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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温暖,逆光而来》 作者:王了了

第8章 :有多少龌龊勾当

  她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认真地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开始了交往,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寂寞?因为从此后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么……

  龙千秋满头大汗地往家里跑,天气太热了,偏偏他又是个爱好运动的热血阳光少年,不动两下就浑身不舒服。刚进家门,他就甩开背包,将鞋子踢到一边,抓过小保姆递过的水仰头一饮而尽。平常这个时候一边会响起龙在天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但是今天家里却莫名地安静。龙千秋有点贱骨头地不适应,抹了把嘴,他光着脚抖着T恤迈进客厅。

  不出所料,龙在天正坐在沙发上,但却不像平时那样被他吵得耸着眉头翻看报纸,而是锁眉凝神在想些什么。看到散漫的龙千秋,龙在天对面的男人儒雅的一笑,用没有起伏的温和音调说:“龙总,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我先告辞了。”

  男人走过龙千秋身边时,特意停了两秒,微微打量了一下他。龙千秋没什么情绪地回看过去,男人笑了笑,很从容地转身离去。侧了侧脸,龙千秋吸了吸鼻子,这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头,那个人是谁啊?”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龙在天没有抬头,只下意识地回答:“莫氏董事莫英。”

  莫英……哦,不是莫颜那小子的老爸吗,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那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梅姨,切块西瓜给我!”

  龙在天终于在龙千秋清亮的一嗓子中回了神,看到对面挽着裤腿满身大汗靠在一边扇风的儿子,龙在天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我说过多少次了,龙家人要有龙家人的气质,你看看你这死样子,又欠抽了!”

  龙千秋皮被抽厚了,也不管龙在天一扫沉稳的暴戾,死皮赖脸地继续挥爪,“西瓜西瓜!”

  气质?那是什么东西?老头骂他的狰狞样子又有什么气质可言!还说他!嘁!

  龙在天刚想抽出在家里插得无处不在的鸡毛掸子,手却被老婆荣曼一把按住,转而塞进了一块西瓜。

  “老妈,谢啦!”龙千秋接过荣曼随后递过的西瓜,也不看龙在天秒杀的眼神,低头哼哧哼哧就猛吃了起来。

  “莫英来这里干吗?”吐瓜子的间隙,龙千秋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荣曼擦擦龙在天因为按捺火气而捏出的西瓜汁,事不关己地说:“还能说什么,来跟你爸谈合作案呗。”

  “不是说老头要跟孔氏合作么?”

  “听说孔氏最近出了不少问题,资金都开始短缺了,莫氏赶紧就给你爸提供了另一个合作方案,好像条件比孔氏还要优厚。”

  莫氏和孔氏不是世交么?那么惹人厌的孔不离好像也骇人听闻地只对莫颜好,虽然商场上没有朋友,但怎么感觉都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龙千秋耸耸眉,丝毫没注意到下巴的西瓜汁开始一滴一滴地落在沙发淡蓝色的丝绒套上。龙在天闭了闭眼,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荣曼,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抽向了龙千秋。

  龙千秋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抬眼就看到劈头盖脸的鸡毛掸子,当下甩开瓜皮撒开脚丫子就朝一边狂奔。这老头子火气太旺了,吃个西瓜都会遭到他的暗算!他又没抢他的西瓜!冰箱里不知道有多少呢!

  还好龙在天不知道龙千秋的想法,不然保不准就气得吐血。虽然这几年龙天集团声势日益扩大,可在业内大家都说他龙天集团是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于是他学着让员工、佣人、家族提高素质培养气质,可偏偏离自己最近的儿子完全没有感染到一点点所谓的气质,吃个西瓜都可以跟流口水一样绵延千里,白白浪费了那副让人艳羡的看起来就很贵公子的皮囊,欠抽得很!

  荣曼边笑边收拾一边的瓜皮,要不是手上没空,她恐怕还要高兴地拍拍手。从小到大,龙千秋就被龙在天追得满屋子乱窜,一大一小横冲直撞的样子可爱得让她觉得仿佛养了两个孩子。

  真是活泼的父子啊!

