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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样年华4》 作者:孙睿

草样年华4小说第二部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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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期间所有学生都会往教室跑,邹飞在这里很容易碰见佟玥。自打在通宵教室驻扎下,邹飞的生活就乱了。那天熬了一宿,早上邹飞回宿舍眯瞪了一小觉儿,然后刷完牙洗完脸去小卖部买吃的,准备再大战一天。
买了自己吃的,邹飞向教室走去,路上又想起什么,返回小卖部。
“再给我来几根火腿肠。”邹飞冲着小卖部那个黑洞洞的窗口说道。
“这是早饭还是午饭?”这时候佟玥出现了,一个人,也来买东西。
几根火腿肠从窗口里扔了出来,同时伸出一只手,把邹飞的钱抓了进去。
“不是给我买的。”邹飞回答着佟玥。
“英语复习得怎么样了?”英语是全校都要考的,统一时间。有日子没见了,佟玥见到邹飞并不陌生。
“复习完了,我已经开始看制图了。”邹飞特意说了一个自己系的专业课,和佟玥拉开距离,“我先走了。”
“《九故事》我看完了,你拿走看吧!”佟玥说。
“现在也没空看,等考完的吧!”邹飞拿上火腿肠走了,把佟玥甩在身后。
在看见佟玥之前,邹飞还能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陌生的书本里,回到教室后,他的脑子里就开始闪现佟玥的影子:她为什么还要提那本书,她到底看没看见里面夹着的纸条,是不是没看见,所以那天才没有赴邹飞之约,而那个男生或许并不是佟玥的男朋友,只是他的同学,那天两人不过碰见了,走到一起——想到这里,邹飞突然激动起来,这件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后,他第一次这么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操,生活还有什么可郁闷的。这时,书上一个艰晦的知识点出现在邹飞眼中,之前看了三遍都没明白,这会儿眼睛一扫,竟然化解了。
邹飞顾不上趁热打铁,继续多掌握点儿陌生的知识,起身去了别的教室察看佟玥是不是一个人在上自习。
转了一圈,没找着。太阳升起来了,暖和了,学校里的那几只流浪猫跳到楼道的窗台上晒太阳。邹飞拿来火腿肠,隔着窗户喂它们。
“原来你是给它们买的。”佟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邹飞身后,看样子像刚从卫生间出来。
“我自己也吃。”邹飞说着咬了一口火腿肠,然后又掰下来一块儿喂猫,猫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那时候还是只知道瘦肉,不知道瘦肉精的年代,各种体现着人性有多黑暗的事件还没被查出来,或者说即使查出来了也没公开,人们还没体会到世界竟这么丑陋,买东西还可以无所顾忌。日后,当邹飞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有点儿对不起那几只猫。
“你还挺有爱心。”佟玥够着胡噜胡噜猫的小脑袋。
“闲着也是闲着。”邹飞说,然后问佟玥,“你在哪个教室?”
“那边倒数第二间。”佟玥指着楼道的一侧说。
佟玥所说的那间教室邹飞刚才去看过,没看到佟玥,想必是她刚好去卫生间了。
“你一个人复习呢?”邹飞问。
“对啊!”
“正好我有几个英语翻译不会,你帮我看看?”
“行啊!”
“那我一会儿拿着题去找你?”
“好啊!”
其实邹飞没有什么可问的。学习这事儿挺奇怪的,越是学习好的人,问题越多,而像邹飞这种考试前才把书从头开始看的人,到考试那天能把书看完一遍就不错了,更不要说发现问题了。即使有问题,也有人帮他答疑,这时候大家都团结在以好同学为核心的教室周围,为好同学占座,为他打饭,给他买水,以便能在复习阶段得到他的帮助。比如尚清华,在这几天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除了厕所是自己上,觉是自己睡,别的事儿都不用他亲力亲为,总被一群学习差的男生包围着。此时,尚清华的身份不是尚清华同学,而是尚清华老师。所以,这时候要想找人,只需找到他们班学习最好的那个人,在他周边五十米的地方,必然坐着要找的人。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2)
邹飞回到自己刚才的教室,罗西和范文强正包围着尚清华,他们周边是班里的其他同学,占据着半个自习室,邹飞拿起英语书又要出去。
“哪儿去?”罗西问。
“佟玥在那边的教室。”邹飞美不滋儿的。
“你可真有闲心。”范文强两眼通红,说完又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坐着睡觉。
邹飞如愿地坐到佟玥身边,找了几道题问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坐在佟玥身边看书。表面上两人互不影响,邹飞心里却被佟玥严重影响着,眼睛在书上,心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九故事》你要是看完了,就给我看吧。”邹飞终于决定往那个话题上引。
“你不是说考完才看吗?”佟玥掏出书。
“换换脑子,老看英语也累。”邹飞打开书,假装翻,其实并没把文字看进去,继续引导话题,“这书你怎么才看完?”
