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少伦，我们结婚吧

　　卧室门轻轻被打开一条缝，两个脑袋透过门缝望向黑漆漆的卧室里：“她睡着了吗？”

　　“嘘，小声点，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

　　“应该是跟我们未来的女婿吵架了吧……去去去，不要打扰她休息……”

　　卧室门重新被关上，门外传来爸爸妈妈小声说话和离去的脚步声。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天花板。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来这里的，从躺在林阴道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记忆。可如果……当爸爸妈妈知道我不只是和江少伦闹别扭而已，当他们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回去“十三家族”学院的话……我该去哪里呢？

　　闭上眼，我沉进了一个不断扩大不断撕裂的黑洞。黑洞第一层是黑暗，黑洞第二层比黑暗还黑暗……我眩晕地沉进了黑洞的最低沉，沉进了永无天日的黑暗之地……

　　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住了几天，爸爸妈妈分分秒秒都在念叨着江少伦，叨念我什么时候快快回去江少伦身边。

　　吃过午饭后，我跪坐在窗前，在玻璃上哈了一大口气，左边写上贤，右边写上伦，中间写上自己。

　　围绕在我们身边的还有陈旖蕾、风宇哲、乔希琳……这到底是一条怎样复杂的感情线！

　　就在我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之际，手机尖锐的鸣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掏出手机，然后毫无意识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King声嘶力竭的吼声……

　　身子重重地一晃，手机摔在了地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光，依稀可以听到King嘶哑的声音从手机里发出。

　　“不……不会的……骗人……”我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眼睛空洞无光，不受控制，没有意识，两只腿机械地朝房外走去。

　　越走越急，越走越快，然后猛地开始奔跑起来！

　　妈妈端着碗筷迎面走来，躲避不急，被我重重地撞到在地。碗和盘子摔了一地，碎小的瓷片摔碎了一地！

　　我赤着脚从碎片上走过。杯子碎片刺进了我的脚底，却仿佛是刺在我的心上，每一步都让心脏痛到及至。

　　身后，妈妈的呼喊声惊天动地，爸爸从卧室里冲出来，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径直跑到玄关口，打开门的一刹那，眼泪像奔涌的河流，止不住地下落！

　　骗人！骗人！骗人……

　　是因为要惩罚我做了自私的事情，所以才编制这种谎言的对不对！

　　我知道错了……江少伦，我马上就回去你的身边啊。从钥匙扔进漂流瓶的那刻起我就承诺过，要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吓我……

　　突然眼睛一黑，我一脚踏空，骨碌碌滚下了楼梯，最终滚到一双脚前。

　　身后传来妈妈失声尖叫的声音！

　　“丑美丽……”风宇哲手中的行李袋滑落，脸色苍白蹲下身扶起了我，“该死！刚刚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还是晚了一步吗……你有没有怎么样，喂，你……”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我紧紧地抓住了风宇哲的手臂，眼泪喷涌而下：“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丑美丽……”

　　“李英俊，这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风宇哲手臂的肉里去，“告诉我……告诉我……”

　　风宇哲猛地伸手将我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胸前：“不要怕，我在这里……”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抖，一分一秒都无法停止地颤抖：“带我去海边……呜呜呜……带我去海边……我不相信……去海边，我要去海边……”我抖着身子胡乱挣扎着，又踢又咬。

　　耳边传来爸爸妈妈焦急的呼喊声和“噔噔噔”下楼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滚下楼梯呢……”他们的声音一下远一下近，恍恍惚惚，最终隐没在一片白光里。

　　江少伦……

　　你在我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带刺的刀。

　　以后永远永远，都无法拔出来的一把刀……

　　江少伦……

　　我跟你说对不起可以吗？

　　这把刀是我给你的。是我的自私化成这把刀，将你捅得鲜血淋漓，然后，你把它还给了我。

　　你想告诉我这把刀插在心脏里的时候很痛。

　　我现在知道了……真的很痛……所以你拿掉它……

　　求求你拿掉它好不好……

　　靠近海边的一整块沙滩，都被警卫人员封锁了起来。在隔离带外人头攒动，聚集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女孩，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全都拼命地往隔离带的那边挤。手握电棒的警卫人员和保安人员时不时吹两声响亮的口哨，然后挥舞着电棒赶开那些想要冲破隔离带的人。

