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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于繁花》 作者:萌芽

从开始到现在

    文/霍艳
    "如果想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忘掉一个人,请找出一个本子,一根笔,逐一记录下他或她的缺点,每天睡觉前用心默念,深刻回忆他或她所对你犯下的种种罪恶,随时补充,直至再也想不起来……"
    仲夏是从一位女作家的博客上看到这个方法的,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用手指划过屏幕上每一个字,反复阅读,生怕漏掉一个字。
    她留言道:遗忘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这个恼人的秋天,对安泽的遗忘已经迫在眉睫,仲夏要把这个人彻底从自己的CPU空间里清除出去,不再耗占内存,腾出地儿好给更多的花样男子。
    守在一棵树上吊死,是愚蠢者的笨行为。
    全面发展节节开花,是智慧者的座右铭。
    缺点一: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掉眼泪,实在有违大男人风范。
    仲夏永远记得她和安泽的第一次见面。
    学校自从把每个教室的课程安排贴在门口后,来蹭课的人就如潮水般汹涌起来,狭小的教室经常人满为患,到处充斥着陌生的面孔,仲夏如果稍微来晚点,可能连座位都抢不到。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些蹭课的人,小班教育的气氛被三教九流的外人所打破。他们随意讲话,尽情录音,顶撞老师,用一副窥探的神情看着班上的其他同学,还美其名曰为"接受再教育"。
    今天亦是如此,仲夏瘦弱的身躯终究挤不过虎背熊腰的人们,她被挡在了电梯外,而时针显示距离上课时间仅有三十秒了。
    "噔噔噔"。
    细根的凉鞋在楼梯和走廊间发出清脆的碰撞,仲夏拽着自己绿色的裙摆,艰难地爬到了七楼。
    可她还是迟了一步,仲夏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的面孔们把最后一个有利位置占据了,剩下的只有老师眼皮底下的那个狭小的座位,远离空调,靠近大门,视角正好看不清电视屏幕,却足以被老师喷出的唾沫星子淹死。
    老师怒目而视,这是个厌恶学生迟到的老师,而仲夏刚好迟到了三分钟,在他发飙的底线附近徘徊着。
    "坐到那里去!"
    老师的手指向了第一排那个仅存的位置。
    仲夏极不情愿地坐在了上面,面露凶光地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旁听生们。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们全部轰出去,为什么交了八千大洋的学费,享受得竟是如此待遇?
    这节是影片分析课,放的片子是李安的《断臂山》。仲夏的同学们早就在第一时间通过盗版光盘的途径看过了这部片子,所以他们早就找好了消遣的途径。而旁听者们则第一次欣赏到所谓大师的片子,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
    仲夏和他们都不一样,尽管片子她走马观花地看过一次,可是在老师眼皮底下,她实在不敢把书包里的小说堂而皇之地摆在桌子上。但昨晚熬夜赶作业又使得她困意难耐,仲夏只有侧过身支起脑袋,任由双眼皮打架。
    昏昏沉沉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仲夏终于盼到了影片即将完结的那刻。
    Jack与Ennis最后一次在湖边相见,Jack动情地说了句:IwishIknewhowtoquityou,Jack。含泪的神情催人泪下,曾经那样明媚而鲜丽的眼神,却因多年的感情折磨从五月的春潮变成了十二月的迟暮。他对Ennis的爱是要轰轰烈烈相守终身的,而Ennis在社会压力下循规蹈矩地活着,卑微地爱着,所以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所以死亡这个问号划得凄美却又合情合理。
    正因为坚信死亡是美丽的,所以仲夏自始至终没有哭过。她想在对的时刻对的地点,又会有另一对Jack和Ennis相遇的。
    可是仲夏非常恐怖地发现靠在墙角的那个男孩居然在主题曲的伴奏下慢慢摘下眼镜,用手背来回蹭着双眼。
    "天那!他不会是看哭了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时,仲夏差点昏厥过去。一个大男人居然因为一部电影而抹眼泪!到底是李安的电影太煽情了呢,还是现在年轻人感情太脆弱了呢?
