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么耀眼

　　夕阳西下。

　　学校干净的小径上。

　　小径两旁的树木全都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

　　熙来攘往的同学们都是去食堂吃饭的，有三四个结伴边走谈笑风生的，有两人并肩聊天的，有前后走着，打打闹闹的。

　　只有程宇杰，是

　　一个人。

　　静静地走着。

　　夕阳昏黄的光笼罩着他，他的背影依旧是那样的落寞、孤单。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到傍晚了，平时他们可没有这么晚过啊！那帮人怎么没来向我索要钱呢？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程宇杰非常纳闷地想着。

　　是他们忘了吗？不可能，如果我没还他们钱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像他们那样的人，大概什么事都是可以忘，可要钱这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要钱应该好比他们天天要吃饭一样吧！

　　可今天已经到了最后期限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来问我要呢？真的好奇怪啊！程宇杰心神恍惚地走着，心里忐忑不安。

　　算了吧，他们忘了更好，来不来要是他们的事。我操那么多心干吗？就算他们来了，就凭我打工还有平时节省下来的钱，还是根本交不起那么多钱，到时一定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想着想着，程宇杰心里一阵疼痛。

　　想太多也没有用，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那样才有力气去努力赚钱。

　　程宇杰向食堂走去。

　　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是一个人，寂寞地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转眼就到了“超级BOY”决赛的时间。

　　决赛现场。

　　豪华、别致的舞台。

　　瑰丽炫目的巨大彩色背景，把整个舞台渲染得格外华丽、典雅。

　　圆形、椭圆形、阶梯形……各种不同的场景、布置不断交替着，给人一种幻觉。

　　魔球彩灯不停地闪烁着，晃得有些刺眼。

　　舞台下面是早早来到直播现场的各路粉丝和后援团。

　　他们手中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边在下面唧唧喳喳地说话，边迫不及待地期待着自己的偶像出场。

　　三位评委一一落座。

　　ANNIE这次戴的是紫色的墨镜。

　　艾纯穿着一身纯白的棉布公主裙，金黄的长发散开，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KING依旧穿着另类的衣服，顶着一头最时尚的发型，跷着脚，静观。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超级BOY’决赛的直播现场，欢迎大家收看。”穿着粉红色低胸露背长裙的女主持人温柔地说着，一脸招牌式甜美的笑容。

　　“超级BOY，创造最超级的男孩儿！”男主持人朝镜头抛出一个很有魅力的眼神，风趣地说出“超级BOY”的广告语。

　　“进入十强的选手，我们已经把他们分成了两组，接下来是两组进行对决。”女主持人说。

　　“下面有请他们出场。”男主持人把手指向选手们出来的方向，微笑着说道。

　　顿时，场下尖叫声四起，声音巨大。

　　十位帅哥整齐地排列在舞台中央。

　　这其中当然有方文旭，在初赛时他跟程宇杰一样直接晋级了。

　　“下面先由其中一组的一人和另一组的一人PK，如果他把这个人PK掉了，那他就还有和其他人继续PK的机会。而且只要PK掉他们五个人中的三个人，那这个人就可以直接晋级前三强。”男主持人解说着比赛规则。