　　一时间，口哨声、警卫人员的怒吼声、Fans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记者们挖掘消息的问询声、哗啦啦的海潮声……仿佛要将黑沉沉的天空都撕裂开来。

　　李英俊抱着我左挤右挤，却怎么也冲不破厚重的人群。

　　突然，靠近隔离带最前方的人群一阵骚动，然后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疯狂地冲进了隔离区，一边喊着江少伦的名字一边朝大海奔去。

　　三个警卫人员慌张地追上前，冲进海里拽回半个身子都没入水里的女孩。女孩挣扎着、哭喊着，手脚乱踢乱动，最后被保安人员强行压进了警车！

　　身边这些哭疯了的女孩都恨不得冲进海里去死！

　　她们哭喊的声音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那个刺痛我心脏的名字不断从她们口中发出。就像有人在我的身上撒满了图钉，每敲一记都痛彻心肺！

　　十几分钟后，人群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几艘白色快艇靠岸的同时，几十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冲上来，一边把人群向两边拨，一边插上隔离带，隔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以楚圣贤、King、陈旖蕾为首的一行人相继下了快艇，在一群保镖的护送下朝通道这边走来。

　　本就吵闹的人群简直陷入了震天响的狂喊状态：

　　“看啊，‘十三少’回来了……”

　　“为什么没有看见伦哥哥！难道还没有找到吗？伦哥哥……”

　　“不会的不会的，阿伦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找他，让我进去，我要去找他……该死，你们这些混蛋警察放我进去！”

　　凄厉绝望的叫声如炸雷般，轰隆隆席卷了整个海滩。

　　我蜷缩在李英俊的怀里，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距离我越走越近的那一行人。

　　天空突然响起两道骇人的干雷，乌云似乎只在一瞬间聚集在了头顶。

　　四周昏暗下来，那一行人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楚圣贤的视线扫到了我……那是冷咧的、悲痛的，还含着闪亮泪光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地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风宇哲的衣袖，四周喧哗吵闹的人群和景物纷纷从眼前退去，只剩下楚圣贤渐渐远去的背影。

　　“……贤……”张张嘴，却立即被呜咽声堵了回去。

　　咬住下唇，我无力地闭上眼睛，世界燃烧着一片燎人的火光。就在我游走在那一片火光里，找不到出入口的时候，冲天大火间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我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冲破了隔离带站在了“十三少”面前。此时，我正死死地拽着楚圣贤的衣角，刚刚那句话则是站在旁边的陈旖蕾说的。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李英俊站在隔离带那边的人群之间，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应该是楚圣贤放我进来的吧，我的视线又回到楚圣贤的脸上。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对吗？”我脸色苍白，却极力绽放出一个笑容，“告诉我，这又是你们设计我的另一个圈套对不对？想让我愧疚的圈……”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只手掌揪住了衣领。

　　“李美丽，你要的东西伦找到了……”King眼睛通红，猛地将一个玻璃瓶塞进了我的手里，“拿到钥匙，你可以解脱了！可以永远解脱了！哈哈哈，你开心了？你满意了！终于可以摆脱掉伦，摆脱掉你颈子上的奴仆项圈，你应该笑得很开心才对啊……”

　　我看着手中的玻璃瓶猛地退后了两步。

　　“李美丽，你就是凶手！”King有些失控地吼道，“如果不是你，伦怎么可能独自开着快艇下海！都是为了找这个该死的玻璃瓶，才会不小心……”

　　“够了！”楚圣贤将King拽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走吧。”

　　“走？不走……”我摇摇头，再摇摇头，眼睛茫然空洞地望着楚圣贤，“还没有看到江少伦，还没有跟他说‘对不起’，我怎么能走……”

　　话音一落，一个重重的耳光掴在我的脸上！

　　陈旖蕾气恼地吼道：“少在我们面前装！赶紧滚……”

　　我还是摇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楚圣贤：“我不会走……我要等江少伦，没有见到他我哪里也不会去。”

　　陈旖蕾抬起手，又给了我重重一记耳光！

　　楚圣贤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转身，旁边的保镖立马为他打开车门，他弯腰进了车。

　　King、陈旖蕾、姬振、韩成迅……以及剩下那些人全都怨恨地瞪了我一眼，随后上了车。只是当陈旖蕾转身时，一反手，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五个指印留在我的脸上，还有很长一条被她手上的戒指挂破的伤口，一直裂到唇角，血汩汩地流出。

