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舒像丢了魂似的坐在那儿发呆，一直到陶安妮回到她的身边，问她：“艾舒，我们唱得怎么样？”她才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一丝准备好的苦笑，说：“很好啊……”
“艾舒，你不高兴吗？”
“没有啊！”艾舒用力摇摇头。
陶安妮笑着问：“那你觉得我和邰霄明配不配？”
这个问题分明是为难她，能说不配吗，能说她觉得自己跟邰霄明才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吗，这样的话，艾舒知道自己不能说，哪怕她有一千万不愿启齿的理由，但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地说了一声：“嗯。”
“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你介意吗？”
这问题太直接了！艾舒瞪圆了眼睛，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说：“不，当然不。”说完之后，觉得胸口有点憋气。
“艾舒，谢谢你。”陶安妮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了艾舒冰凉的手，艾舒有一滴没有忍住的眼泪“吧嗒”一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慌忙用手擦拭掉，还要努力对着陶安妮微笑。
是因为艾舒的成全吗，陶安妮接着的心情大好，说明天是休息日，蛊惑大家今晚去通宵狂欢，全由她请客，艾舒又一次不能拒绝，因为这一晚，陶安妮一直牵着她的手，那么温暖，又那么熟悉，艾舒有一种错觉——六年前的安妮又回来了，邰霄明也跟着去了，虽然今晚他的心情和艾舒一样糟糕，但是他放心不下艾舒，或许他想自己还要找一个适当的时候，和艾舒解释，可担心越描越黑，想想还是作罢。
【5】
这一晚，他喝了很多酒，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不少对陶安妮有意思的男生也来了，他们都找机会跟陶安妮搭讪，与她干杯喝酒，虽然意图不明，但是他们都高估自己，小看陶安妮了。
没到十二点，人就几乎都醉过去了。整晚大概只有艾舒是最清醒的，她不敢喝酒，这与她的身体有关，上次喝一点酒就过敏，她已经吓得够呛了。
可是，她没闲着，纪唯佳在大家快离开的时候过来，一见艾舒就拉着她说自己失恋了，说得好像恨不得马上拿刀割脉，玩自虐。艾舒担心她出事，直到大家作鸟兽散了，还在劝她，连后来送醉醺醺的陶安妮回家，都没把她落下。
邰霄明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醉，纪唯佳的情绪看上去很低落，不愿下车，艾舒便在车里陪她，让邰霄明把陶安妮送上楼。
可邰霄明走了没多久，纪唯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挂了电话之后，她戏剧化地告诉艾舒，他们又和好了，她现在马上要去见他，艾舒只能下车，把的士让给她。
可是邰霄明怎么还没下来呢？艾舒抬起头，看了看二十几楼高的公寓楼，她隐约记得刚刚安妮醉醺醺地报了她住的楼层，好像是十七层吧？安妮现在的家，她还没见过，她没有多想，就按了电梯。
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地跳动，艾舒满心期待地想看看安妮现在的生活，十七层，应该是开着门的这一间吧？
艾舒朝着角落的那间套房走过去，一步，一步，她本来都快忘记今晚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她还站在房门口，整个人就呆若木鸡地定住了。
她看见他们在接吻！
是她吻了他，还是他吻了她，艾舒不想研究这个问题，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指令——快跑！
此刻，邰霄明应该飞速地追出去才对，可是，陶安妮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竟然咬住了他的嘴唇，贪婪的舌头像灵蛇一般钻进他的嘴里。
她疯了吗！邰霄明一把推开了她，可她紧拉住他的衣袖不放，“陶安妮！你想干嘛！”
“吻你。”她说得简单扼要，然后笑着看他闪亮的眼睛，说：“你忘了吗，我问你的问题，你说你解答不出的题，我这是帮你解答。”
他说了一句烂俗的台词，“陶安妮，你醉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醉呢？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装醉，想你送我上来，制造机会，让艾舒看到这一幕，让她知道我会得到你，你还会觉得我醉了吗？我告诉你，我知道艾舒和你是郎情妾意，但是你们都闷在心里，暗恋谁不会啊！暗恋永远输给明恋！邰霄明，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
邰霄明盯着陶安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陶安妮！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慢慢痛改前非了，你这样太过分了！如果我是艾舒！你这样的朋友！倒贴我钱都不想要！她跟我说你这里疼！”邰霄明拍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我现在回去立马就要跟她说，你不是这里疼！你是这里被狼狗吃了，你根本不配做艾舒的朋友！”
——你不配做XX的朋友。
类似的话，陶安妮听过不止百次，很多人都讨厌她，可还是有很多人贪图她的美貌与招摇，倒贴与她称姐妹，等到她犯着了她们，最后赠予的都是这句话——陶安妮，你不配做我的朋友。
