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相到底有几个

　　这么争论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只要没人相信，就算明显的漏洞在那里，恐怕也没人会去关心。

　　因为有莫颜大帅哥的微笑附赠，下午的销售额简直直线上升。

　　果然世界快要被色女占据了啊……孔不离边想边整理剩下的咖啡盒，思前想后，不知道还能拼出什么，看看快到下班时间，干脆简单地拼了个笑脸。

　　莫颜看着那个朝自己笑的笑脸，心下一暖，语气也没有原来的拘谨，很自然地打趣说：“今天卖了不少吧？”

　　“嗯。”

　　头也不抬，真是个典型的小商人！也不想想自己牺牲休息时间帮她忙活了一下午有多辛苦，脸都笑僵了！莫颜不知不觉就带了点小怨气，“我这么辛苦地帮你，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停下手边的工作，孔不离波澜不惊地看向一边脸色微愠的英俊男生，“有啊，等下请你。”

　　这个等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从未连续站这么久的莫颜站到最后腰酸背痛，连笑容都挤不出了。看到孔不离直到最后一分钟还在尽职尽责地向顾客推销着咖啡，莫颜突然很想扶住那单薄的肩膀，让她可以不那么执著和逞强地硬挺着。

　　看到孔不离的销售成果，负责咖啡销售的人笑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虽然预想到促销可能会比平时多卖出一点，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地销售额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他拍了拍孔不离，充分肯定了她的营销策略后，说了些场面话要她明天再接再厉。

　　文欣悦也在相同的时间下班，去到换衣间的时候，孔不离正背对着她整理东西，见她进来也没多说什么，背起包就走了出去。莫颜等在门外，见她出来，礼貌疏远的表情立即柔和了下来。

　　文欣悦将一切收在眼里，整齐的牙齿几乎把下唇咬得没有血色。一整个下午莫颜都没有看她一眼，全身心地盯着心无旁骛地贩卖商品的孔不离。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干净，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存在。明明距离那么近，她却感觉自己跟他之间远隔了海角天涯，那种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明明是那么温和优雅的男生，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着让人心寒的冷漠，似乎世界在他的眼中，只是孔不离可有可无附庸……

　　很难受！难受得想要大叫！

　　为什么是孔不离？对象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不可一世、万人唾弃的孔不离？！

　　自私、冷漠、毒舌、无礼、阴险、狡诈……

　　为什么他偏偏在乎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孩？！

　　文欣悦抬头，正好对上储物柜的镜子，蓦地吓了一跳。镜子中的那个眼神怨毒、脸色森冷的人是自己吗？！她拍拍脸颊，扯了几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甜蜜微笑，可爱清秀又善良，嗯，这个才是自己。

　　莫颜盯着手中五块钱一杯的冰冻奶茶，巧克力色的泡沫起起伏伏，奶香四溢，杯底还沉淀着厚厚一层褐色的小珍珠果，就价钱来说，可以算是物超所值。

　　“这……就是你的谢礼？”

　　这次连“嗯”也省了，微点一下头，沉浸在奶茶香味中的孔不离狠狠地吸着小珍珠果。站了一天渴得要死，手边却只有样品咖啡，越喝越渴，再加上一刻不停地向顾客们推销咖啡，孔不离的嗓子都快起火了。

　　原本想着即使不是丰盛的一顿饭，也是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的快餐，再不济就是路边大排档的麻辣烫，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杯五块钱的奶茶……连跟她多待一会儿的时间也没有，莫颜有些不是滋味地吸着奶茶。冰冰的，不甜不腻，口感很不错，怪不得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孔不离竟然会忍受那么长的队伍，一直排到现在。

　　似乎是意识到莫颜的失落，孔不离狠吸了一口奶茶，才缓过气说：“等发工资再请你。”

　　莫颜一愣，随后微笑。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别扭，想靠近她的心骗不了自己，别扭的结果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

　　“等发工资再请你。”

