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印象 (1)

　　2005年8月31日，是大石学校的新生报到日。清晨的校园，仿佛从沉睡中刚刚醒来的婴儿，张开了清亮而有些迷茫的睡眼，享受着喧嚣之前片刻的宁静。穿过散发着泥土、青草和鲜花混合香味的林荫道，龙妮一大早就精神饱满地来到教室。

　　龙妮身材适中，椭圆的脸上略施脂粉，黑亮的大眼睛湖水般深邃，绰约风姿中散发着知识女性的魅力。虽然是今年刚从外地调入这所学校的，但因为是有着多年教学经验的教师，所以和其他刚大学毕业的新教师不同，除了教学工作，学校还安排她当了2005级七班的班主任。

　　大石学校是一所职业技术学院的分校，集中了中专和五年制大专高中阶段的学生。经过一个假期加班加点的工作，新学期开学时，学校的两栋新教学大楼终于如期投入使用了。因为学校位于风景区内，受市政府城市规划的相关限制，新教学大楼高不过四层，和林立的高楼大厦相比，大楼很不起眼，但是银白和橘红搭配的瓷砖外墙，在蔚蓝的天空下，在绿树红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丽。

　　站在教室中间，看着错位的满布着灰尘的桌椅和黑板上的几笔涂鸦，龙妮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她走上讲台，抓起黑板槽里的黑板擦，左手捂住鼻子，右手用力地擦起黑板来。擦干净黑板，龙妮在讲桌下搜罗出几支彩色粉笔，比画了几下，就在黑板上勾画起欢迎新同学的文字和图案。

　　大石学校面向全省招生，2005级七班是五年制酒店管理专业大专班，学生来自全省各地。昨天拿到学生名册，知道自己班上有五十六个学生，而且不少人的成绩远远低于普高录取线后，龙妮的心情就特别沉重。近几年来，随着中学里独生子女比例的增加，曾经拥挤不堪的大班级教学情况得到了显著的改善，有的学校甚至出现了二三十人的小班。职业学校的班级依据专业来划分，班额呈现出分布极不均匀的特点，有六十多人的大班，也有二三十人的小班。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工作、多一份责任，更何况职高生有别于普高生，大部分老师都希望自己能带小班。从同事们的闲谈中，龙妮已经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只是她刚进大石学校，学校安排的工作她没法挑三拣四，于是仗着自己多年的教育教学实践以及不错的工作业绩，鼓足勇气走马上任。

　　走廊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学生的身影。一个十五六岁、中等个子、虎头虎脑的男孩边走边看教室门楣上的班牌，他走走停停，终于在龙妮所在的教室前停了下来。他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退，引起了龙妮的注意。

　　“新生吗？哪个班的？”龙妮问。“新生。就是这个班的。”男孩回答道，马上又强调了一句，“七班的。”龙妮停下手中的画笔，面向着男孩：“那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男孩有些局促地走进教室。看着男孩，龙妮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马群。”男孩不紧不慢地说。“‘马群’，好名字。”龙妮赞赏道，“我是你的班主任龙老师，今天你是我们班到得最早的一个。”男孩憨憨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我一直都很早就到学校的，今天我故意来晚点，没想到我居然还是到得最早。”“哦，你为什么要故意来晚点呢？”龙妮好奇地问。“到早了，又认不到人，瓜兮兮的。”马群毫不犹豫地回答。龙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抹布：“既然你来了，就帮我做点事，为大家服一下务。你把教室的桌椅拉整齐，抹一下，同学们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坐了。”“好。”马群爽快地接过抹布就往教室后面的阳台走去。看来他早就观察好了教室的结构，这是个有心的学生。龙妮思忖着，暗自点点头。

　　马群答应得快，动作也快，他大刀阔斧地在桌上“画十字”，三下五除二抹完桌椅就要往外跑：“龙老师，我去交学费了，晚了人多了难得排队。”“好，你去吧。早点回教室哦。”龙妮同意道。

　　在黑板上写完昨晚草拟的“报到须知”，龙妮又整理了一下桌椅。见还没有学生来，她就在教室里翻看学生的名册，静候自己的学生。

　　一个中等个子、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的男生走进了教室。龙妮微笑着看着他。“七班的吗？”“嗯。”“过来吧，把录取通知书和交费收据给我看看。”龙妮接过男生递来的票据，原来这个学生就是自己班上成绩最好的聂文斌。“在初中当过班干部吗？”龙妮问。“没有。”聂文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什么特长吗？”龙妮关切地问。“没有。”聂文斌毫不迟疑地回答。“平时喜欢干什么呢？”龙妮看着他继续问。“上网，玩网络游戏。”聂文斌抬起了头。龙妮心中生出了一些失望：“哦。愿意当班干部，为大家服务吗？”“千万别叫我，我不行。”龙妮话音刚落，聂文斌就急忙声明道。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龙妮这回是大失所望了。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点点头，叮嘱道：“进了高中要好好学习，少玩游戏哦。”

　　这样聊着的时候，马群和一个男生说笑着进来了，几个学生和家长也进来了。龙妮撇开聂文斌，忙着核实学生的录取通知书，检查学生的报到手续，提醒已报到的学生和陪同的家长看“报到须知”，告诉他们可以到校园、学校附近转一转，熟悉一下周边环境，但十一点半要回教室集中。

　　十点过后，报到的学生多了，报到工作出现了一个高潮，忙过这一阵，龙妮又空闲下来。看马群独自坐在座位上，龙妮不禁好奇起来：“马群，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哪儿去了？咋没报到呢？”“他是我初中同学，不在这个班，刚才陪我来的。”“哦——”龙妮微笑着点点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龙妮就叫马群带着几个男生到图书室去领书。没想到刚一会儿，马群跑了回来，说图书室老师要龙妮亲自去签字。龙妮随马群来到图书室，只见门口横放着两张桌子，挡住了进门的路。领书的学生比较多，闹闹嚷嚷的，图书室粟老师和领书的学生在清点着课本。龙妮在拥挤和嘈杂中和粟老师打了招呼，接过粟老师递给她的本子签了字，跟粟老师交代清楚，指定马群负责后，就返回了教室。

　　虽然那天学校安排的是全天新生报到，但是凭经验，龙妮以为新生和家长会兴奋地早早到学校报到，上午就可以完成报名工作。然而今天的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经验，不仅班上的几个外地学生迟迟不露面，就是本地学生也拖泥带水，姗姗来迟。等马群他们跑了几趟路，气喘吁吁地把书全部抱进教室，也到了十一点半大家回教室集中的时间了，但是这时报到的学生还不到半数。看着堆放在讲桌上和地上的书，想着要强调的明天的一些事，龙妮不由有些失望和烦躁，但是她安慰自己：都是些独生子女，又刚初中毕业，再等一等吧。她愿意等，学生们可不乐意了：“快点发书吧，发了我们好走。”“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我们先领先走吧。”吵闹声此起彼伏，急躁的情绪在教室蔓延。龙妮暗自庆幸自己把明天的日程安排和要求已写在了“报到须知”里，于是简单强调了一下第二天开学典礼的注意事项，就让马群和聂文斌协助她把课本分发给了大家。

　　领到书，学生们争先恐后地离开教室，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看着讲桌上有些凌乱的未分发的课本和地上丢弃的包装纸，一丝倦意袭上龙妮的心头。她呆立了一下，埋头清理起地上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