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遂初赋(1)

　　刘歆

　　《遂初赋》作于汉哀帝时自三河徙为五原太守的赴任旅途中，是我国辞赋发展史上继屈原《涉江》《哀郢》之后的第一篇完整的纪行赋，对以后此类辞赋的写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昔遂初之显禄兮，遭阊阖之开通［1］。蹠三台而上征兮，入北辰之紫宫［2］。侍列宿于钩陈兮，拥大常之枢极［3］。总六龙于驷房兮，奉华盖于帝侧［4］。惟太阶之侈阔兮，机衡为之难运［5］。惧魁杓之前后兮，遂隆集于河滨［6］。遭阳侯之丰沛兮，乘素波以聊戾［7］。得玄武之嘉兆兮，守五原之烽燧［8］。

　　［1］昔遂初：以前。显禄：显贵的官职。遭：遇，逢。阊阖：古代传说中的天门，这里指宫殿、朝廷之门。开通：通达无阻。

　　［2］蹠：登。三台：星座名，在太微垣北斗星座东南，由六颗星组成，分三行，每行二星，依次相错，形如台阶，故名。古人以三台喻三公，《晋书·天文志上》：”三台六星，两两而居……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刘歆与父领校秘书，属大司空的属官，故自誉为登三公之位。上征：上行，喻擢拔。北辰：即北极星，后人借指皇帝。紫宫：星官名，即紫微垣，后人喻指皇帝的宫禁。刘歆任侍中太中大夫，直接侍奉皇帝，掌议论应对，很受宠信。

　　［3］侍：原作”备“，据《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刘子骏集》径改。列宿：众星，如右枢、少尉、上辅、少辅、上卫、少卫、上丞、少丞、少弼、上弼、少宰、上宰、左枢、太子、帝、天府等星，喻指后宫诸臣。钩陈：星座名，在紫微垣中心，由六颗星组成，后人喻指后宫。拥：拥戴。大常：即太常，旌旗名。《书·君牙》孔传：”王之旌旗画日月曰太常。“这里喻指皇帝。枢极：北斗星和北极星，喻指皇帝中枢的最高权力。

　　［4］总：总揽，指把六匹马的辔绳合起来攥在手里。六龙：六马。马高八尺曰龙，古代天子之车用六马。驷房：星座名，为东方苍龙第四宿，由四颗星组成，又称”天驷“。此处喻指御马厩。华盖：星座名，在紫微垣钩陈旁，由十六颗星组成。此处明喻乘舆，暗喻命运。

　　［5］太阶：星座名，即三台星，喻指三公。侈阔：广阔，这里有骄横的意思。古代星相家认为，”三台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暗指汉哀帝时外戚擅三公之权，君臣失和，政见分歧。机衡：即”玑衡“，指北斗星座。北斗第三颗星名天玑，第五颗星名玉衡。古人认为北斗星运于天空中央，临制四方，象征天子御临天下。此处是说，由于三公专权，它也难运转了。

　　［6］魁杓：即北斗星。北斗星象杓，又称杓子星。前四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称魁，后三颗星（玉衡、开阳、瑶光）称杓。前后：前前后后，或仰或俯，喻转动变化。隆：通”降“。河滨：黄河之滨。据《汉书·楚元王传》记述，刘歆校书秘阁，欲立古文经学为学官，遭到今文经学众儒及大臣的反对，歆”惧诛，求出补吏，为河内太守“。河内，汉郡名，治怀县（今河南武陟一带），辖今河南北部安阳、汲县、武陟等地区，正在黄河之北。由京宦外放，由西安至河内皆为下行，故曰隆集。