　　“现在，有请甲组的程宇杰先和乙组的陈星PK。”女主持人说道。

　　由于程宇杰表演出色，轻而易举地就打败了陈星，同样也打败了其他两名选手，直接进入前三强。

　　乙组的方文旭以自己英俊的外貌、扎实的音乐功底和精湛的钢琴演奏战胜了甲组中的三个选手，进入了决赛。

　　接下来，是程宇杰、方文旭还有另外一个选手的对决。

　　方文旭凭着自己优雅至极的演奏打败了另外一个选手，最后就剩下他跟程宇杰冠亚军的角逐了。

　　舞台上的灯一瞬间全熄灭了。

　　周围一片黑暗。

　　下面的嘈杂声顿时在黑暗中响起。

　　不知过了几分钟，舞台上所有的灯全都亮了起来。

　　巨大的旋转彩灯不停地旋转着，闪烁着迷人的光。耀眼的光束扫过每个人的脸后急速闪开。

　　舞台两边冒出白色的烟雾，在耀眼的光束中幻化出无数晶莹的色彩。

　　五彩缤纷的烟雾。疯狂呐喊的FANS。不停旋转的彩灯。

　　所有的画面交换着、旋转着。

　　然后，巨大的舞台像沉入无尽深渊般暗了下去。

　　舞台上残留的是黑暗。

　　舞台下则是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簇耀眼的光束腾地突然亮起。

　　有一个穿白衣的高大身影被笼在光束里，浑身散发着纯净的味道。

　　他，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为他静止了。

　　世界消失了所有的声音。

　　他微低着头，在巨大的光束里秀着自己动感、火一般热辣的舞姿。

　　音乐，在空荡的舞台上骤然响起。

　　此时，他就是焦点。所有人的焦点。

　　舞台下出现了罕见的景象——鸦雀无声。

　　他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像巨大的地球引力，将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在他的身上。

　　人们被他娴熟的舞姿震慑了。

　　大家都诧异于外表冷酷的他此时浑身竟散发着浓烈的激情。

　　一曲毕。

　　欢呼声、掌声四起，散落于各个角落。

　　激烈如金属撞击般的旋律响起。

　　标准的韩语，富有磁性的嗓音，白皙、俊朗如天使般的脸庞，热辣、娴熟的舞姿，他像一位巨星一样在炫目的舞台上展现着自己的活力与精彩。

　　“杰出宇杰，我们爱你！”

　　“杰我本色，风采无限！”

　　“芝麻开花，杰杰高！”

　　FANS的叫喊声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

　　杰，你的表现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啊！平时你是一个那么忧郁的男生，而现在，舞台上的你，身上处处跳跃着灵动的因子，你不再是忧郁的你了。你深邃的双眸里闪动着的是喜悦的光芒。

　　对于程宇杰的表演，柯梦琦和小云无不看得瞠目结舌。

　　“哇，琦，我们的杰是多么优秀啊，想不到在舞台上表演的他竟是那样活泼、动感！你说他是不是原本就是一个热血的人呀？要不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竟然填满了我小小的心灵！”小云有些夸张地说着，还摇头晃脑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也许他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会变成一个忧郁的人。而现在在舞台上的，应该才是最真实的杰吧！”柯梦琦似乎很了解程宇杰，说的时候脸上也一本正经的。

　　“哦，不论怎样，杰永远是最棒的，不管他是忧郁的还是动感的，因为他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小云又开始眯眼做陶醉状。

　　“我赞同。” 柯梦琦说得很轻很轻，小云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啊？”小云问道。

　　“没有什么。看，旭学长上场了。” 柯梦琦转移话题，看着从后台刚出来的方文旭。

　　旋转彩灯依旧不停地闪烁着。

　　几对缓慢舞蹈的身影在光晕中摇曳着。

　　方文旭像个优雅的王子，在舞伴中间娴熟地移动着舞步。

　　他似乎一下子变得温柔、动情起来。

　　他的嗓音带着点儿磁性，刚唱了一句，掌声便响了起来。

　　柔和、舒缓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着，回旋在耳旁。

　　之后，舞台下又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一种屏住呼吸的安静。

　　这种氛围似乎堵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所有人只是把内心巨大的欢呼与享受深埋在心底，压抑着，还没有释放出来，因为他们不想打扰旭唱歌。

　　旋律停止，却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萦绕在观众心头。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观众，同样的享受。不同的人，不同的演绎。

　　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最让人紧张的时刻到了。

　　时间像在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过程显得那么慢长。

　　在漫长的等待后，揭晓答案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现在我们来看大屏幕。”女主持人指向身后的大屏幕。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大屏幕，眼睛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屏息。静观。沉寂。期待。

　　柯梦琦的掌心沁出层层细汗，心跳也不由得加速。

　　大屏幕上闪出一长串让人期待的数字。

　　程宇杰以高出方文旭几万票的优势取胜了。

　　欢呼声、尖叫声再次以惊人的分贝回旋在舞台上空。

　　FANS手里不停地摇晃着的荧光棒，然后全都扔向舞台，场面一时陷入混乱。在场的保安不得不竭力维持现场的秩序。

　　“杰胜出了呀！”小云尽情地欢呼着、跳跃着，满脸都是兴奋与欢喜。

　　“是啊，太好了！”柯梦琦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程宇杰站在舞台中央，依然神情冷傲，眼底却流露出一抹幸福，浅浅的，淡淡的。

