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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作者:独木舟

第3章 梦到醒不来的梦(3)

  『七』

  我和周嘉年离开乡下的时候,周奶奶哭了很久,说她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见一次少一次了。我坐在旁边陪着一起哭,被周嘉年狠狠地瞪了几眼。

  我们走了很远之后还能看到老人站在院子门口小小的身影,我泪眼婆娑地对着那个身影用力挥手。周嘉年说,别费劲儿了,她看不清楚的。

  但我还是很用力地挥着,他再也没多废话,直接抓住我那只打了鸡血的手揣进了口袋,我们十指相扣,这两只手的姿势一直到我们下了火车,见到了陆意涵和晴田,都没有改变过。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不曾被命名的感情、动作和亲密啊,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没有名分的拥抱和亲吻啊,但是我知道,我们不会是那样。

  我和嘉年,不是那样。

  我和周嘉年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等着陆意涵和晴田,我问他,干吗要选在这里?

  他说,你傻啊,我挖了自己兄弟的墙脚,这场架必打无疑了,地方宽点儿也方便动手点儿,难道选在咖啡厅或者酒吧吗?打完之后的损失你买单啊?

  我一下就不出声了,我知道他说得对,陆意涵平时看上去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谁也没见过他发脾气,但这种人其实最可怕,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一下,不对啊,那把晴田也叫来干什么?

  周嘉年拍了一下我的头,粗声粗气地骂我,他妈的不是你说的吗,正式的女朋友就要正式地介绍一下啊,我不跟她说清楚,她有事儿没事儿来找我你受得了啊?

  这下我不傻了,他说得对,是很有必要跟晴田说清楚!

  但哪里说得清楚,还没开口,陆意涵就一拳挥向了周嘉年。我刚想冲上去拉开他们,周嘉年就指着我吼了一句,苏薇你他妈的别动!

  我被他这声吼彻底吓蒙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嘉年已经一脸鼻血了。

  原本坐在石凳上哭得很伤心的晴田一见血就晕了,我不得要领地抱住她,使劲拍她的脸,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可能以为这个情敌是被我那几个耳光扇晕的……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真的恨不得挖个洞把我们四个人全埋了算了,最后是我担当起了收拾残局的重担。

  我对着陆意涵喊了一句话,他就停下来了。

  我说,陆意涵你再不住手,老娘死给你看!

  我们四个人从诊所里出来,周嘉年的脸上涂了药水,贴了膏药,陆意涵的手上也包了绷带。

  我们四个人的脸都是阴沉的,我想这是何必,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其实我和嘉年只是想要在一起,我们只是想要爱而已。

  打破僵局的是陆意涵,他说,苏薇,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蠢,你一次一次地向我打听他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但我想要是你不说穿,也就算了,谁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你……你们,会这样对我。

  我原本就低着的头在听完他这句话之后更低了,我不敢看他,我想这事儿换了谁都受不了,自己的女朋友跟自己最好的兄弟……这是双重背叛。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够哭一哭,或许气氛不会那么难堪。

  但是我哭不出来,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真的没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人,在她爱的那个人结婚的那天冲到教堂,拐走了新郎。剩下新娘一个人扶着未来的公公,哭着喊“爸爸爸爸”。那天的蛋糕有很多层,顶上是一对新人,写着“百年好合”。

  大家都说那个女人好勇敢,不晓得他们后来幸不幸福。

  但我想,背负了这么深的罪孽,他们幸福不到哪里去的。

  可有什么办法?有时候,爱就意味着背叛全世界。

  陆意涵走的时候,周嘉年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这个方向,但他是逆光的,我们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周嘉年问他,我们还算是兄弟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都快要绞断了,我多希望陆意涵会说“不就一个女人吗,让给你”或者哪怕是“我不知道”这都会让我好过一点儿。

  但他没有犹豫,他说,再也不是了。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决堤了。

  晴田走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抱着膝盖的我根本没有看到她看我的时候眼神是多么憎恨,我只听见她对周嘉年说了很长的一番话。