“那天放宿舍以后,就被同屋的同学拿走看了。”
“哦。”
“后来我看完,给你打过电话,你们宿舍一个姓谢的接的,我让他告诉你书我看完了,你可以来拿,他没跟你说吧?”
“可能是他忘了吧,他有病,脑子不好使。”邹飞冤枉着老谢。
“你是不是在书里夹了一张纸条?”没想到这事儿被佟玥主动提起。
“好像是吧!”邹飞等着佟玥后面的话。
“好几天以后,我同学看到那页的时候才发现,告诉了我。”
“哦。”邹飞觉得自己真够背的。
“不过那天我还真去礼堂看电影了,你看见我了吗?”
“是吗,你坐哪排了?”
“坐前几排了,那天正好我一个高中同学来找我,拉着他一起看的。”
一切水落石出。邹飞心里阳光灿烂,而且他坚信,那个男生肯定不是佟玥的男朋友,否则她不会说上述这番话。
这时候,他俩前排的同学转过身说了一句话:“同学,都期末考试了,你俩就别在教室聊天了,要是平时你们聊就聊了,我也不来教室,都这时候了,你俩不着急我还着急呢,本来我就看不懂,听着你们聊天我更看不下去了,我谢谢您了!”说完回过头继续看书。
邹飞和佟玥相视会心一笑,这一刻,邹飞觉得生命有种重新开始的感觉。他一直渴望那么一个世界,简单、纯洁、美好,安静。它可以是一幅画,可以是一张照片,也可以是一张姑娘的脸,凡是长了这种脸的姑娘,邹飞都认为她们能给他建造一个这样的世界。
佟玥就有一张这样的脸,眼睛清澈明亮,剔透晶莹,总让邹飞想起小时候玩的玻璃球。眼珠时而乌黑,时而又在阳光下显现出棕褐色。每次眨眼的时候,邹飞总能看到她眼皮上牛毛般纤细的血管,它们隐藏在皮肤下面,竟然是淡紫色的。这是一张未被尘世沾染过的脸,或者说是不屌尘世的脸。
这张脸,让邹飞考试周的后半程过得十分愉悦。换句话说,一个人对世界的感受,会因另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但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改变他人的这个人。
二月,立春。校园又因为学生们的回归热闹起来。食堂又出现了排队买饭的人群,宿舍里又组成了牌局,小树林又开始有人卿卿我我,操场上又有人需要运动来发泄青春的能量了;而冷清的依然是教室,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曾因为期末考试而人满为患,现在除了像尚清华这样的学生,这里到了晚上便很少有人进。不事到临头,不知道着急,这不仅是年轻人也是人类共有的优秀品质。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3)
生活,有什么急可着的,着了又能怎样,除非管用。
二月,一年才刚刚开始。
三月,冯艾艾穿上裙子了,露出了大腿。其实这双腿不一定是学校里最好看的腿,就是因为是今年学校里露出的第一双腿,本身也还算好看,加上又穿着黑色的丝袜,所以吸引了无数男生的目光,成为那天很多男生宿舍夜谈的内容。
虽然冯艾艾已名花有主,但这并不妨碍她时不时收到一些外系男生的求爱信和口头请求,这些信冯艾艾都认真阅读并回复了,对于那些口头请求,她也允许对方把话说完并认真聆听,然后给出的答复是:生活是美好的,想开点儿,并给予对方一个拥抱,但是男生都拒绝了,他们觉得被她一抱,他们骚动的心更难以被安抚了。于是冯艾艾就取消了拥抱,改成在信里画一个笑脸或当面示以一个微笑,鼓励那些男生继续热爱生活、热爱青春、热爱爱情、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好看,可以露腿,也可以不露腿。当佟玥除去冬装,两条长腿穿着牛仔裤,身穿短款运动帽衫,时而露出一抹腰际,踩着低靿靴子,胳膊上挎着包,戴着裹耳的大耳机,以一种健康阳光的形象出现在邹飞面前时,邹飞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些美好的坏念头。