　　方文旭那一张俊美的脸在巨大的旋转彩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像失去水分的花儿，双眸闪过罕见的忧伤。不过他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忧伤也只是转瞬即逝。

　　琦，你知道吗，当结果揭晓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我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你，我想与你分享我此时溢满心田的喜悦。

　　你一直在鼓励着我，是吗？你一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是吗？

　　或许你此时正在看着我，是吗？

　　程宇杰有些出神地望着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却没有看到那个活泼、可爱的身影，那个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

　　“琦，我们去看看杰吧，待会儿出去为他庆祝一下，怎么样啊？”小云不由分说，拉着柯梦琦的手就往外走。

　　“好啊！”柯梦琦任由小云拉着自己。

　　她们穿过无比拥挤的人群，终于到了后台。

　　“杰，恭喜你哦！为了庆祝你获得冠军，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早就在后台等程宇杰的林芳菲说道。

　　林芳菲为了这次约会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海藻般的卷发依旧很随意地散着，不同的是，今天在左边的刘海别了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晶发卡。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卡折射出耀眼的光。一身黑色蕾丝长裙将她的曼妙身材勾勒出来，尽显妩媚与妖娆。只要看一眼，就会感到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今天也不早了，改天吧！”程宇杰推却道。

　　“不行！”林芳菲生硬地说，原本灿烂的笑脸突地黯淡下去。

　　“……”

　　“我这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吗？”林芳菲看着不吱声的程宇杰，口气逐渐缓和。

　　“今晚我太累了。”程宇杰正打算出去，迎面碰上了柯梦琦和小云。

　　程宇杰那双因疲劳而有些黯淡的眼眸突然亮了。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疲惫，嘴角很自然地露出一抹微笑。

　　柯梦琦理应回应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可脸上先前洋溢的笑意刹那间凝固了。

　　像老旧的电影般，一切影像在模糊的画布上被定格。

　　瞳孔放大。怔住。很不巧的相遇似乎早已注定。

　　为什么林芳菲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和杰在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连串问题一股脑儿地涌向柯梦琦。

　　小云用胳膊肘推了推在一旁发愣的柯梦琦，眯起那双小小的眼睛，说道：“杰，祝贺你获得冠军。今晚我们请你出去玩，可以吗？”小云没敢正视程宇杰，她怕看着帅哥会出现语无伦次的状况，那就糗大了！

　　林芳菲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柯梦琦和小云，白皙的脸上流露出傲慢的神情。

　　现在，她的眼里只有

　　杰！

　　柯梦琦似乎发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回过神来，淡淡地笑道：“我们看了你的表演，真的很棒，有巨星风范哦！”

　　“谢谢！”程宇杰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我现在就只能对她说这两个字呢？其实，我是有许多许多话想对她说的，可是……每当话快到嘴边的时候，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现在在替我的成功而高兴，可你知道我现在的想法与感受吗？

　　程宇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一下，谁都没有注意到。

　　“杰，我们走吧！”林芳菲根本不理会柯梦琦和小云，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嗯。”程宇杰看了看柯梦琦和小云，接着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啊？！”小云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并斜睨了林芳菲一眼。

　　“唉，谁叫我们晚来了一步的呢！”柯梦琦露出遗憾的神情。

　　“说什么呢？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点儿可爱就可以自以为是了！”林芳菲颐指气使地说，“你以为你早来一步，杰就会和你们一起走吗？做梦！”林芳菲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大概由于过于用力地睁大眼睛，使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怕。

　　“既然杰都答应和你一起出去了，那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柯梦琦异常平静地说，声音有些喑哑。

　　林芳菲看着她们俩，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别过头去，嘲讽地说：“梦一直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可有些人还一直让自己活在梦里。”

　　“不要说了，我们走。”程宇杰打断了林芳菲，厉声道。

　　那个颀长、挺拔的身躯与柯梦琦擦身而过，一阵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然后弥漫开，消失于这喧闹的后台。