  曾经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失去自由,曾经我以为你不跟我在一起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我自欺欺人地想其实这样也好,虽然你不喜欢我,但起码你也没喜欢上别人,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安慰。

  但原来不是这样,其实你也可以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你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自由甚至是最好的朋友。

  嘉年,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伤心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我甚至不知道有生之年,这个伤口会不会痊愈。

  有一天我表妹在做数学题,她还不知道圆周率,她问我π是什么。我告诉她,π后面有很多很多数字,可以无限接近那个值,但永远都不能抵达。

  嘉年,对于我来说,你就是π,或许我曾经与你无限接近,但我却永远不能抵达。

  我是个很少流泪的人,倒不是因为我坚韧顽强什么的,而是在我之前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流泪最多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看了很感人的电影,那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别人的泪,跟苏薇的人生没关系。

  但自我接到陆意涵的那通电话开始,我的眼泪便整日整日簌簌地流。

  那是一个深夜,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我从看到他的名字在手机上亮起就开始哭,我知道自己不是无辜的人,我确实是亲手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我穿着单薄的睡裙站在走廊上,看着宿舍楼下的他,他像个孩子一样伫立在大树的阴影里,我们隔着五层楼的距离,但这不是最终距离。

  最终我们之间会隔着千山万水,会隔着不同肤色的人群,会隔着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文化环境。

  他的声音有一点儿哽咽,苏薇,我想我不可能豁达到能够原谅你们,但你们曾经都是我最看重的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一点儿,但愿时间和空间能够冲淡这些愤怒和恨。

  我捂着嘴,哭得很难看。

  他说,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只会跟我吵,你从来不哭。没想到等到你会为我哭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隔着五层楼对视着,我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朝我挥挥手,苏薇,虽然你肯定明白,但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句,我是真的、真的、非常认真地想要跟你好好在一起,我是真的真的尽我所能在爱你。我不想跟你说再见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走了之后,我坐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哭到天亮。

  我心中翻滚着心酸、悲痛、羞愧、自责……但没有后悔,我不后悔。

  我想我可以回答顾萌那个问题了——如果陆意涵一无所有,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陆意涵不会一无所有,但苏薇照样离开了他,苏薇是为了爱情。

  对于这个答案,已经成为众人皆知的“被包养的女大学生”的顾萌,她会满意吗?

  哭到几乎脱水的我接到陈墨北的电话,他先是哼哼唧唧抱怨了几声,听出我的声音不对头之后立刻恢复了正常,你怎么了,出来碰个面吧!

  我就是以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出现在林阑珊面前的,这姑娘嘴毒得很,陈墨北刚刚介绍了一下,她就说,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漂亮。

  我气得直翻白眼儿,我想你哭个几天出来看看,只怕连我这个样子都不及呢!

  但她接着很客观地评价了一下,身材确实很好啊。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居然到了陈墨北毕业的时候,回忆起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和顾萌,我和陆意涵,那时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简单,我们的快乐也来得那么简单。

  我们很不识趣地同时提起了对方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你跟顾萌……你跟陆意涵……然后我们听见自己和对方同时喝道,闭嘴!

  林阑珊看看我,又看看陈墨北,莞尔一笑。

  那段日子只要不是跟周嘉年在一起的时间,我就一定是跟阑珊混在一起。

  我第一次稍微打扮了一番去她学校找她,站在香樟树下等她,她走近了之后挑了挑眉,点点头说,还真是我看走眼了,你确实是大美女啊。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容地原谅了她。

  阑珊是学美术专业的,我说那难怪了,你身上有种文艺气质,这种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她嗤笑一声说,放屁,我们院里不知道多少以文艺青年自居每天浓妆艳抹的二奶。我被她的直接窘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去买蛋糕的时候正好撞上顾萌从里面出来。

  我真的已经认不出她了,我想这才多久的时间,是哪个魔鬼收买了那个澄净的灵魂,我眼前这个拥有跟顾萌一模一样的脸的人是谁?