  龙千秋泪流满面。面对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荣曼,他真想仰天长啸:“老妈!老头子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啊!”

  孔泰然近段时间身体完全地超负荷运转,本来以为过两天就好的病硬是被他越拖越严重。孔不离一声不响地看着,担心得要死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孔家父女像是怕触碰禁忌一样,回到家都只字不提公司的事情,日子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平静如水,这种表面的安然一直持续到孔家斗鸡走狗的三叔再次登场。

  “二哥,你身体好点没有啊?”

  也许是最近被公事折腾得太厉害了,孔泰然看到孔能出现的那刻,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也不避忌一旁的孔不离,声音冷冷地说:“别绕弯了,有什么话直说。”

  孔能瞄瞄一旁翻着杂志的孔不离,压低了声音,恬着脸笑起来,“二哥啊,最近……我手头比较紧,你看是不是可以……”

  孔不离“啪”地和上杂志,没有抬头地换另一本。孔能吓了一跳,不禁往孔泰然靠近了几分。

  孔泰然很少生气,但一生起气来就是典型的狂怒派,了解了孔能的目的,孔泰然用几乎能杀死人的冷调说:“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你竟然又欠了高利贷?”

  孔能脚一软,也不忌讳孔不离在场,当下就很没骨气地跪到孔泰然面前,“二哥!我知道错了!本来只想着小赌一把,谁知道他们联合起来坑我!我本来是赢了很多的!只是看别人输了那么多不好意思退场!然后不知不觉就输了……就想着翻本……哪知道越输越多!二哥,不还钱的话他们会砍掉我的手的!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二哥!”

  孔泰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孔能毫无羞耻感地在孔不离面前对着他磕头时,他终于忍无可忍的一脚踢开了孔能,多日来的闷火被一并勾了起来,“孔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你自己说说我帮你还了多少次高利贷!每次都说改却从来没改过!公司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你还整天无所事事地跑去赌博,我没钱给你还贷,他们要怎么砍你不关我的事!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除了多年前孔家人侮辱米九时,孔能从未见孔泰然发这么大的火,当下骇得连磕头都忘记了,呆呆地跌倒一边,触碰到孔不离冷笑的眸子时才反应过来。虽然孔泰然看起来很不好接触的样子,但孔能却比孔家任何一个兄弟都了解他的善良,于是当下咬紧牙死扑过去,想用眼泪让孔泰然心软,“二哥啊!只有你能救我了,你要是不管我的话,我真的会被他们砍死啊!”

  “我让你滚听到了没有!滚!”

  孔泰然对孔能真是死了心,以前总想着养着他也无所谓,只要他还是向着孔家就好,现在看来,在他心里,关心的永远只有他自己,孔泰然当下连看都不想看他。

  见孔泰然真的对自己死了心,孔能憋着一口气刚考虑着要不要求求孔不离,就听见她的声音充满嘲弄地说:“二叔,求我也没用,我巴不得你早点消失掉。”

  孔能被刺得一跳,憋屈的心理瞬间反弹,猛然站起,指着孔不离的鼻子就开骂:“你个小贱蹄子,跟你那个太妹妈妈一样没教养。你就是恨我们孔家,故意报复我们孔家来的对不对!你就是想杀死孔家的每一个人对不对!看我不宰了你个小贱人!”

  咚的一声,孔能再次倒在地上,身旁滚着一个烟灰缸。

  孔泰然眼如寒潭,声如寒冰,“你再不滚,信不信我宰了你!”