　　换做以前，打死莫颜都不会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孔不离会说出这种计划着用钱的话。现在看到她那么认真那么坦率地说着话，联想到她一天的辛苦和努力，莫颜的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那……为了这顿饭，我明天也来陪你吧。”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好是自愿的，不是那种欠人情的帮助，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奶茶都吸光光，孔不离戳着一颗颗的小珍珠果，企图把它们弄进吸管吸上来。听到莫颜的话，她不由顿了一下。在她的印象中，莫颜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其实今天说要他帮忙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表情也没有以前的嫌弃和不耐烦，他对她就像……就像以前他对别人那样和善。要不是本着对工作尽职尽责的态度，孔不离肯定会心猿意马地分析莫颜的古怪……

　　现在他又说明天也来陪她卖咖啡，孔不离说不震惊那是假的。一时间，孔不离呆呆地盯着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的莫颜，顺口就说：“你怎么这么闲？”

　　一句话就把莫颜的羞涩逼到了死角，不一会儿就自生自灭了，于是他也学她刚才的样子狠狠地吸着奶茶，不再说话。

　　被莫颜冷落惯了，此时见他不理自己，孔不离也没多想，像以前的一样，默默地走在一边保持沉默。

　　以前这种沉默是莫颜求之不得的，现在却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吸管发出一阵漏风的声音，奶茶吸完了。莫颜顺手将杯子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在沉默中更加尴尬了。纠结再纠结，莫颜童鞋刚收敛的别扭劲又冒了出来，一张俊脸因为莫名的焦躁和淡淡的紧张慢慢地板了起来。微风吹过，孔不离身上飘来一股香甜的奶茶味，莫颜的纠结感瞬间被稀释得一干二净，几乎是本能地——莫颜从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清澈——邀请道：“不离，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几乎在同时，孔不离那单调的手机“嘀嘀”声响起。示意莫颜等会儿再说，孔不离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是孔泰然，今天他提前下班，想陪孔不离一起吃饭。自从回到T城后，他日日忙碌，几乎从没和孔不离好好地吃一顿饭，一直心下愧疚。刚刚签了个大单，他便买了菜提早回家，等了半晌却依然不见孔不离的影子。想起龙在天说他儿子龙千秋帮孔不离找了个兼职，他怕打扰她工作，于是一直没打电话，现在眼看着快要到九点，饭菜都热了几遍，孔泰然终于担心地拨了孔不离的手机号码。

　　“嗯啊”了两声，孔不离合上手机，清瘦的侧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莫颜突然想起两年前她来找他的那个傍晚，等了他一个下午的孔不离在他终于出现的时候挥手告别，原因只是因为吃饭的时间到了，她要回家陪父亲吃饭。当时火红的夕阳渐渐褪去了光华，天空呈现出一种释放完了能量的昏黄色，她的背影就在那种毛茸茸的金边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她又露出了那种没有丝毫犹豫的眼神，莫颜心下一黯。

　　“阿颜，我爸回来了，我得先回去了。今天很谢谢你，明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等我拿了工资再请你。”

　　果然，即使过了两年，即使他和她的处境有了变化，心境也都更加成熟，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改不了的。比如，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好的。”莫颜笑了笑，心里突然涌起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拜拜。”

　　“嗯，拜拜。”

　　瘦小的身影很快没入车流，莫颜站在原地，路灯将他本就颀长的影子拉得更长。张开左手，那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娇小的影子覆盖其上，显得无比孤单。

　　今夜，如此零落。

　　第二天促销，莫颜没有来。很多在前一天迷恋上他英俊外貌的女生都故意经过咖啡的促销货台，没有发现他，都有些遗憾的走开。

　　孔不离没受太大影响，本来他也是义务来帮自己，而且印象中他的时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不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昨天已经浪费了他一下午，现在看来他又开始步入正轨了。昨天她本来也只是突发奇想，没想过他会答应。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尽量还是不要麻烦到别人比较好。人生本就是孤独的，自强自立才是最好。

　　想到这里，孔不离的干劲更强了。

　　吸取了昨天口渴的教训，孔不离今天自带了茶水。在休息间隙，她回到员工换衣间，拿出储物柜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想到顾客会上门，她匆忙喝完就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连储物柜没关严也没察觉到。