  她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的表情让她觉得没有必要跟我打招呼,于是从我面前径直走了。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那辆红色MINI已经快要消失在街口。

  阑珊是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推了推我,很重要的朋友吗?

  我转过脸来对着她挤出一个无奈的笑,我不晓得怎么跟她说“也许对于你来说,她也是很重要的人”。

  但最终我只是摇摇头,走进了蛋糕店。

  那天下午,我们坐在蛋糕店的二楼一边喝冰红茶一边吃着慕斯蛋糕。隔着玻璃感受不到外面灼热的空气,我有些失神。

  阑珊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收回思绪木然地看着她。

  她忽然笑得很开心,她说,苏薇,我有一个包袱,在背上背了二十多年,很重很闷,我很累。

  我不解地看着她,我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阑珊从来没有笑得那么温柔过,满身凛冽的气质霎时烟消云散。她用手里的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我忽然觉得她原来也是个小女孩。

  她继续说,我遇到一个人,我把这个包袱交给他,他说他会负责,所以我很快乐。

  我问,那个包袱里是什么?

  她说,我的感情。

  我明白了。

  我看着眼前笑得像花儿一样舒展的阑珊,忽然很想为她落泪,我用力地点点头,很恶俗地对她说,阑珊,要幸福啊。

  她忽然又变得有些伤感,有一天我告诉墨北,我妈妈曾经说,做人是要讲运气的,她的一生之中并没有遇见一个善待她,又能够保护她的男人,但是没关系,因为很多女人都没有。墨北问我,你父亲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问起过。

  墨北看了我很久,他告诉我他父亲在他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去世了,他跟我说,他之所以很努力地生活,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让他的亲人、孩子过得幸福。

  我哑然,我想陈墨北一定没有告诉阑珊,他所说的亲人曾经也包括那个现在开着红色MINI的顾萌。

  『八』

  过了很长一段平静的生活,我差点儿疑心以后一辈子都会这么平静下去了。周嘉年找了份工作,卖数码产品,钱不多但是够他花了。

  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以前你跟陆意涵在一起时的那种生活我目前是给不了你,你想清楚了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碰到他这样问的时候我一般不回答,我一个耳光就扇过去了。我觉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煽情或者讲道理都不如暴力来得直接、有效。

  另一边陈墨北也顺利地进入了他在校时就效力的那家公司,他们没有食言,给他的待遇远远超过了应届毕业生。

  我和阑珊会在周末的时候手挽着手去逛街,当我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晒着太阳的时候我会有一种由衷的满足感。

  偶尔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看电影,唱歌,爬山,打牌,输了的人贴一脸白字条。

  美满人生,莫过如此。

  但生活里埋的那些定时炸弹不会理会我们,它只知道引线燃完的时候,砰的一声爆炸就对了,它不会理会在这声爆炸之后,我们的人生会产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周奶奶突然病倒。

  我和嘉年买了站票连夜赶往乡下,夜间火车的顶灯照得我们一脸惨白,我们站在吸烟处紧紧抱住对方。我头一次懂得男生的脆弱,他们不像女孩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迁怒,可以发泄。

  他们只能隐忍,只能克制。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有微微地颤抖,我听见自己一遍一遍轻声叫他的名字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我只能用我全部的力量拥抱他,这或许比苍白的语言更具安慰。

  老人病得不算厉害,但无论我们怎么劝她她都不肯离开乡下。她有她的道理,落叶归根。

  我伏在她的床边哭得稀里哗啦,她反过来安慰我说,丫头,要是奶奶去了,你要好好照顾嘉年。他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包容。

  然后她又对嘉年说,这些年你和你妈妈虽然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心里还是有个大概,我是老了,但是还不傻。你答应奶奶,千万不要走你爸爸的老路。

  我和嘉年哭得喘不过气来。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他从背后抱着我,头埋在我的发丛里,我感觉到我的脖子湿了一大片。