于是,邹飞终于在大学里给自己找了件事儿干:赶紧把眼前这个让自己除了跟她待在一起以外什么都不想干的女孩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每门课都有四次缺课的机会,魏巍和朵朵趁着刚开学,一次机会还没用,坐着火车去了西藏。上个学期朵朵做买卖挣了点儿小钱,甭管零钱还是整钱,都放在褥子底下,突然有一天,他俩睡觉的时候觉得硌了,掀开褥子一数,觉得差不多够去趟西藏的了,于是就买了火车票去了。
三月,是美好的季节。
四月,春风一吹,暖的,男生的心里痒了。觉得该干点儿什么,要不可惜了这么好的季节,心也白痒了。
身体都有了异样,最先有感觉的是罗西。此前,他一直坚持每晚做三组俯卧撑,每组四十个,突然有一天,他改做仰卧起坐了。问他为什么,他说:“老是硬的,扎在床板上难受。”
于是罗西就把被子盖在腰腹处做仰卧起坐,每当躺下的时候,就能看见被子里支起了小帐篷。
“应该找个人当床板,让我扎扎就不硬了。”罗西为此很烦恼。
这月陈志国也很烦恼,他的党课结业了,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向党组织表明了决心,党组织派人考查了他,还算忠于党和人民,决定发展他。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揭发了陈志国对党组织隐瞒了的事实——他还没到十八岁呢!
党组织获悉后,调查取证,果然如此,找来陈志国谈话:“你对党的热爱,我们是可以理解并支持的,但实事求是才是党的思想路线和工作作风,在这一点,你太需要加强自身建设了。”
陈志国觉得自己很无辜,给校党组织提建议:“那先发展我做个预备党员不成吗?”
校党组织说:“你还是先把党章好好看看吧,预备党员也得从十八岁开始。”
陈志国说:“我再有一个月就满十八岁了,这批党员晚一个月发展行吗?”
校党组织说:“党是有原则的,成立于7月1号,你非要说是6月1号或8月1号,那哪行啊,全世界的儿童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也不干啊,该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差一天也不行,你还是先做好积极分子吧!”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4)
接受完党组织的教育,陈志国无话可说,特意回趟家去埋怨父母,为什么不早生他一个月。看着陈志国悲愤的表情,他爸终于说了实话:“这得赖你妈,早一个月她不让我碰。”
他妈也终于说了实话:“那时候你姥爷不见着我的结婚证不让我去你爸家,除非你姥爷跟着。”
陈志国不禁感叹:封建家教害人啊!
没有成为这届学生的第一批党员,陈志国很烦躁。罗西知道后安慰他:“想开点儿,这次不行就下次,只要有信念,早晚都能入——对了,你知道有没有组织可以接收‘入裆申请书’啊?”
四月的校园比学生还多的是柳絮,白花花的,乱飞,搞得范文强很烦,骂道:“操得勒,飞他妈什么啊飞,烦不烦啊!”
罗西很能理解:“这不是飞,是射,一年就这一次,让它们弄痛快了吧!”
范文强这段时间的口头语是:“操得勒,怎么他妈的这么烦啊!”一开始大家听他说这话,都很烦,让他闭嘴,但范文强就是不闭,说得多了,大家听久了,反而觉得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所以当范文强再说这话的时候,凡是在场的人,就会补上一句:“是啊,怎么他妈的这么烦啊!”
