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发(2)

　　［20］滋味：指各种美味。《说文》：“味，滋味也。”“滋”字意虽为“多”，而汉代“滋味”已成一词，指味道。以“滋”为“多”解者非。肴糅：各种饭菜。糅，各种肉。错：错杂。该：齐备。

　　［21］练色：经过加工精选的色彩。流声：宛转悠扬的音乐。

　　［22］《激楚》：楚歌曲名。江汉沅湘一带颇多凄楚哀怨之音，故名。结风：歌曲结尾的馀声。《楚辞·大招》：“《激楚》之结，独秀先些。”正所谓“《激楚》之结风”。郑卫之皓乐：郑卫所产悠扬的新声。春秋时郑卫当南北之要冲，商业较发达，故以产新曲著称。皓乐：悠扬的音乐。犹言“浩歌”、“浩倡”。“皓”为“浩”之借（下“靡丽皓侈”之“皓”同）。

　　［23］先施：即西施。征舒：春秋时美妇人夏姬之子。阳文、段干：无考，似为古代美男之名。吴娃：吴地的美女。吴俗称美女为“娃”。闾娵（zōu）：战国时梁王魏婴之美人。傅予：无考。张云璈云：“窃谓此七人中，又是杂举男女之美者，以侈陈游宴之乐，淳于髡所谓‘男女杂坐’是也。”

　　［24］杂裾：各色衣裾。裾，衣的前襟。垂髾（shāo）：垂着燕尾型的发髻。髾，发髻后垂如燕尾的部分。目窕：用眼神引逗。“窕”同“挑”。心与：心许，会意。

　　［25］揄流波：引流水洗身。下言“嬿服而御”，于此意思一贯。五臣注：“谓目之光若引水之波”，与以下写身体者不侔，非是。杂杜若：言以香草杜若遮蔽身体隐私之处。

　　［26］蒙清尘：言赤裸身体。被兰泽：以芳香的兰膏擦身。被，遮盖。此指遍擦。

　　［27］嬿服：私下所服（相对于朝堂典礼、会见等场合的服装而言）。御：让女子入侍，进御。

　　［28］皓侈：排场浩大。“皓”，同“浩”。乐：指快意之声。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之舆，乘牡骏之乘［1］。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2］。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3］。掩青蘋，游清风［4］。陶阳气，荡春心［5］。逐狡兽，集轻禽［6］。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7］，恐虎豹，慴鸷鸟［8］。逐马鸣镳，鱼跨麋角［9］。履游麕兔，蹈践麖鹿［10］，汗流沫坠，冤伏陵窘［11］，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12］。此校猎之至壮也［13］，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14］。

　　［1］飞（líng）：有窗的轻便车。乘（chéng）：乘驾。牡骏之乘（shèng）：强壮骏马所驾的车。牡骏，雄的骏马。言“牡”者，犹前“钟代之牡，齿至之车”，取其壮健之意。王念孙、胡绍瑛、王俱以为“牡”与“骏”不相称，以为误，其说非。

　　［2］夏服之劲箭：夏后氏之利箭。服，箭袋。夏后氏有良弓名繁弱，其矢亦良。乌号（háo）：柘木。其木密致坚韧，所做的弓弹性好而力大。

　　［3］云林：云梦之林。云即春秋时代之“”，地名。楚人名泽曰“梦”。其地当今湖北京山、天门、应城一带。云梦泽逐渐向东向南移，到战国中期以后，这一带已成为陆地，其西北部成陆早，山丘密林，虎豹出没，为楚王游猎区。兰泽：生长着兰草的泽地。云梦之东部成陆迟，为原隰草莽之地。弭节：按节，放缓行程。江浔：江边。

　　［4］掩：覆盖。：应作“”。即萍，为水生之草，人不能坐立其上。为陆生之草。《楚辞·湘夫人》：“登白兮骋望。”则人可休息其上。掩青，指人在长满青的地上休息。游清风：指在清风中随意游玩。