  等到奶奶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之后,我和嘉年两个人都瘦了一圈。

  就在我们回去的前一晚,墨北打来电话,他开门见山地对我说,苏薇,顾萌来找我了。

  我一脸憔悴地在墨北公司附近的露天咖啡座等他,他也是一脸憔悴地过来跟我见面。

  我们同时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言简意赅地跟我解释了一下。

  周末的时候阑珊找不到我就央求墨北陪她去买蛋糕,真奇怪,爱同一个人的人也会爱同一家蛋糕店出炉的蛋糕。

  顾萌和墨北一照面,阑珊就发现了端倪,那绝对不像是普通朋友的相遇,无论是顾萌极度震惊的眼神还是墨北极度错愕的表情都被阑珊看在眼里。

  顾萌不记得她,但是她确实记得顾萌的。阑珊有一项本领,对看过的文字和人都能够过目不忘,所以她很清楚地记得,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顾萌。

  吃晚饭的时候阑珊一直不说话,墨北做贼心虚,自然明白她为什么反常。

  于是这个笨蛋,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他将自己跟顾萌的过去对阑珊和盘托出!

  那天晚上阑珊点的鳗鱼饭直到买单都没有动过,陈墨北怕她回去会饿,就想再陪她去买点儿蛋糕,但是阑珊笑着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那家店了。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陈墨北的额头一通大骂,我说你他妈是白痴啊,你以前跟顾萌爱得那么深,你的过去哪一点儿没有她的影子啊?你怎么就蠢得全告诉阑珊了!我跟你说这事换了我,我早抽你了,亏阑珊居然还能不动气,你到底懂不懂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一些适时的隐瞒啊?!

  陈墨北睁着无辜的双眼承接着我的指责,末了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苏薇,我跟你不一样,你谈过很多场恋爱,你被很多人追过,你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但是我不是。

  我的过去只有顾萌,我长到这么大也只爱过一个顾萌,她就是我过去这二十几年全部的感情,那些欺骗、隐瞒、手段,我全不会。我只知道作为男朋友,我应该给予对方起码的尊重,对她想了解的我的过去,我应该坦白。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呆子,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没错,是这样,我们很多的人早早地谈恋爱,在我们还不知道爱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对它厌倦了,我们玩儿感情游戏,一面少年老成的感叹这个世界真爱难求,一面又不曾真正检讨过自己对爱情到底是什么态度。

  陈墨北跟我不一样,他认认真真地爱过一个人,然后被伤害,他完完整整的感情全部给了顾萌,我想他大概没有同等的爱可以拿来给阑珊了。

  我想起阑珊在那个夏日的午后仰起面孔来对着我笑,她说因为有个人肯帮她背那个包袱,所以她很快乐的样子,心里就绞痛。

  那顾萌是怎么回事儿?我问陈墨北。

  他顿了顿,说,也没怎么回事儿,她就是打电话问我,如果她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我一口拿铁差点儿没喷出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墨北,这还叫没怎么回事儿?你应该叫她去死!

  陈墨北严肃地看着我,说了一句我想一耳光扇死他的话。

  我不能叫她去死,我爱的人,我爱一辈子。

  为了打破僵局,我和周嘉年把阑珊和陈墨北都叫出来吃火锅。

  与别桌的热闹相比,我们这一桌显得极为萧瑟,我简直觉得我们四个人是坐在高级酒店里吃法国菜。

  火锅怎么能是这样吃呢,这么安静,这么沉默,这么互相谦让。

  我讲了很多冷笑话,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冷笑了几声,却让我显得更愚蠢了。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墨北手机响了,他看了看阑珊,她一脸的淡然就跟没听到任何声音一样。

  陈墨北犹豫了片刻,起身出去接电话,我把筷子一摔,偷偷地跟了过去。

  我是挺龌龊的,但我觉得比起电话那头的顾萌,我还是要好点儿。

  我就是这样偷听到陈墨北跟顾萌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的,虽然周嘉年劝过我,朋友也要有个分寸,这事儿轮不到我去插手。

  但是阑珊她是根本不懂得为自己争取的女孩子,或许她不是不懂,她是太在意自己的姿态,不愿意让自己陷入一个狼狈的拉锯战当中。

  她不是顾萌,不是我,也不是晴田。

  晴田曾经找过我,当然是背着周嘉年,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中心思想是让我离开周嘉年。