　　都不痛的。比起楚圣贤冷漠的眼神还有那刀子一般锋利的话，这种小伤口怎么会痛！

　　天空又轰隆隆地响过几道干雷，紧接着兜头盖脸的大雨倾倒下来。雨下得又急又密，就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一般，还夹杂着一晃而过的闪电。

　　十几辆车倒转了方向，在铺天盖地的雨线中驶出了我的视线。

　　“丑美丽……丑美丽……”身后传来风哲宇焦急的呼喊声，一会儿盖过雷声，一会儿又被雷声淹没。

　　满世界的雨绳，天空压得底底的，乌云罩顶，好像随时会塌下来，将我卷进窒息的空层里。

　　我看着手中那个被海水泡得有些泛黄的玻璃瓶，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滴落。

　　“轰隆轰隆隆……”

　　窗外雷声不断，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加上怒号的狂风，窗子抖得吱吱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在下一秒震塌一样！

　　“作孽啊……像江少伦那么优秀美好的孩子怎么会好端端地掉进海里去啊……呜哇……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我们家美丽以后怎么活啊……”

　　“呸呸！什么乌鸦嘴！江少伦少爷肯定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门外时不时传来妈妈捶胸顿足的大哭和爸爸安慰的声音，以及李英俊疯狂的砸门声：“开门，丑美丽……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我坐在书桌前，双手捂紧了耳朵，看着摊在桌前一张写满漂亮钢笔字的纸，脑子空白慌乱，就像亲眼看见一座城池在眼前塌陷……

　　漂流瓶真的可以实现愿望吗！该死，暂且迷信一次！

　　喂，漂流瓶精灵，我警告你！收到我的愿望就赶紧替我实现，否则我会用我的拳头打爆你的牙，敲碎你的头！！！

　　听好了！我的愿望是……

　　希望一个笨蛋永远幸福。

　　那个笨蛋，即使被你想方设法地欺负和戏弄，却仍在你生病时细心照顾，为了你的梦想努力将破碎的东西拼凑成一朵希望之花的笨蛋！

　　那个笨蛋，即使她身陷困境，却时刻想着家人，可以为哥哥划伤最在意的脸，为了爸爸妈妈义无返顾地做危险替身演员的笨蛋！

　　那个笨蛋，即使在你冷漠无情的伤害和打击下，却仍然可以笑哈哈地要跟你成为朋友，甚至为了鼓励你成为滑板的障碍物的笨蛋！

　　那个笨蛋，即使她不漂亮，即使每餐都要吃满满三大碗，即使偶尔也会哭泣使坏……可就是那个笨蛋，教会了你什么是坚强、希望、温暖，并且顽强地在你荒凉黑暗的世界里撒满阳光的种子……

　　到此为止，

　　我心中的怨恨堡垒轰然倒塌，并正在迅速筑起一座美丽的花园。那里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要让花园里永远鲜花开放，充满阳光，带给她爱与幸福。

　　因为那个笨蛋，是我最爱的女孩。

　　我冲出家门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雨势很大，“吧嗒吧嗒”砸得我睁不开眼睛。爸爸妈妈和李英俊刚准备追出来，却由于妈妈不小心滚下了楼梯，只好停止追我。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玻璃瓶，就像攥着自己的生命，冒着滂沱大雨冲出了小区。

　　脚板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发炎，每跑一步就牵扯着整条腿都锥心的痛。一个踉跄，我扑倒在雨地里，地上的污水瞬间炸成了花，从我湿嗒嗒头发上滑落，遮掩住了视线。

　　“我说，我想把这支钥匙扔进漂流瓶里！可是我有些不安，如果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想要赶我离开你身边的时候怎么办！如果丢掉了它，以后不管怎样厌恶对方，想要抛弃他\/她都不行了呢！”

　　“只会一天比一天喜欢。所以永远也不会厌恶，更不会抛弃。”

　　“……”

　　“扔进去。”

　　我爬起来，雨水顺着刘海成串成串地滑落，湿得眼睛完全睁不开。我只好一边跑一边搓着眼睛，眼睛越搓越红，越搓越肿，直到搓出一层热热的眼泪来。

　　人来人往的街道里，到处是匆忙走过的身影。即使他们都撑着伞，仍被暴雨淋得透湿，狂风一吹，伞就掀得老高，似乎连行走都很困难。

　　我就像一只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间，透湿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露裸在外的皮肤被风冻得通红，却感受不到冷。