  孔能脖子一缩,他是有多蠢,才被小贱人一激又暴露了本性!捂着潺潺流血的额头,孔能愤恨地瞪了两眼孔不离,摇晃着跑出了门。

  客厅陷入了死寂,孔不离翻杂志的声音都显得过于喧哗。叹了口气,孔不离站到孔泰然身边,按摩他的肩膀说:“爸爸,没事的,公司会渡过这次难关的,我相信你。”

  孔泰然苦笑,“不离,这次事态比较严重,搞不好孔氏真的会垮台,我们真的会一无所有。”

  果然比她预想中的严重。

  轻笑几声,孔不离显得特别坦然,“爸爸,就算我们真的会一无所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带着妈妈的份儿陪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对我都不重要。”

  “不离,爸爸只想让你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不想你像你妈妈那样受苦……”

  “爸爸,我想妈妈一定没觉得自己跟你在一起受过苦,你不必担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黑夜不眠,灯光妖娆,扭动的人群心怀鬼胎,迷离的城市里欲望横生。

  被赶出来的孔能包扎好了伤口,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有求必应的孔泰然也对他翻了脸,想到放高利贷的黑社会大哥,孔能就一阵惧怕。仰头一口喝掉杯中流转的麻醉液体,嗓子眼涌上的灼烧感让他一阵目眩。

  “孔总好酒量啊!”

  孔能眯着朦胧的醉眼回头,正对上一张温润柔和的面容。冷哼一声,孔能让吧台后的调酒师给他又倒了一杯。

  温润男人也不在乎他的态度,悠然地坐在他旁边,让调酒师给他倒了一杯一模一样的酒,一饮而尽,冷然的眼里泛起一丝厌恶,“酒虽够劲,却完全无法入口啊。”

  孔能不理他,又倒一杯喝了起来。

  “孔氏财大势大,贮藏的美酒要多少有多少,身为孔家老三的你,却只能喝这种不入流的小酒么?”

  孔能手一顿,虽仍沉默,眼中却已经开始泛起不甘来。

  注意到他的神色,男人让调酒师给了孔能一杯酒吧最好的酒,“你难道甘心一辈子都看孔泰然的脸色,像今天这样赌上所有自尊向他伸手要钱,让他瞧不起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孔能顿住,对孔泰然下跪被他赶出门这事太丢脸,任谁都会难以启齿。

  对上孔能咄咄逼人的目光,男人却还是温润地笑着,“孔泰然没那么容易倒的,他还有最后一笔救命的资金,正好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孔能看看眼前芳香四溢的名酒,还是那句:“你怎么知道?”

  温润男人但笑不语。

  孔能瞟着瞟着忽然笑起来,端起酒杯,仍是一饮而尽,“好酒!”

  温润男人知道事已成,挥挥手又让调酒师斟上一杯,“放心喝,今晚算我的。”

  不知道对他恩断义绝的孔泰然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孔不离,会不会气得吐血呢?孔能突然有点期待。

  “真人不露相啊,莫英!”

  全贤仁去德国进修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收到通知的那刻他又叫又跳,风一样地跑到教室拉起孔不离就翩翩起舞,被孔不离一脚踹翻才歇停下来。不想被人围观,孔不离拿起书就离开了教室。

  “不离,我要去德国啦!”

  “哦。”

  “就这样?你好歹给我个表情啊!”

  “……”

  “……算了,你侧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心慌慌的……”

  全贤仁虽然很讨人嫌,但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是唯一一个毫无芥蒂地欣赏自己的师长。孔不离望望窗外明净的天空,他将要穿过蓝天白云降落到地球的另一端了,心里一角莫名有点空落。侧过身体,孔不离的手停在了左耳上,两指一动,一个炫红色的宝石耳钉就被摘了下来,用纸巾擦拭又擦拭,孔不离才把耳钉递到全贤仁面前,“给。”

  从未见过孔不离好脸色的全贤仁,被她这一类似赠送礼物的行径吓了一跳,“送……送给我的啊?”

  那耳钉炫红得耀眼,光泽流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虽然他知道孔不离家很有钱,可是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点……

  “看到你耳朵上那个十字架我就不顺眼,以后别戴了。”孔不离把耳钉塞到全贤仁手心,转身就走。

  炫红的宝石耳钉还带有她手心的温热,她把他当……好朋友了吗?咧嘴一笑,全贤仁几个箭步蹿到她旁边,拽着她的手没脸没皮地撒娇说:“送了耳钉也要帮我戴上才有诚意啊!”