　　夜晚。

　　街道上。

　　零落的车辆呼啸而过。

　　初秋的夜晚，有些逼人的寒气。

　　可再多的寒气也掩盖不住柯梦琦心里重重的失落。

　　她的表情很沮丧。

　　小云的计划落空，也耷拉着脑袋，拖着鞋走路，鞋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唉，真郁闷！”小云打破了她俩在一起时罕有的无语状态。

　　“……”柯梦琦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神情恍惚地看着远方。

　　“琦，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小云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看到柯梦琦这样，心里又添了一层郁闷。

　　她转过头看着柯梦琦，说：“那个林芳菲啊，我以前还是挺崇拜她的。作为校长的千金，有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但她怎么可以那么说话呢，真是气死人了！她那样说话也就罢了，为什么杰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呢？我看他俩平时也没什么交往啊，真奇怪！”小云挠了挠头。

　　“杰那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吧！毕竟，做什么事还是要讲究原则的。先来后到，天经地义的事。”柯梦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谁知道啊！不过，我想杰是不可能喜欢像林芳菲那样的女孩儿的，别看她平时一副小鸟依人样，发起威来比老虎还要凶猛呢！你说是吧？”小云使劲跺了两下路面，大声说道。

　　“嗯。”轻描淡写地回答。

　　唉，我现在脑中怎么都是杰啊？真是可怕的念头。

　　他为什么拒绝了我和小云的邀请，选择了林芳菲？

　　他得冠了，为什么依旧保持淡漠的眼神？

　　我祝贺他，为什么只换来简短、客套的两个字？

　　为什么？

　　难道

　　只是我自作多情？

　　而林芳菲在杰的生活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所有的思绪搅在一起，乱成一团，在柯梦琦脑中一个劲儿地纠结、缠绕，没有尽头。

　　真希望像小云说的那样，杰不会喜欢上林芳菲！

　　夜色，渐渐变浓。

　　昏黄的路灯照出两个被拉得斜长的身影。

　　“杰，你认识刚才那两个丫头吗？”林芳菲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尴尬无语的氛围。

　　“认识。”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

　　“很熟吗？”林芳菲仰头看着程宇杰，继续问道。

　　一张淡漠的脸，犹豫了片刻，冷冷地说道：“不熟。”

　　“不熟？那上次在练舞房里柯梦琦昏倒了，你为什么第一个冲上去把她送到医务室？”林芳菲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我和她只是普通的邻居关系，仅此而已。”程宇杰低吼道。

　　一张英俊的脸庞被微微的恼怒覆盖。

　　空气中溢满了甜腻的芬芳，在这尴尬的氛围中飘荡。

　　“知道了，我不就是随口问问嘛！”林芳菲见程宇杰恼怒了，努力让自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娇嗔道。

　　杰，我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因为我害怕从你口中得到真相，因为我怕失去你。即使你经常这样忽冷忽热地对待我，可我依然爱你。这种痛彻心扉的爱让我几乎迷失了自我，可我不在乎这些，即使……即使为爱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愿意。

　　林芳菲看着一脸伤感的杰，心不由得痛了起来。

　　“刚才你为什么对她俩冷嘲热讽的？”程宇杰以平淡的口气问道。

　　“只是……只是怕她们会说服你，让你和她们一起出去。我担心你不会和我在一起。”林芳菲如花的脸上浮现了些许忧郁。

　　当时正因为这种想法，在感情的对峙中，林芳菲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没有了自己平时淑女、可人的形象。

　　当她看到柯梦琦那双眼眸中流露出的期盼——那种只流转于情人之间的期盼，所有的冷嘲热讽如冰雹般，重重地砸在了她敏感的神经上，延至末梢，愤怒不言而喻。可一切又在一个转身、一个踏步中消失了，不了了之。

　　“不会的，你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会不和你在一起呢？”程宇杰揽住林芳菲纤细的腰肢，温柔地说。

　　“那你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对吗？”

　　“不会。”