　　“伦……”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就见一个女孩在大厦前的荧屏下笔直倒地。

　　我哆嗦着嘴唇，僵硬地抬头，透过层层雨雾望向大厦前的荧屏……

　　屏幕里，江少伦穿一件一粒扣的银色修身小西装，上扬的眉毛下是一双笑得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漆黑的眼眸里闪耀着钻石般的璀璨光芒。

　　此时他正在召开“OK，主人阁下”专辑的新闻发布会。闪光灯接二连三地照亮了他帅气的轮廓，十几个话筒凑在他的唇前。

　　江少伦左手捏着唱片，面对着镜头在说着什么，难得的绚丽笑容，难得的幸福表情……这个样子的他，帅气俊朗，美好得全世界都在这一刻山花烂漫。

　　“哗啦啦”的雨声和汽笛声喧嚣刺耳，我只看见屏幕里的江少伦嘴巴一动一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仿佛，这只是一场华美而不真实的幻影。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雷声吼过，我的脑子刷地一片白光，仿佛回到了几天前的那个早晨，江少伦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帅气地靠在我的卧室门边。那时他也是笑得一脸灿烂，明亮漆黑的眼眸里禁不住有钻石的光芒在闪耀。

　　最后的画面，江少伦落寞的背影在我脑海里定格……

　　“乡乡妹……你打电话告诉她不行，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手机呢？把手机给我……”

　　“下午二点二十分的时候，记得准时收看电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厦前的荧屏下。可此时屏幕一转，转向了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她开始向大家介绍新专辑里的好听歌曲，而刚刚江少伦的新闻发布会的插播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我眼睛空洞，呆呆地看着屏幕里主持人飞快地一张一合的嘴。

　　猛地……

　　我伸手抓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人的胳膊，抖着唇问道：“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对不对？他说什么了？嗯？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那人被我吓了一大跳，骂了一声神经病，推开我飞也似的跑掉了。

　　我身子一晃，跌坐在雨地里，朝身边来往的行人哀求地喊道：“谁听到了？求你们告诉我啊……告诉我好不好……求你们了……”泪水混着雨水流进了嘴里，我哭得像受了惊吓的婴孩，“你们有谁可以告诉我……他说很重要……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呜……呜呜……”

　　我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间，路人匆匆而过，都仿佛逃避瘟疫一般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加快了脚步。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江少伦说了什么……

　　我的手僵硬地半伸向空中，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浸湿了棉衣。手臂挂满了水，沉甸甸的分量……

　　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

　　突然，一张报纸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愕然抬头，刘海上的雨珠甩了一报纸……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撑着灰色雨伞的老奶奶，她朝我慈祥地笑着：“小姑娘，这里面有你要找的答案。”

　　我迟疑地接过报纸，老奶奶进了旁边的报亭，继续看着我一脸慈祥地笑：“看完了就快点回家吧，天气这么冷，淋雨久了会生病的！”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朝她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翻开了报纸……

　　报纸第一页整个版面都是江少伦那张笑容灿烂而又温馨的脸，他左手捏着一张写着“OK，主人阁下”的唱片，而在旁边，有一行红色的粗体大字：

　　八脚章鱼，我们结婚吧。

　　短短的九个字，轻易将我的世界轰得粉碎……

　　就仿佛他昨天才手握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地冲进我们的学校，强行给我套上了“OK”项圈；就仿佛他昨天才一脚将我踹进喷泉池，双手插兜站在喷泉池边沿冷冷嘲讽，却暗地叫陈旖蕾甩了乔希琳两巴掌；就仿佛他昨天才蹲在过山车轨道边敲敲打打，一转眼借着浇花的名义拽着我坐进了过山车；就仿佛他昨天才告诉我丑小鸭和天鹅是一样的，而开在他悬崖上的那朵花一直是我；就仿佛他昨天才飞起一脚把玻璃瓶踢进大海，口气坚定地说“只会一天比一天喜欢”……

　　那么多的记忆，都仿佛只发生在昨天。

　　而今天……我看见报纸上他笑容灿烂的脸，他说：“八脚章鱼，我们结婚吧”。

　　我才猛然发现，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存在于我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位置了呢！