每次听到，她总是抱着无谓的微笑，那么，现在多一个人那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陶安妮打心眼里那么想，但这次，她是怎么了？
“你！”陶安妮举起手，正要甩邰霄明一个耳光，纤弱的手臂却被他有力的五指擒住。
对“朋友”这个身份从不在乎的她，竟然反击了！
“邰霄明！你凭什么我说不配！”陶安妮的眼睛里燃烧着火光，她越是这样，邰霄明越是抓紧她的手腕，两人怒火相斥，等到他放开的时候，她的手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就凭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艾舒，你却故意勾引我！”
“勾引？”陶安妮笑了，笑得那么凄凉，像一朵开败的蓝色妖姬。
“你敢说不是！”
“不是！”陶安妮大喊道：“我这是正当竞争！在你们没有在一起之前，我就还有机会！只要我还对你有兴趣！只要我还喜欢你！追你就是我的权利！而且，艾舒她支持我们在一起！”
邰霄明对陶安妮的话感到一丝震惊，他被酒精迷得有点晕，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一把拉起她的手，往门口拽，猛按电梯开关。
电梯门开了，邰霄明将陶安妮推了进去，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怒视着对方。
“你想干什么？！”
“跟我去解释！去跟艾舒解释！”
“解释什么？要我解释从小时候，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在我连爱情是什么屁也不懂的情况下，我还没见过你一面，就对你充满幻想吗？要我解释我看到你对她百般宠爱的时候，羡慕得牙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她吗？还是要我解释我是故意把纪唯佳叫过来，故意让你送我上楼，故意让她看到我们接吻！你想要我解释哪一点！我告诉你！邰霄明，你为什么不清醒一点！如果艾舒她真的喜欢你，就算不用解释，她也会找上门来想得到你的解释！”
邰霄明愣住了，慢慢地松开了陶安妮的手，“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邰霄明扔下陶安妮，疾步走出了电梯。
陶安妮说的话那么刺耳，刺中了他的心，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做法那么可笑。艾舒是他什么人，他又和艾舒是什么扯不清的关系，何必解释，又何须解释呢，邰霄明跑了路之后，停在路旁的灯柱下，缓缓地蹲下，抱着头，一阵恶心，把腹中的酒精都吐了出来。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陶安妮朝着邰霄明的背影大喊，却不知眼泪怎么一滴接连一滴，像断线地珍珠，不断地从她的脸上落下来。
夜冷冷的，陶安妮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只穿了一件单衣，反身朝着街道的另一方向走去，是心空了，还是胃空了，她搞不清楚，但看到不远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她的眼睛亮了。
【6】
第二天是元旦，一般人今天都休息，但艾舒的爸妈每次节假日都和单位申请加班，只为多拿点工资，未雨绸缪。
邰霄明听到艾舒的爸妈马上要出门上班了，他马上打开家门，镇定的假装没有事，对艾舒的爸妈说：“叔叔，阿姨，艾舒她醒了吗？”
“刚醒呢，你找她？”艾舒的爸爸看邰霄明要找艾舒，就把关上的门，打开了，说道：“昨晚你们那聚会弄得太晚咯，那么晚才回家，下次注意安全，别玩到那么晚。”
邰霄明连忙点了点头。
说罢，她爸妈就走了，邰霄明忐忑不安地推门进去，才走到客厅，就听见艾舒在洗手间里喊道：“爸妈！你们又落下什么东西啦？”
邰霄明没回答。
“爸？妈？”艾舒又叫了一次，见没有人应答，打开洗手间的门，手里拿着毛巾，擦拭着嘴角的牙膏沫，她还穿着睡衣，是那种很卡通的样式，hello kitty的大猫脸印在睡衣上，朝着所有人微笑，很像艾舒。
邰霄明就站在洗手间的门前，艾舒一转过身就呆住了。
“谁让你进来的？”艾舒的表情自然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可她看得出邰霄明的眼睛里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她见他没说话，就先笑着说了，“昨晚美女的香吻，怎么样？你知道吗，我昨晚都吓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人版的接吻！”
邰霄明说，“那是她喝醉了！”
艾舒说：“醉了反映的也是人大脑的意识。”
邰霄明沉默了。
“喂，昨晚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还是艾舒在说。
邰霄明抬了抬眼，眼睛里全是疲惫，他说：“什么？”
“你和安妮往台上一站，挺相配的，嘿嘿！”她又笑了，没心没肺的单纯笑容，看得邰霄明揪心，难道她不喜欢他？全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胡说什么呢……”
“哎哟，邰霄明，你装什么装！”艾舒拿手上的毛巾甩了他的脸一下，动作潇洒得完全看不出有一点点难过。
她说：“其实，现在安妮她没有男朋友，你们一个男未婚女未嫁的，她这么漂亮，你别肥水流入外人田，安妮是我给你特别留着的！我对你很放心。”