  “不要拉倒。”孔不离说着就要抢回耳钉。

  “给了我就是我的!”

  看着全贤仁又惊喜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孔不离心头一暖。缓和了眼里的凛然,她平静无波地说:“蹲下。”

  那语气就像训练自己的小狗,全贤仁哭笑不得地弯下身子,将脑袋凑到孔不离面前。

  身为gay的全贤仁比女生还会保养自己,肤质细腻光滑,配上夺目的炫红耳钉,竟比孔不离还要合适几分。

  止不住的笑意从嘴边溢出,鼻子却不断泛酸,长臂一伸,全贤仁一把将孔不离搂到怀里,“我真舍不得走。你脾气那么烂,全校除了我没一个人喜欢你,被人冤枉误会也不会解释一句,老是在一边欠抽冷笑地装坏人,唯一想对他好的莫颜却对你的真心不屑一顾,我走了你一个人会有多寂寞啊!”

  没想到最了解自己的人竟是这个同样讨人嫌的死gay男,一瞬间,孔不离也有点被感动了,竟没有毫不留情地踹开全贤仁。

  “两年后我就回来了,那时你大三,我们还是天才无敌的师生档!”放开孔不离,多愁善感的全贤仁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孔不离很不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只得板起脸,露出一贯的嘲讽眼神说:“谁想跟你个死gay男师生档了?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吗?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全贤仁不以为意,越笑越欢——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嘴硬的孔不离为他露出这么别扭的表情!

  文欣悦等了半天没听到莫颜的回答,这才发现原本走在身旁的莫颜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身后。他眯着眼睛,一扫平日的儒雅温润,表情森冷又恼怒,手上青筋暴起,小说封面被抓得皱皱巴巴还浑然不觉。

  文欣悦心里咯噔一跳,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往前一看,才发现让全校都排斥嫌恶的孔不离和出了名的gay老师全贤仁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拉拉扯扯。孔不离虽满脸厌烦,眼底却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将自己的耳钉摘下戴在了全贤仁的耳朵上,并在全贤仁傻笑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全贤仁原本戴着的十字架大力地抛进了一旁的池塘,惹得全贤仁大喊大叫。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样子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那红宝石耳钉是米九在孔不离六岁的时候当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时为了帮她打耳洞,米九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还是莫颜答应跟她一起打耳洞,孔不离才克服了洞穿耳朵的恐惧。孔不离收到红宝石耳钉的时候,莫颜也收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耳钉。只是他从来没戴过,而孔不离却一直戴到了现在,让他感觉那红宝石几乎是孔不离身体的一部分!

  她竟然将那么珍贵的耳钉给了全贤仁一个!

  莫颜摸了摸耳垂,耳洞早已愈合,正中只有一个小小米粒一样东西横亘。

  文欣悦发现莫颜和孔不离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感应,无论身在何方,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像现在,当莫颜看向孔不离的时候,孔不离没有任何征兆地就转过了脸,四目相对,文欣悦突然心慌地发现没有了自己的存在!

  冲全贤仁挥挥手,孔不离笑得粲然地走向了莫颜。

  莫颜一言不发地将小说塞给文欣悦转身就走,文欣悦正想跟上去,却看到孔不离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文欣悦定在原地,好像完全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嘴巴抿紧,眉头紧锁,莫颜一片冰霜的脸上哪还有一丝温润可言。

  孔不离歪头瞅了他两眼——为什么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这么一种眼不见为净的表情呢?

  见孔不离半晌不说话,莫颜斜眼瞟了一下孔不离一边空着的耳朵,“你把九姨送你的耳钉给别人了。”

  “嗯。”自然而然没有一丝不舍的语气。

  “你怎么可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就送给别人!”莫颜的语气透出一股恼怒。你怎么可以把拥有我们共同记忆的耳钉送给别人!

  孔不离停下,表情似笑非笑,“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也从来没戴过吗?”