当大家都倍感烦躁的时候,老谢还在吃着涮羊肉。
“老吃羊肉,你就不燥得慌吗?”有人问老谢。
“我吃什么都不燥,我有病。”老谢稳如泰山。
“哦,怪不得我燥,原来我没病。”问话者如释重负。
四月,让人烦躁起来。
五月,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不干不湿,阳光明媚,适合恋爱。
渴望恋爱的人,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谈上。一些社团的活跃分子,用自己只知皮毛或刚背的知识,在女生面前装模作样,发表着自认为深刻的见解,好在这些学生只为了骗骗女生或赢得无知者的尊重,如果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专家,那就太可悲了。甭说他们,就是社会上那些被冠以专家的老头儿,又有几个是真的。不过在泡妞上,假的也管用,这个社会,能看清楚的人不多。
小教官又来找吴萍了,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小教官脱了军装,穿着吴萍买来的情侣装,和吴萍并排出现在校园里,胳膊上坚硬的肌肉在袖管里紧裹着,散发着阳刚之气。吴萍迷醉在这股气息里,挽着这根儿坚硬的胳膊,胳膊到哪儿,她就到哪儿。胳膊进了阳光下的小树林,吴萍跟着;胳膊觉得太亮了,又出了小树林并出了校园,吴萍跟着;胳膊要进宾馆,吴萍跟着;胳膊进了房间,吴萍跟着;胳膊躺下了,吴萍没跟着,说:“你累了就歇着吧,我走了。”
胳膊又坐起来,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一个人歇着的,真想歇着我在部队睡一天觉多好。”
吴萍说:“我知道,再等等吧。”
胳膊说:“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当排长还是当团长?我们团长都快五十了。”
吴萍说:“我也不知道。”
“有些事儿不能等。”胳膊鼓励着吴萍。
“有些事儿只能等。”吴萍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宿舍了。”
“你要是觉得宿舍乱就过来。”胳膊依依不舍地把吴萍送走。
那晚宿舍很乱,吴萍的心也乱,但再乱她也没去宾馆找胳膊,她怕去了更乱。而胳膊更是没睡好,不敢睡,怕万一吴萍敲门,没听见,错失良机。
第二天,吴萍有课,没来见胳膊。胳膊起床后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叠完才意识到其实不用管。怕被服务员笑话,于是又给拆了,回了部队。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5)
当小教官坐上车的时候,吴萍正坐在教室里自责并苦恼着:他一定很失落,可有些事儿是水到渠成的,而水能不能到,那是一种感觉,是自然冒出来的,跟同情没关系,同情只能拔苗助长——下次见面他再这样,可怎么办?
邹飞和佟玥的关系也始终在原地踏步,两人虽然经常在一起,但依然隔着窗户纸,纸已经越来越薄,甚至完全能看见对面是什么了,但这薄薄的一层还存在着。恋爱本就是一种心理的感觉,这种感觉体会过了后,邹飞还想体会点儿别的感觉,觉得那层窗户纸该捅破了。
这天,邹飞拿着一盒冰激凌去找佟玥,坐在女生楼前的花园里等,突然眼前一闪,一幅清新的画面出现:佟玥穿着七分裤和圆领T恤,下面露出一小截儿腿,上面露着一大截儿胳膊,清清爽爽地向邹飞走来。
邹飞递上冰激凌。
“你不吃?”佟玥见邹飞的手里空了。
“我肚子疼。”邹飞尽量说得自然。
佟玥呵呵一笑。
“笑什么,不是就女生肚子疼,有肚子的,都会疼。”邹飞说。
两人约好了一起去教室上自习,明天要交一批作业,邹飞得去赶工,书包里装着自己待写和尚清华已写完的作业。
找到教室,两人一前一后坐下,放下书包,佟玥开始吃冰激凌,邹飞看着佟玥的背影,决定采取行动,问佟玥:“去楼顶待会儿?”
“好啊!”佟玥拿着冰激凌,两人去了教学楼楼顶。
太阳还没落山,被一片晚霞包裹着,两人迎着太阳,站在天台边,聊着天。
“你什么原因肚子疼啊,用不用去校医院看看?”佟玥一个人吃着冰激凌。
“没事儿,疼会儿就不疼了,想让病早点儿好,就别去校医院,甭管什么病,校医院的大夫只会开两种药,黄连素和VC银翘片。”邹飞把上回尚清华去校医院看病的经过讲给佟玥听——尚清华因为看书久坐,屁股上长了疖子,疼痛难忍,影响到学习,去校医院就诊,大夫开的就是这两种药。尚清华以科学严谨的态度问大夫,黄连素和银翘片又有了化脓止痛的新功效吗,大夫说尚清华无知,这两种药怎么会有这种功效呢。尚清华问大夫,那为什么开这两种药?大夫说这两种药是用于辅助治疗的,让尚清华回去后吃点儿脏东西,拉几次稀,把内火拉出来,疖子就下去了,然后再吃黄连素,把拉肚子治好。尚清华问,那银翘片呢?大夫说如果拉完肚子疖子还是下不去,那你就洗个凉水澡,让自己感冒,这样就无法坐着看书了,只能躺着。你的疖子是因为坐久了才长的,只要不坐了,疖子自然就下去了。尚清华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不用非得把自己弄感冒了,我可以控制自己,减少坐着的时间。大夫说,我怕你太热爱学习没自制力,带病坐着看书,影响治疗,所以才给你来点儿狠的。