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全社会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但是在人口众多的中国，烟民的队伍仍然非常庞大。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发展，中小学对在校学生一直在进行戒烟教育。大石学校在《学生学籍管理手册》中明确规定“赌博、抽烟、酗酒，情节严重，影响恶劣者”要给予“警告”“记过”等处分，学校各级管理部门把在校园内逮抽烟的学生作为校园无烟的一项重要措施。校团委专门组织了学生干部，利用课间和中午休息时间在校园各处巡查，一旦发现抽烟的学生，就按照管理规定交由学生科给予纪律处分。兰科长在班主任会上也三令五申要班主任加强戒烟教育。
校园里厕所和一些卫生死角，是小烟民喜欢的抽烟场所，特别是课间休息时，呛人的烟味和缕缕青烟，都顽强地向人们昭示着抽烟者大有人在。班上肯定有学生抽烟，个别人的烟龄从小学就开始算了，对这点龙妮心知肚明。她反对中小学生抽烟，而且有学校对班级管理考核的压力，龙妮自然是在班级积极进行戒烟宣传。虽然她知道对于抽烟上瘾的人来说，戒烟是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对于不抽烟的龙妮来说，她觉得香烟毕竟不是海洛因之类的毒品，戒起来应该不是那么困难，而且中学生年纪尚小，烟瘾终究比不上成人中的老烟民，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在“警告”“记过”等处分的威慑下，应该还是可以戒除的。于是当姬晓军、胡波、杨辉因在厕所抽烟而被学生科给予“严重警告”处分的通知送到龙妮的手上时，龙妮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实在不明白这些年纪小小的学生，烟瘾为什么就那么大，她在班上反复宣讲，他们为什么还是要顶风作案，乃至在抽烟现场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呢？
既气恼自己教育的失败，又心痛学生背上了处分，龙妮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一通。“你们抽烟家长知不知道？”龙妮责问道。
“我是第一次。龙老师，我受处分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不然我回去要挨打。我去上厕所，看见他们在抽，他们给我一支让我尝尝，不信你问他们。”杨辉赶紧申辩。
龙妮的眼睛看向胡波和姬晓军，两个人笑嘻嘻地说：“龙老师，你别信他的，是他自己找我们要的，他才不是第一次呢。”龙妮点了点头：“杨辉还怕家长知道，至少我知道他家长是反对他抽烟的了。看来你们两个是不怕了。你们的烟龄多长了？父母晓得你们抽烟吧？”龙妮追问道。
胡波和姬晓军不好意思地笑着，都承认是初中开始抽烟的，家里父母起初也坚决反对，但他们实在戒不了，父母就放弃管了。胡波是把父母给的早饭和午饭钱省出来买烟抽，姬晓军的爸爸禁止他到外面去买，每个月会给他准备一条烟。
龙妮问：“今天的烟是谁的？”“是我的。老是姬晓军请客，我不好意思了，今天特意去买的。”胡波低头说。“你们还真讲哥们义气啊，你还知道礼尚往来，该表扬！”龙妮讽刺胡波道，“你父母给你的饭钱多吗？买了什么牌子的烟啊？”“我爸妈吝啬得很，每天就给五块钱，抽烟根本就不够。我买不起一整包烟，都是买支支烟抽的。”胡波有些无奈。“什么是支支烟？难道烟还有论支卖的？”龙妮诧异地问。“龙老师你是不知道，学校附近的小贩都是这样卖的。大家都知道学生没有钱，一包卖，一支也卖。不然他们的生意咋那么好呢？”杨辉急忙解释道。
龙妮一听心里就不是滋味：学校在全力戒烟，有的家长却不配合，而学校的周边多的是网吧、商店，商贩们打着学生的主意，想的是赚学生的钱，哪管学生的身心健康啊！要在学校实现“无烟”的理想，可能有点天方夜谭啊。
看着面前还一脸稚气的学生，龙妮不禁深深地同情起他们来，好在抽烟毕竟不是吸食毒品，中学生还要受纪律约束，成人又有谁来约束呢。龙妮深深地感到自己在班级宣讲戒烟是那样费力不讨好，于是她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班上不止你们三个抽烟，学校里抽烟的人就更多了。但明明知道学校在推行‘无烟校园’，你们还抽，你们的烟瘾真就那么大？现在不说别的了，你们各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后不准在学校抽烟，好好表现，争取尽快撤销处分。”“我们表现好你就要给我们撤处分哦。”三个人有些乞求地望着龙妮。“当然，处分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教育的手段嘛，只要你们表现好，期末我就给你们撤。”龙妮肯定地说。“龙老师，你还要记住不告诉我爸爸哦。”杨辉叮嘱道。“只要你不再犯我就不说，我也不希望你回去遭一顿暴打。”龙妮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要是你再犯，我可要老账新账一起算，让你爸好好教育你一顿哦。”“不会有下次了。一定不会了。”在连声保证中，三个人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龙妮不禁摇了摇头。
那天在清理阳台水池时，龙妮看到有些烟头漂浮在水面，意识到小烟民们现在把抽烟场所改换到了教室阳台。她私下询问了扎西娜姆、夏晓荷几个女生，知道男生大多是在中午休息时跑到阳台把门关上后过烟瘾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对一件事费了大力气却毫无收获时，很多人会在沮丧之余选择放弃。龙妮在极度的挫败感中，真想装不知道，只要那些小烟民不在大庭广众中公然抽烟就不管了，然而做教师的责任感却使她不能不闻不问。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一天，龙妮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上教室，看见前后门都紧闭的教室却亮着灯，她悄无声息地掏出了钥匙。