  莫颜语塞,是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戴呢?是怕掉?显然不是。那是怕弄坏?那么珍贵的宝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坏!那是为什么……默了半晌,莫颜突然想起壁柜里那件红格子衬衫。

  “可是你也不该给他那样的人啊!”

  “他是我的朋友。”

  彻底愣住,莫颜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脑里嗡嗡作响。

  朋友……

  她说全贤仁是她的朋友!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她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认真地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开始了交往,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寂寞呢?因为从此后再也不是她的唯一了么……

  龙千秋揉着被龙在天抽青的胳膊,龇牙咧嘴地抽着气,竟然一点也不影响美艳的形象。阳光倾泻而下,他白皙的皮肤在耀眼的华彩中闪着一股半透明的光晕,艳泽的嘴巴一吧嗒,竟让路过的同学被诱惑得满脸通红。这个人间祸害毫无意识地绚烂了一路,转弯就看到站在前边沉默不语的两人。孔不离时不时地瞄瞄天空,眼神放空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能吸引住视线。莫颜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瞟两眼身边不言不语的女孩,表情又别扭又多情。

  突然想到莫英那张温润却没有温度的笑脸,面前的这两人之后会怎样呢?龙千秋甩甩胳膊,“嘁”了一声,自从注意到了,就好像经常碰到孔不离,那么讨人厌的家伙,谁管她会怎么样啊!无聊!

  嘴角上扬,孔不离学着孔泰然的模样尽量平和冷静地笑,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冷然嘲讽,“可悲的妒忌!”

  孔不离见莫颜沉默不语,揉揉微红的短发,朝他点点头便率先往校门走去。

  半路上碰到了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嘴欠三人组”——自从孔氏传出内部危机后,这三人起初还将信将疑地继续对孔不离谄媚着,后来越传越逼真,连报纸上都开始大肆宣扬孔氏已经开始无力阻止这场危机的扩大,而且也没看到孔氏做出有效的措施,内部危机一步一步明朗化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就好像在冥冥中有人操纵这一切一样,让孔氏补了西墙顾不上东墙。

  虽然孔不离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但是却也真的没有像以前一样闲得发慌,时不时去修理一两个看上去不顺眼的人。这个把心事藏得很深的家伙,肯定是真有其事才会这么消停的。

  随着日子推移,三人也渐渐坚定了这种猜测,于是再也不想委屈自己去迎合女霸王的口味,显出反抗的情绪,见孔不离也没对这种逆反有什么反应,更是确定了了传言的真实信。而现在,三人更是完全想脱离孔不离的“桎梏”,翻身回击。

  一向最瑟缩的徐丽第一个冲到前面拦住了孔不离,“哎哟,竟然跟那个死gay搂搂抱抱,你是有多饥渴啊?”

  孔不离皱了皱眉头,没有心情跟这种小角色纠缠。

  见徐丽冲锋陷阵,一向最爱出风头的李香香自然也不甘被落后,仗着个高,故意弯腰打量着瘦瘦的孔不离。她一直都觉得她那嚣张炫红的宝石耳钉碍眼得很,现在不见了一个反而觉得更突兀,“我看你是被莫颜拒绝多了,又被龙千秋损到不行,所以找死gay慰藉吧!”

  “你们太低估不离了,以她的实力,肯定是玩腻了莫颜,转而想尝尝死gay的味道!”

  本来她们左一句“死gay”右一句“死gay”已经让不想搭理的孔不离开始不爽,这下又扯到她心中的禁忌——莫颜,她的招牌冷笑瞬间凝聚到了眼底。抬头,微红的短发被风扬起,右耳炫红的耳钉配合气势一般,在阳光下阴冷地闪起来,“怎么?想要自立门户随便踩人了?”

  三人被她的凛冽所慑,又顾忌孔氏危机的真假,最前面的徐丽说话不禁也有点磕巴起来,“什……什么踩人了!你平时欺负我们还少吗!”