尚清华问,那我要是感冒了还依然坐着看书呢。大夫说,你要真有这种精神,疖子对你就不是个问题了,根本不用看,学习就能包治百病了。尚清华听完,深深被大夫的这种创造精神所折服,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去药房开了两盒黄连素和银翘片,扭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宿舍。总之,无论你得了什么病,大夫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诊疗单上写下这两种药名,然后把治疗的逻辑告诉你,让你深信这两种世界上最便宜的药也是性价比最高的药,能让一切生病的人健康起来。但是,如果他们自己或校长病了,他们就什么药贵开什么药,甭管是否对症。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6)
佟玥听完哈哈大笑,不小心把冰激凌吃到脸上。
邹飞高兴坏了,机会终于到了。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然后终于说出准备好的台词:“虽然我肚子很疼,但我无法容忍浪费的情况在我眼前出现。”说完等着佟玥的反应。
佟玥一愣,不知道邹飞此话何意,想了想,就在即将想到邹飞说完这话后要干什么的时候,邹飞的嘴已经凑过来了,吃走佟玥嘴边的冰激凌,并有意停留了片刻——虽然一秒钟都不到,但其意义,已称得上片刻。
吃了冰激凌,邹飞不慌不忙,像等着接受表扬似的,看着佟玥的眼睛,佟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又尴尬又甜蜜地用木勺戳着冰激凌,戳了几下,下意识地把戳下来的冰激凌往嘴边送,没送准,又粘到嘴边。
邹飞盯着佟玥说:“又蹭上了,别浪费。”说着从正面搂住佟玥的腰,低头寻找着她的嘴。在把又甜又凉的冰激凌吃到嘴的时候,同时也碰到了佟玥又软又甜又凉的嘴唇,这次没有只停留片刻,而是贴上了就不再分开。
佟玥把冰激凌放在天台上,双手绕过邹飞的脖子,迎合着他。多年通过影视剧和书本自学积累的经验,让他俩无师自通。佟玥的嘴唇不再冰冷,有了温度。
夕阳给两人勾了一层金边,他们忘情地抱着对方,冰激凌的味道已经没了,只剩下对方的味道。
太阳不好意思了,躲进云里。两人还没分开,维持原状,佟玥突然推开邹飞,笑着说:“冰激凌快化了。”
邹飞:“对啊,别浪费。”然后托着冰激凌盒,让佟玥坐在天台上,拿着木勺,一勺勺吃着,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
当佟玥吃完最后一勺的时候,邹飞又抱住了佟玥:“怎么又浪费啊,真是的!”说着也不管佟玥嘴边是否真的蹭了冰激凌,又把嘴凑了上去。
五月,恋爱的季节。
这月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到北约部队的三枚导弹袭击。很多学生是先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游行,然后才知道这一消息的。那天是星期六,学校没课,校团委号召全校师生去美国大使馆游行,当时范文强正在宿舍里玩着游戏,罗西突然跑进来,招呼着:“走啊!”
“哪儿去?”范文强问。
“游行去!”罗西找出自己去工体看球时用的喇叭,“学校有车,负责接送!”
“走!”范文强放下手柄,跟着罗西上了车。车上坐满了义愤填膺的学生,范文强挥舞着拳头高呼着:“打到日本帝国主义!”
“这事儿跟日本没关系,去美国使馆游行。”罗西找了座位坐下。
“哦,不是去砸日本使馆啊!那就打倒美帝国主义!”范文强改了口,然后问,“美国怎么着咱们了?”
“我也不知道。”罗西说,“反正学校说,只要参加游行的,回来就管饭,还是小炒。”
这时候旁边有人插话:“听说是他们把咱们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馆炸了!”
“为什么炸啊?”范文强问。
“说是炸错了。”
“真炸错了还是丫成心的?”
“不知道,反正难得去美国使馆起起哄。”
“对,在宿舍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使馆区溜达溜达!”
一辆辆大轿车开出学校,浩浩荡荡向使馆区驶去。到达使馆区后,在校团委老师的指挥下,学生们排成方队,举起国旗、校旗,陈志国还带来了团旗,在人群中挥舞着,并带头喊着口号:血债血还,捍卫主权!队伍开始绕着使馆区转,不光围着美国使馆,也把英法德意的使馆光顾了,借机也让那几个西方国家老实点儿。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7)
兄弟院校的学生也来了,开始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和《国际歌》,在青春的躁动和莫名的爱国情绪的鼓动下,开始有人向美国大使馆里投掷石头并燃烧美元(不知真假),人群跟着欢呼着。闹到天黑,歌唱够了,嗓子哑了,人也累了,觉得该吃饭了,便坐上校车,返回学校吃饭。当学校实现了承诺的饭菜时,范文强表下决心:“下回有这种活动我还参加!”
