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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自彩虹天堂》 作者:张芸欣

第10章 景安系列(9)

  我拉着陆升明去向夏宁沫表白。我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去的时候,店里在放欧美风格的乡村音乐,让人听得都有些痴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像做错事的陆升明,觉得有些好笑。我不相信夏宁沫不知道陆升明喜欢她。而她却从来没有表过态,或是明确地给陆升明一个回答,即使是拒绝的。

  这样对陆升明不公平。

  来的时候,我对夏宁沫说,即使你不喜欢他,你也应该明明白白地和他说清楚,不要让他长久地痛苦下去。

  夏宁沫很坚定,她说我始终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可是我喜欢的是苏想,从他第一天拉着我的手说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我就知道,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不惧怕任何阻碍。

  我想起苏想那天问我喜不喜欢他,那一刻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非常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我只是可惜,可惜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我喜欢的那个苏浅,他早就已经在我的心里长住了下来,搬不走,也不想搬。

  10{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到伤心和绝望}

  2004年的冬天,结束了一场纷纷扰扰的情感闹剧,陆升明收到夏宁沫的答案,痛痛快快地请我吃了一次牛肉汤,准备找个地方开始做兼职。

  夏宁沫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和苏想在一起了,坐在他的车后整个景安城地跑。而我,却准备了一封写给苏浅的情书。

  连陆升明都想通了,连夏宁沫都转变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坚持呢。我也应该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给苏浅。我要告诉他那个“水天一色”的甜品,是为了纪念我喜欢他,是为了让我一直记住他,是为了让我心里一直埋藏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雁与霞齐飞,水与天一色。如此美好。

  那个冬天有很大的雪,在期末考试前,大家下了课都跑到操场上打雪仗。我把信经过邮局再传到学校,在一个课间,看到苏浅班上的生活委员把它握在了手上。

  我的心是焦虑不安的,我有一点后悔,但那一点后悔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定掉了。我在草地上用一节体育课的时间堆起了一个雪人。最后我把围巾挂在雪人的脖子上。静静地等。

  那天,我一直一直朝窗户外张望,直到那个雪人融化成一摊水,他都没有来。我站在那片水渍斑斑的地旁边,围巾已经湿透了,是一条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织的浅黄色的围巾。它歪七扭八地躺在一片水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走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泪拼命地掉,我蹲在苏浅曾经给我摘过野草的地方大声地哭起来。直到苏想载着夏宁沫经过,我才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夏宁沫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我让苏想帮你去打他。

  我笑了,夏宁沫是句句不离苏想。

  我说,不用了,我只是告白失败。

  我推着夏宁沫上苏想的车后座。我说,我的好姑娘,你走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苏想把手上的烟丢到地上,伸手来拉我。他说,佳新,是不是苏浅欺负你了?

  我有些恐慌地看着夏宁沫,然后甩开苏想的手,乱讲什么?

  苏想拽着我说,走,我帮你去找他算账。

  我看到夏宁沫的脸有些发白,我不想看到夏宁沫这样的表情。我再次甩开苏想的手喊了起来,不要你管,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被谁欺负都和你没关系。

  我拦过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立刻跳了上去。我不敢面对夏宁沫质疑的眼神。坐在车上的时候,我看到我的胳膊有些红肿,是苏想拽的。可我丝毫不感觉到疼。

  我只是不明白,连苏想都会为我的伤心而生气,可是为什么苏浅却毫不动摇呢?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到伤心和绝望。

  11{你又为什么要出现}

  那是怎样一个冗长的大三呢,学校里有些花已经微微地开放,天空上有白色的鸽子飞过。

  我听说苏浅要去参加艺术剧团的招生考试。我只在学校里看到他几次,甚至没有勇气和他打招呼。

  那年小偷很盛行,在我被偷了第五辆自行车之后我就每天走路回家。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书走在暗夜的路上。

  家的附近开了一个迪厅,晚上很吵闹,还有乱七八糟的小混混跑出来,面目猥琐。

  我很害怕,但这些,我都不敢和妈妈说。

  有一晚,有几个喝醉的小混混在半路上拦住我,小妞,一起去玩玩吧。他们手上有刀,身上的酒气让我想吐。他们拼命拉扯着我,我手上的书掉了一地。

  有人上前和他们打起来,我看到,是苏浅。他瘦弱的样子一如从前。可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最后他被人打得倒在地上。我慌忙拿出手机来打110。那几个小混混看到了,立刻哄散了去。

  我上前去扶苏浅,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拿着纸巾给他擦血,我的眼泪拼命掉。他慌了,反过来帮我擦眼泪,你别哭,别哭。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来表达我那时的心情,我看到他拼命地和那些人打斗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他是在为我战斗。

  我边哭边说,苏浅,你又为什么要出现?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突然想起我那条在雪地里歪七扭八的黄色围巾,我把地上的书全丢到他的身上,我对他喊,苏浅,谁稀罕你的担心。

  那个夜特别黑,我只看到苏浅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就站起身有些倾斜地从我面前走掉了。我低下头去捡地上的书,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12{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也放弃了很多东西,懂得了珍惜很多东西}

  没多久,学校却传出苏浅住院的消息。夏宁沫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浅的腰部受伤了,现在托举和转圈都成问题。舞蹈老师都急疯了。

  我知道,是那晚打架的结果。

  我提着一只甲鱼去看他。妈妈说这个很补。到医院的时候,我看到苏想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面目萧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样的表情,一种很绝望的悲伤从他眼里直直地冒出来,有些骇人。

  我问他,苏浅的腰怎么样了?