  “所以呢?”孔不离微扬起下巴,眯起的眼睛冷光四溢。

  三人见多了她这种发怒前的阴冷,当下开始犹豫起来,甚至开始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脑子的来挑衅她。就算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那些问题也有可能在近期内被解决,要是孔氏到头来一点事也没有,那有事的就是她们了!

  “没事最好不要惹我。”

  孔不离推开挡在面前徐丽,森然的声音让三人不禁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坐在车里看到这一切的孔泰然心脏骤然一缩,嘴里泛起一阵苦味,却在孔不离走过来时又换上了灿烂的笑脸,“不离。”

  “爸爸,你怎么来了?”孔不离一扫刚才的阴冷表情,眼神清澈。

  “事情办完了,就顺路来接你回家。你跟那些女孩说什么呢?”

  孔不离为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很粲然地说:“没什么,她们想邀我逛街,太热了,我不想去。”

  孔泰然“哦”了一声,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孔泰然发现几乎成为孔不离身体一部分的红宝石耳钉不见了一个,一问之下才知道她送给了导师,也是除莫颜之外的另一个朋友。

  放下筷子,孔不离擦了擦嘴巴,“爸爸,饭也吃完了,你想说什么?”

  孔泰然笑着摇摇头,还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他这个独生女。叹了口气,孔泰然用平和的语气说:“不离,挽救公司的最大一笔资金被孔能拿走了。”

  “拿走?”

  “他冒充我的名义说是提钱签约,结果将钱全部转入了海外的账户,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

  “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转账!”

  “还记得我的助理管锦吗?在我重病的时候,他让我签署了很多权力移交的文件,其中有一份就是提取这笔钱的凭证。”

  “……爸爸……”

  “是我太轻信别人了,以为真心待人就能换取别人的真心……太可笑了!”

  孔泰然的笑容苍白而酸楚,自责和被背叛的心痛混合在一起,但他却只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平和微笑。孔不离看得一阵心痛,咬了半天嘴唇,才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

  孔泰然摇摇头,“资金无法周转,原本已经有合作意向的公司纷纷撤资,机密文件泄露,股价狂跌,我手上的大部分股票被孔能贱卖,所有能说的上话的董事们全都缄口不言,商业伙伴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唯一能帮忙的可能只有莫家了,可是却……”孔泰然说着说着又笑了,笑得孔不离一阵心惊。

  “不离,现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尽管很想表现出顶天立地的无所不能,但眼中的血丝还是泄露了孔泰然的疲惫与憔悴。

  孔不离不想让已经体力透支的孔泰然担心,于是强装出和孔泰然一样平和的表情,很安静地上了楼。一回到房间,孔不离就松开了绷紧的弦一般,开始大口地喘着气。

  这就像一场完美的阴谋,每一步的发展都像事先设计好的!

  孔泰然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和暗算了!

  雄霸一方的孔氏集团竟然内忧外患到这个地步,接连的状况让所有的对策都成了徒然,还有什么是比身边潜伏的豺狼更让人难以设防的?!

  孔氏真的要完了!

  接连几天的财经版头条都是孔氏内忧外患的报道,听着周围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莫颜合上报纸,将那些窃笑一一瞪了回去。

  站在窗边,她喜欢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她有多久没来找自己了?

  低下头,莫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仰起脸看过来的孔不离,阳光在她眼里闪闪烁烁,波光潋滟,那么纯净又那么哀伤。他暗暗下决定,等下一定要像她一样回以一笑。他的嘴角都开始慢慢上扬,她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朝他粲然一笑,反而是定了两秒后便错开了眼神,让他的笑突然无处可去,僵在嘴边成了一个落寞的表情。

  其实很多事想想也就明白了,只是孔不离不愿去承认。孔氏出了这么多的问题,莫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想起孔泰然曾经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他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莫英,想起孔泰然被背叛之后只是平和地笑,想起孔泰然那句没说完的“唯一能帮忙的可能只有莫家了,可是却……”,孔不离连看向莫颜的眼神都开始无法平静下来。

  琢磨了几天,孔不离还是跷课来到了莫家的大院外。莫家夫妇难得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悠然品着咖啡,好像特意等着孔家人出现一样。