    他不是仲夏班上的同学。那些同学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八卦杂志,有的在打游戏机,唯独没有听课的。看电影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乐趣而是一种煎熬。
    仲夏很快投以鄙视的目光给男孩,鄙视他蹭课的"卑劣"行径,更鄙视他当众落泪。
    他们第一次相遇,仲夏就在自己心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中午他们又在食堂遇见,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大概就是如此吧!可这是仲夏的一厢情愿,此时此刻男孩并没有对这个打了一节课瞌睡的姑娘留下什么印象,所以当仲夏狠狠地撞向他的时候,他一脸诧异。
    "哗啦!"
    热腾腾的饭菜倾倒在男孩白色的外套上,红色的印记和鸡蛋残留物让人很容易猜出仲夏中午吃的是鸡蛋西红柿。她是成心向他走过去,谁叫食堂上百号人她单单发现了他。可泼菜却不是有意,只怪仲夏一脚踩到了别人掉下的一团白花花的米饭上,身体立刻失去重心,迅速后仰,饭盆则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地砸在了男孩的身上。
    他的鞋上沾满了白米饭,他的衬衫挂满了鸡蛋西红柿,衣角滴答着菜汤,连头发上都挂着菜叶。
    仲夏也好不到哪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裙摆散开,裸露的小腿上挂着菜汤,淑女姿态尽丧。她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从未有过的狼狈感迅速爬上脸颊,她羞红的脸和地上的西红柿相映成趣。
    周围同学一片哗然,有认识仲夏的人更是把它当则笑话看,很快校园的BBS上就会出现"文学系女生食堂狼狈实录"。
    伸向仲夏面前的双手是男孩的,那双手上还沾着菜汤,让仲夏犹豫着是不是要握住。
    她没有想到,犹豫不决地握住他的双手时,宣告的却是一辈子把自己交付给他。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他们遇到了彼此。
    缺点二:沉默寡言,没幽默感,十足的闷瓜。
    仲夏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喂,你叫什么啊?"
    男孩说:"安泽。"
    很简单的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发音竟是如此地好听,舌尖顶住牙齿,"泽"这个音就轻巧地从齿间的缝隙蹦出来,留下一些尾音在口腔,等着慢慢弥散。
    仲夏等待着他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或者等着他问自己的名字。她甚至想好了如何介绍自己生在一个仲夏之夜,那晚的月光如何明媚,清新的空气中还弥漫着香草的味道。
    可是,安泽什么也没有问,他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仲夏失望落魄的脸。
    后来仲夏知道了安泽就是那种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他很少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仿佛自己是刻意隐瞒身份的卧底。关于安泽的线索仲夏是一点一点整理拼凑起来的。云南人,在附近的一所重点理工科大学学习机械工程,趁着大四课少来仲夏的学校蹭课。喜欢看电影,喜欢读书,厌恶一切嘈杂。
    渐渐熟悉以后,仲夏总会放弃梳妆打扮的时间,特地早早到教室占座。她总是占教室两个角落的位置,因为她不敢接近他,也因为她的余光刚好可以瞥到他。
    老师经常会讲一些枯燥的电影理论知识,比如巴赞的电影美学,比如关于电影第七艺术的讨论。仲夏总是昏昏欲睡,初春时节阳光异常温暖,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披上了妈妈织的毛毯。来蹭课的人大多知难而退了,他们耐不住这份无聊。安泽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人,他像这个班上的学生一样,认真地做着笔记,仔细地观摩影片,虚心地请教问题,及时地复印学习资料。他会帮仲夏也复印一份,用荧光笔标注上重点,旁边还有手写体的一些心得体会。
    这一切让仲夏开始觉得安泽才是真正适合学电影的人,而自己不过是老师眼中不学无术的典范。
    仲夏感觉他们俩在一起是一件很闷骚的事情。他们从来不并排走,总是一前一后,仲夏趾高气扬,像个自信心膨胀的公主,而安泽则低着头,像个与世无争的王子。
    巨大的反差,让人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会是朋友。
    吃饭的时候,仲夏总是手舞足蹈地讲一些学校里的八卦消息,比如哪个明星回来了,比如表演系的谁被选去当女主角了,比如文学系的谁遭到别人排斥了,再比如哪个老师的课下课时教室只剩三个人了。每每听到这些事情,安泽总是抬起头来冲她笑笑,却不发表任何评论。他的神情好像那些都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只有在仲夏说到自己时,安泽才会显得有一些在意。
    仲夏有次拿出一封情书给安泽看,一个管理系的男生大胆地向她表白了,火辣辣的词语比比皆是,感情炙热得像吐鲁番的太阳。
    安泽很认真地看完了,一字不落,表情有些复杂,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让仲夏忍不住伸手都想把那些褶皱抚平。
    "你要答应他吗?"
