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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赋评注·汉代卷》 作者:赵逵夫

第117章 述行赋(2)

  [24]追:追念。刘定:刘定公,春秋时周大夫。他曾赞扬大禹治水的功绩说:“微禹,吾其鱼乎!”见《左传·召公元年》。攸仪:所敬仰、所效法。美:赞美。伯禹:即夏禹。营:经营,指治水。

  [25]太康:夏代君主,大禹之孙。他耽于游乐,不理朝政,常在洛水行猎十旬而不归,后羿乘机夺其国政,其弟五人在洛汭作歌,表示戒劝。今《书·五子之歌》传说即指此事。愍:同“悯”,哀怜。

  寻修轨之增举兮,邈悠悠之未央[1]。山风泊以飙涌兮,气懆懆而厉凉[2]。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3];仆夫疲而劬瘁兮,我马虺而玄黄[4];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曀而不阳[5]。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隈而增感[6];忿子带之淫逸兮,唁襄王于坛坎[7]。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悽[8];操方舟而泝湍流兮,浮清波而横厉[9]。想宓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10];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与涧濑[11]。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12];操吴榜其万艘兮,充王府而纳最[13]。济西谿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14];愍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15]。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溱[16];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17]。率陵阿以登降兮,赴偃师而释勤[18];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19]。佇淹留而以候霁兮,感忧心之殷殷[20];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以极晨[21]。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而无文[22];弥信宿而后阕兮,思逶迤以东运[23]。见阳光之颢颢兮,怀少弭而有欣[24];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25]。

  [1]寻:找。修轨:绵长的道路。增举:往上(高)走。邈:远。悠悠:遥远的样子。未央:未尽。

  [2]泊:四库本作“汩”(yù):风疾而速的样子。飙(biāo)涌:暴风骤起的样子。飙:暴风。懆懆(cǎo):愁惨。厉凉:凌厉而寒冷。

  [3]郁术:郁结,丛聚。四塞:聚满天空。渐唐:浸湿道路。唐,同“塘”,堤岸,此指山路。

  [4]劬瘁:劳累、疲乏。虺(huī)(tuí)、玄黄:指马匹因劳累成疾而毛色发黄。

  [5]格:到。莽丘:杂草丛生的高低。税驾:解下驾车的马匹,即停宿。曀(yì)曀:阴暗的样子。不阳:没有阳光。

  [6]衰周:指东周。东周以来,诸侯纷争,王权衰微。故:事。濒隈:水边弯曲的地方。

  [7]子带:东周惠王的儿子姬带。周惠王死时,姬带与太子姬郑争夺王位。太子郑继位后,是为周襄王,其庶弟姬带失败出走。后来姬带又回国内,并与周襄王之后隗氏私通,举兵赶走了襄王,襄王逃走到坎欿(即坛,在今河南巩义附近)。后周襄王在晋文公的帮助下,杀了王子带,平定了王室的叛乱。淫逸:指与隗氏私通等事。以上见《左传》僖公二十四、二十五年。

  [8]宠嬖:受宠爱的人,指王子带的母亲周惠王后隗氏。梗:阻塞,引申为祸患。恻怆:悲痛。怀悽:内心凄惨。悽:原作“懆”,迳改。

  [9]方舟:两只相并的船。泝:同“溯”,逆流而上。湍流:急流。横厉:横渡。

  [10]宓(fú)妃:洛水女神。灵光:神异的光彩。潜翳:隐蔽。

  [11]实:的确是。熊耳:山名,在河南洛阳市西南,是洛水和伊水的分水岭。总:汇集。伊:伊水,洛水的支流。瀍(chán):瀍水。源于河南渑池东北,东南流会渑水,再东流至洛阳东南入洛河。

  [12]职贡:朝贡物品。荒裔:荒僻边远的地区。这句的意思是说,洛水使渠水河运直通洛阳,并引来了远方的朝贡物品。

  [13]吴榜:吴地生产的船桨,此指船。纳最:上贡。最,聚集。

  [14]济:渡过。西谿:西山沟。蹊,“四库”本、“百三家”本作“溪”。容与:从容疏缓、慢慢徘徊的样子。息:停留、休息。巩都:地名,西周时为巩监公的封邑,在今河南巩义。逝:离去。

  [15]简公:指巩简公。东周景王死后,庶子朝与世子猛争位,各树私党。王子猛继位(即周悼王)后,王子朝发动叛乱,巩监公支持王子猛,讨伐王子朝,结果被王子朝打败,后在晋国的援助下,才把王子朝逐走。事详见《左传》召公二十二至二十六年。疾:“嫉”,恨。

  [16]玄云:黑云。集:聚集、汇集。零雨:落下的雨水。溱溱:雨水盛多的样子。

  [17]阻败:道路破烂难行。无轨:找不到车辙。泞溺:道路堆满泥泞。遵:行。

  [18]率:循。陵阿:山坡。登降:上下。释勤:解除疲劳,指休息。

  [19]壮:壮烈。义:义侠。在这里都用为以动词,赞叹的语气。田横:战国末年齐国的贵族,秦末起兵,自立为齐王。汉高祖灭齐,田横率徒逃入海岛。汉高祖召他到洛阳,他与二门客不得已前往,行至偃师自杀,由两门客捧着他的首级去见高祖,高祖赞叹他的壮烈行为,命人为他筑坟礼葬,两门客在坟旁亦掘穴自杀。事详见《史记·田儋列传》。田横墓在偃师西十五里。奉首:奉献首级。二士:即二门客。

