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简锦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位置，安排好了角色。既然如此，他遵命便是。她想让他做敌人，做对手。他成全她。做对手是他迄今为止最成功的角色，所有人都梦想超越他、击败他，却无一人成功。

　　“过来。”简书开口，打开桌上他的文件包，将一份企划书扔在桌面上。

　　“下个月，将有一块土地竞标，落霞湾二期旁边，十五万平方米。简氏有意拿下，这是我们的初步企划。”简书敲敲桌子上的那份企划书，“你想成为我的对手，至少也要先爬到我能看到你的高度吧。”

　　简锦走过来，看着桌上的企划书沉默着。

　　“不想看看吗？”简书将企划书推向简锦。

　　“你这是在试探我？”简锦皱眉。这么巨大的商业机密怎么可能随便透露？简书再冲动，也不会拿简氏的发展冒险。

　　“你觉得呢？”简书依旧冰冷地微笑着。

　　“我觉得，你想告诉我的，都已经说了。”简锦看着简书微微一笑。

　　简书浅浅一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转身看远处的简锦。一定要同她有距离吗？为何一定要这样和她相处，才觉得顺畅，不会拘泥，不会紧张？他们能那么自然地在对方面前展示自己黑暗的一面，不为人知的一面，真实残酷的一面。

　　“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是个出色的对手。”简书邪魅地微笑，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他多像个神啊。简锦苦涩地一笑，离她最远的，就是神了。她在芸芸众生之中，他却高高在上。“我知道。”简锦点头，他从未让她失望。

　　“祝你成功。”简书走过来伸出手。

　　“我一定会的。”简锦伸手握住。

　　两人手指上的戒指，互相摩擦而过，声音好似低哑的鸟鸣。

　　035.

　　小锦，不论你要怎样，我都奉陪。

　　——简书

　　清晨六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楚桥的卧房门口响起。

　　陆楚桥猛地惊醒，翻身下床。打开门，简锦站在门口抬着头，双眼极度清醒地看着他。

　　“没有打扰到你吧。”简锦虚伪地微笑。

　　“完全没有。”陆楚桥揉着额头走向厨房去冲咖啡。

　　“你现在还是我的律师对吧？”简锦跟在陆楚桥身后，像个尾巴。

　　“很不幸，我是的。”陆楚桥转头看她，她从不是个早起的人，今天为何如此兴奋？

　　“那就好。”简锦点头，“你今天的工作，其一，马上帮我成立一家公司。”话音未落，陆楚桥已经吃惊地停住，简锦毫无意外地撞上他的后背，“很意外吗？”

　　“没有。”陆楚桥摇头，“继续。”

　　“我记得遗嘱里有一栋老别墅，面积不是很大，公司就设在那里好了。至于公司名称，我不在乎，由你定夺。第二件事，”简锦深吸一口气，看着陆楚桥，“落霞湾二期旁边有一块空地下个月竞标，查一下具体情况，竞标的商家有谁，什么资本，负责人是谁，有什么计划，越详细越好。”

　　“你这是开战？”陆楚桥端着咖啡走出来，平静地开口。

　　“不是。”简锦摇头，然后又自言自语似的补充说，“只是努力站到一个能让他看到我的地方。”

　　“什么？”陆楚桥没有听清。

　　“这是入围赛。”简锦回答，“入围开战的资格。”

　　“好苛刻的条件。”

　　“没办法，谁让对方是简氏呢？”一切交代完毕，简锦倒进沙发里。

　　“你应该说，没办法，谁让对方是简书呢？”

　　“你是说我赢不了吗？”简锦挑眉。

　　“一物降一物这句话，你听过没有？”陆楚桥优哉地走到另一边坐下来。

　　“你想说什么？”简锦皱眉，她是被克的那个？

　　“我想说，你赢定了。”陆楚桥狡猾地微笑。

　　“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乐观？”简锦摇头，人人都觉得她是简书的软肋，曾经她也如此认为。简锦低头，张开手手掌，干涸的血迹依然醒目。到今天，一切都变了。

　　“对手，如果不能旗鼓相当，那还有什么意思？”陆楚桥站起来。

　　“你是说，他会故意把这块地让给我？”那可是落霞湾二期旁边的空地，谁会把敌人拉得这么近？简直就是卧榻之旁。

　　“地又不是他的，怎么让给你？”陆楚桥笑道，“他只是不会争而已。”

　　简锦疑惑地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陆楚桥的办事效率果然奇高，傍晚时分，一份明细整齐的文件已经摆在了简锦的茶几上。