龙妮站在教室门口，看见有几个同学坐在一起玩游戏，而透过窗户，远远就看到阳台上姬晓军、胡波在那里吞云吐雾，让她震惊的是胡珊珊居然也在那里。龙妮一声不响地疾步走向阳台，她决心要好好地训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完全无视校纪校规的学生。
比别人高出一头的姬晓军，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在一种志得意满中，他悠闲地抬头看向教室，视线正好和龙妮碰了个正着。姬晓军吃了一惊，一边拿下嘴上的香烟，一边告诉几个背对教室的同学，顿时阳台上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等龙妮站在阳台上时，除了浓浓的烟味和还没有散尽的烟雾，龙妮面前是五个满脸惶恐，手上嘴上都没有香烟的学生。龙妮铁青着脸命令他们全部在教室后方靠墙站好，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每天教室里都会出现
烟头，问你们都说自己乖得很，没有抽烟，就像烟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就纳闷除了你们，我们班还有哪些烟鬼。今天总算让我逮了个正着。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胡珊珊抢先申辩说：“龙老师，我只是在看，没有抽。”
龙妮眼睛一瞪：“就算你没有抽，别的你不看，专门凑到烟鬼堆里闻烟味，看来对烟也有特殊嗜好，离抽也不远了。”说得胡珊珊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们只是在阳台上耍，我们没有抽烟。不信你搜我们的荷包嘛，烟和打火机我们都没有，想抽我们也抽不成哦。”姬晓军嬉皮笑脸地说，其他男生马上附和。
龙妮快要爆炸了，她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我不搜你们的荷包。你们一身烟味还说自己没抽！阳台上烟雾都没散尽你们还说自己没抽！我亲眼看到的你们还说自己没有抽！你们非得我拿个摄像机给你们摄了像才认账吗？我在班上一再说，一个人做事要敢担当，犯了错首先就要敢于承认错误，你们现在不但公然在教室抽烟，而且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不脸红，我简直为你们感到耻辱！今天非得给你们处分不可。”
龙妮雷霆般的震怒终于把几个嬉皮笑脸、一心想蒙混过关的人吓住了。“龙老师，我们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在教室抽烟了，你不要处分我们嘛。”几个人哀声恳求。
“你们要是说话算话，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以后你们说的话到我这儿都要打折扣。”龙妮断然说道，“你们几个马上跟我到办公室去，当着你们的面我给你们的家长一一打电话，让他们来学校领你们回家，戒了烟再来读书。”
在学生们面面相觑中，龙妮开始给家长拨打电话。好不容易拨通了胡波父亲的电话。胡波父亲说自己是下岗工人，现在在给私人老板打工，不可能请假到学校来。于是龙妮在电话里把事情说了一遍。只听电话那头传来胡波父亲不置可否的问话：“哦，他娃儿又在学校抽烟了。龙老师，还有什么事吗？”言下之意，抽烟是根本不值一提的，老师打电话只能是出了别的很严重的事。龙妮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她不客气地说：“你们家长是认为他在教室抽烟没有什么吗？学校规定这是要受处分的，所以我特意给您打电话。”胡波的父亲看来有点着急了，他焦急地说：“龙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坚决反对他抽烟的，他因为抽烟不知道挨了我多少打。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娃儿就是不听，我也不管了。龙老师，今天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育他。处分就不必了吧，请您再原谅他一次。”
龙妮不禁对家长心生同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胡师傅，中学生抽烟的危害我们都清楚，他们现在是一分钱都不挣的消费者，没有经济基础，学校又坚决禁止，他们抽烟只能是偷偷摸摸的，身心健康都会受很大的影响。但是孩子毕竟只是孩子，家长和学校再反对，他们受同学和社会的影响，千方百计也要抽。我们学校是很重视这个问题的，我们也希望家长重视这个问题，积极配合学校进行教育。”龙妮真诚地说，“胡师傅，说句实在话，我们班六十多个同学，放弃一个学生对我来说只是放弃了几十分之一，但是对你们家长来说，放弃一个学生可能就是放弃了百分之百，所以即使让他们戒烟困难，我们都不要放弃，要鼓起劲来认真教育管理，起码可以阻止他们多抽烟嘛。”
胡波的父亲表示赞同，于是在作进一步沟通之后，在胡波保证自己不再在学校抽烟后，龙妮宣布给他一个机会，暂不给他处分。
胡波父亲连连谢谢龙妮，表示一定好好教育胡波。
胡波的事情处理完后，龙妮继续给其他几个学生家长打电话，对几个人也作了和胡波基本相同的处理。
然而没两天，龙妮又接到了一张处分通知单：在学校的一个卫生死角，兰科长又抓住了正在抽烟的胡波和姬晓军。
想着这些屡教不改的小烟民，龙妮的情绪异常地低落。抽烟和吸毒毕竟有着本质的区别，成人抽烟并不违反国家法令，因此抽烟上瘾的学生往往既缺乏戒烟的愿望，又从内心深处对学校的禁烟令不以为然。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却难见成效，龙妮不由对自己工作的意义和价值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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