    安泽的话有些小小地紧张,看着对面女孩的眼睛,期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然不会啦,我怎么会喜欢谁呢,你看我一直一个人生活得很好啊!"
    "嗯,这些事情还是考虑清楚了好。"
    安泽的眉头舒展开了,额头平滑得像块玻璃,他低下头,继续对着面前的食物发呆。
    仲夏紧握着的手心终于松开了,手掌里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点一点浸透了信上的字迹。那封信是她自己写给自己的,她只是想证明安泽不是那种冰冷如霜的男人,起码他是在乎她的。
    夜晚,仲夏必做的功课是给安泽发短信,内容都是她搜集到的一些笑话。她希望他能多笑笑,因为他笑起来是那么地好看。
    "在一个精神病院楼下,总会有一个老婆婆举着把伞蹲在那里。终于有一天,一个护士去问她在干什么,结果老婆婆神色凝重地说:嘘,我是一朵蘑菇……"
    "有个人长得像洋葱,走着走着就哭了。"
    "有一个躲猫猫社团,他们团长现在还没找到。"
    "从前有只小羊,有天他出去玩,结果碰上了大灰狼。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你猜,怎么着?结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仲夏不知道发了多少笑话,可是安泽从来没笑过,他回复来的只有一个字"嗯",表明他收到了,也表明这个笑话对他毫无作用。
    可是仲夏总是很委屈地想,他难道不知道最近流行的是冷笑话吗?他就不能假装幽默一下打两个"哈哈"吗?
    缺点三:骗子骗子大骗子!
    "安泽是个大骗子!"
    仲夏很用力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这行字,连带下几页都印出了深深的痕迹。
    "滴答!"
    有颗不知名的液体顺着仲夏的脸颊滑落,准确无误地滴到了本子上,"骗子"两个字顿时被浸得模糊不清,揉揉眼,已是一片辨不清的墨迹……
    不知道为什么会单枪匹马地跑去安泽的学校,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仲夏就跳上了门口的二路汽车。天已黑,坐在公共汽车上,仲夏的脸紧紧贴着冰凉的窗户,向外望去,霓虹灯和夜色融合在一块,以不同比例混合着,每一片天都有它不同的颜色。
    仲夏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兴奋起来,内心有股东西如潮水般汹涌着,简直要把她席卷。她拼命地抓住座位上的扶手,唯恐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沉沦。
    理工大学的人都是被功课牵绊着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砖头般厚重的资料书,就像随时准备抄起家伙打架一样。
    男生女生接头的暗号是一本GRE词汇和一本托福词汇,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谈论的也是出国留学的事宜。这里的人们是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他们明白除了恋爱,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做。
    自习室灯火通明,还有人因为没有占到自习的位置而沮丧不已。仲夏顿时觉得可悲,自己的学校偌大的自习室只有人在打游戏、看电影,学习对他们来讲仿佛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走遍了整个校园,仲夏才逐渐明白,她和安泽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发了消息给他,却得不到回复,兴许是没看见吧。仲夏安慰着自己,继续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地游荡。
    树林的尽头隐约有音乐声飘来,开始只是吉他弹奏的简单旋律,过了半分钟才渐渐地融进了人声。纯净的人声如一张网把仲夏网过去,使她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声音的源头,那源头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走着走着,仲夏开始恍惚起来,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源头究竟会是什么,兴许只是个相貌丑陋的男生在孤芳自赏。
    浓荫沉处,她看见的是安泽。