　　正好这时，和文欣悦一起兼职的女生突然肚子痛，把一直躲着发短信的手机塞到文欣悦手里，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聊天信息，于是故作可怜兮兮地拜托她先放进自己的储物柜。文欣悦欣然应允，进到员工换衣间才发现不记得她的储物柜是哪个，于是她凭着印象走到一扇未关牢的贮物柜前，摇摇头说了句“冒失鬼”，便把手机放进去关上了柜门。

　　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时，员工换衣间爆发出一声不可抑制的尖叫：“谁偷了我的手机？！”

　　声音之大，竟然引来了一直在商场狐假虎威巡视的瘦经理。据说这瘦子的亲戚是龙天当家眼前的红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学无术的他因此也沾光，升到了卖场经理的职位。平时他仗着关系耀武扬威，几乎卖场的所有商家都尝试过他雁过拔毛的小动作，却都敢怒不敢言。偏偏孔不离不买他的账，在他多次过来蹭咖啡后，孔不离终于发功了，轻飘飘一句“经理要是觉得好喝就买几盒吧，反正促销便宜，还是说经理只喜欢占不花钱的小便宜”就成功地把瘦子经理噎得半死不活，偏偏还不能发火，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可这梁子是结下了，于是时不时就过来遛遛，企图揪住孔不离的小辫子，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可惜这家伙太敬业，任何时候过来，都只能看到她热心工作的样子，完美得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现在听到她们那边换衣间的尖叫，瘦子经理简直兴奋得浑身发抖，几乎瞬间移动似的，几个箭步就窜到了换衣间。

　　孔不离站在门口，差点被激动得两眼放光的瘦子经理撞倒。

　　对上孔不离那副雷打不动的冷然表情，瘦子经理轻咳两声，企图给自己营造一个光辉淡定崇高的形象。双手背在身后，瘦子经理严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丢了手机的女生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主，此时看到经常巡视卖场的经理大人，几乎是瞬间柔弱了腔调，抽抽搭搭地说：“经理啊，你看我们出来兼职都不容易，赚的都是辛苦钱，可偏偏有人偷了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手机，还是在员工换衣间！这……这让谁还能安心工作啊！”

　　“什么？！竟然在我们超市内部出现这种事！”无聊的瘦子经理似乎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事情，一脸的正义，好像自己化身成了福尔摩斯一样。

　　孔不离打了个哈欠，看来这又是一场浪费时间的闹剧。今天莫颜没来，她的销售额平平，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上。揉揉肩膀，孔不离刚想退出换衣间就被瘦子经理精瘦精瘦的胳膊一把拦住了，“在场的每个人都进出过这个换衣间，每个人有偷手机的嫌疑！”

　　眉一挑，孔不离眼中冷光四溢，“你怀疑我拿了她的手机吗？”

　　被她锐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寒，瘦子经理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硬声道：“我没说是你偷的，只是说每个人都有嫌疑！”

　　“要怎么查是你们的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明明是个兼职，却比超市的经理说话更有气派，瘦子经理的火气瞬间暴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拦在门口，“我说不准走就是不准走，谁也不准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斜勾嘴角，孔不离双手环胸坐于一旁，乐得清闲，“好啊，那你查吧。”

　　面对突然配合起来的孔不离，瘦子经理瞬间呆滞了，好几秒后才开始冒冷汗，这……要怎么查啊？

　　看着失主和她旁边殷切关注情况的清秀女文欣悦，瘦子经理梗了梗脖子，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那手机最后经手的是谁？”

　　“是我。”虽然小偷不是自己，但第一次面对这种抓赃现场，文欣悦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说说情况。”

　　“当时小惠肚子痛上厕所，”文欣悦指指身边不太熟的女失主，“然后，让我帮忙把手机放到她的贮物柜。”

　　“那你放了吗？”这是句废话，瘦子经理故意拖延着时间，脑子却转得飞快，等下到底要怎么查？！

　　“放了。”文欣悦点点头。

　　“你确定是放在她的柜子里了？”