“我对你很放心”邰霄明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侧头望向窗外，窗外的天是昏沉的，孤单的落雁在低空中，寂寞地飞向未知的目的地。邰霄明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像小丑，他为了解释昨晚的事情，一夜没睡好，他原本还想在今天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全部都告诉艾舒，想不到她却做起了媒婆！
如果她喜欢他，一定不会是这样的……邰霄明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涩涩的口水，他以为她会不理他，她以为她今天见到了他，眼睛会哭得红肿，然后泣不成声地垂着他的胸口，对他说，邰霄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喜欢你，你却这样伤害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的头揉在胸口，对她说，艾舒，我错了，我现在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喜欢得更深。
可是，这全是偶像剧的祸害，现实与想象得总是有着十万八千里之遥。
他回头看着艾舒，说：“……你希望我和陶安妮在一起，是吗？”
艾舒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大口地咬下去，含糊不清地说：“这多好啊！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巴不得，记得给我媒人钱！”
做着很好，艾舒！她在给自己暗暗鼓劲。
“你不后悔？”邰霄明没看出她眼底藏着的心虚，冒险问了这句话。
“哈哈，我后悔什么啊！邰霄明，你这自恋狂，你不会以为我暗恋你十几年了吧？我是大叔控，对你这种正太一点也不控，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爸特有魅力！如果我早二十年出世的话，我一定要跟你妈比比，看谁能追得俊男归！”
这么笑着说，会让心舒服一点吧。艾舒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妈妈昨天说这次买的苹果多甜啊，可艾舒现在吃着却觉得苦得难以下咽。
“没出息，想当小三！”邰霄明推了一下她的额头，艾舒往后一倾，顷刻间，眼泪就要忍不住掉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邰霄明说这些的时候，她就感觉他正要一步一步走向安妮，她努力把眼睛撑得很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听说这能让眼泪倒流，她成功了，还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她说：“邰霄明，昨晚那是你的初吻吧？”
邰霄明无语了，他看不到她的眼泪已经倒流回心里头，与血液相融，他只知道自己酝酿了十几年的痴情，在这一刻竟然被艾舒拿来调侃，他走向大门，顿了顿脚步，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嘭”地一下关上了门，走了。
那关门声怔得艾舒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手上没有吃完的苹果轱辘落地。
都说越是喜欢的人，越不会在一起，大概就是这样吧。这一年，艾舒还只是一个高二小女生，她没有谈过恋爱，她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但这一刻，她捂着抽痛的心，多想告诉邰霄明，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记住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微笑，这一切都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就是因为他总在她的身边，让她不曾有过任何危机感，她才会成为那被适者生存的淘汰者，她才会不懂得如何挽留，就这样看着他，越走越远。
谈及昨晚，望到邰霄明的脸庞时，她多想他一开口，那喑哑的声音对她说：“那我们呢……艾舒，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你也一样，对不对，对不对！”
他可以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可以把她伪装的面具给摔得粉碎，但是，他怎么没有呢，他只是问她，你希望我和陶安妮在一起吗，还有那句，你后悔吗。这两个问题都是她捂着胸口必须撒的谎，过去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爱情小说里会存在诸多的谎言，她以为是人犯贱，害人害己，拿千万个谎来遮掩那言不由衷的爱，可现在，她仿佛是明白了：人活着，就是一个破了洞的劣等杯具，等着流水般的谎言来浇灌，永远不会有满的那一天。
她没有勇气拉住邰霄明的手，说出那四个字，也没有怨言指责是安妮想抢走邰霄明的动机，他们都没错，此刻她闭上眼睛，眼前就好像就能出现邰霄明和陶安妮两个人手挽着手，幸福成双。
艾舒不怪任何人，她只怪是懦弱让她失去了最喜欢的人……她骗了邰霄明，也骗了自己等待了十几年都结不出果的暗恋，但说谎话是为了不让伤口那么痛。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懂得这里面的苦。
元旦假期只有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艾舒长那么大，第一次觉得时间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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