    她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安泽,穿黑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表情略带忧郁,怀抱着木吉他,专注的神情令人不忍打扰,只有不安分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带起鬓角的碎发随风飘逸着,飘逸着。
    仲夏远远地站着,她听不清他唱的是什么,好像是云南的方言写成的歌词,旋律却异常地熟悉,仿佛早就在她心底扎根下来,挥之不去。
    猛然,仲夏想起不久前在自己的生日聚会上,她包了一个房间通宵唱歌,其中也请了安泽,可是他总是安静地充当着听众,鼓掌或者微笑。话筒每每传到他手里,他都很客气地说一句"对不起,我唱歌很难听"推托掉。久而久之,连仲夏自己也相信了安泽是个唱歌跑调的男孩。
    可眼前的情景只能证明安泽是个骗子,沉默寡言是他披上的一件外套。他只对别人沉默寡言,而对于自己却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讲。那些话被译成密码嵌在旋律里,孤独地唱给自己的心听。
    音乐戛然而止,安泽一下子惊住了,没想到仲夏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最后停滞住的那个音符弹劈掉了,发出很难受的声音。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把琴放在一旁,轻轻地说:"你怎么来了?"那口气仿佛在责怪她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我正好路过你们学校……就……就进来看看……我……我给你发过消息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仲夏变得结结巴巴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崭新的连衣裙被弄得皱巴巴的。她觉得丑,又用双手挡住,整个姿势别扭极了。
    黑暗里,安泽的手机闪烁着新信息提示灯,仲夏的短信果然完好无存地保存在他的手机里,没有被读阅。那盏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折射在两个人的脸上,一个是紧张得不知所措,一个是无谓得飘忽不定,各怀心事。
    安泽拉她坐在草地上,之前细心地铺上了自己的琴套。他的侧影在黑暗中是那么得好看,像艺术家手下浑然天成的雕塑作品,只能在博物馆观赏。所以仲夏有一刻是那么地想用手去触碰他的轮廓,把那线条勾勒在自己的心里。
    许久的沉默被一句惊天动地般的话所打破,那句话从安泽嘴里说出来,很轻很轻,像细碎的绒毛,而到了仲夏的耳朵里却比泰山还要沉重。
    "仲夏,你接过吻吗?"
    "嗯……"
    她回答得声音好小好小,如同失去了初吻是一件很罪恶的事情,可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有几个还能完整地保持住自己的处女之身呢?
    "我没有。"
    "啊!"
    "仲夏,我们接吻吧。"
    没等仲夏回答要或不要,安泽的脸就凑了过来,热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让她觉得有些痒,想挣脱却又动弹不得,他早已牢牢地钳住了她的身体。安泽一寸寸地靠近,鼻息也越来越急促而温暖,他的轮廓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只是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仲夏的上空,那晚,没有月光。
    安泽的舌头轻轻地撬起她的唇瓣,又用舌尖打开了仲夏最后一道防线,整个舌头都伸进了她的口腔里,缠绵着,纠结着。是安泽口腔里的薄荷味道让仲夏彻底地放弃抵御,她慢慢跟上他的节奏,体味着这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后来仲夏才知道,那份新奇源于怦然心动。
    一个简单而干净的吻,却让她口干舌燥起来,仿佛他的吻吸走了她全部的能量般,到最后仲夏甚至怀疑那嘴究竟是不是她的。
    是怎样的一种魔力,才能让一个人觉得灵魂脱离了自己的肉身呢?
    安泽送她去坐公车,再晚一点,公车就要没有了。并肩走在路上,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好长,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有时会重叠起来。仲夏想他们的心有一部分也应该是重叠着的吧,可是谁知道呢?