  他抽着烟,眼睛有些微红,他说,医生说,有可能以后不能跳舞了。

  我的心一凉,眼圈又红了。我坐在他旁边说,怎么会这样。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浅坐在床上,还是在拿着手机打游戏,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游戏?

  他抬头说,你来了。阳光照在他身上,被分成一点一点的光影,就像一个刚睡醒的孩子。

  我坐在他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就算是从小被人讥笑,写告白信被苏浅拒绝都没有现在这么难过。

  苏浅皱着眉,他说,你能不能不哭?

  我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他拍拍我的头,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后悔过。

  我看着苏想,我说,你知道吗?曾经苏浅也这么和我说过,他说,让我们好好在一起。

  苏想点头,是,我知道。

  苏想的漂亮样子第一次有了微微的光芒,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也放弃了很多东西,懂得了珍惜很多东西。

  是的,喜欢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白的事,我们想喜欢却放弃,不想喜欢却无法控制。这些,又是如何能说得清的。

  13{我亲爱的小王子,如果你也准备好了,那就随着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苏浅转到了新闻系脱离了艺术生的身份。

  陆升明惋惜地说,我们的小王子居然不能跳舞了,太可惜了。苏浅站在走廊上喝着一袋牛奶悠闲地说,跳了这么多年,也累了,虽然可惜,可是也不必难过。

  我陪他站在塑胶跑道上,看学校的大树上栖息的小鸟扑打着翅膀。我说,苏浅,周末我家吃饭吧。

  他把头微微地抬起,去看树枝上的小鸟,阳光落了他一脸,有潋滟的光,他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取“水天一色”的名字,绝对不只因为词语美丽吧。

  我只是笑了笑:这是我的秘密。

  后来,妈妈的店里又重新挂起了“水天一色”的招牌。

  我约了苏浅在街心公园里玩旋转小木马。木马快要启动的时候,我跳上了苏浅的那匹木马。工作人员和苏浅同时叫了出来。

  我从身后抱了抱他,木马就随着音乐转起来了。

  我在他耳边说,苏浅,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听到他的心跳加速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我以后不能跳舞了,你还要我?

  我说,你这个傻瓜,我喜欢你,和你会不会跳舞无关。

  他说,可是苏想他……

  苏想他现在喜欢的是夏宁沫。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我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们这两个傻兄弟上演了一出孔融让梨。可是喜欢不是让一让就能改变的。

  旋转木马停下来了,工作人员跑过来训斥我,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搞的?两个人坐一辆木马很危险知道吗?

  我低头认错。苏浅突然拉起我逃离了大妈的碎碎念。夜晚的公园有五光十色的湖灯,他站在湖边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说,佳新,你是真的决定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说,是的,我亲爱的小王子,如果你也准备好了,那就随着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月亮清冷地落下来,与湖水交叠着发出银白色的光。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我与我的王子,终于决定起航。

  14{在我们有生之年,没有尽头地飞,飞到永远的尽头}

  以上就是2004年我追到苏浅的全部过程。当然,我相信我们之前有过很长很长的感情基础。

  感谢在这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为我们付出的人,为我们祝福的人,我相信上帝会将这些祝福馈赠回他们的身上。

  毕业之后,我们找了份轻松稳定的工作,苏浅常常来接我下班,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会跳舞,也没有人知道我会做一道叫“水天一色”的甜点。

  她们只是羡慕的问我是怎么认识苏浅的。

  我说,因为一首序中的词。他们都说,好浪漫的相识。

  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我从见苏浅第一天起就有的心愿。

  我一直不曾告诉他,我用这句词的意思,是只希望与他一同飞翔,与他变成同一种颜色,在我们有生之年,没有尽头地飞,飞到永远的尽头。

  作者后记:

  《秋水》这篇稿子的题目是取自王勃的《滕王阁序》。

  一直很喜欢王勃的字,王子安,感觉是一个很清雅的名字。文章中的夏宁沫有我许多好朋友的影子。小时候我们一起拉着手去上学,总爱走河边一些很危险的地方体验刺激,现在想想那时候怎么不会被河水冲走呢,一帮熊孩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写这篇文的时候在上海读大学,当时生了一场大病,每天吃了药后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有时候爬起来倒水喝,看到窗外的天色仿佛连成一片。