　　［7］阳侯：水神，传说阳陵国侯被水淹死而成水神。丰沛：指黄河水量丰盛充沛。素波：白色波浪。聊戾：颠簸摇荡的样子。

　　［8］玄武：星宿名，天文学家把奎、娄、胃、昴、毕、觜、参七个星座称为北方玄武七宿。按古代星宿分野的说法，赵国为其中觜参宿的分野。嘉兆：喜讯。五原：郡名，治九原（今内蒙古五原县一带），战国中期后属赵国，辖区在今山西省和内蒙古包头一带。据《汉书》记述，刘歆为河内太守后，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河东、河内、河南三郡）“为由，改授为五原太守。烽燧：边防上用以报警的烽火。

　　二乘驾而既俟，仆夫期而在涂［1］。驰太行之严防兮，入天井之乔关［2］。历岗岑以升降兮，马龙腾以起摅［3］。舞双驷以优游兮，济黎侯之旧居［4］。心涤荡以慕远兮，回高都而北征［5］。剧强秦之暴虐兮，吊赵括于长平［6］。好周文之嘉德兮，躬尊贤而下士［7］。骛驷马而观风兮，庆辛甲于长子［8］。哀衰周之失权兮，数困辱而莫扶［9］。执孙蒯于屯留兮，救王师于余吾［10］。过下虒而叹息兮，悲平公之作台［11］。背宗周而不恤兮，苟偷乐而惰怠［12］。枝叶落而不省兮，公族其无人［13］。曰不悛而俞甚兮，政委弃于家门［14］。载约屦而正朝服兮，降皮弁以为履［15］。宝砾石于庙堂兮，面隋和而不视［16］。始建衰而造乱兮，公室由此遂卑［17］。怜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之铜鞮［18］。越侯田而长驱兮，释叔向之飞患［19］。悦善人有救兮，劳祁奚于太原［20］。何叔子之好直兮，为群邪之所恶［21］。赖祁子之一言兮，几不免乎徂落［22］。美不必为偶兮，时有差而不相及［23］。虽韫宝而求贾兮，嗟千载其焉合［24］。昔仲尼之淑圣兮，竟隘穷乎陈蔡［25］。彼屈原之贞专兮，卒放沉于湘渊［26］。何方直之难容兮，柳下黜而三辱［27］。蘧瑗抑而再奔兮，岂材知之不足［28］。扬蛾眉而见妬兮，固丑女之情也［29］。曲木恶直绳兮，亦小人之诚也［30］。以夫子之博观兮，何此道之必然［31］。空下时而矔世兮，自命己之取患［32］。悲积习之生常兮，固明智之所别［33］。叔群既在皂隶兮，六卿兴而为桀［34］。荀寅肆而颛恣兮，吉射叛而擅兵［35］。憎人臣之若兹兮，责赵鞅于晋阳［36］。

　　［1］二乘：犹言二车，每乘马四匹。驾：套车。俟：等待。仆夫：马夫。期：期待。涂：同”途“。

　　［2］驰：马车疾行。太行：即太行山。严防：险要的关隘。天井：天井关，在今山西省晋城市南太行山顶上，形势险要。乔关：高关。

　　［3］历：经过。岗：山脊。岑：小而高的山峰。腾：跳跃。起摅：奔腾。

　　［4］舞：飞驶。双驷：即”二乘“。优游：悠闲自如的样子。济：渡过。黎侯：殷代诸侯，后为西伯侯姬昌（周文王）所灭。今山西省长治县有黎亭，当为黎侯国都。

　　［5］涤荡：舒散、畅快。回：绕过。高都：县名。汉时属上党郡，在今山西省晋城市东北。

　　［6］剧：甚，厉害。强秦：战国时秦国最强，故称。赵括：战国时赵国将军赵奢之子，赵孝成王四年（前260）代廉颇为将，守长平（今山西高平县），抗击秦将白起，因指挥失误，被射死，全军四十馀万人被白起坑杀。

　　［7］好：喜爱。周文：周文王。嘉德：善美的品德。躬：亲身。尊贤下士：即所谓礼贤下士。

　　［8］骛：急跑。观风：观瞻古代圣贤的风采。庆：庆幸。辛甲：周文王时的太史，原为殷纣之臣，屡谏纣不听，因而去秦入周，甚得周文王的信用。长子：辛甲的封地，在今山西长子县。