    "路上小心点,到学校发短信给我。"
    安泽的话淡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几分钟前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没有那个吻,没有拥抱,一切都是杜撰的,是不真实的。
    汽车启动的一刹那,仲夏扭过头去,没有电影里烂俗的桥段,男主角会带着眷恋目送女主角离去,女主角会含泪跟他挥手告别。这是生活这不是电影。在仲夏扭头的刹那,才发现安泽早就消失在视野中了。他走得是那么地坚决,毫无留恋。
    再次选择了靠窗户的座位,再次把脸贴到了冰冷的玻璃上,再次看遍霓虹灯闪烁,可心境却与去时大相径庭。心里那股涌动的潮水一下子被浇灭掉了,变成滩死水在心底沉着,把高涨的心情一点点地拉到水平线下。
    仲夏回味着刚才那个不真实的吻,用舌头捕捉着嘴里尚留的薄荷香味。可是她要如何相信安泽的话,他像个熟练的接吻高手一样轻而易举地撬起了她的唇瓣,可他却告诉这是他的初吻。仲夏轻轻地说:"安泽,求求你下次编个不要被我识破的谎言好不好?"
    她情愿被他骗,心甘情愿地……
    缺点四:对感情迟钝,比猪还要笨!
    爱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连仲夏自己也记不清了,想找个纪念日纪念一下,却对着日历踌躇了半天,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有了他呢?
    开始发些莫名其妙的短信给他,开始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调的话,开始胡乱编个借口去找他,开始赖在他身边不走。
    这一切变化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吃饭的时候仲夏不再手舞足蹈传播八卦,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看见他坚毅的轮廓时,她心里会一阵冰凉,安泽总是那副与世隔绝的容颜,连她也要保持几分距离。
    她刻意与他接近,走路的时候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排走在他身边,不经意间她触碰到他的手,冰凉的,令人抗拒的。仲夏随口爱哼些歌曲,以前净是欢快的旋律,不知何时却开始越来越惆怅了,全是些悲苦的情歌。她总是期盼着安泽能懂歌词背后的意义,能在路的尽头突然抓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把嘴唇轻轻地贴在上面,不要缠绵悱恻,只要两唇轻轻地靠近就好。仲夏知道真正靠近他,是件极其不易的事情。
    有次他们逛街,是仲夏强行拉着安泽陪她去给同学挑选生日礼物,顶着太阳逛了许多的店却依然一无所获。初夏的阳光就开始毒辣,射在皮肤上像针扎般刺痛。仲夏开始后悔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连衣裙,她忘记了自己紫外线过敏的事实,左手手腕上已经开始被阳光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红色点点,用手挠挠,只能使瘙痒加剧。
    她脸色有些难堪,浑身上下却找不到能遮盖住手腕的东西,于是很不自然地把手背向身后,别别扭扭地走着。
    还是被安泽发现了,他抓住她的手腕,仔细察看,用手指在红肿的地方来回抚摸着。他的手指冰凉自然达到了降温的作用,很快痛痒感渐渐地缓解了。仲夏感激地望着他,意外捕捉到了他脸上关切的神情,再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的皮肤太敏感,以后还是多披件外套吧,等我回云南,给你带种专门防晒的草药。"
    "嗯,谢谢你。"
    那是安泽嘴里第一次提到云南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仲夏翻过他的学生证,她还以为他是地道的北京孩子。云南在仲夏心里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远离喧嚣浮华,有的只是宁静与祥和,是安稳的栖息地,也是最适合疗伤的地方。
    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也应该像安泽一样,都有一副坚毅的面孔吧?
    路过一家卖银饰的小店,她兴奋地拉他进去,面对五花八门的银饰,仲夏挑花了眼,拿起这个又不舍地放下那个,总觉得哪个都是自己想要的。
    没多久,仲夏的十个手指就戴满了各式各样的戒指,手腕上也叮叮当当挂满了银镯子,彼此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兴奋地跑去给安泽看,让他帮忙取舍。
    "我不了解你的朋友,还是你自己选吧。"
    "那你看哪个适合我呢?"