　　“……”大颗的眼泪慢慢掉落，无声无息。

　　世界陷入长久的静寂中。

　　黑暗如狂风暴雨般，没有预兆地从天而降。

　　黑暗和光明本就没有明显的界限，只是因为上帝强制性地在它们之间拉了一条线。有些人，一不小心越过了这条线，就有可能掉入黑暗。

　　“一辈子？不是谁说一辈子在一起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将来的事我们谁也无法预测，因为我们不是神，我们无法占卜将来。现在，我们就该好好珍惜拥有的，何必想太多将来呢？”程宇杰感觉到了林芳菲肩膀的颤抖，听到了她低声的啜泣。他不忍心看一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就试图安慰道。

　　其实，程宇杰心里清楚，自己并不喜欢林芳菲，所以他根本无法承诺要给她什么所谓的“一辈子”。他知道，“一辈子”在他与林芳菲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林芳菲。但他也知道，林芳菲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自己，她岂会轻易放开他？

　　“即便事实像你说的那样，你也不能那样说啊！骗骗我也是好的。”林芳菲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有些生气地说。

　　“我不喜欢承诺。因为，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你没听说过吗？”程宇杰说道。

　　“好了，算我服了你了。今晚本来想高高兴兴地请你吃饭的，你却是这样的表现，真的很让人扫兴耶！”林芳菲不想和程宇杰再纠缠下去，转移了话题。

　　“嗯，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刚才的表演已经消耗了我不少体力，再和你这样说下去，我就要饿死了。”程宇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幽黑的双眸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其中闪过一丝忧伤。

　　此刻，程宇杰的情绪并没有被胜利的喜悦所牵系。

　　即使不是一辈子，我也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有人说幸福就像沙漏，会从指缝间悄然流走。可我要将这幸福紧握手心，好好守护，不让它溜走。

　　林芳菲倔犟地抬起头，为阻止眼泪落下来。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它们没有阳光那么刺眼，是温和的。在它们的照耀下，那颗冰冷的心也变得温暖起来，仿佛在那个角落，冰冷、伤痛从没有来过。

　　“可可”饭店的一楼。

　　熟悉的场景布置，却换了男女主角。

　　生活正如一场戏，它时时刻刻为我们更换着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场地、不同的剧情，一切无规则却有序地上演着。

　　服务员递来一份菜单。

　　“杰，想吃什么啊？”林芳菲接过菜单，边看边问程宇杰。

　　“……”

　　想吃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如果不是为了我这咕咕叫的肚子，我压根就不想来。我没有心情吃。

　　“你说啊！要是我点了什么你不喜欢吃的，你不是要怪我呀！”林芳菲抬起头问程宇杰。

　　“哦，”程宇杰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肚子，说，“那你随便点些吧，我现在都快饿死了，饿的时候吃什么都会有滋有味的。”

　　“是吗？”林芳菲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程宇杰。

　　像林芳菲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当然不知道挨饿的滋味了。

　　九岁那年。

　　一场噩梦骤然降临。

　　那时候，争吵声不绝于耳，反作用地一遍遍撞击着他的耳膜，再直通他脆弱的心脏。

　　最终，父母以离异告终。

　　程宇杰的父亲抛下了他们母子俩，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以后，关于父亲所有的消息都消失了。

　　一下子，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整日以泪洗面。

　　母亲靠打工勉强养活他们母子俩。

　　有时候，母亲很晚才会回家，程宇杰就只有挨饿的份儿。

　　后来，慢慢地，程宇杰学会了做饭。

　　他忘不了在那些挨饿的日子里，自己声声喊着：“妈妈，快点儿回来啊，我饿了！”喊着喊着，声音嘶哑了，可是还不见妈妈的身影。他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

　　倚着门槛哭累的瘦小身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睡着了。

　　母亲回来了，轻轻地将他抱回床上，看着熟睡的他，心里一阵发酸，泪水涌出眼眶。

　　那些日子虽然已过去很久了，可程宇杰却将它们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年少时的烙痕永远那样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那些记忆，是时间无法涤荡尽的。在时间的深海里，长埋。

