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西都赋并序(5)

　　［19］飑（biāo）飑纷纷：形容空中穿行的箭众多。飑，古“飙”字，狂风。矰（zēng）缴（zhuó）：系有丝绳用以射鸟的短箭。矰，短箭。缴，生丝线。

　　［20］风毛雨血：飞禽的毛随风在空中飘动，野兽的血像雨一样飞溅。下句的“洒野”就血而言，“蔽天”就毛而言。句式错综。

　　［21］赤：言血染地赤。厉：振奋，志气旺盛。

　　［22］猿狖（yòu）：泛指猿猴。慑（shè）窜：惊惧逃窜。

　　［23］移师：转移队伍。趋险：奔向高危险峻之处。潜秽：指潜藏在荒草中的野兽。秽，荒草，丛生的草。

　　［24］穷虎：走投无路的虎。奔突：狂奔乱撞。狂兕：发狂的兕。兕，一种似牛的野兽。触蹶（jué）：自己撞倒。

　　［25］许少：钱大昕疑即许幼（《汉书·古今人表》卷七，或本作“许男”）。当以轻捷闻名。秦成：当为古代壮士。高步瀛曰：“枚叔《七发》曰：‘秦缺楼许为右。’古人名字往往取相济之义，岂秦成即秦缺耶？”力折：以力制服。折，制。

　　［26］掎（jǐ）僄（piào）狡：追赶轻捷凶猛的野兽，从后捉其足。掎，拖住。

　　［27］扼：在要害的地方（如咽喉脖颈）抓住。猛噬（shì）：指要啃咬人的猛兽。

　　［28］脱角挫脰（dòu）：在格斗中把兽角打掉，把兽的脖颈折断。

　　［29］挟：夹持。师：即狮子，古亦写作“师”。螭（lí）：李善注引欧阳乔《尚书说》：“螭，猛兽也，勑离切。”《说文》“离”字下引欧阳乔说作“离，猛兽也”。欧阳乔盖说今文之《拇誓》，而《史记》作“如豺如离”，则此处“螭”为“离”之借。曳（yè）：拖　∮（máo）：长髦牛。顿：仆，倒。《说文》：“仆，顿也。”罴：似熊而黄色，长头高脚，力可拔树。“顿象罴”是说放倒了大象和体大力猛的罴。

　　［30］超：跨，越过。洞壑：深沟。蹶（jué）：行急貌。（zhǎn）岩：险峻的山岩。

　　［31］钜石：巨石。“钜”通“巨”。（tuí）：倒塌。摧：毁坏。

　　［32］殄（tiǎn）夷：灭尽。

　　［33］属（zhǔ）玉之馆：即属玉观。“属玉”为水鸟名，于观上作之，因以名观。长杨：宫名，因其中有长杨树得名，在上林苑中。长杨榭在长杨宫中。榭（xiè）：台上建的屋。

　　［34］目极：尽目力望至极远之处。四裔：四方边远之地。镇压：层层积压。枕藉（jiè）：互相枕、垫，积压。藉：荐，垫。

　　［35］收禽：收集猎获的禽兽。会众：集合狩猎的人众。论功赐胙（zuò）：按照功劳之大小赐予祭肉。胙，祭祀过神灵的肉。

　　［36］陈：陈列。轻骑（jì）：轻装快马。行炰（páo）：传送烤肉。腾：奔驰。酒车：载酒之车。斟酌：指给各车上供酒。此写在车骑行进中行酒食之事。

　　［37］割鲜：切割鲜肉。野食：野餐。举烽：高燃起火把。爵：原作“釂”，《后汉书·班固传》《文选》古抄本及五臣本俱作“爵”，今据改。“爵”为商周时代礼仪中所用酒器。“行爵”即行酒。此句言举起大火把作为一起行酒的号令。

　　［38］飨（xiǎng）赐：赐赏，犒赏。劳逸齐：田猎与游息都很尽兴。齐，均等。《左传·哀公元年》“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本文作“劳逸”之义与此相同。大路：天子之车。路，通“辂”，袁本、茶陵本即作“辂”。銮：安在车的轭首或车衡上的铜铃。也有挂在马镳（马嚼子）上者，左右各一，一马两銮。容与：安闲自得貌。

　　［39］豫章：观名，在上林苑中。宇：檐。“豫章之宇”犹言“豫章观中”。昆明池：汉武帝元狩三年所掘，仿昆明滇池，故名。在长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百三十二顷。

　　［40］左牵牛而右织女：李善引《汉宫阙疏》云：“昆明池有二石人：牵牛织女象。”《三辅黄图》引关中古语：“昆明池中有二石人，立牵牛、织女于池之东西，以象天河。”云汉：天汉，天河。