第二天,学校又派车了,并让食堂准备着饭菜,范文强看见食堂的师傅卸着牛肉和鸡腿,赶紧下了楼,上了车。
第三天,周一,学校开课了,白天学校里一片安静。下午的课一结束,又有几辆大轿子车停在学校中央,准备接送第三批游行的学生,食堂在准备晚饭的同时,也为即将去游行的学生们准备着归来后的夜宵。
很快,车上又坐满了人。这次去的是刚从家里回来没赶上周六周日游行的学生,他们听完前两天游行的学生的讲述,爱国情绪被煽动起来,同时也觉得别人都去了,自己不去就落伍了,于是上了车。
这次范文强没有去,他的理由是:“光打雷不下雨,没什么劲,而且今天我不怎么饿。”
而陈志国依然扛着团旗上了车,他说:“作为一名积极分子,我要冲在群众的前面。而且我已经去过两次了,有了一定的经验,可以指挥大家更沉重地、更准确地、更高效地打击美帝国主义的要害和嚣张气焰——我知道从哪儿扔石头能砸着他们的玻璃!”
配合游行,大学生中间掀起了抵制美货的行动,把攒了多日的麦当劳和肯德基的优惠券撕了,发誓从此支持民族品牌,只吃兰州拉面和扬州炒饭。但是没过多久,或许是拉面和炒饭没有汉堡好吃的缘故,大家似乎把这件事情忘了,麦当劳和肯德基的优惠券又成了抢手货。快毕业的学生,开始准备考托福考GRE,出了成绩又去了美国大使馆,这次都是一个人去的,衣着得体,脚上是耐克,脑袋上是MLB,而且都是真的,签字用的钢笔是派克,毕恭毕敬。
六月,又该考试了,校园里的人又着急了。能知道临阵得磨枪也是人类的积极品质之一。
也有人觉得积极生活反而是消极的人生,只有消极地去生活——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混、耗着——才是在面对人生的时候,一种人类积极的表现。
说这话的是范文强,他还说:“操,傻B,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就不考了,大不了退学呗!”
“我也不想考,但考试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一咬牙就过去了。”罗西盖着被子做着仰卧起坐。
“我就不想过去,凭什么我非得考试啊!”范文强抠着脚,“我就不能干点儿别的吗?!”
“上学不就得考试吗?”尚清华觉得逻辑就是如此。
“你又没病,用不着在家养着,退了学干吗去?”老谢清理着书架上空了的药瓶。
“我还没退呢,我怎么知道干吗!”范文强撕下一块脚皮。
“那你当初还考大学,而且比我分还高。”尚清华一直对此很诧异并耿耿于怀。
“我他妈哪知道参加了高考就可以上大学啊,我他妈哪知道随便往卷子上写点儿什么就能换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啊。早知道这样,高考那天我就去网吧了。”范文强换了另一只脚抠。
“看来你比我适合学习。”尚清华由衷地羡慕。
“别跟我提学习,烦!”范文强的手离开脚,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拿着脸盆去水房冲凉水澡。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8)
只听水房传出一声:“操得勒,怎么他妈的这么烦啊!”然后是一盆水从天而降的声音。
六月,考试的季节。
虽然佟玥是女生,虽然她按时去上课,虽然她自己写作业,但是在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上,她和邹飞是一致的。比如两人都对那些批判现代文明却在追逐着现代文明的作家很瞧不上,他俩不相信那些对现代文明趋之若鹜的人,写出的对现代文明的批判能有多深刻,就像凶手对自己亲人下手通常不会太狠。在这点上,他俩都认为塞林格还算靠谱,这哥们儿一出名就隐居了,一隐就是一辈子。
佟玥和邹飞也都有这么一个美好的愿望:将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
“你到时候给咱俩设计一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房子。”邹飞对佟玥说道。
“那你干什么?”佟玥问。
“我负责盖房子的时候搬砖、和泥。”
“不行,你得干点儿有技术含量的事儿。”