　　“是的。”程宇杰一双幽深的眼眸里写满忧伤，一时间，难以散开。

　　“哦。”林芳菲一直低头看着菜单，并没看到程宇杰此时的表情。

　　“那就点松仁玉米、麻辣鸡翅、青椒牛柳、西湖牛肉羹……怎么样？”林芳菲问道。

　　“好的。”程宇杰答得心不在焉。

　　窗外，灯火明亮。

　　来往疾驰的车辆。

　　稀落的行人。

　　整座城市被柔和的路灯照耀着，变得温和起来，掩盖了白日里暗藏的残酷。

　　咀嚼着牛柳，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程宇杰突然想起了柯梦琦大口大口、毫无顾忌吃牛柳的情景。她在他面前不顾自己特意装扮的淑女形象，只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做事好像不考虑后果，就算得罪了别人也不知道原因。坚强、可爱、勇敢、直率是她的专属名词，在她的生命里生根。

　　而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林芳菲，她小心翼翼地吃饭，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大小姐的高贵形象，不容许一丝破绽来破坏她在程宇杰心目中的形象。

　　她的黑色蕾丝长裙在无比光亮的厅堂里闪烁着迷人的光，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那一条白色的镶钻项链，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林芳菲一直以自己纯美、高贵的形象示人，在程宇杰面前更不例外，并在她的举动里多了些温柔的成分。

　　林芳菲用纸巾轻轻地擦去嘴角的油渍，看了看程宇杰，笑道：“你右脸下方有一粒米。”

　　细小的米粒黏在程宇杰洁白的脸上。

　　程宇杰举起右手，面无表情地擦掉。他并没有感到尴尬，只是用很自然的举动，圆满地完成了一件看起来在女生面前不是很光彩的事。

　　可程宇杰觉得无所谓，他不在意这些，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细小的问题。何况，林芳菲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他又何必在意太多呢？

　　喧哗的街头逐渐变得安静。

　　人流向四面八方散去。

　　同样的街头，同样的路灯，同样宽敞的马路。聚聚散散，都停在了这个路口。

　　“吃饱了吗？”林芳菲挽着程宇杰胳膊，问道。

　　“嗯。”程宇杰并没有甩开林芳菲的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芳菲的体温。他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与寒冷作斗争的倔犟的脸，也是柔和而美丽的脸。

　　“现在还不是很晚，我们去酒吧，好吗？”林芳菲问道。她头上精致、漂亮的水晶发卡在闪烁的霓虹下闪耀着迷人的光。

　　“女孩子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冷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头倏地响起。

　　“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去过吧？男孩子可以去那种地方，为什么女孩子不可以去呀？”林芳菲有些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再说了，酒吧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觉得，一个人不管心情好坏，酒吧都是一个用来释放自己情绪的很好的地方。”

　　“……”程宇杰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冷冷的面容有着生硬的轮廓。

　　“杰……”林芳菲没有听到自己期许中的回答，哪怕只是用冷冷的声音作出的回答也没有。

　　静默持续了几分钟。

　　“不是和你说了吗，女孩子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神情依旧冰冷。

　　“女孩子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林芳菲转过微怒的脸，反问道，“那你陪我去，总可以了吧？”

　　“……”程宇杰修长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寂和落寞。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平时你根本不陪我，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了，趁你轻松下来，我叫你陪我一下，你都不答应，是吗？”林芳菲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吧，我答应你，今晚，我——陪——你！”程宇杰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才发现有些话要说出口竟是那么艰难。

　　陪伴，坚守，执著，从来都是为自己爱的人。当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那些本该对自己爱的人才说的话时，心，竟情不自禁地抽痛起来。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背叛吗？

　　程宇杰的双眸没有聚焦地看向远方，凄冷的目光中还掺杂着几许迷茫和忧郁。挺直的脊背上有层层昏黄的光晕，一张白皙的脸庞透着无限的忧伤。这种忧伤一直浸透到心底，缓缓地流向身体每一支神经的末梢。

　　他是上帝眷顾的孩子，有着完美的天使般的脸庞。可不知何故，上帝给他创造了一双幽深、忧郁的眼眸，那种忧伤似乎一直凝固在眼眸里，散不开。

　　林芳菲刹那间止住了喉间的哽咽，嘴角上扬，笑容如玫瑰般灿烂地绽放。

　　海藻般的卷发在路灯下映染出昏黄的光泽。

　　灯光虽然昏黄，夜虽然渐黑，空气里虽然弥漫着寒气，但是，踩在脚下的路却在眼前铺展开，绵延出一个个清晰、明朗的出口。

　　酒吧里。

　　拥挤的人群，喧嚣的嘈杂声，高脚杯的碰撞声，嘶哑的歌唱声……

　　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混乱——无法摆脱却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沉溺的混乱。