　　我们结婚吧。江少伦，我们结婚吧。

　　可是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把脸埋在了报纸里。大雨滂沱中，我就像一个小小的点儿……每一次肩膀的抽动，都会扯痛心脏某个地方。

　　雨还在下，没完没了的，似乎老天都在为我的悲伤感到哭泣。我脚步虚浮地往前走，眼神茫然，不知道前往的终点到底是哪里。

　　我的外套、毛衣全都被雨水浸得透湿，沉甸甸的全是水，仿佛身体里依附着另一个人的重量。

　　眼前，城堡式的别墅灯火辉煌！铁大门还有别墅的大门都没有关，强烈的日灯光透过窗户和门口，把院子外照得亮堂一片！

　　我猛地震住，在不知不觉中怎么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可是为什么，灯会亮着呢！难道……

　　我的眼睛瞬间惊奇地发亮，胸口也燃烧着一把希望之火，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瓶，几乎是疯了般地朝前跑去，跌跌撞撞地进了别墅里的主客厅！

　　听见动静，正坐在沙发上的楚圣贤和King齐齐把视线望向我，眼底是一片讶异的神色。

　　“……江少……伦呢……”我蠕动了一下嘴唇，寒冷使我的牙齿咯咯发着抖，却仍然焦急地朝四处张望，希望能寻找到江少伦的影子。

　　“你来干什么？”King起身，气冲冲地冲到我面前，作势要把我往门外赶，“伦不想见你，出去！既然钥匙已经弄到手了，赶紧把项圈取下来离开这里！”

　　“不……不想见我？”仿佛一直走在寒冷漆黑的夜里，却突然多了一支明亮的火把，“这个意思是……他已经没事了……已经从海里救上来了对不对？”我用全身仅剩的力气抓着King的衣袖，哀求地问道，“我可以这样理解对不对？他……真的没事了吗？”

　　“喂，叫你走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King甩开我的手，然后夺掉我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玻璃瓶，揭开瓶盖倒出了钥匙！

　　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抢钥匙，却被King闪先避开。

　　“还给我！”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神越过King看向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的楚圣贤，“楚圣贤！你为什么不说话？告诉我，江少伦已经没事了对不对？”

　　楚圣贤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动作。

　　倒是King，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李美丽，你别考验我的耐心！”他把我按在了墙壁上，不顾我奋力挣扎，捏着钥匙的手径直朝项圈的扣锁孔伸来。

　　“不要……”我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与此同时……

　　“咔嚓！”

　　扣锁打开，朱雀项圈落入了King宽大的手心里，脖子空荡荡的。

　　仿佛我的力气也随即被抽走，身体抵着墙壁缓慢下滑：“只要告诉我他没事……我就走……”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告诉我……他已经被救上来了，已经……没有事了……告诉我，他还活着……以后也会好好活着……”

　　“对！他很幸运地被救上来了！而且很好，只是有点发烧，现在正在卧室里输液！”King冷冷的声音响在头顶，“那么，你可以走了吗？”

　　“真的吗？”King的每一句话都给我的身体注入了一股力气，“我去看看他，我想跟他说‘对不起’……”我爬站起来，摇摇晃晃正要朝前走，却被King拽住了手腕。

　　“伦有交代过，再也不想见到你。”King拽着我到了玄关口，“你走吧。”

　　“可是，我还没有跟他说‘对不起’……我不走。”

　　“快走！”

　　“只要说完‘对不起’，我就……”

　　“说了‘对不起’又能怎样？”一直静默不语的楚圣贤打断了我的话，“我告诉过你，伦的世界一片黑暗，他需要你。”他咖啡色的眼眸水光闪动，像是奔涌着一条凶猛的河流，“为什么你又要推开他？”

　　“我……没有……”

　　“如果没有，为什么他会不顾生命危险地去海里捡回那个玻璃瓶！”

　　“那是因为……”话还没说完，King已经不耐烦地将我推出了门去，轰然关上了大门。

　　那是因为……江少伦在那一晚看到了一切啊……

　　楚圣贤，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也没有说过要伤害他的话。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吧……不管我有没有，我都的确是做了间接伤害他的事……

　　我望着眼前这扇禁闭的大门，虚弱地绽放出一个微笑。

　　江少伦，楚圣贤，要记得幸福哦。

　　转身，我踏下台阶，刚走出两步，就不小心撞到个人影，重重地跌在了污水地上。

　　抬起头，撑着一把粉色小花伞的陈旖蕾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这就走了吗？”