　　简锦低头看着报告，心里的愤怒逐级升腾。什么简氏有意竞标？什么简氏很感兴趣？根本就是骗人的！陆楚桥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报告明确显示，简书根本无心于这次竞标，她的对手另有其人。

　　“江南连锁饭店？”简锦皱眉，她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不过似乎很少有饭店会跨行业到度假村，多半都是选择入驻模式，风险小，收益高，比如启明。

　　“看到有机会，所以想分一杯羹。”陆楚桥开口，唯利是图，商人本性。

　　“秦子章是？”简锦看着照片上这个一派斯文儒雅的男子，一旁标注，江南连锁饭店总经理。

　　“剑桥高才生。江南拿出4%的股份和天价年薪才把他请去。他坐镇后，江南每年利润稳定增长20%，包括去年金融危机之时。”陆楚桥说着点点头，可见十分肯定这位人才，“据说董事长一心想把女儿下嫁，招他做快婿，可惜秦子章本人无意，于是事情一直拖着。”

　　“为什么？已经当管家了，为何不干脆娶了小姐，以后当东家呢？”

　　陆楚桥耸耸肩，外面的那些八卦他从来不感兴趣。“因为不爱。”

　　“哈哈，好冷。”简锦皮笑肉不笑地摇头，“秦子章。”简锦看着照片又念了一遍。他不会是个简单人物，但是她必须跨越。

　　“这次竞标，我们能开出的最好条件是什么？”简锦合上报告，转头看陆楚桥。

　　“肯定不会是价格上的。”陆楚桥直言，“也许可以试着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有吸引力的品牌，或者某些新生概念。”

　　“独特的定位，优质的服务，出色的管理。”陆楚桥分析，“我们急需专业人才。”

　　简锦点头，陆楚桥每一点说得都对，但是她都没有。简锦看着桌上秦子章的照片出神。“如果他在我手上，一切就简单多了。”简锦拿起秦子章的照片，江南最强的王牌就是他，没有了他，江南毫无竞争优势。

　　简锦看着照片上那张俊秀的脸，突然双眼一亮。

　　“不要想危险的事。”陆楚桥看到简锦的表情急忙开口，“我会把你绑起来的，必要的时候。”简锦真的越来越危险了，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失败的话，要怎么接受？

　　“你相信我有能力伤害别人吗？”简锦挑眉看陆楚桥。

　　“你从来没有能力伤害别人。”陆楚桥坦白地回答。

　　“那你紧张什么？”

　　“我是怕你伤害自己。”陆楚桥开口，“如果你能百毒不侵，我就不会这么操心了。”

　　心超常规地跳动了一下，简锦微微一笑，将照片放到桌子上。“吃一堑长一智。”简锦轻轻地说，“这是成长的代价。”

　　“呵呵。”陆楚桥笑着摇头，“聪明的人会在别人的错误中增长智慧，而不是每一次都要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五千年的历史，你以为只是拿来拍无聊电视剧的？”

　　简锦皱眉想了想，闭上眼睛微笑。“你总是对的，聪明人。”

　　陆楚桥听后，但笑不语，黑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哦，对了。”陆楚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起来，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恭喜你。”陆楚桥将文件袋拍到简锦的额头上，简锦睁开眼睛。他打开文件袋，是一沓文件，用红缎带系着。简锦拆开，一份一份的资产证明，一份一份的复印件原件。简锦抬头看陆楚桥。

　　“明日拿去审批。”陆楚桥微笑，“你的公司就要成立了。”

　　她的公司……简锦低头看向公司名一栏——

　　——锦书。

　　036.

　　恐惧是一点点加深的，小时不怕的事，长大却变得害怕了。比如孤单，比如失败，比如死亡。

　　——简锦

　　锦书的办公地点选在了许文珊女士留下的一栋小别墅里，这是她以前居住的地方，从年幼女娃到亭亭玉立。

　　战乱时，这里沦为殖民地，浑浑噩噩。尘土飞扬了几十年后，所有一切都平息后，这些房子留了下来，变成了历史的见证，一道疤痕变成了建筑艺术。没有人愿意面对战争，所有人都希望快点儿忘记一切，平安地生活。

　　简锦看着窗外，她没有简书的如神般的高度，她的窗外是一片常春藤，浓重的绿色。

　　“恭喜恭喜，财源广进。”有人敲门而入，简锦回身，雷铭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走过来。