　　“确定。”

　　“那好，”拍拍手，瘦子经理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在场的都有犯罪嫌疑，那大家都把自己的储物柜打开看看！”

　　孔不离本能地抗拒这种类似于搜身的不合法行为，眯了眯眼说：“要真是现场的人偷的，你觉得会有人把赃物放在原地让人抓吗？”

　　瘦子经理脸一僵，哼哧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也要看！说不定真有这么笨的贼呢！”

　　孔不离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浪费很多了，她懒得跟他们耗下去，于是起身就走向了自己的储物柜。一旁正在开柜的文欣悦看到她跟前的那个柜子，脸瞬间就白了。下一秒，孔不离的脸也白了……

　　偌大的储物柜里，除了一个简单的背包，正中刺眼地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翻盖手机，那满身是钻的纠结感，一看就不是孔不离的简约风格。察觉到她的僵硬，瘦子经理几乎是一个箭步蹿到她面前，柜门的晃动让机身上的水钻一阵闪耀，晃得瘦子经理几乎要流出眼泪，“哈哈，还真的有这么笨的贼呢！”

　　小惠马上冲了过来，硬生生地挤开孔不离，一把握住了硌手的手机，“啊！我的手机！”

　　“怎么会这样……”被挤到一边的孔不离满脸错愕。她略一分析，便将视线转向了关键人物文欣悦，却发现对方做贼心虚地急急瞥开了视线。冷静下来的孔不离瞬间就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于是也不顾对方的躲闪，径自站到文欣悦面前冷声问：“你确定手机没有放错柜子？”

　　她的语气强硬又笃定，强大的气场让人几乎避无可避。难道就是这份自信和强大让莫颜移不开视线？想到莫颜，文欣悦的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了。她那么喜欢他，他却总是置若罔闻；别人都看出端倪，他却丝毫不知。是因为对她从来也没往那方面想过吗？可是他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目空一切的女生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唯美得好像整个世界在闪闪发光一样？！

　　一股不甘涌上心头，文欣悦紧了紧拳头，咬咬嘴唇说：“我以人格担保，手机是放在小惠的柜子里的，期间只有你进来过！”

　　没错，文欣悦放好手机后，孔不离因为口渴，又进去喝了几次水。可为了方便，那水壶从储物柜拿出后就一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除了第一次开柜子拿水，她之后根本就没有开过柜子！

　　手机失而复得，小惠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后，渐渐愤怒了起来，“你说手机不是你拿的，那为什么会在你柜子里？而且还是关机的！这明显是小偷的伎俩，偷走后就关机！”

　　瘦子经理终于抓到了整治孔不离的机会，当下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嘲讽说：“想不到你还挺‘能者多劳’的嘛！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将她定罪了，却还是故作好心地问些抓不到重点的问题，但她还是要回答地。孔不离出奇的冷静，冷幽幽地说：“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那手机为什么在你的柜子里？”

　　“我不知道。”

　　“只有你进出了换衣间，你说你不知道会有人信吗？”

　　是啊，这么争论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只要没人相信，就算明显的漏洞在那里，恐怕也没人会去关心。

　　孔不离关上柜门，想转身离开，却又被瘦子经理一把拦住，“你想去哪里？”

　　“我要工作了。”

　　“工作？”瘦子经理像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说，“你觉得我会留一个小偷在这里继续工作吗？”

　　“我不是小偷。”

　　龙千秋强烈地鄙视自己，他竟然撇开了视线不敢跟她对视，还有，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当我们是瞎子吗？顾及到你还是个在校生，这事情我就不宣扬了，你赶紧走吧！”

　　“我说了我不是小偷。”

　　孔不离不急不躁、冷静陈述事实的样子让人不由地产生一种信服感。想到自己可能会误会她，反而还要向她道歉，不仅整不了她，还会让自己颜面扫地，瘦子经理顿时就咆哮了起来，“这件事情我们都不会说出去，你赶紧走吧，这里是不可能留你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小偷事件只是一个借口，瘦子经理想做的只是赶她走。孔不离定定地看着瘦子经理，看得他心虚得直冒冷汗。她倔强地挺直脊背站着，好像全世界在眼前毁灭了她也冷静如常。天生王者大概就是如此。那一刻，文欣悦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为什么莫颜看着她就移不开视线了。