　　“……”

　　“间接地杀死了伦以后，你就想这样心安理得地走掉。李美丽，是我太高估了你的品德，还是你本身就这么不堪？”

　　“轰”地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陈旖蕾那张白皙如玉的精致脸庞。她漆黑的眼睛，在闪电中比水晶还闪亮：“那两个家伙，是不想让你内疚才编造了这种谎言！伦没死的话，为什么不跟你见面呢？”

　　她的话就向一枚超重炸弹，在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里激起阵阵狂澜！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刚准备爬站起来的身子再次跌坐在地，“伦已经救上来了，伦已经没事了……他们说……”

　　陈旖蕾不屑地扬起嘴角，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怨恨：“你就抱着这个谎言骗骗自己吧！也许还能做个好梦！”

　　“救他……”我爬站起来，猛地上前抓住了陈旖蕾的胳膊，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要崩溃了，“快去救江少伦！去救他……”

　　雨水“哗啦啦”的，淹没了我的声音。

　　“别傻了！现在雨下得这么猛，有谁敢冒生命危险去海里送死啊！”

　　“可是不去的话，江少伦会死啊……”

　　“也许已经死了！李美丽，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从一开始你不去招惹圣贤哥的话，会发生这一切吗？”陈旖蕾高高地扬起手，像是要打我，却终究将手放了下去，“你走吧！”

　　“帮我……”

　　我抓紧了陈旖蕾的胳膊，突然“扑通”跪在了她面前：“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所以你帮我，你帮我借快艇好不好？我求你，你帮我借快艇……我去救他，他怎么可以死……”

　　一阵骇人的雷声划过天际，震得两边的树木吱吱作响。雨势好像又加猛了，劈里啪啦地砸在我的脸上身上，飞溅成无数的水花。

　　陈旖蕾抿紧唇，定定地看了我N秒钟，在又一道响雷炸在耳边的时候，缓缓吐出那几个字来：

　　“好，我帮你……”

　　狂风暴雨中，海就是雨，雨就是海，水天一色，什么也看不清楚。漆黑黑的夜里，汹涌的后浪推着前浪，拍打着海岸，把卷起的银白浪花抛向空中，一次又一次地不断重复着！

　　耳边不停传来“哗啦啦”的海浪声，一阵紧似一阵，就像战斗前的鼓声，每一声都让我紧绷的心缩得更紧。

　　我知道在这样的狂风暴雨的夜晚里，想要在海里找到江少伦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走运还会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

　　可我也许真的是疯了。

　　在大叔的帮助下记熟了快艇每个按钮的功能，然后套上了雨衣，和一件橘黄色的救生衣。

　　咬紧下唇，我手握大叔走之前问他讨来的几个硬币，冒着雨跑到了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厅！

　　首先，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风宇哲，听他的声音都快要急疯了，一个劲儿地问我在哪里。还有爸爸妈妈的声音也焦急地响旁边，争着抢着要跟我说电话。

　　我告诉爸爸妈妈说我在江少伦家里，江少伦已经没事了，简单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电话重新转回风宇哲的手中，我背靠着电话厅蹲下：“哥哥……”

　　“……”

　　“那件事，就永远隐瞒下去吧。”透过电话厅的玻璃门，我看向不远处的大海，海滔声居然在这里都听得见，“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都是我的哥哥，以后，也一直是我的哥哥。”

　　“嗯……”风宇哲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如果你要离开这里，觉得可能的话，把爸爸妈妈也一起带走好吗！”眼泪突然涌出眼眶，我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再度恢复平静，“好好照顾他们。就当作他们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好好照顾他们！”

　　“你……怎么了？”风宇哲开始起疑，“听你的口气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喂，丑美丽，你……”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听见他拼命吸气的声音。

　　“没有啊！随便说说，啊，没硬币了……我挂电话了！”说完，我急急地挂断了电话。

　　深吸口气，我颤抖着手又按下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可能因为是陌生来电，铃声响了好久楚圣贤才接通电话：“喂？”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磁性嗓音，我先一刻伪装的所有坚强都崩溃了，眼泪哗啦啦地下坠，却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喂，谁？说话！喂……喂？”