　　程宇杰不喜欢这种地方，一直都不喜欢。他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留给了安静独处时的自己，而不是喧嚣得近乎杂乱的酒吧。

　　林芳菲似乎很喜欢这里，也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进酒吧，她就拽着程宇杰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吧台前，向服务员要了两杯红酒。

　　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轻地摇晃着，闪着粼粼的光。

　　她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透明的杯子，露出一个妖艳、迷人的微笑，“杰，干杯，为你来之不易的冠军干杯！”

　　砰！

　　玻璃杯的碰撞声响起，清脆却有些刺耳。

　　微凉的液体顺着咽喉慢慢地往下滑，喝下去的瞬间有一种极大的快感在心头掠过，刺激着彼此脆弱的神经。

　　一饮而尽的快感结束后，紧随而来的是灼热的温度。林芳菲觉得先前的寒意没有了，体温逐渐升高，苍白的面颊也有了些许暖色。

　　她习惯了这里的酒，甚至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里的酒，还有这里的氛围。

　　面对着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她像一张白纸般舒展在众人面前。她那或丰富或单调的生活，或欢喜或悲伤的情绪都在这里得到了释放。这个释放方式是她在无意中发现的，准确地说，是她的那几个姐妹帮她找到的。

　　每当忧伤或亢奋时，她都会来酒吧。

　　夜晚，在混乱的酒吧，妖艳、迷人的她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凤尾蝶般，在一个光亮的角落里品尝着自己的心情。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在这极度混沌、迷茫的情绪下慢慢地沉淀自己的悲与喜。

　　林芳菲就这样在酒吧里沉沦，在黑暗里起舞，在光亮中闪耀，在混沌中呼吸。

　　吧台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舞台。

　　一个年轻女歌手在唱着一首伤怀的旧情歌，声音有些沙哑，却还在拼命地撕扯喉咙，发出高亢的声音。

　　林芳菲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歌手。

　　“服务生，再来两杯红酒。”程宇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喝酒，但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氛围中喝酒竟会有另一番感受。

　　空空的透明酒杯又被斟满了红红的液体，那些细小的红色液体在杯中流窜，翻滚出微小的气泡。

　　“你很喜欢这里吗？”程宇杰边问边拿起了吧台上的酒杯。

　　“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林芳菲左边刘海处的水晶发卡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有些刺眼的光。

　　林芳菲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来酒吧是方文旭带她来的。那时候，她不喜欢这里，她不喜欢这里嘈杂、混乱的氛围，以后就没再来过。和方文旭分手以后，她一度陷入杰带给她的快乐与悲伤中，常常在两个极端的边缘徘徊。在几个姐妹的带领下，她逐渐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里。

　　其实，若要一个人接受一个新事物，总需要在其中穿插一些过渡的片段。即使在这些片段中会经历峰回路转，但最终，人们会在曲折中领会到一些东西，并接受新事物。

　　“这里不错。”程宇杰拿起酒杯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我就说嘛，你还不相信。”林芳菲轻轻地摇转着手里的酒杯，口吻中有些责备。

　　“……”

　　周围依然是嘈杂、混乱的声音。

　　空气中回旋的悲伤曲调兀地变成节奏快、有着强劲旋律的曲调。

　　喝酒、聊天的人们都拥向那个小小的舞池，尽情地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发泄着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

　　“杰，我们也去跳吧！”林芳菲不等程宇杰回答，就拉着他那骨节突出的白皙的手向舞池走去。

　　欢快的节奏，有着金属打击般的强音。

　　极度兴奋的人们，在黑暗中尽情地释放着灵魂中最阴暗的一面。那些悲伤，那些痛恨，在震动耳膜的强烈旋律中一点一点地被稀释着，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林芳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妖媚，黑色蕾丝长裙勾勒出的性感身材在不停旋转的昏暗灯光下暴露无遗。不停扭动的腰肢像水蛇般，轻松自如地徜徉在自己的水域里。