　　“不是什么场合都送玫瑰的，雷大少爷难道不知道这个？”简锦笑着接过。

　　“这不是我送的，是简书送的。”雷铭自己走到沙发那儿坐下。

　　简书？简锦心里一惊：“不可能。”简锦摇头，完全不信。

　　“有卡片。”雷铭提醒。

　　简锦低头寻找，果然有。简锦打开，是简书的字迹，只有四个字：倒数计时。简锦咬紧下唇，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宣战！

　　“秦子章，可有印象？”简锦放下花束，拒绝回应这种幼稚的行为。

　　“江南的总经理。”

　　“说些我不知道的。”简锦微微一笑，他黑暗的酒吧里，流传最多的就是白天不能见报的小秘密们。

　　“比如？”雷铭挑眉，笑得有些暧昧。

　　“你告诉我啊。”简锦笑着开口，“比如什么？”

　　“呵呵。”雷铭摇头，“我很尊重顾客隐私的。”简锦微笑，继续等待着。雷铭看看简锦，站起来走到简锦身边，与她并肩站立。“我只能告诉你，秦子章是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雷铭笑，“道德、品行，所有一切，且不贪婪。”

　　不贪吗？简锦轻蔑地一笑，人性就是贪婪，除非他不是人。他也许不贪财，名呢？利呢？权呢？女人，或者男人呢？

　　简锦转头看雷铭：“难道你不想看他输吗？”

　　“谁？”

　　“同样完美的简书。”简锦眯起双眼，邪恶地一笑。

　　雷铭不自觉地挑眉，简书会输？让简书吃瘪，这真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也因此成为了一件充满诱惑的事。

　　“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简书，神一样的简书，是——错——的。”简锦浅笑着抚摸丝绸般的玫瑰花瓣，双眼充满危险的魅惑。

　　雷铭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小美女有本事发现人最尖锐的弱点，隐藏最深的不安，然后扔下种子，等着生根发芽。

　　“你是简书的天使。”雷铭看着简锦低喃，突然涌出陌生感。

　　简锦心里忽地椎心地疼了一下，低头微微一笑地遮掩过去。

　　天使吗？呵呵，也许在神没有挑战她之前，她是的。

　　“我需要一个私家侦探。”雷铭走后，简锦拨通陆楚桥的电话，“地点Trouvere酒吧，对象秦子章，以及每一个和他出来的人。任何小道消息，任何花边新闻，再荒诞不经的传闻，都不要放过。”

　　“你查这些做什么？”陆楚桥在电话另一端问。

　　“知己知彼。”简锦挂断电话。不要低估人性的复杂，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的夜生活可以多精彩，多迷乱。

　　三日后，陆楚桥走进简锦的办公室，将一个信封摆在黑色的办公桌上，然后坐在简锦对面，沉着脸观察她的反应。没有问好，没有微笑，他一个字都没说。

　　“你想在我脸上看到什么？”简锦拆开信封，一沓照片散落出来。简锦毫无表情地翻看照片，女人，女人，女人，女人……秦子章也许是个完美主义者，但绝对没有洁癖。

　　“你想在照片里看到什么？”陆楚桥开口，低沉严肃，甚至有些冷。

　　“我并没有在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想了解我的对手。”简锦把照片放回信封里，抬头看陆楚桥，“律师还会对这些吃惊吗？”

　　“我吃惊的，是你的坦然。”陆楚桥皱着眉，担心地看着她。她不是这样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简锦倔犟、固执、机智、冰冷，但是绝对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

　　简锦的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夜夜笙歌不足以让我震惊。”

　　“那这些呢？”陆楚桥又扔在桌上几张照片。

　　简锦看到，双眼一亮。同样亲密的动作，但是这次都是男人了。

　　——同性恋，曾经追求过我。

　　那次宴会上，雷铭说过的。她果然没有记错。

　　“原来男女通吃的，好胃口。”简锦拿起照片，只有两三张，不过足够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陆楚桥又问。

　　“你怎么会突然变得好奇了？”简锦终于发现，陆楚桥一直在追问她的打算。他从未如此追问过她。

　　“不要玩儿火。”陆楚桥皱眉。

　　简锦看了陆楚桥一眼，转开头。她突然发现，不冰冷的陆楚桥很难让她免疫，特别是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样子，她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我已经身在绝境，玩儿火与不玩儿火，不会有哪样更危险。”简锦站起身，往办公室一旁的休息室走。

　　简锦的手刚握住休息室的门，就听到身后大踏步的声音，她机警地回身。

　　陆楚桥已经近在咫尺，伸手握住简锦的手，又把休息室的门关上。

　　“不要为了简氏放弃一切。”陆楚桥皱着眉看简锦，“不要为了简氏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