“我要是接个电线什么的你放心吗?”前些日子上电工实验课,邹飞竟然把自己电着了,老师说这是建校这么多年第一起学生能把自己电着的事儿。而邹飞对自己被电一事,则一点儿都不意外,那些黑板上的线路图,他根本就不想弄懂,所以随随便便就把几根线一连,然后就按下开关,结果自己被电得跳了起来,教室的闸也断掉了。在接通电源之前,邹飞曾想过会不会电到自己,但因为没被电过,所以也没太在意,觉得电一下也无妨,同时也抱着试试实验台是不是真的有电的想法,然后就被电着了。据旁观者说,当时邹飞的头发都立起来了,邹飞自己说,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就好像突然被人推了一个跟头似的。日后当大家谈论起电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邹飞最有发言权,他说:“因为我摸过。”
“那你还是和泥搬砖吧。”佟玥也想不出更适合邹飞干的事儿了。
那段日子,两人培养了一个兴趣爱好,就是在食堂吃完晚饭后,如果晚上没课,就坐在学校门口的马路牙子或站在学校门口的天桥上,看人,猜每个从眼前经过的人去干什么,或者是刚干完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包里装的什么东西——相当于写篇给了题目的记叙文。在他们编的故事里,人物的背景和喜好,有些是从细节判断的,有些毫无根据,完全是主观臆断。被猜测的人干的事情往往跟他们想象的截然相反。也许那个人刚刚干完龌龊的事情,他们会给他杜撰出一个特别美好的故事;也许一个人本来是个好人,但是他们看他不顺眼,就编一大堆坏事儿放在他身上。
这是邹飞和佟玥跟现实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他们愿意发现现实中的美,但是如果发现不了,那就只好自己创造。
佟玥的妈妈察觉到佟玥在谈恋爱,一次吃饭的时候,抽不冷子问佟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这个话题让佟玥毫无准备,只好矢口否认。
“不可能。”妈妈语气坚决。
“怎么就不可能?”佟玥以为不承认就能混过去。
“你现在都不怎么回家了,除了找到男朋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吸引你不回家的?”姜还是老的辣。
佟玥无法辩解,只好默认。
“你俩好成什么样了?”妈妈又问。
“就那样吧!”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那个男生?”
“以后有机会的吧!”
“机会是人创造的,你说个时间。”
“再说吧!”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19)
就这样,佟玥把这个话题压住了。目前,她不愿就这个问题和母亲过多交流。
而邹飞的情况也是在主动坦白之前,被家里发现了。
一天,他爸在给他生活费的时候,突然多给了三百块钱:“谈恋爱了,以后每月多给你三百块钱,对人家姑娘好点儿。”
“没有啊!”面临同样的场景,邹飞的第一反应竟然和佟玥一样。
“没有?那这三百块钱我就不给你了啊!”他爸又抽出三张。
“谈了谈了,把那三张搁回来吧!”邹飞只好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多出的这三百块钱能让他和佟玥的恋爱更美好。
“谈多久了?”他爸问。
“刚谈。”
“先谈着,别进展太快。”
“嗯。”邹飞收好钱,“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别忘了,我也是你这么大年龄过来的,你现在的举动,跟我追你妈那会儿差不多。”
“我什么举动暴露了?”
“不爱回家,打电话躲着人。”
邹飞想说其实不谈恋爱,我也不愿意回家。
“那女孩是干什么的?”他爸又问。
“什么叫干什么的,什么都不干。”邹飞不明白他爸为什么这么问。
“我的意思是,她是你同学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算是同学吧,也是我这届的,不同系。”
“怎么认识的?”
“就那么认识的呗。”
“不同系都能认识?”
“不同系怎么就不能认识?”
“有照片吗?”
“没有。”邹飞有也说没有。
“用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了,你找我妈的时候,我不是也没帮你看吗!”邹飞说完起身回了自己屋。
他爸坐在沙发里琢磨了半晌,突然觉得不对劲,冲邹飞的屋喊道:“逻辑不成立啊,只能我先找你妈,然后才能有你,你要能帮我看,除非是给你找后妈!”