　　程宇杰白皙、俊朗的面庞在闪烁的灯光下越发迷人。随着音乐强劲的节奏，他像天使般挥舞着他那美丽、灵动的羽翼，以自己独有的姿势，飞翔在自己疆域的最上方。

　　那些性感、漂亮的少女们一个个都停止了舞动，屏息，静静地看着眼前有着天使般面孔的程宇杰，看着他那迷人的舞姿，个个双目放光。

　　有些隔绝着现实的美，只能供欣赏，始终不能触摸。

　　程宇杰无视那些灼热的目光，眼眸依旧如深潭般清澈见底、波澜不惊，脸部线条依旧僵硬、冰冷。在不断闪烁着的灯光下，谁也不会察觉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这忧伤像潮水般毫无征兆地漫入眼眶，浸湿了干涩的眼球。

　　这一刻，程宇杰应该是属于快乐的，在他自己喜欢的旋律中尽情地跳着熟悉的舞步。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是快乐的。可他的双眸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但，所有的一切都与别人无关。

　　只要——

　　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即使他现在仍然很清楚地知道今晚他夺冠了，但他也知道，夺冠的快乐与欣喜并没有和自己第一时间想告诉的那个人分享，于是心头积压着重重的失落与惆怅。

　　那个吃惊、怔住，然后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女生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他忘不了她的表情。他一直觉得柯梦琦是个开朗、快乐的女生，可当看到柯梦琦不同寻常的面部表情时，他的心竟不由得痛了起来。

　　周围狂热的叫喊声慢慢地淹没了激烈的乐曲声。

　　程宇杰停止了自己快节奏的舞动。

　　叫喊声却久久地持续着。那群为他神魂颠倒的少女还沉浸在各自的幻想中，深情脉脉的双眸中流露出些许期待。

　　期待注定要落空，就像香烟爱上火柴，注定要受伤！

　　酒吧的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刺鼻的酒精味。

　　这些在午夜流亡的群体，似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居所——供自己灵魂居住的居所。他们在自己的悲伤中寻找着稀薄的快乐。

　　午夜。

　　街头的霓虹依旧在不停地闪烁着。

　　微凉的风吹散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暖热的气息。

　　“今晚玩得开心吗？”林芳菲眨着她那水灵的眼睛，问道。

　　“嗯，还可以。”程宇杰白皙的脸庞有些潮红，大概是刚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吧！

　　“开心就好。夺冠是件不容易的事，获得冠军以后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演艺界，你应该替自己高兴才对，不要整天忧忧郁郁的，知道吗？”

　　“知道。”这样说时，他的眼底却又不禁浮上来一抹忧伤，在无边的黑夜里暗暗涌动着。

　　“这么晚了……你……”林芳菲抬起的头突然低下去，支吾道。

　　“我会送你回家的。”程宇杰淡淡地说道。

　　“好的。”她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

　　一段漫长、没有太多语言的旅程终于停站了。

　　终点是一套华美、别致的小别墅，外面有一排白色的栅栏。

　　“我走了，你早点儿休息。”临走时，程宇杰还不忘丢下这两句话。

　　“路上小心啊，你也要早些休息哦！”林芳菲望着程宇杰，微微笑道。

　　落寞、修长的背影在一盏盏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渐渐消失。

　　508宿舍。

　　柔和的月光洒进来，轻轻柔柔地笼罩着熟睡的人儿。

　　一阵接一阵的哽咽，轻微的，随时都会迸发的响声被强制性地遏止在薄薄的棉被里。

　　那些交错的画面经过无数次时光流转，不知道自己停留在哪个画面里，却能清晰地看到在一个画面里自己泪流满面，那是一张痛楚、错愕的脸。

　　时光为何会有那一刹那的旋转？让人措手不及，让人费解。

　　可眼睛还是很真实地告诉自己，自己所看到的都是事实——疼痛的、扎眼的事实。

　　想着想着，头痛欲裂。

　　泪沿着面颊滚落，濡湿了大片枕巾。

　　眼睛受伤的见证是泪水。

　　杰，你知道我很难过吗？你能够感觉到我的泪水吗？你心里住着的是我还是另外一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