  看到来人是孔不离,郑筠再也不想掩饰内心的厌恶,很不耐烦地扫了她两眼,便径自离开了客厅。没人让孔不离坐,孔不离也不觉尴尬地站在一边。

  “莫叔叔,你能帮帮爸爸吗?”知道郑筠不想理她,孔不离也不自讨没趣,直接切入主题地跟当家人说明了来意。

  莫英恍若未闻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好像那是一块藏宝图一样,不断反复地研究。直到孔不离站到脚软,他才装作恍然大悟地放下报纸,“啊,不离来了啊。”

  这种表现无疑是在传递一种信息。孔不离慢慢眯起了眼睛。

  莫英看到那双跟孔泰然无比相似的犀利双眸,表情不自觉也冷了起来,“商场是最忌树敌,孔泰然却得罪了无数人,让无数人想看他落马,现在谁都不肯帮忙也是咎由自取。”

  孔不离的心开始慢慢凉下来,“可是爸爸并没有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我?”莫英哈哈大笑起来,“自从孔氏成立开始,有孔氏的地方莫氏就永远屈居第二!所有企业的合作或是巴结的对象首选就是孔氏,我莫氏哪点比孔氏差?为什么孔泰然那种人人恨不得他落马的家伙却可以将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孔不离还是觉得诧异。以前郑筠即使掩藏得完美无缺,孔不离还是感受得到自己不受待见,可是即使现在莫英疯狂得一扫儒雅和温润,用看臭虫一样的眼神盯着她,她那时却无法看出他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憎恶,这是何等的心机啊!

  被最想提拔的助理背叛,被亲弟弟在背后暗捅一刀,被最信任的朋友陷害,孔泰然的心里到底压下了多少痛苦,才能朝她露出那么平和淡然的笑容!

  想起孔泰然鼓励她去北京领奖时说,出了什么事会有莫英帮助,孔不离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觉得自己站在莫英面前请求帮助是她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傻的事情。不!也许是这一生最愚蠢的事!

  孔泰然明明已经用欲言又止说明了一切,她为什么还要过来自取其辱,寻求一个答案?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陪在被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孔泰然身边,告诉他,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她还是会挺他到底!

  嘴角上扬,孔不离学着孔泰然的模样尽量平和冷静地笑,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冷然嘲讽,“可悲的妒忌!”

  “妒忌?你说我妒忌?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现在我是赢家,你们孔氏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人,孔不离彻底笑出了声,“莫英,你要不是妒忌,为什么还会使出这种卑鄙手段陷害爸爸?你是没自信,你没自信能赢爸爸!输的是你!”

  “滚!”被戳中痛处的莫英一阵咆哮。

  孔不离冷笑两声,大步离开了莫家凉爽到近乎寒冷的客厅。刚走出大门就遇到迎面走来的莫颜,他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看到满脸森然的孔不离,不自然地愣了愣,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孔不离看都没看他一眼,毫不留恋地擦肩而过,他转身时还能看到她眼里散不尽的强烈嘲讽……

  一出生我们就在一起,爸妈都说第一次将我们摆在一起照相的时候,我抓着你的小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挣了几下都没挣开,瘪着小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上幼稚园的时候,我整天在你身边转,所有的小朋友都有些怕我,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虽然总是一脸别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上小学的时候,我开始渐渐被人孤立,你仍然是最受欢迎的好孩子。你开始烦我,但却还是会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升上初中了,我越来越尖锐,谁惹我就一定没好下场。你渐渐讨厌别人把你和我联系在一起,单独接触的时候也总是大小声地说我的行径太乖张过分……但每次转身,我总可以看到你藏匿的身影。

  然后是高中,我锋芒毕露,大家都叫我“小霸王”,尤其对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我总是过分到让你厌恶得不行。你越来越多地混在自己的小群体里面,总是笑得那么开心和温和;我开始不再缠着你,坐上了接送的私家车。但车每次驶过你身旁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对上你看过来的目光。

