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到深处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杜辰忙着一个影视项目，在大风天里奔波了一个多星期，事情终于全部敲定就差剧本，她却病倒了，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李仁信出差去了，临走前叮嘱她注意身体，多睡多吃。

　　她想去送他的，但是李仁信说：“最近你的睡眠的确没有以前好了，别送我了，一大早还是在家睡吧。”

　　“不睡了，我们公司最近要拍的那个剧，剧本出了问题，我忙得都快神经衰弱了。”

　　“那也不至于废寝忘食，劳逸结合嘛。”李仁信说。“我们公司的编剧说，睡太多容易出现幻觉。”“出现什么幻觉啊，中彩票？”“去你的。”她笑了，搂着儿子与他道别。

　　在家休息的日子很清闲，小树在房间做功课，她没敢开电视怕影响了他。

　　她顺手拿了剧本靠在卧室沙发上看。听公司同事说这剧本写得很精彩但是结局没写好，一直在修改所以迟迟没投拍，她随手翻了翻，越看越入神，一直看到很晚，迷迷糊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谁啊？”听见楼下的门铃声，杜辰恍惚地醒过来，大冬天的谁会那么早来呢？

　　杜辰披了大衣开门，早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天还没亮呢。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围着黑色格子的羊毛围巾，提着一个行李箱，沧桑的神情，当然更多的是陌生。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愫，曾是杜辰最熟悉而又在这些年里最陌生的——他是高魏。

　　他的脸，她永远也忘不掉。高魏一直看着她，在开门的那一刹那直视她的双眼。杜辰有些诧异，她想问：“怎么会是你？”

　　或者是：“你怎么来了？”

　　又或者是：“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可她僵硬着站在那儿，动也不能动。

　　他并没有说明自己来意的意思，只是紧紧地抓住杜辰扶着门把的右手，毫不犹豫并且毫无道理地抓着她。

　　杜辰惊愕地看着他。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她曾经同样抓着他的手，紧紧地不愿意放开，就害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到江洲了要来看我。”她还记得她对他说过的话。

　　几乎是一瞬间杜辰的脑袋就混乱了。再见面竟然那么久了，他已经是一个不再年轻的中年人，而她现在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真的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失去理智，扑到他怀里。

　　可杜辰早不是年轻得叫人担心的女孩了，她故作镇定地把手抽出来，释然一笑。有什么比默默无言更适合现在的场景。“跟我走吧。”高魏终于说话了，再次向她伸出手，“我来晚了。”杜辰看着他，突然想到已经这么久了，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她曾说过要等他，等那个不知踪影的他回头。她曾经为着这份令人绝望的爱情神伤，她曾以为自己是最傻的女人，可是她长大了，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

　　我有家了。仅仅是这个理由就足够了。杜辰看着他的眼睛，他已经开始苍老了，步入中年，依然英俊的脸上有她熟悉的神情，她摇了摇头，非常郑重地对他说：“我结婚了。”“我不在乎，我等你。”

　　“我跟他登记了。”“我知道，我可以等你。”“我有孩子了！”“我可以等……”

　　“等多久……”杜辰的声音抖了，“等孩子长大吗？”“我不在乎，杜辰，我不在乎。”高魏说，“原谅我。”“该说抱歉的是我。”杜辰的声音轻轻的，喉咙却哽咽了。“杜辰，我爱你！”他一把搂住她，这怀抱让她喘不过气来。杜辰愣住了，他的怀抱还是跟以前一样厚实，像是初恋的感觉。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脸显露出一种疲惫，是饱经世事的疲惫。“我和你之间这不是爱情！”杜辰推开他，心里却在问自己。那么，我和李仁信的日子就是爱情吗？长达数十秒的空白存在于杜辰的脑海中，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她推开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门扣上了，她的背紧紧贴着门，冰凉的温度透过她的睡衣侵入她的身体。

　　他回来了，他是谁？他曾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她一直在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

　　他在门外喊她的名字。

　　他不断地拍着她们家的门：“我等你，辰辰。”我等你！

　　我等你！我等你……这是多么沉重的3个字，饱含着说者多少的诚恳、多少的期盼，暗藏着听者多少的压力、多少的希望，又有谁会知道过程中的那份寂寥和孤独。

　　杜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贴着门背坐下来，光脚踩在寒冷的地面上。那张全家福挂在墙上，小树靠在她和李仁信的怀里，这不就是她一直期盼的幸福吗？不就是在她没有遇见高魏之前想要的幸福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又会害怕这样的幸福呢？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家，环视着这个可爱的家。小树还在房间里熟睡，李仁信在广州出差过两天就回来了，她不能走，不能跟他走。可是高魏他在等她，他在她已经不属于他的时候回来了，她知道如果现在她打开门，她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情况——站在门外的他会拉着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她离开，为了所谓的爱情去投入另一种生活，甚至是随着他环游世界，浪迹天涯，这是现实乏味生活里多么值得回味的事情，这是多少女人梦中的场景……“我等你……”她的耳边再次回想起高魏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杜辰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仿佛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在门外等着我，等着我……杜辰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什么也感觉不到。一瞬间，她颤抖着手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用最快的速度套上，从沙发上起身扑向大门，用她突如其来的勇气拧开了铁门……一阵寒风扑到她脸上，杜辰打了一个寒噤。门外一个人也没有，路上空无一人，天灰蒙蒙地还没亮，只有一辆洒水车播放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的音乐慢悠悠地驶过，留下一地湿漉漉的痕迹。她的身体一瞬间被掏空了。

　　“嘀——”汽车鸣笛的声音把她惊醒，她侧身望过去，李仁信的本田车刚好开进来，他看到她了，冲着她喊：“老婆，我回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从后座上拿起大包小包，兴奋地说道：“老婆！我给你和小树买了好多礼物。”

　　杜辰接过来，苍白的脸很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冲他说：“怎么提前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啊？”

　　“大伙订的都是明天晚上的飞机，但是会议其实昨天就开完了，我就自己订了今天的票先回来了，太早了都怕打扰你！手怎么那么凉？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你再睡会吧，我光想着回来都没想到太早了会破坏你的美梦。”

　　“嗯，回来就好。”杜辰点点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李仁信推门进来：“回家咯，儿子快出来！”在跨进屋子的时刻，她忍不住再回头望了一眼。

　　灰蒙蒙的天气，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一点点小雨，外面的世界茫茫像是一个谜，杜辰的眼眶湿润了。那个半坡上似乎有一个奔跑的身影，手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她的泪涌了出来，迷蒙着视线。

　　那是他吗？是别人？还是幻觉……她想看清一些，外面似乎什么也没有。她想推开门走出去，门却随着惯性啪地关上了，防盗门的声音砸在她心上。

　　“爸爸我好喜欢这个奥特曼，爸爸我最喜欢你了……”小树的声音从2楼传来，孩子兴奋地在楼梯上跑上跑下。

　　“当心点别摔了啊！”李仁信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爸爸给你做早餐呢，你乖乖地小声点噢，妈妈还要睡觉。”

　　她走进卧室里想要坐下，那个剧本还躺在沙发上，依旧没有结局，她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一滴眼泪落进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