　　［9］衰周：指东周王室衰微、政治混乱。数困辱：经常被围困、被侮辱。莫扶：没有谁能以救助。

　　［10］执：捕获。孙蒯：春秋时卫国大夫，公元前556年攻打曹国，占领了重丘。曹国向当时的盟主晋国告了状，晋国就于次年在屯留劫持了他，事见《左传·襄公十八年》。屯留：原为留吁国，后晋国灭而为邑，故址在今山西省屯留县南。王师：东周王室的军队。余吾：晋邑，西汉置县，属上党郡，故址在今山西省屯留县北。”救王师“，事待查。

　　［11］下虒（sī）：地名，西汉上党郡铜鞮县有上虒亭、下虒聚，在今山西省沁县。平公：晋平公，姓姬，名彪，晋悼公之子，公元前557年至公元前532年在位。他豪侈淫逸，竭尽民力而大修宫室，国力从此衰微。作台：指晋平公大修宫室台榭等事。

　　［12］背：背离。宗周：指周王朝。此时东周王室虽已衰颓，但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故称”宗周“。恤：忧虑，指忧虑国事。苟：苟且。偷乐：只顾眼前的欢乐。惰怠：心志懈怠。

　　［13］枝叶：喻公族。省：省察。（qù）：空寂。

　　［14］悛：悔改。家门：也称私门，指卿大夫。《史记·晋世家》载：晋平公十九年（公元前539年）齐晏婴使晋，晋如向说：”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为本赋此数句所本。

　　［15］载：同”戴“。约：当作”（qú）“，鞋头装饰。屦（jù）：用葛、蔴制成的鞋。皮弁（biàn）：贵族男子所戴的一种皮制帽子。履：鞋。此两句以屦弁颠倒穿戴比喻晋平公的政治混乱。

　　［16］宝砾石：以沙砾小石为宝。面：同”偭“，背弃。隋和：指隋侯珠与和氏璧，皆有名的珍宝。

　　［17］建衰、造乱：即制造衰乱。

　　［18］怜：怜悯、同情。后君：指晋出公，姓姬名凿，晋平公玄孙。据《史记·晋世家》记载，晋出公末年，晋知、赵、韩、魏四家势力日益强大，夺中行氏、范氏之地以为己邑，晋平公欲联齐、鲁讨伐之，”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出奔齐，道死“（一谓出奔楚）。寄寓：指逃亡在外。唁：哀吊。靖公：《史记》作静公，名俱酒，是晋国最后的一位国君，在位二年，韩、赵、魏三家灭晋侯，迁为庶人，居于屯留。铜鞮（dī）：汉县名，属上党郡，与屯留县毗邻，故址在今沁县南。

　　［19］越：跨过。侯田：地名。或疑”田“为”山“之误，侯山，山名，在今山西省祁县。释：免除。叔向：晋平公的太傅羊舌肸（xī），字叔向，是春秋时有名的贤人。由于晋国内部范氏与知氏的矛盾，范宣子曾一度囚禁了他。飞患：犹言飞祸，意外的灾祸。

　　［20］善人：指叔向。劳：慰劳、感谢。祁奚：晋大夫，以正直著称。范宣子囚禁了叔向，祁奚说服了范宣子而释放了叔向，详见《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21］叔子：即叔向。好直：爱好正直光明。群邪：指范宣子士匄及其女栾祁等人。恶（wù）：憎恨。

　　［22］赖：幸亏。祁子：即祁奚。几：几乎，差一点儿。徂落：死亡。

　　［23］（chuāng）：同”双“。美：指叔向及祁奚。偶：遇合。差：差别。及：涉及，牵扯。据《左传·襄公二十一年》记载，祁奚在范宣子面前为叔向开脱罪责以后，”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