　　“无聊，谁在恶作剧吗！”连叫了几声后，电话那边传来“哗哗”的声音，他似乎准备收线了！

　　“是我。”我着急地回答了一句，声音哽咽得自己都听不太清，“对不起……我是李美丽……”

　　“你……”楚圣贤欲言又止，“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对江少伦说过分的话，也没有想要去伤害他。”

　　“……”

　　“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我心里一阵欣喜，又听见楚圣贤接了一句，“可相不相信已经不是重点了，不是吗？”

　　我的心迅速往下沉，就像有一个无底洞，一直沉一直沉。

　　“你还有别的事吗？”他的声音那么谦卑有礼，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口气。

　　我手指紧紧地握着电话筒，声音也变得谦卑有礼：“谢谢，没有了……”

　　“……那么，我挂了？”

　　“好……”

　　握紧电话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样死死地握紧。就在电话那边即将要挂断的时候，我张了张嘴，忍不住哑声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我声音干干的，胸口也闷得呼吸不过气来：“就当作最后一次，呵呵，反正以后也见不到面。如果还喜欢的话，可不可以说‘喜欢’呢？”

　　“……”

　　虽然电话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我知道楚圣贤还没有挂断电话。

　　深吸口气，我再次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喜欢，你就说是，如果不喜欢，你就挂电话吧。”

　　电话那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然后……

　　轻轻地合上了电话。

　　我靠着电话厅，握紧电话筒无声地哭了。就仿佛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用一根细细小小的钢丝勒住了我的心脏，电话里每一声“嘟嘟”的声响都会使那根钢丝越勒越紧，直到心脏血肉模糊。

　　楚圣贤……

　　不管我救不救得了江少伦，我们以后……都是不可能了啊……

　　爬起来，我擦干眼泪，推开门出了电话厅。

　　雨珠倒豆子般砸在海滩上，到处都是被雨点砸出来的坑和条条的水洼……远处的海黑漆漆的，就像妖魔鬼怪张大的嘴巴，正狞笑着把一切都吞没在那片黑暗里。

　　我把雨衣帽套在头上，将快艇推进海面，跳上去，扭动开关……

　　一阵冷如刀的风刮过面颊，我驾驶着快艇离海边越来越远。快艇两边腾腾翻滚着不息的水花，河面像被刀锋撕裂开来一样！

　　快艇前的探照光打出去，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那些密密麻麻的雨在探照灯下就像闪着银光的针，不停地坠入海里与海水融为一体。

　　“江少伦……江少伦……”

　　我声音嘶哑地吼着，身体已经被冻得完全失去了自觉，麻木地驾驶着快艇，在咆哮的浪花声中，一点点地没入大海更黑暗的地方。

　　“江少伦！江少伦……江、少、伦……”

　　虽然我随时做好了快艇会被巨浪掀翻的准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快艇居然会是因为漏水而下沉！

　　当快艇彻底沉没在海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陈旖蕾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我知道，我又一次地做了傻瓜，又一次地被她设计了！

　　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我居然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冷意。手和脚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脑海里仿佛有少伦和楚圣贤那两张令我心痛的脸。

　　“笨蛋。虽然你的五官长得不怎么样，配在一起却有一种……嗯，家的味道。”

　　“喂，你想拐着弯子说我是欧巴桑就直说好了，什么叫‘家庭主妇的味道’！”

　　“其实家的味道……就是让人很想很想娶你的味道……”

　　“什、什么！”

　　“你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我哪有啰嗦啊！真的有让人想娶我的味道！哈哈，不知道我未来的老公是什么样……子……”

　　“你……喜欢过我吗？”

　　“……”

　　“喜欢吗？”

　　“……嗯，喜欢。”

　　“现在呢？现在还喜欢吗……”

　　“嗯……”

　　“楚圣贤，你这个混蛋……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仰着脸看着黑如帘布的天空，豆大冰冷的雨珠不停地砸在我的脸上。

　　“哗啦啦……哗哗……哗啦啦……”

　　缓缓地闭上眼，耳边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浪，隐约间，好像还有轮船“轰轰”驶近的声音。

　　我在那种“轰轰”声中产生了一种幻觉，飞翔的幻觉。我变成了一只小鸟，扑腾着翅膀自由自在地飞在蓝天白云之间，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恍惚中，仿佛听见江少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乡乡妹……”于是那个声音穿破了黑暗，化成一团轻盈明亮的光，将我包容在那个光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