    安泽仔细看了看,最后挑出一对螺旋形状的镯子,他说:"这个吧,显得你手腕很细很白。"
    仲夏翻开后面的价签,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她买得起却要为此付出吃萝卜青菜的代价。
    "好贵呦!"
    她怀着期待的目光望着安泽,再强烈不过地暗示了,她不要他付钱,只要表达出想送给她的意愿就好。
    "那就不要买了,以后喜欢你的人自然会买来送给你。"
    安泽好像根本就与仲夏处于不同的磁场。她说什么他都不懂,无论她做着怎样强烈地暗示,他的天线始终处于关闭状态,拒绝接收她的一切信息。
    仲夏委屈地想,为什么喜欢我的人不是你呢?
    走出小店,仲夏手里拿着的是一对普通的耳环,相比那个镯子,真的是黯然失色很多很多,那是买给同学的生日礼物。临走前,仲夏又看了一眼锁在玻璃柜里的银镯子,她发现自己难过的不是得不到它们,而是得不到他的心。
    毒辣的太阳依然孜孜不倦地散发着热量,刚刚消退红肿的手腕眼看要再次被灼伤。
    安泽第一次拉起了仲夏的手,不是十指相扣,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护住了她的手腕,他抓住她就像爸爸抓住女儿,霸道地,不容反抗地。
    可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让仲夏脸红心跳,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肌肤上的亲密接触啊。他掌心的冰凉中和她手腕的炙热,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爽感在仲夏的身体蔓延着。她真想一直被他这么牵着往前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仲夏的美梦,那雨来的没有一点前兆,仿佛是上天随意泼下的水。他们跑到屋檐下躲雨,仲夏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用右手整理自己被浸湿的衣服,而安泽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放开仲夏的左手。
    雨点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像断线的珠子,像散落的水晶球。
    仲夏慢慢地闭上眼睛,耳边是安泽轻柔的呼吸,伴着那匀称的呼吸声,一滴水珠滑落到仲夏的脚面,她知道,那是眼泪。
    缺点五:吝啬鬼,离开的时候连"再见"也不肯说一句。
    那天回来,仲夏就彻底地病倒了,整个人瘫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喝,额头上的温度急速攀升,滚烫得可以煮熟一个鸡蛋。等到父母强行把她架去医院的时候,她的枕头已经乱满了泪痕,以至于那个枕头无论怎么清洗,也都带着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在医院的病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仲夏每天都感觉有液体顺着细细的导管注入自己的身体,血管被这些液体撑得发胀,爆裂般的疼痛伴随着她。她说不出话,每天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朦胧中她看见自己的病床上围满了人,可稍稍把眼睛睁开一点,那些人又统统消失不见了。
    仲夏经常想就这样一直烧下去吧,管它38度还是40度,总之神志不清的状态最好,可以不去想一些人,可以忘却一些事,可以没心没肺地睡到天亮。
    这样,多好。
    可当人清醒了,那些繁杂的事情就又接踵而来了。在仲夏重返课堂的那天,她意外没有看到安泽,从来雨打不动来蹭课的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整堂课仲夏都心神不宁,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斜向45度角,因为那个位置坐着一个让她牵挂的人,可片子放完了,眼睛揉肿了,杯里的茶凉透了,他也没有出现。仲夏想着是不是要发个消息问候一下,可是端起手机却连个完整的汉字都输入不了,她的手指是颤抖地,不听使唤地。
    安泽的失踪不是莫名其妙的,而是一场计划周密地预谋。老师下课留住了仲夏,递给她一摞厚厚的学习资料外,也递给了她一个白色的信封。
    "是安泽让我交给你的,他前天回云南了,他说你可以写信给他。"
    撕开信封,白色的信纸掉在地上,除了一个地址,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信封的空气。
    仲夏颤抖着捡起信纸,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那一刻算得上落荒而逃吧。
    走在熟悉的路上,仲夏眼前总能浮现她和安泽在一起时的片断。他们一前一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那距离是永远逾越不了的,是哪怕他们手牵着手,也会存在的鸿沟。
    在阳光下哭应该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吧,但仲夏真的丢了一次脸,她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掩面,在绚烂阳光的照射下,她泪流成河。
    安泽是来医院看过仲夏的,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辗转反侧打听到仲夏的病床,安泽目送她的父母离去,然后悄悄地潜了进来,他知道如果今天再不来看她一眼,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刚打印出来的机票就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是一张全价机票,他明天就要离开北京,迫在眉睫。
