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歌舞升平

　　在临潼玩了两天后，我又去了宝鸡，沈倩（就是贝壳姐姐）和她弟弟一起去接的我。因为她正在和丈夫闹矛盾，随时可能离婚，所以不方便带我回家住，她把我安排到了她同事的住处。

　　那是一个超大的生活小区，她的同事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住的是三室两厅。我和一个叫华建的中年男子住在一起，华建是另外三个人的老大，他们和贝壳姐姐一样，都是安利公司的员工。

　　一开始我吃喝拉撒睡都在那所房子里，华建是个很不错的大哥哥，走哪儿都带着我，他在公司里也是领导，有时候他忙了，就把他的会议卡给我，让我去听那些外地来的讲师们的健康讲座或者成功讲座。

　　这样过了几天后，贝壳姐姐开始带着我找房子，主要是给我住，因为住在同事们那里，虽然华建大哥无所谓，但是和他同住的那两个女孩觉得很别扭，她们不习惯我住在那里。我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给他们房钱他们也不收。而贝壳姐姐说她过阵子也打算搬出来住，所以就先租个大点的房子。

　　我们在宝鸡市溜达了一天，盯着墙上的招租启示看，看到合适的就打电话去看房子，看了五六处房子，其间还花了几十块钱找中介所帮我们找房子，但到底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第二天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这时候已经是年底了，大家都开始置办年货，和我们住一起的另外一个男的已经回湖北老家了。华建哥哥是广东人，那两个女孩是福建人，他们三个不打算回家过年了。贝壳姐姐也不想在家里过年，她买了好多年货，要和我们在一起过年。

　　每天晚上我们都喝酒，我和华建哥哥喝啤酒，贝壳姐姐和另外两个女孩喝红酒，每一次贝壳姐姐都喝醉，大家都知道她在为婚姻的事难过，可是她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我觉得她特别像古代的侠女。我特别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还要连累她照顾我。

　　贝壳姐姐问我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说我想去酒吧。于是她就开始帮我联系开酒吧的朋友，也许是我没有跟贝壳姐姐说清楚的缘故，她给我联系的职位全是经理或者部门主管。

　　我跟贝壳姐姐说，我做不了经理或是主管的，我没有工作经验，年纪也小，文凭也没有的。我只想找个小酒吧，做个服务生就可以了。

　　贝壳姐姐说做服务生工资很低的。

　　我说没关系，先锻炼一下吧。

　　宝鸡的酒吧很多，贝壳姐姐帮我联系的时候，我自己也在街上走了走看了看。有一次我从网吧上网出来，看到对面一家慢摇吧外面贴了个招工启示，服务生的月薪也挺高的，于是我就进去面试了一下，负责招聘的人看了我的假身份证和毕业证之后说，先交五十块钱押金，然后明晚换一身黑色的衣服，就来上班吧，上三天，合适就留用，不合适就把押金退给你。

　　出了酒吧我就给贝壳姐姐打电话说我找到工作了，贝壳姐姐接了电话后很久没说话，我听到她好像在哽咽，几分钟后，她大概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才对我说，好的，好好工作，我现在有些忙，等会儿再打给你。

　　我不知道贝壳姐姐遇到什么事儿了，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再一次为自己的渺小无能感到难过，什么时候，我才能变得强大一些，不用太强大，只要可以保护我喜欢的人就可以。

　　酒吧每天晚上八点上班，半夜两点下班。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住处，我怕吵到他们，本来那两个女孩就不喜欢我的，他们虽然对着我不说什么，但是对着贝壳姐姐，她们说了很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

　　下班后我就去了对面的网吧，一直上网到天亮，觉得住处的人差不多都醒了我才回去，他们去工作了，我就睡觉，一直睡到下午。

　　酒吧里的工作很简单，也就是站在门口说一句欢迎光临，帮客人开一下啤酒瓶子，客人走了之后收拾一下桌子，给喝多了又不熟悉这个酒吧环境的客人指一指卫生间在哪里。

　　只要能熬夜的，基本上都能胜任这份工作。酒吧里每天晚上都会来一些乐队和脱衣舞娘，唱疯狂的歌跳色情的舞。除了我们这些服务生和门口的保安之外，酒吧里还有几个固定的陪酒姑娘，她们大都是正在念书的大学生，她们的酒量都很大，一天晚上能陪好几桌客人。看到她们，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夜未央。我为什么来酒吧呢？有时候我会问自己。

　　没有答案。

　　如果硬要找个答案搪塞自己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夜未央吧，她已经不念书了，她是靠推销酒水拿提成工作的，所以她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酒吧，虽然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南方，可是也许她会来北方的，也许我们会见面的。

