜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问错话了，她刚醒，他是不是不该去问她一些什么。

　　“因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在那里听海的声音……”她小小声地把头低下，下巴抵在蜷起的腿盖骨上。

　　病房的门，霍地被打开了，纳杞一家人欣悦地冲了进来，走到小愉床前，纳杞一改往日凶巴巴的模样，一把将床上的小愉抱进怀里：“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做什么要想不开跳海，你知道爸妈和姐姐有多担心你吗？”

　　她扑朔着泪水流下，滴在小愉苍白无神的面孔上。

　　尤美也克制不住地捂住嘴巴流下了眼泪。

　　一旁的尤金泰握住小愉的手，眼眶微微湿润，隐约的，可以看见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愉一抹酸涩泛在心底，妈妈哭了，爸爸也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泪花，打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她坚强的父母，不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地落泪，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抱着她握着她，哭了……

　　她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所以才会总让身边的人担心……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啊……

　　那么，以后，她变得乖乖懂事些好不好？她不要再看到爸妈和姐姐的泪水了，那么珍贵的泪水，一辈子看见一次，也就够了……

　　她微微眨了下眼睛：“妈……我没事了……我没有想不开跳海……只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她该变得懂事了对不对？

　　所以……以后……就算她再伤心、再难过，她也不任着自己的性子不听话地偷偷跑开……而要坚强地微微笑着不再表现出来了……

　　窗外，明亮的星光在深蓝的夜色里闪耀。

　　白色病床旁，米煜表情认真地注视着小愉。

　　他发誓，他再也不允许她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喂！美人鱼起床啦！”……

　　……“快点上来，我带你去学校。”……

　　……“你怎么还磨磨蹭蹭得美人鱼？快点吃饭，要迟到了！”……

　　……“你怎么了？那么没精神的趴在桌子上，生病了吗？”……

　　……“笨蛋，午饭都凉了，不热一下怎么吃？”……

　　……“醒醒，美人鱼，快点收拾好书包，回家了。”……

　　虔淅和泠伊还有小琳他们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米煜一直陪在小愉身边，上学一起，下课一起，午饭一起，放学一起。看着她一天天脸色好起来，他的心舒服多了。

　　可是，他知道，尽管小愉现在微笑，但那并不是真心的笑，她的那些笑容里，失去了以往开心和快乐。她始终都还是放不下淅，把自己的伤痛一个人静静地埋藏起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因为那样，别人就不会跟着担心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