  [20]佇:久立。淹留:停留。候霁:等待天晴。殷殷:内心郁积沉重的样子。

  [21]并日夜:夜以继日。遥思:遐思。极晨:直到天明。

  [22]候:守望、观测。体势:风云变幻的形态。牢湍: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的状态。无文:没有缝隙,指不见阳光。

  [23]弥:满。信宿:两夜。阕:止息,指雨停。思逶迤:思绪曲折迂回。东运:东来的道路。

  [24]颢颢:阳光明亮的样子。怀少弭:愁绪稍解。欣:喜悦。

  [25]就驾:套车。京邑:京都,指洛阳。

  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并集[1];贵宠扇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2]。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入[3];穷巧变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湿[4]。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5];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侵急[6]。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入[7];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8]。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涩[9];观风俗之得失兮,犹纷掌其多违[10]。无采亮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11];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12]。爰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13]。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兮[14];终其永怀,窘阴雨兮[15]。历观群都,寻前绪兮[16];考之旧闻,厥事举兮[17]。登高斯赋,义有取兮[18];则善戒恶,岂云苟兮[19]。翩翩独征,无俦与兮[20];言旋言复,我心胥兮[21]。

  (《蔡中郎集》,《四部备要》本)

  [1]赫:显赫、华贵。天居:天宫。此句是说皇家显贵,俨如住在天宫。徂(cú):往,归向。并集:汇集。此句是说天下都来归顺。

  [2]贵宠:受宠幸的权贵。煽而弥炽:火焰越煽越旺,比喻贵宠们气焰越来越高。扇,同“煽”。佥(qiān):全,都。守利:贪利、趋利。戢(jí):收敛。

  [3]覆:倾倒。此两句是说权贵们不吸取前人失利的教训,依然争名逐利,重蹈他们的覆辙。入:一作“及”。

  [4]穷巧变:极尽穷巧变化。台榭:这里泛指权贵们的宫室房舍建筑。露处:露天而居。

  [5]嘉谷:上等粮食。此两句是说,权贵们用精粮喂养禽兽,而广大人民却无粒米而只有糠粃下锅。

  [6]弘:大。宽裕:宽容、优待。便(pián)嬖:佞巧献媚的人。纠:纠察、责备。忠谏:忠正直言的人。侵急:很急,越来越急。

  [7]怀:抱有。伊:伊尹,商汤的贤臣,助汤灭夏。吕:吕望,即姜子牙,周文王、周武王时贤臣,助周灭商。黜逐:黜退、放逐。道:治国之策、正确言论。因:因由、时机。这两句是说,即使怀有伊尹、吕望那样的才德,也要被黜免放逐,再好的治国良言也无时机得以进谏。

  [8]唐虞:指唐尧虞舜的圣明政治。渺:渺茫。常俗:习以为常的世俗。此句是说,长期以来形成的积习常俗,已很难挽回了。

  [9]周道:大道。鞠:阻塞,穷困。《诗·小雅·小弁》:“踧踧周道,鞠为茂草。”涩:阻塞难行。

  [10]风俗:指教化。纷掌:犹纷纷,混乱、错杂。违:违背礼教。

  [11]采亮:终于职事的意思,这里指显要的官职。匡世:匡正世俗。畿:京畿。

  [12]甘衡门:甘于衡门、甘守衡门。衡门,横木做的门,一般指简陋的房屋。宁神:安定精神、修身养性。都人:即《诗·小雅·都人士》诗,诗意是伤今而不复见古人。

  [13]结踪:结束游踪。回轨:回车。绥:安居。

  [14]遐路:长途。

  [15]终:自始至终。永怀:深远的感慨。窘:困。

  [16]群都:指上述古事发生的地方。都,城邑。前绪:前人的业绩。

  [17]旧闻:历代的传闻轶事。厥事:指上述古事古闻。厥,其。举:提出,举出。

  [18]登高斯赋:《汉书·艺文志》:“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义有取:义有所取,即寄托有深刻的含意。

  [19]则善:效法善良。戒恶:警戒邪恶。苟:苟且,随意。

  [20]翩翩:连绵不断地。征:行路。俦与:同伴。

  [21]言:语助词,无义。旋:回转。复:返回。胥:乐。

  评

  赋文前的小序,已清楚地交代了写作这篇纪行赋的历史背景、事件的前因后果和创作意图。这篇赋,就是通过被发遣京师途中的所见所感,抒发作者借古讽今、表彰忠良、斥责奸佞、揭露朝政黑暗、感叹世风颓败的思想感情。作者一再强调,“心愤此事,遂托所过”、“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可以看出,它是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战斗性的。全赋以行踪为线索,以沿途古史遗址为重点,边纪行、边议古、边抒情,并把对沿途的风光、景物、气候的描述与之密切结合起来,使叙事、状物与抒情融合为一,构成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其中,对历史人物的咏叹,集中在赞扬忠良、斥责奸佞上,态度鲜明,语言激切;对现实社会的揭露,又集中于权贵奢侈、人民苦难和忠奸不分上,集中要害,抨击有力。全文字里行间,洋溢着作者幽怨、愤激而又冷峻的思想感情。

  鲁迅先生说,蔡邕“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从本赋来看,他陈古讽今,针砭时弊,特别即到京师之际,想到统治者的种种黑暗朝政,竟毅然决然地“爰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和统治者采取了不妥协、不合作的态度,这精神是十分可贵的。

  (霍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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