　　三天后，我顺利通过了试用期。我被安排到了酒吧员工的宿舍，和其他的服务生以及保安住在一起。说实话我很讨厌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下班后总是闹到天亮才睡觉，喝酒打牌看电视，声音很大。这样就罢了，毕竟环境再差我也能睡着，关键是很多事儿他们都要拉我一起干，我要不干，他们就排挤我，嘲笑我。我不能说什么，毕竟无论精神世界如何，从外表上看，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个穷打工仔，我只能忍着，像个混进黑社会的警察一样忍着。

　　我安定下来之后，贝壳姐姐也忙起来了，她说她要抓紧时间赚一些钱，一旦离婚，她要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养。

　　有时候贝壳姐姐会带一些朋友来我工作的酒吧喝酒，顺便问问我生活上的事儿。她其实不支持我在酒吧工作，尤其是这种乱乱的小酒吧，她觉得我还小，她想让我去上学。

　　可是我不喜欢过集体生活，尤其学校那样大的一个集体。我买了一些书放在床头，睡醒了就看，我隐约觉得，我该干点跟文学有关的事儿。

　　酒吧里最漂亮的陪酒姑娘叫六六，很多人都是冲她才来这个酒吧的。每天晚上找她喝酒的人都很多，每天晚上她都喝得晕晕的，她喝晕之后，那些客人的手就不规矩了。

　　一开始我很看不惯这样的事儿，后来见那些跳钢管舞和脱衣舞的姑娘故意往客人的大腿上坐，看到六六吐完酒之后依旧回去贴着客人喝酒，我也就释然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陪酒的姑娘，相信比我更清楚，这样不停的喝酒，到了一定年纪，肝和胃就会出问题。或许她们根本什么都没想，就像多年以后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在多篇小说里写的那一句话——我还没有准备好，生活便开始了。

　　这些姑娘大概也和我一样，根本没有准备，就被生活的洪流冲到了岸上，然后，就开始按部就班的过日子，至于为什么这样活，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最多也只能反问一句，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我每天都给楚楚写信，不过常常只是写一两句话，一封两三页的信从写好到寄出要半个月的时间。酒吧里没有什么客人的时候，我就给楚楚发短信，她又学了新的舞蹈，新的曲子，她说下次我去临潼她要带我去学校，弹钢琴给我听。

　　我不知道我们的感情能维持多久。有时候正在被老板批评或者被领班指责，一回头，就收到楚楚的短信，她说她在游乐场，想和我一起坐摩天轮。她说她买了一条公主裙，特别好看，等天气暖和了就穿给我看。她说学校的冰淇淋店今天没有开门，她郁闷死了。

　　我们的烦恼和快乐相距这么远，我越来越觉得贫穷的我不能给楚楚幸福。

　　怎么样才能摆脱贫穷呢？

　　每个月有三天的假期，这三天里除了和贝壳姐姐见面吃饭之外，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网吧里和人聊天或者写一些发泄情感的文字贴到my论坛上。

　　因为不能经常在线的缘故，我的版主职务已经被撤销了，不过新任版主是我朋友，我发的帖子总是被他固顶，关注的人很多。

　　有一天my论坛上有个叫朵朵的女孩子来加我的QQ，她说看了我在论坛上发的帖子，很喜欢，她说她和我一样孤单。

　　我说：“我不孤单，我还有楚楚，虽然这也许只是暂时的。”

　　朵朵说：“我知道你和楚楚的事情，你们相恋的事情整个my论坛都知道，你真勇敢，网恋的人很多，但是最后发展到现实里还能在一起的好少。”

　　我说：“也许吧。”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不想回答什么的时候，我习惯说也许吧，至于也许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勇敢的？也许我和楚楚是幸运的？

　　喜欢看我帖子的人多了，我写得就更勤快了，除了随笔散文，我也写小说。但总是写不长，而且我所写的故事结局在很多人看来都不是结局。王子的公主最后没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就算了，哪儿能王子刚认识公主，就消失了呢。

　　六六和一个保安相恋了，从那个保安口中我们得知六六家在贵州山区，家里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六六靠陪酒赚的钱几乎都寄回了家里，给弟弟妹妹上学用，给父母买生活必需品用。

　　保安说再干一年就不让六六陪酒了，他要和六六结婚。六六已经从大学里退学了，她在这里工作是瞒着家人的。保安和她相恋后就搬出了员工宿舍，他们在外面租了房子。

　　保安也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每天下班后看着保安骑自行车载着六六回去，我都会想到楚楚。我发短信给楚楚，说了保安和六六的事儿，我问问楚楚，我们以后会那样吗？