　　［5］陶阳气：舒展于春天的气息之中。陶，舒畅。阳气，春天的气息。

　　［6］逐：追。集轻禽：许多只箭同时射中天上飞的禽鸟。此写许多人仰面而射以游戏。

　　［7］极犬马之才：让猎犬与马尽其才力。困：困乏。相：向导。《论语集解》引马融：“向，导也。”此处指虞侯。御：驾车者。此说虞侯和驾车者都竭尽其才智技巧。

　　［8］恐虎豹：使虎豹惊恐。慴（zhé）鸷鸟：使猛禽畏惧。

　　［9］逐马鸣镳（biāo）：奔驰的马铃铛震响。镳，马勒旁的横铁，上有鸾铃。鱼跨：似鱼之跳跃。麋角：似麋之角逐。麋，鹿类动物，善跑。

　　［10］履游：践踏。麕（jūn）：鹿类动物。麖（jīng）：鹿类动物。

　　［11］汗流沫坠：犹言大汗淋漓。冤伏：指禽兽四下逃匿。陵窘：指野兽被追逐急迫困窘。

　　［12］无创而死者：指被惊吓、困乏而死者。创，创伤。充后乘：装满随行的车辆。

　　［13］校（jiào）猎：遮拦禽兽以猎取之。《汉书·成帝纪》师古注：“校猎者，大为栏校以遮禽兽而猎取也。”

　　［14］阳气：生气。此指喜悦之气。见：同“现”。眉宇：眉额间。侵淫：渐渐扩散。大宅：面部。

　　客见太子有悦色也，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1］，旍旗偃蹇，羽毛肃纷［2］。驰骋角逐，慕味争先［3］。徼墨广博，观望之有圻［4］。纯粹全牺，献之公门［5］。”太子曰：“善，愿复闻之。”

　　客曰：“未既［6］。于是榛林深泽，烟云莫，兕虎并作［7］。毅武孔猛，袒裼身薄［8］。白刃磑磑，矛戟交错［9］。收获掌功，赏赐金帛［10］。掩肆若，为牧人席［11］。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12］。涌觞并起，动心惊耳［13］。诚必不悔，决绝以诺［14］；贞信之色，形于金石［15］。高歌陈唱，万岁无［16］。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1］冥火：指夜猎时燃起的火。用以驱拦野兽。薄：迫近。兵车雷运：言兵车运行声如雷鸣。