  我看着她那张孩子气的脸,我想如果阑珊也这样去请求顾萌或者说是威胁顾萌,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见过阑珊的母亲,见过了她我才明白为什么阑珊会有超过她本身年龄的睿智和淡漠,那跟她有一个那么高雅和端庄的母亲是有很大的关系的。阑珊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宁可手心向下,绝对不可手心朝上”。

  她母亲告诉她,永远不要等人施舍。

  所以在那天我们吃完火锅之后,她坚持要自己打车回去,我握着她的手想说什么,但她只是微笑示意我不必多言。

  我想也许她心里也怪过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陈墨北跟顾萌的事儿。

  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我不过是希望她幸福。

  我躲在树后面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阑珊她没有回家。她也同样一路跟着陈墨北,就在马路的对面看着顾萌从车上下来抱住陈墨北,他们吵,她哭,他对她吼,但他们又抱在一起,最后她甩了他一个耳光,绝尘而去。

  阑珊不需要知道他们的对白,就算这是一场黑白默片她也看懂了全部的意思。

  从来不肯当着别人落泪的林阑珊,在我和陈墨北走了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片潮湿。

  如果不是多年后她在电话里提起那个夜晚,我恐怕都不记得后来那些事儿了。

  后来我跟陈墨北去大排档喝酒,他告诉我,顾萌不准他跟别人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不能,因为陈墨北只能爱顾萌。

  陈墨北觉得很可笑,他反问顾萌,那你为了那些香水、手袋、名牌风衣,还有你这辆该死的MINI背叛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顾萌哭起来还是像当年一样,她开始把从前的事情翻出来说,太多了,陈墨北的人生永远不可能摆脱掉顾萌的影子,那些共同牵手走过的光阴,那些温柔岁月,那些干净得像水一样的情感。

  但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最后激怒顾萌的是陈墨北一句“你知不知道你跟妓女没什么区别?不过你是批发,她们是零售”,就是这句话替他招来了一个耳光。

  那晚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我依稀记得墨北哭了,但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对阑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阑珊去北京之前再也没有见过墨北,无论墨北怎样找她,打电话给她,她总是能想到办法躲开。

  但她见过我一次,跟我说起了关于她母亲的故事。

  也是在这么久之后她才了解自己这个生命的来处,当初她的父母很相爱,但由于父亲家里的原因,活生生拆散了他们。

  阑珊的父亲步入那场带着目的性的婚姻时,他并不知道阑珊的存在。那时阑珊还只是母亲腹中一团小小精血,随着倔犟的母亲来到这座城市。

  多少年,他们一直只是书信来往。阑珊的母亲是何等骄傲的女人,断然不会容许自己成为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她只会在信中简短地提起阑珊的成长,她长牙齿了,她学会走路了,她会说话了,她识字了,上小学了,升中学了,考上大学了……她不容许他来探望女儿,而他居然也真的做到了这些年来仅仅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来了解阑珊的生命痕迹。

  直到前几个月,信上说,阑珊谈恋爱了。

  阑珊笑着对我说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失恋了。我本想告诉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但我还没有说出口,阑珊就告诉我,苏薇,我要回北京了。

  多年后大太太去世了,姨太太带着私生女从异乡回到家乡,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对不对?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笑着摇头,苏薇,我很好,我撑得住。

  我父母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些爱情真的是时间、空间、穿插在生命中的无数的人都抹不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想当我将这一切转达给陈墨北听的时候,他也明白了。

  飞机飞过天空的那声巨大的轰鸣,在陈墨北的心脏上划出一道口子。

  我想,当初陆意涵离开这里的时候跟阑珊是同样一种心情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阑珊离开的那天晚上我跟周嘉年说我想陪陪陈墨北,周嘉年点点头,叮嘱我到家之后打电话给他。