  终于到了大学,我完全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因为我的缘故,也没有多少女孩子敢太接近你。你开始见到我就皱眉头,更多的时候是避而不见,几乎没怎么对我笑过。我已经习惯私家车内寂寞的空间,越来越少地去找你,你开始保护身边的人,以免遭受我的欺负……我想,以后要少给你惹麻烦,少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有个自己想要的清净世界……

  而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了……

  翻着手中的相册,孔不离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在合上相册的时候,终于黯淡下去。

  盘腿坐在白色的地毯上,抚了抚相册略显陈旧的外壳,孔不离顿了两秒,拿起旁边矮几上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却被呛得狠咳了起来。

  我们认识了十八年,所有的岁月却填不满一本相册。

  孔不离盯着相册封面,里面有关大学的那一段是空白。事实上,莫颜很不喜欢照相,尤其是跟她照相。轻吁了一口气,放下相册,孔不离一抬头就对上了孔泰然担忧中混合着歉疚的眼神。

  似乎是探究到了孔泰然的想法,孔不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继续收拾摊在床上的衣物。

  因为孔能的雪上加霜,再加上莫英无处不在的从中作梗,已然举步维艰的孔氏不堪重负,在理顺一切之后,孔泰然终于无力回天。相对一个内部资金短缺支离破碎的孔氏,对于生意人来说,明白人都不敢得罪已然是龙头老大的莫氏。

  孔泰然坐在一边,连日的操劳让他瘦了一圈,咳嗽断断续续地一直没有好彻底。

  “爸爸,我马上就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走的。”

  孔泰然倾尽所有,连现在栖身的房子都要在几天后转交给买家,却还是无法弥补因管锦的背叛和孔能转移资产所造成的损失和债务。当真是一夜之间,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商业精英沦落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爸爸,”孔不离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声音很轻,“公司倒了没关系,我们至少还有彼此,如果连爸爸都倒下了,那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孔泰然一愣。是啊,他在遭受了最信任的下属、最接近的亲人、最信任的朋友的接连背叛还没倒下的原因,不就是他还有个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也会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儿吗?自己不也正是因为看到了由于孔氏的垮台,孔不离遭受同学报复的场面,才决定要远走他乡东山再起,让她能抬头挺胸肆无忌惮地生活吗!可是现在竟然是他一脸沮丧,让原本想保护的人反过来担心他,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经摔了?

  呵呵一笑,孔泰然又恢复了一贯泰然自若的状态,云淡风轻地笑着说:“爸爸怎么可能会倒下,我们只是暂时离开这里,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嗯。”孔不离也笑起来。对孔泰然的话,她从未质疑过。如果说莫颜曾经是她某种概念上的希望,那孔泰然就是那岿然屹立的信仰。

  瞄瞄孔不离手边的相册,孔泰然暗自叹了口气,“不离,这次的事情虽然是莫氏一手策划,不过,我相信小颜是毫不知情的。”

  “……”

  似乎是又触动了心事,孔泰然的面容突然变得黯然又憔悴,“也许是当年太得志了,竟丝毫没体会到莫英的心情。他从小就被束缚太多,连结婚对象都由不得自己,虽然婚后跟郑筠慢慢培养起了感情,但我却知道他始终是很向往我和小九这样的爱情。当年成立孔氏也多亏了他帮了不少忙。似乎是成功来得太容易,于是我接人待物越发的肆意妄为,这些都越发地让莫英羡慕,也让他越发地厌恶自己无趣的人生……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竟是他痛苦的根源……”

  “爸爸,”孔不离拉上行李箱,眼睛在灯光的映射下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冷光,一边的红色耳钉光芒流转,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无坚不摧的战神,“因为得不到,所以就可以任意去摧毁?天底下没有这么荒谬的道理。这些只能说明,他内心的龌龊和肮脏。对于背叛的人,绝对不原谅!”

  孔泰然知道孔不离爱憎分明的个性,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移话题说:“去跟小颜道个别吧。”

  见孔不离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看向一边的相册,孔不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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