    仲夏睡得很香,看惯了她平常咋咋呼呼手舞足蹈的一面,再看她那么安静的躺着还真有些不适应。她把身体蜷缩着,如母亲子宫里的婴儿,寻求庇护。她好像很冷,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着,连乌黑的眸子也在忽闪忽闪的。安泽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把他也吓了一跳,她病得竟是如此的严重。
    是普通的淋雨着凉么?安泽自己心里清楚,她有的是心病。
    把唇凑上去时,安泽的眼里充满了怜惜的神情。他不是能度她的佛,他保护不了她,甚至还要残忍地离开她。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去替她降温,哪怕只是暂时的,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终究还是要离开,离开北京,回到云南,那里才是他的土地。尽管心中千般不舍,舍不得大屏幕上那多姿多彩的世界,也舍不得眼前这个总是精力过剩的女孩,可还是要走。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留下来,投出的一份又一份简历都石沉大海,面试的一家又一家公司都被拒之门外。北京始终是容不下他的土体,而她始终也不是他能照顾的人。
    安泽走的时候,趴在仲夏耳边对她说了四个字,没有人听清那四个字究竟是什么,连老天也不知道。
    走出医院,正是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让人头晕目眩。
    有颗钻石从安泽的眼角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连痕迹都寻觅不到。
    缺点六……
    缺点七……
    缺点八……
    仲夏在自己的本子上把安泽的缺点列了很多很多,甚至连爱穿白衣服爱喝冰水说话声音小的生活习惯也变成了他的缺点。
    可是有一天,仲夏发现两页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还是忘不掉他。
    女作家给自己的邮箱里回复了信件,她说:如果那个人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你的心里,他的呼吸已经和你的脉搏保持着相同的节奏,那么无论什么方法,你都忘不掉的。
    那种感觉,叫做刻骨铭心。
    仲夏一直喜欢去那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度过周末的时光,在离开安泽以后更是如此。
    午后,阳光慵懒地洒进书店,女店员靠在男店员的肩膀上,趁着顾客不多的空当悠闲地打了个盹。她长长的眸子上被阳光涂抹上了一缕金色,一闪一闪的,甚是好看。男店员右手手指与她紧扣,左手则翻看着原版的画册,表情温暖而纯真,像初秋最炫目的那道光亮。
    店里放的是《断臂山》的原声大碟,仲夏清楚地记得遇到安泽那天,课堂上放的也是李安的《断臂山》。她记得那句煽情的台词出现时,她竟然没有哭,而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角落里的那个男孩子,因为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拼命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直到分别,仲夏也没机会问安泽究竟那天他是不是在哭,这个问题仿佛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重要的是,在这个初秋时节,她迫切地想知道"IwishIknewhowtoquityou"。
    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戒掉你。
    故事的结尾,依然是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北京的秋天一直没有转凉,太阳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冲人们展露它最绚烂的微笑。
    包裹是室友拿回来的,放在仲夏的桌子上,箱子有些破破烂烂了,一看就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才到达仲夏的手里。
    仲夏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一层又一层包得结结实实,最后连她都失去了耐心,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拆到最后,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两件很小的东西,一件是散发着浓郁中药味道的晒伤药膏,而另一件是对螺旋形状的银镯子,和仲夏曾经中意的那对一模一样。
    包裹的邮戳盖的是云南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城市,邮票是颠倒着贴的。仲夏的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出来,滴到那对镯子上,发出细微的笑声。
    很久很久以前,仲夏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见,邮票颠倒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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