　　楚楚没有回我的短信。

　　就像未央当初一样，楚楚莫名其妙的毫无征兆的消失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发短信过去也不见回，上网也找不到她。

　　这一次我没有像对未央那样，找了一阵子没找到就放弃了，这次我决定找下去。如果楚楚亲口对我说，我们不可能那样的，我无话可说，我愿意成全她的幸福。可是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我实在不能接受。

　　我每隔五分钟就给楚楚打一个电话，每隔10分钟就给她发一条短信，我给QQ里所有好友留言让他们帮我找楚楚，我在所有楚楚去过的论坛上发帖子让他们帮我找楚楚。我把我的手机号公布在网上，让他们一有楚楚的消息就联系我。

　　做这些不为别的，就为一句话，也许只是一句拒绝的话。我承认我们的出身相差太远，我承认在她面前我有些自卑，可是我们不是还很年轻吗，我们还有时间，即使最终还是要分开，起码现在可以好好相恋。为什么要消失呢？

　　很多年以后，我都忘记楚楚长什么模样了，QQ突然冒出一个人，问我找到楚楚没有。我说也许吧，然后就关了QQ。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找到，再难以释怀的事，等多年以后再回忆的时候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就像当初楚楚很积极的帮我找未央一样，这一次，楚楚变成了未央，朵朵变成了楚楚。那段时间我的手机一天要收发一百多条短信，收到的是朵朵的，发出的是给楚楚的。

　　朵朵，十四岁的朵朵，正在读初三的朵朵，每天都给我发短信，尽管我通常是不回的。她告诉我要坚强，要坚持，她相信楚楚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她要我也相信，楚楚一定会出现的。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朵朵的话提醒了我，一定是的，车祸？会不会是车祸，楚楚会不会是受伤住院了？楚楚一定是出了车祸。这样想着，我又担心起来。

　　我辞了酒吧的工作，给贝壳姐姐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去找一个人，然后没等贝壳姐姐来送我，就去了临潼。

　　到了临潼，学校里的保安告诉我，现在已经放暑假了，学生都回家了。我让他们告诉我楚楚家的地址，他们说那是隐私，不能随便告诉人。

　　我离开临潼，回到西安，我买了张西安市的地图，把地图上显示的西安市所有医院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楚楚。

　　我有些绝望了，在楚楚消失后的第九天，我就有些绝望了。我买了一块面包一瓶矿泉水，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机械般的吃着。

　　这时候朵朵打来电话，说有一个文化公司的编辑回了我发在my论坛的帖子，说很喜欢我写的那个小说，想帮我把那个小说出版成书。

　　我说：“我还没有找到楚楚。”

　　朵朵说：“也许楚楚是在考验你吧，她大概是在考验你到底爱不爱她？你这样疯狂的找也不是办法，你应该去工作，做出一番事业，等你功名成就了，就可以永远的跟楚楚在一起了。”

　　我说：“是这样吗？可是她总该跟我说一声。”

　　夜里，我上网，加了那个文化公司编辑留下的QQ。第二天上网，看到那个编辑留言跟我说，很喜欢我的那个小说，如果我还没有和别人签约的话，他希望能帮我出这个小说。他留了电话给我，是010开头，北京的区号，他让我看到后给他打电话。

　　我给他打了电话，我说：“那个小说还没有写完。”

　　他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签个合同。他让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他，他要把合同寄给我看看。”

　　我说：“我现在没有地址，我问问朋友的地址然后再打电话给你，你寄到我朋友那里吧。”

　　他说：“可以。”

　　然后我就挂了电话。

　　我说的朋友，是指贝壳姐姐。挂了电话后，我就去了汽车站，买了去宝鸡的车票。到宝鸡后，我给贝壳姐姐打电话，约她出来吃饭，跟她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

　　贝壳姐姐说：“你太天真了，你应该去上学，不要在社会上乱跑了。”

　　我说：“我不想上学，我想做一番事业出来。”

　　贝壳姐姐说：“你能做什么呢？你还这么小。”

　　我说：“我想去北京！那里或许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贝壳姐姐说：“你的什么梦想？”

　　我说：“做大事的梦想。”

　　在去宝鸡的汽车上，我已经想好了，不用留什么地址给那个文化公司的编辑了，我直接去北京吧，签了合同后，顺便在那里找份工作，那里是首都，一定可以让我飞黄腾达的。虽然我还不知道去了之后我要做什么，可就像当初不想留在平津一样，现在我不想留在陕西了，我要离开这里，先离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