　　［2］旍：同“旌”。偃蹇：夭矫。此处为舒卷之义。羽毛：指旗杆顶端装饰的鸟羽和牛尾。肃纷：整齐众多貌。

　　［3］慕味：追求美味（指猎物）。

　　［4］徼（jiǎo）：边界。墨：为拦截野兽打猎而烧田。“徼墨”指从四周围圈烧田举火。圻（qí）：边界。

　　［5］纯粹全牺：毛色纯一、肢体完整的猎物。李善注引《尚书》伪孔传：“色纯曰牺，体完曰全。”古代祭祀要用毛色纯一之畜兽，故献之公门。公门：指王侯之门。

　　［6］未既：还没有完。

　　［7］榛林：丛林。莫：昏暗不明貌。兕（sì）：独角犀牛。并作：指一齐跑过来。

　　［8］孔：很，甚。袒裼（xī）：脱去上衣。身薄：指迎上去。

　　［9］磑磑：同“皑皑”。洁白光亮貌。

　　［10］收获：收取猎获物。掌功：记录功劳。掌，掌管，主其事。

　　［11］：应作“”，参上段注［4］。肆：铺。若：杜若，一种香草。为牧人席：像猎者在野外席地而坐一样。

　　［12］羞：有滋味的食物。炰（páo）：烹煮。脍：细切的肉。炙：烤肉。御：款待。

　　［13］涌觞：斟满酒的酒杯。“觞”原作“触”，据五臣注本改。

　　［14］诚必不悔，决绝以诺：言猎者酒酣时所表现的情态，一片忠诚，语无反悔，遇事能果断允诺。

　　［15］形于金石：在音乐上体现出来。李善注引《孔子家语》：“孔子曰：夫钟鼓，忧而击之则悲，喜而击之则乐。故志诚感之，通于金石，而况人乎哉？”金石指乐器。

　　［16］万岁无（yì）：“万岁”之声不歇。，厌倦。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1］。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2］。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3］，所温汾者，所涤汔者［4］，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5］。恍兮忽兮，聊兮栗兮，混汩汩兮［6］，忽兮慌兮，俶兮傥兮［7］，浩瀇瀁兮，慌旷旷兮［8］。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9］。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10］。流揽无穷，归神日母［11］。汩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12］。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13］。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14］。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15］。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16］，澹澉手足，颒濯发齿［17］，揄弃恬怠，输写淟浊［18］，分决狐疑，发皇耳目［19］。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20］，况直眇小烦懑、酲病酒之徒哉［21］！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1］望：农历每月十五日（月圆之时）。广陵：今江苏扬州。曲江：长江在扬州以南的一段。

　　［2］恤然：惊恐貌。

　　［3］驾轶（yì）：超越。所擢拔者：指水相击而高高涌起的波柱。扬汩（gǔ）：指水力所播扬和激乱的。汩：搅乱。

　　［4］所温汾者：水力所旋转聚结的。涤汔（qì）：洗荡冲刷。

　　［5］心略：心计，心智。辞给：有辩才，言辞敏捷。《汉书·东方朔传》：“上以朔口谐辞给，好作问之。”师古注：“给，捷也。”缕形：详细描述。

　　［6］恍忽：同“恍惚”，形容江涛浩荡惊骇，不可辨识。聊栗：惊惧战栗。混（gǔn）汩（gǔ）汩：水哗哗奔流貌。“混”，同“滚”，水奔流貌。汩汩，水流声。

　　［7］忽兮慌兮：与“恍兮忽兮”同义。俶（tì）傥（tǎng）：此处为放荡不羁貌。

　　［8］瀇（wǎng）瀁（yǎng）：水深广无涯貌。慌旷旷：茫茫一片，无边无际貌。“慌”同“恍”。

　　［9］秉意乎南山：集中注意力于南山。秉，执。南山，指江涛兴起之处。通望：一直望到。二句写观涛者的心态与注意力，一方面注意着江涛涌起之处，一方面看着江涛远去的方向。

　　［10］虹洞：混然一片，上下相连貌。“虹”为“澒”字之借。此句言水天相连。极虑：竭尽思虑。此处为努力辨识之意。崖涘（sì）：同“涯涘”，岸边。

　　［11］流揽：流览。归神日母：心神随江涛归向东方日出之处。日母：太阳。

　　［12］汩（yù）乘流：言浪涛乘江流而东下。

　　［13］或纷纭两句：言有的浪涛纷乱回旋，逆流而上，忽然又被冲击东去不返。缪（jiū）：缠结。

　　［14］朱汜（sì）：南方的水涯。二句言观涛者见江涛远去，晚潮已退，内心不免感到空虚，等待的心情有些烦躁而倦怠。

　　［15］莫离散：言观涛者仍聚于江边，等待早潮的出现。故下文说：“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姚鼐《古文字类纂》以为“莫”当读作“暮”，云：“暮散者，晚潮去也；发曙者，早潮来也。”与上下文意殊不合。梁章钜、胡绍瑛皆主此说，非是。内存心而自持：言抱定观早潮之心，虽烦躁倦怠，然仍坚持等待。

　　［16］澡概：洗涤。“概”借为“溉”。洒：即古“洗”字。练：淘洗。藏：通“脏”。

　　［17］澹（dàn）澉（gǎn）：洗涤。颒（huì）：本义为洗脸。颒濯发齿：洗涤了头面口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