　　太耀眼了，即使会伤害自己，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视。

　　空气仿佛凝滞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静的换衣间终于响起孔不离不卑不亢的声音，“把工资结算给我。”

　　“什么？”

　　“我上了一天又五个小时的班，一共是一百六十二块五毛钱。”

　　惊讶她心算如此之快的同时，瘦子经理冷笑一声，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提工资吗？！”

　　“小偷不是我，我也不怕报警。事情查出来后，我还要要求你赔偿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和误工费等等的费用，你确定不发工资吗？”

　　瘦子经理一噎，显然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兼职。感觉自己的权威再次受到挑衅，他拿出钱包，不耐烦地抽出几张票子，甩手就扔到了孔不离的脸上……

　　房间里突然凝固了，小惠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显然她虽然对孔不离是小偷比较笃定，但看到这种侮辱人的画面，还是觉得瘦子经理过分了些。

　　文欣悦则直接苍白了脸色，视线躲闪，恨不得从这个场面里消失掉。

　　钱一张张地从面前飘落，被抽到的脸颊没受伤却火辣辣地疼，孔不离微抿了一下嘴角，站在原地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直愣愣地僵硬着。

　　猜不透对方接下来的反应，瘦子经理心里开始打鼓，生怕对方突然扑过来割了自己的咽喉。

　　“你干吗！”一声厉吼划破了凝固的空间。瘦子经理被这气势雄浑的一嗓子吓得惊跳了起来，转身就看到自己在龙天当家面前的红人亲戚紧蹙着眉头，他身前站着一个个子很高、脸蛋精致得不像话的男生。此时他双目怒瞪，小脸涨得通红，看样子气得不轻。

　　瘦子经理不想在女生们面前折了面子，刚想吼回去，骂对方不识好歹、吓到了自己，却见亲戚恨铁不成钢地对他摇摇头，然后抚额做头痛状。他顿时知道来人得罪不起，马上就蔫了。

　　来人正是龙天的太子爷龙千秋。昨天他碍着面子，没有来看孔不离的现场工作，今天实在被自己的好奇心折腾得受不了，想着自己帮了她的忙，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看看她的工作成效也是帮人帮到底的表现之一，要是她表现不好，自己还可以像模像样地教训她几句，让她不要再那么目中无人的过日子，更要明白服从他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自欺欺人地顶着“我真善良“的帽子，龙千秋联系上正好要巡视各大卖场，同时也是帮孔不离安插了岗位的董事助理，两人施施然就来到了孔不离兼职的超市。可谁知来了之后竟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那个瘦得像猴子的家伙不由分说地就把几张脏票子抽到了孔不离的脸上，龙千秋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结果却只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似乎是受打击太大，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样。

　　孔不离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强悍的、无敌的、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什么都不可能打倒她，什么都不可能伤害到她，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那倔强的神情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脆弱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一样……

　　孔不离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慢慢地弯下腰，浓密的额发窸窸窣窣地垂下来盖住了眉眼，沉默地在票子中捡起了一百六十块。她安静的动作让一边的龙千秋频频蹙眉，按住胸口，他心脏的某个地方很疼，疼得忍不住咆哮出来……

　　从储物柜拿出背包，孔不离没看一边心虚得不住退后的文欣悦，只是在路过她身旁的时候冷冷地说：“你的人格真是卑贱。”

　　瞪大眼睛，文欣悦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看。

　　“孔不离你去哪里？孔不离！喂！喂喂！”

　　径自绕过大呼小叫的龙千秋，孔不离昂首挺胸地走出换衣间。外面的空气在灼热中蒸腾着一股车尾气的味道，人间这么脏，天空还是蓝得那么好看。孔不离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快步走上了停在路边的公车。

