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述征赋

　　徐祯卿

　　徐祯卿（1479—1511），字昌穀，一字昌国。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人。自为诸生，已有诗名。少与唐寅、祝允明、文徵明齐名，号“吴中四才子”。又与李梦阳、何景明、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号称“七才子”，即今所谓“前七子”。明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明孝宗朱祐樘遣中使问祯卿与华亭陆深之名，结果祯卿以容貌丑陋不与，而陆深得馆选，祯卿作有《丑女赋》以自况。后授大理左寺副，因失囚，降为国子监博士。正德六年（1511）卒于京师。《明史》本传说他“为诗喜白居易、刘禹锡。既登第，与李梦阳、何景明游。悔其少作，改而趋汉魏盛唐，然故习犹在，梦阳讥其守而未化。”又言“祯卿体癯神清，诗镕练精警，为吴中诗人之冠。年虽不永，名满士林。”其诗文在内容上较少直接涉及现实生活中的重大题材，偏于写友朋之间惜别思念之辞和自抒郁怨情怀之作；在形式上篇幅较短，且拟古痕迹相当明显，风格精炼含蓄。其《谈艺录》论诗颇多精警之见，对后来胡应麟的《诗薮》和陆时雍的《诗镜总论》等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有《迪功集》六卷，另有《迪功外集》等。《明史》有传。

　　此赋作于农历腊月，徐祯卿北上京师途经古城淮阴时。

　　岁大吕之季律［1］，予戒行于上都［2］。溯北风之憭慄［3］，掩霏雪以遐徂［4］。愁长路之不极［5］，咏役车于周诗［6］。聊骋目以宣忧［7］，怆怀土而兴思［8］。历维扬之故域［9］，背大江之皇陂［10］。悲穷野之寥阒［11］，憩淮阴之城隅［12］。访王孙之遗迹［13］，谒漂母于空祠［14］。哀智杰之有穷［15］，亶民生之多罹［16］。惟往昔而顾念［17］，心摇摇而夕悲［18］。逮明发而振楫［19］，遂慷慨以遐辞［20］。

　　（《历代赋汇》卷九，凤凰出版社2004年）

　　［1］大吕：农历十二月的别称。《国语·周语下》：“元间大吕，助宣物也。”韦昭注：“十二月，大吕。”季律：犹言季节。律，规则。

　　［2］戒行：登程，出发上路。上都：京师，首都。此指北京。

　　［3］溯：逆水流而上。憭（liǎo）慄（lì）：凄凉的样子。《楚辞·九辩》：“憭慄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洪兴祖补注：“憭慄，犹凄怆也。”

　　［4］霏雪：纷飞的雪花。遐：远。徂：往。

　　［5］长路：远路。曹植《赠白马王彪》：“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

　　［6］咏：吟唱。役车：车名。供役之车，庶人所乘。《周礼·巾车》：“大夫乘墨车，士乘栈车，庶人乘役车。”郑玄注：“役车，方箱，可载任器以共役。”《诗·唐风·蟋蟀》：“蟋蟀在堂，役车其休。”周诗：指《诗经》。因其为周代诗歌，故称。

　　［7］骋目：纵目四望。骋，放任。宣忧：发泄内心的忧愁。

　　［8］怆：悲伤。怀土：怀恋故土。陆机《怀土赋·序》：“余去家渐久，怀土弥笃。”兴思：犹言构思。

　　［9］历：经过。维扬：扬州的别称。

　　［10］大江：指长江。皇陂：即“皇子陂”，亦作“皇子坡”。地名。在今陕西长安县南。郦道元《水经注·渭水下》：“南有泬水注之。水上承皇子陂于樊川。”

　　［11］穷野：僻远的郊野。沈约《郊居赋》：“尔乃傍穷野，抵荒郊，编霜菼，葺寒茅。”寥阒（qù）：孤寂。阒，形容没有声音。

　　［12］憩：休息。淮阴：今江苏淮阴市。刘邦封韩信为淮阴侯，即此地。城隅：城角。多指城根偏僻空旷处。《诗·邶风·静女》：“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13］王孙：旧时对人的称呼，犹言公子。《文选·左思〈蜀都赋〉》：“有西蜀公子者，言于东吴王孙。”李善注引张华《博物志》：“王孙、公子，皆相推敬之辞。”此指淮阴侯韩信。

　　［14］谒：拜见。漂母：在水边漂洗衣物的老妇。《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空祠：空旷寂寞的祠堂，指漂母祠。

　　［15］智杰：聪明才高的人。有穷：遭受困穷。《论语·卫灵公》：“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16］亶（dǎn）：信然，诚然。民生：平民的生计。罹：忧患，苦难。

　　［17］顾念：眷顾想念，念及。

　　［18］摇摇：心神不安。《诗·王风·黍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19］逮：及，达到。明发：黎明，平明。《诗·小雅·小宛》：“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朱熹集传：“明发，谓将旦而光明开发也。二人，父母也。”楫：船桨。

　　［20］慷慨：意气风发，情绪激昂。遐辞：远辞。

　　评

　　大凡述写征行，如班彪《北征赋》、潘岳《西征赋》等，多为长篇巨制，规模宏大，而徐祯卿的这篇《述征赋》却以寥寥一百二十字，即将游历经过和内心感受，参差写出，可谓短小精悍，言简意丰。作者先对足迹所历之地一笔写过，而重点抒发经过古城淮阴时的所想所感，吊古伤今，通过古之智杰之士韩信与今之平民百姓之间命运的比较，表达作者对社会腐败、生民贫困状况的忧虑与慨叹。含蕴丰富，寓意深刻。虽境界稍显狭窄，立意也属模拟，但抒古今之情于简短文字中，亦显作者创新变古之志。王世贞说他的“骚诔颂札，宛尔潘陆，惜微短耳。”（《艺苑卮言》）钱谦益亦谓其赋“词旨沉郁，遂闯晋、宋之藩，凌躐曹魏，长宿惊叹，号为文雄。”（《列朝诗集小传》丙集）皆为知音之评。而孙海洋更是简明扼要地概括道：“这实际上是一篇吊古赋，文辞简洁而含蓄，情与景相交而相融，抒情意味很浓，韵味同于诗歌。”（《明代辞赋述略》）

　　（孙京荣）