邹飞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一天晚上,他陪佟玥上摄影选修课,灯被关了,教室全黑。这时老师打开幻灯机,前方突然一亮,投影布上出现一幅彩色照片,是仰拍的蓝天,有一块云,像是一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随后一张张照片被放大出现在邹飞眼前,他看到了广阔浩瀚的沙漠、一望无垠的大海、夜空的点点繁星、山巅的日出、云海、静静伫立的佛像、虔诚的朝拜者、孩子的笑脸,老人的皱纹,工人的汗水、男人的肩膀、女人的腰肢、动物的眼神、植物的花蕊……这些都是一次曝光拍摄下来的,构成了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世界,纯净、祥和、坚韧、有力量、让人感动,而它们却是真实世界的一个瞬间或一隅。
这一刻,邹飞知道了,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糟糕,而是可以去主动发现美。
邹飞决定买一台相机,试着从取景框里观察世界。他用掉自己所有的钱,并在佟玥的资助下,买了一台单反相机。
然而他拍下来的照片却是干枯的落叶、没水的河道、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扔在街边的布娃娃、暴死街头的猫、睡在地下通道的流浪汉、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背影、被打碎的窗户。
洗照片的时候,照相馆的人问他:“老照这些个东西干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总照这些啊,他也回答不上来,他也试图发现美的东西,但是找不到,每当想拍点儿什么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这些东西,那些盛开的鲜花反而让他没有拍摄的冲动,它们虽然看着好看,但是真要拍他们,邹飞觉得也挺没劲的。欣赏和创造,是两回事儿,就像吃饭和拉屎,两者有联系,但不一样,后者经过了消化。
草样年华4(第二部分)(20)
但是邹飞和佟玥在一起的时候,拍出来的照片就不太一样,视点变得温馨了,照的是两人在阳光下的影子、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只鞋、红红的苹果、雪人冰棍儿什么的。洗照片的师傅眼尖,看着洗出来的照片问邹飞:“不是你照的吧,这不是你风格啊!”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至少两个人,只有自己知道,这些人不是别人,都是自己。所以,当有人做出反常的事儿时,邹飞从不会面露惊讶说“没看出啊”之类的话,而是尊重他人所做的一切事情。
邹飞和佟玥在一起时,跟他自己独处时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和佟玥在一起时,注意力在佟玥身上,觉察不到周遭的种种不尽如人意,而邹飞一个人的时候,注意力又被现实的那些困扰吸引了,拍出来的照片也是各种困境。
而这样的照片竟然在学校的摄影大赛中得了奖,评委们认为这种不美的照片“准确地展现了当代都市人的生活困境,对警醒当下具有积极意义”。评委团也是由在校生组成的,他们都认为展现痛苦与黑暗才是艺术的,而那些健康积极向上的照片,他们则认为缺乏人文关怀,只是一种空洞的美,没有力量,没劲,太俗,没展现出当代大学生的社会责任感,无异于春晚的主旋律歌曲。由此可以看出,年轻人的审美是一种并不完整非得有病呻吟接近病态的审美。
转眼又到了期末考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去了教室,看着人满为患的教室和那些极不情愿却不得不跟书本死磕的学生,更容易让人去想上大学的意义到底何在这样的问题。
大学的意义,对于没上过大学但也混得挺好并以此为荣的人,和上了大学但没好好学习的人来说,肯定会觉得没意义。其实这么说是不负责任的,上大学还是有意义的,它给你提供了一个可以什么都不干,偶尔想想自己的事儿,或者索性连这个也不想,就耗着生命的空间和时间。这段生活结束,人自然就成长了。
大学的意义,不是进一步掌握科学和人文知识,而是提供自由的土壤,让每个人是什么种子,就长成什么。以前在家,就是种子没撒到土里,家庭就像空气、阳光和水,是成长所需,但不是成长之根本——土壤。大学恰恰就是土壤。在这里,可以接触到不同的人和事物,上大学就是世界渐渐脱掉衣服,把真实呈现在你眼前,你可以摸它了。
因为一个学期没怎么用过脑子学习了,所以在准备头两门课的考试时,竟然有种新鲜感,还能觉出好玩,但到了第三门的时候,便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玩了。
范文强把书往旁边一扔:“操得勒,我他妈就不考去了,看看能把我怎么着!”
两天后就要考最后一门了。按往常的经验,最后一门的通过率都不高,学生们的精力被前几门消耗得差不多了,无心恋战,索性放弃,或是打了几场胜仗后掉以轻心,阴沟翻船。
当邹飞坐在教室里复习的时候,更验证了这一结论,心根本在不了书上,连续在教室看了两个礼拜的书了,现在坐都坐不住了。于是就去厕所蹲坑儿抽烟,其实也不想蹲,肚子里没什么内容,就是为了抽根儿烟,找个姿势配合一下,站着太累,只好蹲着。
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邹飞抽着烟,想着事情,就在这时候,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小便池前撒尿,邹飞透过门缝儿,认出是两天后要考的这门课的老师。老师即将尿完之际,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两人打了招呼,一个往裤裆里收东西,一个从裤裆里往外掏东西。wwW.xiaOshuo 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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