　　龙千秋追出来时，公车已经启动，哪里还有孔不离那孤独的影子。

　　心脏莫名的钝痛逐渐转化为郁结不发的怒气，龙千秋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两眼冒火地重新冲进了换衣间。

　　“水壶都不拿走，真碍眼！”瘦子经理边说边转身，差点撞上了冲进来的龙千秋。

　　狠瞪了瘦子经理两眼，又看了看一边的水壶，龙千秋阴沉的声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都不准出这个门。”

　　小惠不明所以，她只是来兼职赚两个辛苦钱，却遇到这么郁悴的事情，本来是受害者的自己，现在看起来却好像犯了很大错误一样，忐忑不安地等待宣判，一瞬间她不禁泪流满面。

　　文欣悦见龙千秋反常的反应，不禁一愣。他是一个热情仗义的漂亮男生，她从不知道他生气起来竟然如此具有威慑力。是因为孔不离吗？怎么可能！印象中，他们俩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差，听汪大宝说，龙千秋逮着机会就会整孔不离，这样的龙千秋怎么可能会为了孔不离生气呢？！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深吸一口气，龙千秋难得严肃地沉静下来。

　　“孔不离偷了我的手机！”小惠快人快语地报告，只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换衣间。

　　“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偷东西了？！”突然的沉静瞬间破功，仿若假象被瞬间撕裂，听到这样的回答，龙千秋几乎是瞬间暴走，吓得小惠迅速缩到文欣悦身后，生怕被杀气腾腾的龙千秋捏死。

　　“手机……手机是在孔不离的柜子里发现的！”不知道面前是何许人也，瘦子经理的语气怯懦又不甘示弱。

　　冷风扫过，龙千秋狠狠地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剑一样，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剜下一块肉，心理素质极差的小惠忍不住开始倒豆子，“刚……刚才我上厕所，然后就让欣悦帮我把手机放在储物柜里，中午休息时却没看到手机，之后经理说要搜柜子，就在孔不离……”被龙千秋的眯眼动作吓到，小惠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继续说：“然后在孔不离的柜子里找到了我的手机，这期间只有她一个人进出过换衣间，再加上手机是在她柜子里发现的，所以……”

　　“所以你们就说孔不离是小偷？”

　　没人敢搭腔，却都默认了这一事实。龙千秋虽不像孔不离那样聪明，可也很快发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于是转身看向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的文欣悦，问道：“手机是你放的？”

　　“是。”文欣悦心跳加快，后退了两步，生怕目光寒冷的龙千秋发现自己的异样。这样冷静漠然的龙千秋让她感到陌生，再加上心虚，本能地就害怕起来。

　　“你确定没放错柜子？”

　　“……”这是在试探她吗？还是就是一个随便问问的句子？所以说，人干了坏事就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然马上就会露马脚。

　　生在经商世家，察言观色乃是一种生存本能，龙千秋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文欣悦的犹豫，于是打了个响指对身后的董事助理说：“去把摄像资料调过来，一切就都明白了。”

　　身子一软，文欣悦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支吾了半天，她终于决定坦白，“等等！”

　　龙千秋冷冷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文欣悦很受伤。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孔不离之前认识的他，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很热情，他良好的外貌加上家世，让文欣悦也欣然与他交往。事实上，这个朋友交的很值，他经常会介绍一些报酬丰厚的工作给她，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找他商量。就在两年前，他还怒斥孔不离，保护着自己。虽然他们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但起码也比他跟孔不离的关系好吧！可是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会用那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为什么连那么讨厌孔不离的他也会为她出头？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记起来，好像……好像是我放错了柜子……”她的声音微若蚊蚋，但在场的各位还是听清了。

　　小惠几乎跳起来，大叫一声，“怎么这样！你不是以人格担保没放错吗？！”

　　忽略一旁的小惠，龙千秋按捺住的暴怒喷薄而出，“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刚才……刚才情况太紧急了，我一时错乱没想起来……我记得有个柜子没锁严，就直接把手机放进去了……”嗫嚅了两声，文欣悦被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啊——那我们不是冤枉了孔不离吗！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可是这种事被冤枉肯定很难受吧！”小惠大声哀叫起来，仿佛刚才的武断行事她一点责任也没有似的。