  秋水是一道甜品,那时候总希望我能开一间小小的甜品店,做好看并美味的食物,与你们共享甜蜜。

  只是这个愿望,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停留在1997年的第一场演唱会

  世界这么大,时间这么长,可是,木希,我还是遇到了你。

  1{他的梦想,是开一场演唱会}

  1997年,我认识小北时,景罗花开满城。

  那时刚搬来景安城没多久。我和小北经常坐在阁楼顶上听罗大佑和谭校长。是那种非常老的卡带,塞进一个不知道哪个时代留下来的机子里,有些枯燥和干乏地唱着。

  那样的简单时光,对我来说,美好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一架钢琴,几张画片,和阁楼里终年不散的木香,在阳光的层叠中一缕一缕地埋进我心腔的最深处,无法脱离地烙印下来。

  那年开始小北很喜欢唱歌。在阁楼那些陈旧的时光中有些苍茫地弹着他的旧钢琴。

  他的手指很长,眼睛低垂,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钢琴的黑白键上。窗外有一株刚刚种下的睡莲,微风轻拂,恬静悠远。

  那架钢琴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听人说,他妈妈早些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却在小北十二岁的时候和一个男人去了巴黎。从此,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

  小北的爸爸是个瘸子,在景安城有一间裁缝店,我有时候会去那里修个裤边或是拉链。

  我记得他爸爸枯老的手,很熟练地在那些缝纫机上来回摆动。

  小北每次在弹琴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他爸爸那双枯老的手,想到那双手我就很自然地幻想小北的手如果是这样还弹琴该有多可怕,想着想着我就笑了出来。

  小北说,雅笛你别笑我。我长大了是要开演唱会的。他的声音很坚定,像是要牢牢地钉在你的心上,让你帮他一起记忆。

  1997年的小北,他的梦想,是开一场演唱会。

  他说,不一定要现在,但是,总会有一天。

  小北问我,雅笛,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靠在木头长椅子上想了很久,夜晚里有栀子花的味道,一层一层地落进我的鼻子里。

  我说,我的梦想,就是听一场你的演唱会。

  我不知道这在当时算不算得上梦想,我只知道,即使小北唱歌跑调,讲话漏风,感情不到位,但是,这都丝毫不影响他在我心中成为超级明星的信念。

  因为我知道,他比我,多了一份对梦想的追求和肯定。

  2{我记得你。因为你是我1997年之后掌心里疼痛的纪念}

  确切地说来,小北算是我的邻居。起初我们很少交集。我知道他叫小北,他知道我叫雅笛。仅此而已。

  我第一次接触小北,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那天我拿着酱油瓶下楼打酱油。他爸爸要把钢琴拿出去卖掉,小北哭着抱着他爸爸的腿蹲在地上。

  那时候小北的妈妈已经离开小北两年,他爸爸在找她妈妈的时候被车撞断了一条腿,他们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直到剩下这一架钢琴。

  那天小北的样子很惨,楼道里的蜂窝煤球掉得满地都是,归家的鸽子也从远处飞了回来,它们都围绕在小北的身旁。

  我突然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很伤心。兔死狐悲。

  我跑上楼去,把爸爸拉了下来。我说爸爸,你帮帮他吧。他好可怜。

  爸爸上前劝慰小北的爸爸。小北爸爸喊,钢琴就是个害人的东西,什么梦想,都是放屁。

  他爸爸眼睛通红,浑身带着酒气,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推着钢琴就往外走。小北哭得更大声了,往回拖着钢琴。我把酱油瓶子放下,也帮小北拖钢琴,

  小小的院落里,东西东倒西歪地弄得到处都是,我和小北两个小小的人往回拖着钢琴。

  不知道碰了哪个地方,巨大的钢琴突然就倒了下来,眼看着钢琴就要压到小北的身上了,我跑过去想推起钢琴。可是,根本推不动,在爸爸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个巨大的珠江牌钢琴就砸在了我和小北的身上。

  那天我的手被钢琴的一角狠狠地压到,手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了巨大的口子,血不住地往外流。

  爸爸赶紧送我上医院,小北和小北的爸爸也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那晚景安城医院人很多,爸爸急着帮我去交钱。医生帮我缝针的时候我哭得死去活来。

  我说,小北,我会不会残废啊?

  小北握着我另外一只手说,不会的,肯定不会。

  我说,可是,我为什么痛得好像要死掉了。

  我看到小北的眼睛里仿佛有很多的光亮,他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周遭的一切很混乱,医院里从未有过那样的嘈杂。小北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发亮,我所有的疼痛仿佛在一瞬间就停止了。

  我止住了大哭的嘴,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小北擦眼泪。我说,小北,男生的眼泪是很珍贵的,不能轻易浪费。

  小北也止了哭,盯着我拼命地点头。

  我的手缝了五针,从左手的手心处一直蔓延到小指内的尾端,就像一条非常丑的蜈蚣爬在上面。仿佛要跟着我一生一世。

  拆纱布的那天,我没去上学,我坐在家里的小窗台边上剪一盆仙人掌,那些毛绒的小刺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手心里。我突然不知道怎样面对手心中蔓延的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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