　　［41］荫蔚：草木浓密茂盛。被堤：覆盖了堤岸。

　　［42］兰茝（zhǐ）：兰草、白芷。都是香草。发色：色泽鲜艳。晔（yè）晔：光彩耀眼貌。本文中是形容花叶之色照眼。《说文》：“晔，光也。”《广雅·释诂四》：“晔，明也。”则本为形容光彩之词。猗（yī）猗：随风摇曳之貌。摛（chī）：舒展。锦：用彩色经纬丝织出各种花纹图案的丝织品。布：与“摛”字之义相近。散布，铺开。绣：在绸缎上绣花纹图案，也指绣有花纹图案的绸缎。烛耀：照耀。陂（bēi）：池畔，堤岸。

　　［43］玄鹤：黑鹤，一种极珍贵罕见的鹤。黄鹄（hú）：天鹅。（jiāo）：传说中鸟名。《山海经·北山经》：“有鸟焉，群居而朋飞，其毛如雌雉，名曰。”鹳（guàn）：一种水鸟，羽毛灰白，嘴长而直，捕食鱼虾。鸧（cāng）鸹（guā）：一种鸟，大如鹤，多为青苍色，亦有灰色者。鸨（bǎo）：似雁而大，无后趾。（yì）：字或作“鹢”，形如鹭而大，羽毛苍白色，善翔。凫（fú）：野鸭。鹥（yī）：即鸥，似鸧鹒而小，常随潮而群翔。鸿雁：即大雁。

　　［44］发：出发，起飞。沈：同“沉”。云集雾散：形容鸟群飞时多的样子。

　　［45］后宫：此处代指天子的嫔妃。（zhàn）辂（lù）：天子的卧车，由人拉，有车帷。李善引《埤苍》：“，卧车也。”龙舟：龙形船。张：撑起。凤盖：以凤凰为图案的车盖。建：树起。华旗：有各种图案色彩的旗帜。

　　［46］祛（qū）：举起，撩起。《吕氏春秋·达郁》：“特会朝雨，祛步堂下。”注：“祛步，举衣而步也。”黼（fǔ）帷：上面绣有黑白相间花纹的车帷或船帷。镜：此处用为动词，照。《墨子·非攻》：“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则知吉凶。”用法相同。上二句言撩起车帷，在水中看自己的影子。靡（mǐ）：随着，顺着。澹淡：水摇荡之貌。

　　［47］櫂（zhào）女：船女。櫂，划船拨水的工具。短的叫枻，长的叫櫂。讴（ōu）：歌唱。鼓吹：此指鼓吹音乐之声。汉代有鼓吹乐，主要用鼓、钲、萧、笳。本为军中之乐，其中《朱路》等十八曲列于殿庭，宴群臣及上食用之。大驾出游用短箫铙歌，军中行部用横吹。泛言之，统称鼓吹。謍（yíng）：小声。厉：涌起（《管子·地员》注）。众人之小声而厉天，可见人之多，场面之大。鱼窥渊：言鱼潜藏起来。

　　［48］招：举。白鹇（xián）：弓弩名。下：用为动词，射落。

　　［49］揄（yú）：挥。即“揄袂”之“揄”。旧注为“引”，未确。文竿：饰之以花纹的钓竿。比目：鱼名。《尔雅·释地》：“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郭璞注：“鲽，状似牛脾，鳞细，紫黑色，一眼，两片相合乃得行……江东呼为王馀鱼。”

　　［50］抚：按、持。鸿罿（tóng）：捕鸟的大网。鸿，大。罿，亦名翻车。御：掌握。缯（zēng）缴（zhuó）：绢丝做成的弓弦。

　　［51］方舟：几船相并。骛：奔驰。俯仰：前俯后仰。形容船行进中人们快乐之状。或者俯谓钓，仰谓射，即“俯而钓，仰而射”。

　　［52］风举云摇：风起云飞。举，起。摇，与“举”意思相近，起来。《广雅·释诂》：“摇，上也。”《管子·君臣》：“夫水波而上，尽其摇而复下。”《楚辞·九章·抽思》：“愿摇起而横奔兮。”《汉书·礼乐志》：“将摇举，谁与期，”均为“起来”义。此句写天气变化，借以烘托气氛。溥（pǔ）：遍观。

　　［53］乘：登，升。秦岭：即南山，终南山。河：黄河。华：华山，即上文所谓“太华”。涉：到达。岐：岐山。在陕西省岐山县东北。雍：雍水，发源于陕西省凤翔县之雍山东南，东经扶风、武功入于渭水。

　　［54］宫馆所历：所历之宫馆。区：所，处。

　　［55］行所：即行在、行在所，指天子所至之处。此二句李周翰注云：“言此中宫馆百有馀所，朝夕行止，不改易其储蓄供具也。”是说各宫馆都有一整套完善的设施和充裕的物质储备，不需临时从另外的地方调用。改：改变。供：供具，此处指器具和酒食之类。