　　“算了，人走都走了，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理理稀疏的头发，瘦子经理不合时宜地提议，让暴怒的龙千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子。

　　“你再说一遍！”

　　因为身高的差距，瘦子经理被提得两脚几乎悬空，惶恐迅速蔓延开来，“表弟，救我！”

　　一旁的董事助理两眼翻得恨不得晕过去。他咽了口唾沫，惶惶然地走到龙千秋身边，战战兢兢地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关键是要补救……”

　　龙千秋哪听得进去他的长篇大论，甩手就把瘦子经理当破抹布一样甩到董事助理身上，“这个废柴是你表哥？”

　　完了！董事助理内心一阵哀嚎，“……是。”

　　“据我所知，龙天集团超市食品卖场的经理是你按照业绩一一报备的吧？”

　　冷汗直冒，“……是。”

　　“那你告诉我，你这个所谓的废柴表哥有什么业绩。”

　　“这个……这个……”

　　“你是什么人，龙天集团这些内部机密岂是你能打听的！”董事助理恨不得吐血身亡，这个白痴瘦子不说话会死吗！

　　轻轻一笑，龙千秋精致的双眸眯了又眯，“竟敢动我的人，你死定了！”指指瘦子经理，龙千秋对董事助理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董事助理看了看被那句“你死定了”吓得不敢动弹的瘦子经理，为难地说：“这事得跟龙董……”

　　“又要打小报告吗？虽然这话说起来无耻，可是那老头子的所有资产过不了几年就都是我的，你确定要为了这么个废柴开罪你未来老板吗？”

　　“……”

　　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纨绔，龙千秋蛮不在乎地走到瑟缩的文欣悦面前，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说：“换衣间怎么可能安装摄像头！要是我不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还会隐瞒到最后？”

　　面若死灰，文欣悦软在地上不说话。小惠见状，赶紧说了一句“我要工作了”，便逃得无影无踪。

　　离开时，龙千秋又瞪了瘦子经理两眼，瞪得他恨不得也像文欣悦那样瘫到地上去。

　　确定他真的走后，瘦子经理才心有余悸地问旁边脸色铁青的董事助理，“表弟，那人是谁啊？”

　　一想到因为面前这个废柴，自己也在未来老板面前掉了不少分，董事助理也开始怒气冲天，“那是我们龙天的太子爷！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竟敢动我的人”，他说的是“我的人”……孔不离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术，为什么让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莫颜和龙千秋都变得如此陌生？！文欣悦呆呆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孔不离买了一个大桶冰激凌，吃完才觉得心情好了点。她干脆闲逛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准备回家。结果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身后，伸展着长腿仰望夜空。发现她后，那人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精致的小脸立刻漾出花儿般美丽的笑容，“回来啦！”

　　揉揉额角，孔不离绕过龙千秋开门，“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家里那个死老头抽出来了。”

　　该死的董事助理虽然辞退了那个碍眼的猴子经理，可还是向龙在天报告了。一听到他当时那种纨绔无赖的样子，龙在天一个鸡毛掸子就向他飞了过来。做了好事还被打，龙千秋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边躲避着追打边叫嚣着说明了缘由，龙在天虽然表情缓和了些，却还是不松鸡毛掸子。他这个白痴儿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啊！这根本就不是意气用事的问题，他身为一个未来的企业管理者，明明已经成年了，竟然还会那么小家子气地说出小混混才会说的没品的话——她是我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个粗俗人，就是因为他老这样，所以才总让人觉得他们是没有文化没有教养的暴发户！

　　“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有什么不对！对方受了委屈替她出气有什么错吗？！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当个屁企业高层啊！”

　　“你还有理了！”鸡毛掸子挥舞得更有力了。

　　龙千秋被抽得直吸冷气，“别打了！哎哟！痛死我了！妈，救命啊！！！”

　　二楼的荣曼掩嘴直乐，侧过脸对身边打扫的阿姨说：“你看，这两父子相处多融洽啊，又活泼又朝气！”