  我和陈墨北坐在凳子上看着墙壁,墙壁上贴着很多相片,被镜头定格的女孩子有一张清冷孤傲的脸,我们都没有看到那张脸上露出过哀伤的表情。

  陈墨北轻声说,从此我的生命里,既无顾萌,也无阑珊了。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哈哈笑,不过还好,我还有苏薇。

  但差一点儿,他连苏薇也没有了。

  我走在往日熟悉的漆黑的巷子口的时候,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紧接着另外一只手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明白要发生什么了,极度的恐惧激发了我身体里那一部分我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力量,我拼了命地撕咬,像一只野兽。

  但我依然还是被那个黑影推倒在地,我看着苍茫的夜空,头一次恨我自己不是个大块头。

  那股令人作呕的,野兽般的浊气喷在我脸上,我已经是一脸的泪了。

  我的手脚都没有力气,只有嗓子可以爆发,就当我最后凝聚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想要对着这个头顶的苍穹尖叫的时候,冰凉的刀贴在了我脖子的大动脉上。

  那一刻我的眼前像电影一样回闪了很多画面,一帧一帧那么快,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爱的人,还有那些爱过我的人……我清楚地听见我身上那些布料被撕毁的声音,它们在这个静得有些过分的夜晚显得那么剧烈而突兀,我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吧,跟生命比起来,有些东西是可以丧失的吧?

  …………

  晴田冲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心如枯槁了,我以为一切已成定局,我苏薇的人生从此要永远背负这个噩梦了,我苏薇的人生将永远停滞在这个夜晚了。

  晴田哭着来拉那个黑影,她口齿不清地喊着,不是说吓吓她吗?只是吓吓她啊……只这两句话我就明白了,我想我这一生的仇恨恐怕都凝聚在我看向晴田的那一眼了,如果晴田她在那一瞬间跟我对视,她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她没有看到我的眼神。

  小小的晴田被那个黑影揪住长发,重重地撞向了斑驳的墙壁。

  晴田栽倒在地上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找了个多么凶狠的角色,她从小衣食无忧,自然不会懂得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为了活下去可以视法律与规范如无物,他们为了衣食,为了钱财,可以挣脱约束并产生破坏。

  晴田以为只要给了钱就可以了,她只是想吓吓苏薇而已。

  就像她年幼时看他们班某个女生不顺眼,叫一群人在下午放学之后围着那个女生往她身上扔毛毛虫那样。

  她以为这次不过也是毛毛虫,但她对人性中那些贪婪和暴戾实在太缺乏了解了。

  她不知道自己脖子上那条月光一样的白钻项链和苏薇的美貌一样会激发这个黑影骨子里的兽性,那是对钱财和色欲的双重贪婪。

  我看着她像一株植物一样缓缓倒下去,那个黑影重新覆盖在我惊恐的眼睛里……霎时,我窒息了……那一刻我只希望时间快一点儿过去,天快一点儿亮起来,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吧……苍天,请求你,如果有一颗子弹,就让它穿过我的心脏,让我从这个肮脏的尘世彻底解脱吧。

  周嘉年从巷子口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晴田用她的衣服包裹住了,她看上去很伤心,手忙脚乱地替我整理我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但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飞到了空中。

  周嘉年从地上抱起我,我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对焦,终于确定这个人是我可以信赖的,才昏昏沉沉地瘫在他的怀抱里。

  晴田哆嗦着想对嘉年说什么,又或许她只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她喃喃的,用几乎不可耳闻的音量反复重复着,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但他视而不见。晴田绕到他面前拦住他的时候,他终于低沉地说了一句,滚开。

  我丧失意识之前,只记得那个晴田小小的身躯被那个巷子的黑暗淹没了,她那么小,那么孤单。

  我在陈墨北的公寓里昏睡了很久,我知道周嘉年和陈墨北轮番着在照顾我,但我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我自欺欺人地想,只要我缄默,只要我不醒来,那个夜晚便会尘封,褪色,消逝,最终变成跟我的生命毫不挂钩的粉末。

  是我低估了周嘉年对我的爱,后来我总是想,如果我早一点点振作,那么,周嘉年的人生会不会改写?

  但宿命这回事儿,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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