　　［56］礼上下：奠祭天地。接山川：祭祀山川之神。李贤注：“接亦祭也。”

　　［57］究休佑之所用：尽量祈求所需的各种福祐。究，穷尽。休，美。

　　［58］第：次第。此用为动词，排出等次。从臣：随从的臣子。指文学侍从等。嘉颂：美好的颂词。

　　［59］相望：一个连一个。谓一个都可望见另一个。相属（zhǔ）：连接。

　　［60］国：分封的诸侯之国。藉（jiè）：凭借，依靠。十世之基：延续了十代的基业。

　　［61］家：卿大夫的采地食邑。

　　［62］旧德：先代的功德。名氏：名位，名号。汉文帝时居官者或长子长孙以官为氏，如仓氏、库氏即仓库吏之后。

　　［63］服：从事。先畴：祖先的田地，农人的祖业。畎（quǎn）亩：田地，田间。析言之，则垄上叫“亩”，垄沟叫“畎”。

　　［64］循：依照，遵循。族世：世代家族。所鬻（yù）：所卖货物。

　　［65］高曾：高祖、曾祖。规：画圆的工具。矩：画方的工具。以上六句言天下承平，官则世守其职，民则世习其业。

　　［66］粲乎：鲜明貌。言分职明显。隐隐：盛貌。言各职各业都很兴盛。

　　［67］臣：西都宾自称。旧墟：旧迹，指西都长安。故老：年老多阅历的人，多指旧臣。

　　评

　　据《后汉书·班固传》载，班固“自为郎后，遂见亲近”。当时京城正在修起宫室，浚缮城隍，而有的人仍然不忘西迁长安。班固为此而写成《两都赋》，歌颂了东汉统治者自光武以来的业绩，明帝之时的稳定、强大与兴盛，肯定了建都洛阳决策之是。《两都赋》作成于章帝元和（84-86）前后。时东汉建立六十年之后，生产得到恢复与发展，休养生息，百废俱兴，各种社会矛盾也尚未显露，显示了蒸蒸日上的景象。所以说，《两都赋》总体上体现了当时的时代精神。

　　《两都赋》开头写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实以设问而引起以下对于西汉时代都城长安的描述。比起《子虚》《上林》来，少了一些浮夸，而很自然地显出雄浑、壮伟的气势。如“睎秦岭，睋北阜，挟沣灞，据首阳”之“睎”、“睋”，看似用于人，又似以拟人的手法用于都城。其实，它体现了西汉统治者开阔的眼界，宽广的胸怀，远大的目标，体现了一种时代的精神。下面说“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更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这个气魄是无形中体现出来的。

　　《两都赋》不像此前的游猎赋只通过天子的活动来表现王朝的强大，而是全面反映京都及周围的山川形胜、政治、经济、文化和礼仪制度等，因而内容更多，更复杂。但由于作者的精心安排，做到了内外兼顾、洪细相辅、虚实相间、详略得当。就《西都赋》而言，先概述西都长安所处位置、形势之险要及“三成帝畿”的历史，这是宏观地展示其地理与历史上之优势。其次由都城内街衢市廛的布局写到近郊的富庶繁华。特别在写西郊时说到“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踰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显示了西汉王朝同外国的友好往来，则汉王朝的强大不言而喻。就写京都而言，这一层是主体。然而，这些尚不能显示国家之富裕，京都之豪华，王室之尊严。“其宫室也”以下，由朝廷到后宫，再到左右庭中百官之位，再到虎贲阍寺值守之士，然后又通过由未央宫正殿与周围联结的道路，从不同的角度上有层次地对宫室建筑作了细致的描绘。如“绘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衔璧，是为列钱……”连室中梁栋、墙壁都作了描述，细至于珠玉之类装饰。“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櫺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写人至那些很高的建筑上之心理感受，也逼真而细腻。这些则是微观地细部描写。因为在封建社会中帝王之宫廷苑囿在京都中虽不能说是主体，却是中心，又是珍宝之所聚。也最能反映艺术文化发展之水平，故其写法不同于前面两部分。

　　在对都城进行了这样的分层描写之后，方以人为主，写天子娱游田猎的壮观。这一部分，同样写得井然有序。

　　总之，《西都赋》写西汉鼎盛时长安的壮丽雄伟层次分明，结构严谨，巨笔豪挥与工笔细描结合，又能选择具有代表性的东西来写，点面结合，既雄视八方，又细致入微，显示了史家与赋家相结合的艺术大手笔构思的才能。

　　《西都赋》语言富赡晓畅而又严整工丽，不仅有很多自然流丽的排比句、骈骊句，也有不少锤炼精工、富有诗意的句子。如“众流之隈，汧涌其西”，“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闺房周通，闼门洞开”，“周庐千列，徼道绮错”，“风毛雨血”，“溃渭洞河，泛舟山东”等，都可以看出作者高超的运用语言的能力。

　　（赵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