　　阿姨满脸黑线，楼下的龙千秋泪奔。

　　“打够了吧！会死人诶！”龙千秋突然停下脚步，比龙在天还高出半截的个子在客厅显得格外突兀，他满脸怨气、视死如归地立在原地，原本以为龙在天会被震慑到，谁知龙在天只是愣了一秒，便劈头盖脸地继续抽了过来。

　　“竟然还敢大小声！找死！”

　　“好痛！哎哟！我就是护短！就是见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当不了你心中公私分明的企业管理者，你抽死我得了！”

　　“‘自己的人’？谁是你的人？！你这没脑子的家伙，说话也不会说，我怎么生了你这种白痴儿子！”

　　“才不是你生的！你想生也生不了，我是我妈生的！”

　　被龙千秋一本正经的怒吼噎了个半死，龙在天怒吼一声，抽得更用力了。

　　惨叫连连，左躲右闪还是会被鸡毛掸子抽到，偏偏楼上的女人一点也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委屈加上疼痛，龙千秋一咬牙，长腿一迈就冲出了屋子。

　　荣曼起初不以为意，因为龙千秋挨打挨得再厉害，也只是在房子周围四处躲躲而已，可是左等右等都没发现大门口小心翼翼探回来的脑袋，迟钝的荣曼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这两父子原来是玩真的啊！

　　摸着胳膊上的青痕，龙千秋龇牙咧嘴，这老家伙用的劲太大了，明显是想把他抽死啊！

　　夜幕降临，逛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去处，龙千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我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惨？思前想后，答案只有三个字——孔不离。

　　于是也没多想，龙千秋倒抽着冷气就来到了孔不离的家门前。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想到她下午被那只猴子羞辱的场面，龙千秋就浑身不舒服。那些脏兮兮的钞票从她白净的脸上飘落，她默然地弯下腰，指尖颤抖地捡起属于自己的酬劳，动作僵硬又倔强。那么大的委屈她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承受，反观自己，被抽得厉害一点就玩离家出走，果然像喷火龙父亲说的那样小家子气。

　　一下午都没回家，她会到哪里去呢？龙千秋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向夜空，那里蓝得很深沉，即使被璀璨的灯光耀得周边都变成了橙色，可中间永远都是那么纯粹和沉静，就像孔不离那双受了伤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眼睛……想到这里，龙千秋的伤口更疼了。

　　孔不离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盯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千秋。见她出现，这个长腿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死皮赖脸地跟着她挤进了屋子。

　　“我好饿！”某人故作可怜地眨巴起了大眼，那水汪汪的样子，让孔不离一再一再地想起当红的玉女明星。

　　瞄了两眼他脖子上遮掩不住的青紫，孔不离打开冰箱说：“爸爸今天加班，我没买菜，只有面条。”

　　“什么都好，我要饿死了！”

　　“那你稍等。”

　　打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些火腿，一碗清汤挂面被孔不离做得色香味俱全。龙千秋是真的饿了，看到那色泽饱满的面条，口水差点流了出来。怕被烫到，他先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味道之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于是也不管温度受不受得了，他张开大嘴就狂吸起了面条。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这个饿死鬼才回过神来，发现孔不离坐在对面支着下巴看着自己，小脸很没预兆地就发烫了。

　　“你……你不吃啊？”

　　“我在外面吃了回来的。”

　　“哦……这个面条很好吃。”似乎习惯了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一旦开始好好地交谈，龙千秋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埋起头继续消灭那剩下的一点面条，连面汤也没放过。

　　孔不离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即使在被“欺负”的时候，她也没有落到龙千秋的下风，所以任何相处模式对她来讲都差不多。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面前这个几乎把脸埋进碗里的男生，只是个热血过头的单细胞，与这样真性情的人在一起可以让她更自然、更放松。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伙开始不停地在自己眼前晃呢？太吵太闹，让人想忽略都难！

　　龙千秋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发现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直接的视线会给对方带来莫名的压力。咳了两声，龙千秋强烈地鄙视自己，他竟然撇开了视线不敢跟她对视，还有，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